第二十一章 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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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七小姐,那些人脸上带着惋惜,在门口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真心相对的,只有寥寥数人。
沈菊年默然迎来一批送走一批,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萧娉婷,为她擦拭身子。少女的身子渐渐消瘦下去,也不知能撑多久了。
不过三五日,沈菊年的脸色也差了许多,闲下来的时间,便坐在床沿上,握着萧娉婷的手,说着一些话,只希望能唤醒她,虽然明知道希望极其渺茫。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沈菊年心想,她今年又不能在家过年了。若七小姐能好起来,不在家过年也没什么。若她能好起来,她便呆在萧府,多陪她几月也无妨。
她虽然有些小姐脾气,但对她,还是极好的。
屋里的炉子烧得室内暖烘烘的,沈菊年禁不住困意,伏在床边缓缓睡去。
萧锦琪进屋时,看到的便是伏在床边沉沉睡着的沈菊年。
她睡得很沉,他也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没有吵醒她。
这府上,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论真心待娉婷,又有几个及得上她?
萧锦琪想起很久以前,他在文心斋警告她的一番话,现在想来,很是可笑。三月三那一夜,娉婷没有为她说话,她心里难道不怨吗?
这府里,话最少的人,大概就是四少爷萧锦琪了,但看得最多的人,也是他。
萧锦琪走到她身边蹲下,外衣上的寒意大概惊到了她,她眉心皱了皱,却仍是没有醒来。这几日累着她了。
萧锦琪一直觉得,世上的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讨人厌的陌生人。沈菊年是第二种,而且因为她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萧锦琪觉得她更加讨厌,常不自觉地用眼角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讨厌,就渐渐变成了,也不怎么讨厌,还可以……甚至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文心斋那院子,原先是有个老人看着,那是府里养的老人,三天五天扫一次,也就够了。只有沈菊年,每天早晨在外面洒扫,跟着文心斋里的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念着,嘴角噙着抹微笑,好像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萧锦琪觉得不解。明明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开心?那是一种怡然恬然的自得其乐。
佛说人生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一重境界者浑浑噩噩,二重境界者愤世嫉俗,三重境界者自得其乐。
沈菊年是一个丫鬟,做着一个丫鬟应该做的事,但她心里,或许把这一切看了通透。
十年后来看,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萧锦琪忽然很想碰触她,想知道这副身躯里,到底藏了一个怎样的灵魂。
沈菊年是被脸颊上的寒意惊醒的,颤了一下,迷茫地睁开眼睛,扇了扇眼睫,看清了来人,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萧锦琪冷然看着她,漆黑幽深的眼里仿佛不带一丝感情,沈菊年手抖了一下,急忙起身问了个安。“四少爷。”
萧锦琪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
沈菊年有些诧异地眨了下眼,这四少爷还会体贴人?
萧锦琪见她站着不动,回头看向她,“你已经不是丫鬟了,何必这么尽心尽力?”
沈菊年嘴唇动了动,心里突然有些着恼,她为娉婷做的这些,只是因为她把她当成亲人。
萧锦琪捕捉她眼里一丝恼意,呵,真罕见……
“四少爷说得对,我已经不是丫鬟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七小姐是我自己的事,与四少爷无关。”话一说出口,沈菊年便知道自己冲动了,眼里恼意更深,微微皱了皱眉,深呼吸了一下,恢复常态。
“既然如此,我管不了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萧锦琪淡淡道,“七妹的情况怎样?”
说到正事,沈菊年便恢复了正常。“七小姐没有醒来,但似乎睡得安稳了一些。我……”沈菊年本想说,她已请了高人来,让他不用担心,但又怕李群最后没有来,让他白开心一场,因此那个“我”字一出,便没有了下文。
萧锦琪瞥了她一眼,见她停了话头,也没有追问,只在屋里停了片刻,便出去了。
他不像别人,呼朋引伴结群而来,到门口转了一圈回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过。他就一个人静静地来,看了几眼,问了几句,便悄然而去。沈菊年觉得,或许四少爷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他还是关心这个妹妹的。
回到屋里,沈菊年摩挲着太极坠——小师叔,你到底会不会来……
她相信了,这世上没有传送门,没有御剑飞行,没有神话。
而巧合,可遇而不可求。
腊月三十。
似乎所有的事都赶在这一年发生了。
宁王叛乱,在除夕那天,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反攻金陵。
这件事与萧家干系本来不大,但有心人说起,今年三月三,宁王给萧老太太贺寿的事,再加上白家和康家与宁王关系匪浅,而萧家恰好与两家都是姻亲,一时之间,萧家的立场变得极度尴尬,岌岌可危。
大年初三,风雪正紧,有人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梁伯,怔了半晌,才把来人请了进来。
“沈菊年在府上吗?”
“啊?在,在七小姐院里。”梁伯引着他往七小姐院里去,一边让人去通报二爷和老太太。
这大冷的天,谁不穿件棉袄貂裘,李先生一文弱书生,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梁伯偷眼望着李群,心里琢磨着。
李群身上只着了件中衣,一件外套,蓝白二色,清清冷冷的,鹅毛大雪竟似不沾身,风雪中的孤寂背影,总是让人不期然地想起那些世外仙人。
瑞娘见李群进了院子,忙大声呼沈菊年的名字。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菊年站在门边,也是薄薄两件鹅黄色的单衣,眉目被风雪描淡了三分,远远看着不太真切,只觉得她又清减了几分,原先圆润了一点的鹅蛋脸,如今又瘦了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大而清亮。
“先生,你终于来了。”沈菊年像是松了口气般,淡淡一笑,“七小姐等您很久了。”
到了这里,她还是只能叫他“先生”。
李群没有说什么,轻轻点了个头,随她进了屋。隔了屏风帘子,萧娉婷在里屋躺着,沈菊年在外间同李群说话,把近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担心,七小姐是中了蛊毒,先生医术高明,也通蛊术,所以惊动了您,希望您能救救七小姐和二奶奶。”沈菊年微仰着脸和他说话。
李群不太喜欢她这样同他说话,谨慎小心,斟酌言辞,乡里田间,河边树下,那时候的沈菊年才是真正的她。

顾不上男女之防,李群便随沈菊年进了里屋,一看到七小姐的脸色,他的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两指搭在脉搏上,李群闭着眼,沉默不语。
外间忽然喧闹了起来,是老太太二爷带人来了。听梁伯说,李群冒着风雪前来,似乎是有办法救七小姐,他们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跟了过来。
李群洗了洗手,用干布擦拭过了,转过身面对紧盯着他的众人。
“七小姐是中了蛊毒,听说二奶奶的病症与七小姐如出一辙,想必也是蛊毒引起,至于是不是同一种蛊毒,还须另行诊断。”
一片抽气声。
“什么蛊毒?怎么没听说过?厉害吗?还有救吗?”一群人七嘴八舌问着。
“找到母蛊便可解。”李群扫了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控蛊之人应在府上。”
显然的意思是,下蛊毒的,是萧府上的人。
二爷脸色铁青,老太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李群又说:“为防止那人转移母蛊,我现下便须找出母蛊所在。”
“当然!当然!”二爷咬牙道。
李群手里捧着一个碗,里面小半碗鲜血,正是从萧娉婷体内放出。李群捧着碗走出院子,身边跟着沈菊年,身后又跟了一大群人。
倒了一点血在地上,缓缓地,那些血在地上散开,流往东北角。李群抬眼望了望,起身向东北角走去。中间又如此做了几次,那些血似乎在指引着母蛊的方向,众人跟着李群,几个转折之后,到了一方院落。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却也有一丝“原来如此”的情理之中。
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敲门,开门的丫鬟清清秀秀,抬眼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吓了一跳,请过安,忙跑回去通报。
不等她通报,门便被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看到二爷,老太太都在,连李群也在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和诧异,瞬间又恢复了镇定,巧笑嫣然。
“初蕊,你这房里恐怕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二爷的声音又冷又硬。
李群不与他们废话,径自进了屋,眼睛在屋内一扫,落在梳妆台上,立刻上前两步,打开首饰盒,从中取出一个金属盒子。
初蕊脸色大变,几乎掩饰不住。
“这就是母蛊。”李群淡淡道。
“初蕊!你竟敢毒害七小姐和二奶奶!”二爷震惊、愤怒,右手直抖,狠狠甩了初蕊一个耳光,初蕊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一丝殷红滑下嘴角。
初蕊捂着半边脸,咬着牙,强笑道:“初蕊不明白二爷的意思。”
“你在她们体内种下夺魂蛊,利用母蛊折磨她们的神智,七七四十九日方死。”李群将盒子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若想让她们死,自有其他蛊虫,但选择了最折磨人的方式,显然你恨她们极深。”
中夺魂蛊,神智即为人所操纵,中蛊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于幻境中受尽地狱苦刑,却只如昏迷一般。
初蕊见李群一语道破夺魂蛊的秘密,心知遇到内行之人,顿时面若死灰,在旁人看来,便是已经认罪。
老太太气得不轻,二爷安抚了两句,大步上前,抓住了初蕊扬手便要打,初蕊挨了一巴掌,眼神反而清明了,仰头直视二爷,放声大笑:“你打,你打啊!有种你打死我!”
二爷眼底闪过阴狠,“你当我不敢!”
要杀了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没有背景,凭什么跟他叫板!
初蕊绝望地看着他直笑,泪流满面,“你们萧家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陷害我,一个夺走我的孩子,我要你们也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娉婷不过是个孩子,你也下得了这种毒手!”
“孩子?哈!孩子……”初蕊笑得身子直颤,“怎么会有那样的孩子……”
沈菊年心念一动,上前一步,对李群低声道:“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把这个恶毒的疯女人拉下去,救人要紧,先去看看小七儿娘俩!”
初蕊被两个虎背熊腰的护院拉了下去,二爷正在气头上,一眼也不欲多看她。当初那样娇滴滴的女子,如今竟心如蛇蝎,怎能让他不心寒。
沈菊年心中纷乱,随着众人回去,心里猜想,初蕊可能是在离府的那段时间遇到了织绣。织绣那样的人,七小姐的钱可以收买,同样初蕊只要给她钱,也可以反收买。初蕊从织绣口中得知真相,对二奶奶的夺子之恨,对萧娉婷的陷害之仇,新仇旧恨之下,一个女人很容易做出偏激的事。
初蕊不自量力,与二奶奶相争,故而萧娉婷栽赃陷害,离间她和二爷之间的感情。萧娉婷计谋得逞,初蕊的儿子被二奶奶抱养,恨极萧府,故而下蛊毒害人。到如今,东窗事发,下场凄惨。世事报应,让人措手不及……
沈菊年心里叹息着,初蕊做出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再做安安稳稳地在府里活下去了。但当年萧娉婷做的事如果被二爷知道,又会如何?
妾犯妻与妾犯夫同罪,更何况是蓄意谋杀,这事若上公堂,绝对是个活罪难逃。萧家自然不会自扫脸面,弄得人尽皆知,这事必然要低调处理,但是待二奶奶醒来,以她的性子,断然是容不下初蕊,到时随便找个理由弄死她,也不会有人吱声。不过是狠毒下作的妾,别人说起,也只会说她死有余辜。
有人说,豪门之中,凡有井处,皆有冤魂——这话可能过了,但也说明这类冤死之事也是司空见惯了。
沈菊年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开门声,转过头,见是李群,忙正过身问安,又问道:“七小姐没事吧?”
李群说道:“伤及元气,但无大碍,调养几个月便可以了。”
那边又有人请他去给二奶奶解毒。
沈菊年谢过了他,便先进屋看萧娉婷了。
院子外,一人静静望着李群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问道:“梁伯,李群进府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梁伯回忆了一下,答道:“回四少爷话,李先生问的是,‘沈菊年可在府上’。”
问的是沈菊年……
萧锦琪眸色沉沉,看不出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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