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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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里很是隐蔽,来往的人虽然多,却没人注意他们两个。
「医院的经营,你有没有想过?」
「医院不是你要来的吗?给你经营好了。」
唐砚挤眉弄眼的问:「不怕我经营成黑心医院吗?」
「你不是黑心,你是没有心……」安以忱戳了戳唐砚的胸口,又道:「最起码,你的心缺少了一些东西。」
虽然口气有些压仰,语气也褒贬不明,但安以忱的表情却玩笑一般,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唐砚沉默了几秒,放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什么?咳咳……」安以忱打开一看,首行映入眼帘的几个字让他险些被口水呛到。
斗大的字,赫然写着:结婚协议。
「你这是……」
「我想跟你结婚……」唐砚紧张的搓手,眼里有着期待,「我还没去买戒指……不然我们一起去选,好吗?」
安以忱只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不是戒指的问题,而是……法律允许同性结婚吗?」
「我们去荷兰嘛!」
「可是,有必要这么做吗?别说是国内不会承认的婚姻,就算是真的结婚……」安以忱的笑容冷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唐砚摇头,「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安以忱失笑。
他以前天真的以为结婚是一个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必须走上的道路,必须体验的过程,否则人生便不算完整。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是非风雨,如果他还这么想,那么,他脑袋的伤就真的无可救药,智力已经退化到老年痴呆的地步了。
唐砚凝视着安以忱微微扭曲的表情,突然倾身,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这轻柔的吻,让安以忱的心情暂时平复下来。
他将纸塞回给唐砚,「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这不像你的作风。」
「的确……可是……」握着安以忱的手,唐砚沉稳的开口:「我想……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我早忘记了没有意义的愿望。」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会放弃,我不会。」
安以忱皱着眉,无法理解唐砚反常的举动,「你何必……」
抓起安以忱的手凑到唇边亲吻,唐砚郑重其事的说:「我想给你一个家。」
家……安以忱睁大眼,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一个绝对不会比你梦想中的家庭逊色的家……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你永远可以停泊的港湾。」
一个他梦想中的幸福殿堂,一个可以安心栖息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早已经不是他的奢望!不是放弃,而是……
「我早已经拥有了……」
安以忱的喃喃自语,唐砚却没有听清,他自顾的说:「我们结婚,一起去选戒指、装修新房、蜜月旅行……一切都跟普通的夫妻那样,我们……」
「傻瓜,不用做结婚这种无聊的事情!」安以忱捣住唐砚的嘴巴,一边摇头,一边感到脸颊湿润。
慌忙擦去不争气的泪,安以忱凑近,轻轻亲吻唐砚那双深情无悔的眼,同时轻声细语:「因为我早就知道……我的家,就是有你的地方!」
唐砚怔住,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安以忱抓着他的手,靠在他肩膀上,又道:「还有就是……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谢谢你……」
「以忱……」
「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的心机,谢谢你的付出,谢谢你的索取……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让我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爱情。
安以忱和唐砚的身体都稳定恢复,但伤势并不严重的肖欣却时好时坏。
「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不如你们年轻人恢复得快……」医生想了想,又说:「或许是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好好陪陪你妈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她讲出来。」
安以忱点点头,目送医生离开,转头向病房里张望,肖欣在病榻上沉睡。
最近一段时间,肖欣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唯恐他和唐砚在一起,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也没有再说过要求他们分开的话,但也明显不是接受,对唐砚的厌恶更是有增无减。
每次看到他偕同唐砚出现,都会露出那种难以解读的排斥和阴郁。
但是……在肖欣中弹昏倒前,穆天佑曾说过唐砚才是她的孩子,而醒来的肖欣完全没有问及这件事情。
她不问,反而让安以忱有了疑虑,惴惴难安。
医生说母亲有心理压力……这份压力到底是什么,安以忱不敢去探询。
温暖的气息从背后将他包围。
「别太担心,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我们不会阴沟里翻船的。」
「不要让我以为你有读心术。」安以忱转过头,捏了捏唐砚的鼻尖。
唐砚凑过来用额头顶他的脸颊。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很喜欢做这样的小动作,尤其是唐砚,像一只大型犬一样,随时随地凑过来磨蹭撒娇。
「好……真乖,赏你骨头吃。」
「我不要吃骨头,要吃你嘴巴里的蜂蜜……」
唐砚露出色色的表情,如恶狼扑羊一样扑过去,安以忱东躲西藏,笑个不停。
然而笑容维持不了几秒钟就僵住,只因迎面走来的杨思凌一脸阴郁,形容枯槁,脸色苍白。
这一段时间她都没有露面,多事缠身的安以忱和唐砚也没有提起过她。
杨思凌抱着一束百合,阴阳怪气的开口:「看来……你们还是很甜蜜……呵呵……」
安以忱的鸡皮疙瘩竖了起来,轻声道:「谢谢你替我们报警。」
当初在穆天佑别墅发生爆炸后,安以忱和唐砚都晕了过去,若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他和唐砚以及肖欣难保不会葬身火海。
杨思凌露出惊恐的表情,但语气依然尖锐:「是我陪肖阿姨一起去的,我在门外等着她,里面突然传来枪声,我当然要报警,不过可不是为了救你。」
女人虽然是在回答安以忱的话,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唐砚身上。
唐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向更隐蔽的地方移动,不愿跟她对视。
「即使你不想救我,我还是要说谢谢。」跟曾经亲如兄妹的女孩反目成仇,还是让安以忱有些郁结。
杨思凌低下头,神经质的笑了一声,要进门,安以忱却挡在他面前。
「我来探望肖阿姨,你不会阻止吧?」
「当然不会,不过妈妈她在睡觉。」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
「在妈妈睡醒之前,我有些话要和你说……」安以忱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可以跟我谈谈吗?」
杨思凌看向他身后的唐砚,却接收到男人警告的目光。
唐砚……你终于肯直视我了吗?
杨思凌苦笑,「好,我把花送进去。」
安以忱让开道路,让杨思凌进入病房。
唐砚拉着安以忱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你要跟她谈些什么?」
「你猜不到吗?」安以忱依然在笑,但轻松的表情已经不见。
「你是说……」
「是谁……告诉穆天佑……真相?」安以忱的脸阴沉下来,他一直没问,并不代表他没有思考。「这件事情,不是只有我和你知道吗?」
唐砚下意识道:「也许,只是他的猜测……」
「他不会无缘无故猜测这些事情!」安以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如果没有人告密,他会离开去美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我不会再度受伤,也不会……」也不会伤了腿变成跛脚,更不会伤了脑子智力退化!
唐砚一把将越来越激动的男人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以忱,他已经过世了,就不要再追究……」
安以忱深呼吸,好一阵才平和下来,挣脱唐砚的怀抱,但表情依然凝重,「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他能告诉穆天佑,就自然能告诉妈妈!」
而一旦被肖欣知道,她将变成失去丈夫又失去孩子的母亲,而这一切,是安以忱最不愿看到的。
唐砚目光一暗,苦笑着问:「你以为……是杨思凌说的?」
「她知道吗?」
唐砚点点头。
安以忱不敢置信的低吼:「你告诉她?」
「不,是她自己发现你藏在床底下的文件,不过那已经被我毁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而且,安以忱说过,世界上如果再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他就会亲手毁了那个人。
虽然真的被安以忱知道,他也应该不会对杨思凌怎样,但唐砚担心在这种心理压力下,很可能使一直高度紧张的男人扭曲。
安以忱冷笑一下,这时杨思凌出门,他领着她向楼梯口走去,唐砚急忙追上。
可是安以忱却没着急开口,三人一前一中一后,一直向上走。
安以忱的腿没有完全康复,上阶梯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爬楼对他而言有些费力,蹒珊的步伐看得唐砚心疼,同样也刺激着杨思凌的眼睛。
终于来到屋顶,十二层高的楼顶寒风呼啸,积雪冻结成冰,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有融化的趋势,地面很是潮湿。
安以忱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前行,走到尽头,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年轻的男子在冬日的暖阳中闪闪发光。
唐砚眯起眼睛,凝视着他。
「思凌……」安以忱开口,向女孩招手。
原本是温柔的声调,却意外带了些许阴森的味道,使故作镇定的杨思凌慌了神,向后退去,却撞到随后跟来的唐砚。
紧绷的神经下,她失态的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
「思凌……」唐砚伸出手,手掌在她肩膀上方停留一下,又收了回去。「思凌,你不要这样,我们又不会伤害你。」
「你们已经伤害我了!」女孩捂着脸,肩膀抖动,却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
高空中冷风阵阵,阳光也无法让人觉得温暖,安以忱打了寒颤,轻声问:「思凌……是你吗?」
「什么?」
安以忱上前一步,「是你……告诉穆天佑的,对吗?」
「我……」杨思凌抬起头,昔日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空洞,木然道:「是我……是我告诉他的……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我不是来报复你。」
「可是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安以忱向前走,杨思凌则不停的后退,声音单薄紧绷,「我没想到他会想杀了你们……」
杨思凌退到距唐砚不到一米的距离,唐砚冷冷的开口:「是吗?他是黑社会的,你怎么会想不到后果?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啊!」杨思凌惊跳起来,转过身,瞪着唐砚,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无泪。
「我恨你……为什么恨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随后,她又转向安以忱,凝视这个俊秀的男人,这个抢走了她最珍贵幸福的男人。
「思凌……」安以忱呼喊着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却走到今天这种局面。
「你真的那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我不是!」激动之下,杨思凌猛地一推安以忱,腿脚不便的男子赫然跌倒,在冰面上向后滑去。
唐砚推开呆立正面前的女孩,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安以忱的腿,但他也没能保持住平衡,也从冰面上滑过,待他抓住栏杆的时候,安以忱的头部和肩膀都滑出了楼体。
凛冽的风,就在他耳边鼓吹,本应该是很惊险的时刻,安以忱却突然觉得有一种振翅欲飞的飘逸。
进而眯起眼,让阳光尽情亲吻他的脸。
但唐砚显然没有他的好心情,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着安以忱的腿,脚下还打滑无法站起,他只有向杨思凌求救。
「思凌……帮帮我们,拉我一把……」
但杨思凌跌坐在地面上,不断的摇头,对唐砚的求助无动于衷。
唐砚用恳切的眼神凝视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思凌,你并没有那么恨我,你不想我死的,思凌……」
女孩终于有所震动,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在唐砚面前,伸出手。
「不……去拉以忱,拉住以忱的手。」
杨思凌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蹭了几步,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伸向安以忱,轻轻的握住他冰冷的手。
唐砚和杨思凌一起用力,安以忱被慢慢的拉回楼面。
安以忱睁开眼,却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眼前一片花白,脚步晃了一下,女孩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啊——」
扶着他的女孩险些滑下去,幸亏唐砚高度警戒着,一把将杨思凌抱住,并拥着两人迅速离开危险的地方。

「思凌……没事了,没事了!」唐砚拍着女孩的脊背安抚她,复杂的视线却射向安以忱。
以忱……你是故意的吗?你想……再添一桩罪恶吗?
安以忱直视唐砚拷问的视线,摇头,「我从来不想伤害她……不想伤害任何人,难道你以为,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唐砚伸手揉了揉安以忱的面颊,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安以忱的肩膀垂下,总算放松了些。
这时,唐砚怀中的女孩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我承认,我想害死你们……我告诉穆天佑的时候,真恨不得他杀了你们。可是、可是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别墅爆炸的时候,我吓坏了,我以为你们真的会死……」
她被自己的假设吓到,整个人不停的发抖,如风中的残叶。
「思凌,你并不想害死我,是吗?」
杨思凌连忙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么……答应我……」
安以忱上前走了一步,突然双膝弯曲,跪在泥泞的土地里。
「啊?」杨思凌吓得倒退一步。
唐砚脸色沉了沉,松开杨思凌,走到安以忱身后,想开口,又沉默了。
安以忱的脸先是潮红,随后又变得苍白,双拳紧握,艰涩的开口:「思凌,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妈妈知道,求你了……」
树叶飘落,医院的顶楼了无生息。
无数人的生命在这个地方消亡,其中包括安以忱一辈子不能忘的罪恶的场景。
杨思凌紧张的拉扯着衣襟,突然神经质的高喊:「不要。」
唐砚和安以忱都愣住。
杨思凌却笑了起来,「我不要帮你欺骗肖阿姨,她……她也不会杀了你们,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难道还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吗?我没错……我……」
「可是你告诉她,会害了她!」安以忱低吼一声打断杨思凌语无伦次的话。「妈妈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你告诉她这件事情,对她是太大的打击,她知道与否,还有必要吗?我和唐砚到底谁才跟她有血缘关系,真的很重要吗?」
杨思凌激动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不重要?你根本不懂女人,不懂母亲……你……你和唐砚都是罪人,我要你们看到你们犯的罪!」她话音未完,就吃惊的捣住嘴。
因为唐砚也像安以忱一样,对这她屈膝下跪。
唐砚的脸上没有紧张没有恳求,只有淡淡的无奈。「思凌,七年前,我怕你和以忱交往,所以骗了你的感情,我错了,我也向你道过歉,却没能取得你的原谅……可是……你刚才还是救了我们,可见你不想我们死……」
唐砚的腰板挺直,虽然矮人一截,可气势高大,依然是平日里沉稳充满魅力的男人。
「所以我跪,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愧疚,而只是想拜托你,别因为对我的怨恨,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终于望向她,可是眼里的真情,却从来不是为她流露。
「你们不可挽回,与我何干?」
唐砚笑了起来,眼里却一片冰冷,「你真的想让我恨你,并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吗?」
杨思凌怔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原来,自己在唐砚心目中,是如此不堪。
她低着头,双肩抖动,「你们……走……走吧!我会如你们所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你们走……不用威胁我,走吧!」
安以忱还要说些什么,唐砚却搭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将安以忱扶起来,两人步伐沉重的离开顶楼,下了一层,安以忱停住脚步。
「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好吗?」
唐砚揉了揉他的短发,开口道:「我去安慰她,你先回去吧!」
安以忱握着唐砚的手,露出无奈的笑容,慢吞吞的远去。
虽然医生没有明说,但安以忱心中有数,他腿部的伤即使痊愈,也有很大的可能落下病根,行走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如意。
就像这些年以来的纷扰和混乱,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但留下的痕迹,却不是可以轻易粉饰的。
也许,会永远的烙在心底,变成一道永难愈合的伤痕。
唐砚走回杨思凌身边,蹲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女孩抬起头,消瘦的脸颊空洞的双眼,声音也干涩毫无生气:「你回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思凌……你知道的……」唐砚抚摸着她的头发,哀伤的说:「你知道,我不是个坏人,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女孩身体僵硬了一下,突然间泪水簌籁而下。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更加恨你!在你心中,我根本就无足轻重!伤害?你不想,也不屑,你根本无暇顾及我的感受……如果你用尽手段伤害我,我还能恨你,可是你没有……我竟然……也无法恨你……我不想在你心目中,什么都不是,从来没有存在啊……」
女孩的哭诉,唐砚不是无动于衷,但是,有限的情感已经被他人占满,实在无法分出任何一个空隙给她。
唐砚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诚恳,轻声细语:「思凌……对不起,我不爱你……我只爱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所以,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
历经了自我惩罚的女孩,这一刻再听到「对不起」,已经不是当初感到的屈辱和愤怒,反而有了释怀的轻松。
「你不爱我……」
「是的,我不爱你,别为不爱你的人哭。」
「我不会为你哭……」她终于放下了怨恨,放弃了将自己变得恶毒的想法,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扑进唐砚怀里,痛哭流涕,哽咽大声说:「我讨厌你讨厌你……我再也不要喜欢你,再也不要为你伤心,为你伤害自己……」
伤怀的泪水,要在这一次流尽。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呢……唐砚抱着女孩,脑海里闪过唐予纹的面孔。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甚亲密,但自己毕竟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妈」,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扶着杨思凌站起来,为她擦干眼泪,唐砚搂着她的肩膀下楼,离开医院,招了一辆计程车,将她送进去。
「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醒来,你还是美丽的小公主。」
杨思凌点点头,又有些不安的开口:「可是……肖阿姨已经知道了……」
「哦……」唐砚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作势要关车门。
杨思凌赶紧又道:「我早就告诉她了,她不信,又怕安以忱跟你跑掉,才去别墅找你们。」
「嘘……」唐砚一只手指立在他唇边,摇了摇头。「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可是……」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肖欣知道,可是这个聪明的女人,肯定宁愿自己不知道,所以……
「就当作,大家都不知道。」
杨思凌若有所思的点头,计程车远去,带走的是一段破碎的早该放弃的情感。
虽然是隆冬,但天却很蓝,之前羞于见人的太阳从云层里溜出来,散发着温暖人心的热量。
唐砚回到医院,来到肖欣病房的门口,她已经醒了,安以忱坐在床头为她剥橘子。
母子俩和乐融融。
安以忱抬起头,看到门外的唐砚,柔柔的一笑,紧绷和神经质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圣洁又纯净,想必就是下了地狱,魔鬼也舍不得惩罚他。
以忱……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唐砚没有进门去打扰他们,转身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拨通电话:「你好,是航空公司吗?我要订两张机票……」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没回过老家,想必母亲和外公的坟上早巳杂草荒荒,该整理一下了。
尾声
东北乡下的春节,洋洋洒洒的瑞雪、高挂的红灯笼、齐鸣的礼花鞭炮、诱人的糖葫芦……各个角落都处透着浓浓的年味。
安以忱穿着红色小棉袄,绿色的大面军靴,在洁白的雪地里移动,像一棵草莓。
即使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安以忱还是瑟瑟发抖。
「好冷……我们来到南极了吗?」他一张口,就喷出一团白雾,似乎能听到水蒸气结冰的声音。
「马上就到了。」唐砚拉着安以忱的手,两人步履蹒珊的往山上爬。
今天是除夕,山上一个人影没有不说,连飞禽走兽的影子都不见,也许动物们也要过年。
两个小时以后,两人才爬到山顶,目之所及是一片墓碑。
安以忱抱着枯树干喘息,抱怨道:「你干嘛……把坟安置在这种不通车的高山上?」
「这里是唐家的祖坟。」在坟地的一角找到唐予纹和外公的墓碑,唐砚从袋子里拿出水果糕点等祭品,然后向安以忱招手。「快过来。」
安以忱却犹豫了,踌躇着不肯接近。「这是唐家的祖坟……」
「你难道不是唐家人吗?快过来!」唐砚站起身,扯着安以忱的手臂,硬将他拉到坟前。
「我……我算是唐家人吗?」
「怎么不算?」唐砚摘下安以忱的手套,抚摸着无名指上跟自己一对的戒指。「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人,自然也是唐家的人!」
「也是……」
安以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蹲下身,凝视着两座墓碑,可当看到上面的「母唐予纹之墓」几个字,胸口又一阵窒闷,罪恶感油然而升。
唐砚点燃香火,分一半给安以忱,用手肘撞了撞他。
「拜拜啊!」
「哦!」
「还有外公。」
「好。」
唐砚一个口令,安以忱便一个动作,整个人僵硬犹如机器。
上完香,唐砚转身坐在墓碑的底座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爬山爬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快坐下。」
「不好吧?对死者不敬。」
「什么敬不敬的。」唐砚伸手将安以忱拉过来,硬是按在身边坐下,顺手拿起祭品的橘子,剥开递给他。
安以忱不肯接,唐砚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吃了起来。
「本来出嫁的女人是不能进祖坟的,但外公心疼妈妈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依无靠,临死的时候嘱咐我,等母亲去世也把她葬在祖坟里,免得她变成孤魂野鬼。」
「那我呢?该葬到哪里?」
「当然也是这里,就在我身边。」唐砚反手抚摸身后,积雪的墓碑,轻声道:「不过……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祭拜,只是活着的人寄托哀思。」
安以忱挑了挑眉:「是吗?我却准备好死后下地狱呢!」
「有我陪着你怕什么。」
「当然,你放心吧,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拉你做垫背。」
唐砚大笑一声,张开手臂,将安以忱搂进怀里,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安以忱不安的抗拒着:「别这样……他们……在看……」
「我就是让他们看……外公很疼我的,我要让他知道他没白疼我。」
「什么意思?」
「他没疼错人,因为我在替他疼爱他没能疼爱的外孙。」
闻言,安以忱怔了一下,眼圈有些湿润,仰头看着星空里,似乎看到了一个从未谋面,却倍感亲切的老者。
天空一片墨色,月明星稀,突然,眩目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妖冶的光芒将夜空渲染得格外醒目和艳丽,如流星一般,华丽得不真实。
烟花下的墓地,却依然沉寂。
归于尘土之后,世俗间的喧嚣,是否真的就一无所知了?
「以前……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自己曾经的偏执,造成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而那些坚持的信念,如今想起来却都轻如浮尘,就像这墓碑上的雪,轻轻一拨,便飞散而去。
「人不应该总是回头看。」抱着安以忱的腰,唐砚把头埋在他颈窝。「既然活着,就快快乐乐的,不管是怨还是债,都等归于尘上之后再计算吧。」
「嗯。」安以忱点头,转过身,主动去亲吻唐砚。
分享彼此温暖的气息,一同品尝生活的意义。
至于他欠母亲的,等到作古后被葬在这块坟地,躺在母亲的身边后再来偿还,而此刻,他只想抱紧怀中的男人,这个跟他双生双存,要共度余生的恋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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