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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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铁珊回到家里时,他老伴正陪着严庆本的老伴坐客厅里。严庆本老伴一脸泪痕,头发蓬松,衣衫狼狈,看见殷铁珊走进来就放声嚎啕地哭起来了,把殷铁珊弄得紧张起来,他定了定神就走进客厅说:“严家嫂子在这里?”
“殷家亲家,请你看在庆堂的面上救救庆本。”
“嫂子你慢慢说,什么事啊!”
“我也说不清什么事,前几天来了一帮乡下人到家里来,不问青红皂白冲进来就把庆本五花大绑抓走了,把家里所有的房子都贴了封条,把我赶到了门房里住。昨晚得到乡里传来的消息说,就在这几天要开什么斗争会,弄不好庆本会在会上被打死。现在他的儿孙和兄弟姊妹都在国外,这里连一个家里人都没有,亲戚也只有你殷亲家了,你说叫我一个老太婆怎么办?”
殷铁珊清楚这是土改运动的必然过程,但他觉得不会这么草率吧。他很含蓄的说:“我说嫂子,政府对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有政策的,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好了,不要外面去乱说,这样反而会把事弄糟的。“
“亲家啊,我怎么能放心呢?你能不能帮跑一下,把庆本的情况向他们说说清楚。”
“嫂子,不是我殷铁珊不讲情义,我实话告诉你,我自己的事一时还说不清楚。我不是不帮你,我去了反而会添乱的。”
“亲家,那你看我再去找找什么人,总不能眼看庆本给他们糟蹋!”
“嫂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过去和严家有交往的人么,现在恐怕都自身难保;现在能说上话的人,过去和严家都是没交情的。在这种时候哪个肯为这事去帮忙呢?只能听政府的安排了,这也不是你不尽力。”
严庆本老伴拖着失望和惊惶的复杂心情离开了殷家。
这个老太刚走出殷家大门,就拥进来十多个农民打扮的人,为首的穿着一套没有任何标记的灰色军服,三十岁的年纪,脸黑黑的,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塌鼻子下面那张嘴有厚厚的嘴唇,胡茬上还有些残留的馒头碴。他一进门就吆喝着,殷铁珊你出来!殷铁珊你出来!
殷铁珊听到喊声就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来人,觉得这帮人来者不善,就应了一声说:“我就是殷铁珊,请问你们是……”
还没等殷铁珊把话讲完,那个为首的就吼叫起来说:“我们还没有审你,你到审起我们来了,现在是我们贫雇农坐天下掌印把子,你要老老实实交待,刚才严家那个地主婆子来干什么的,你们干了什么坏事?替我一五一十的交待,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殷铁珊很有礼貌地说,这位同志请你到里面来,我们坐下来谈好吗?
“谁是你的同志?你的同志是严庆本,他已经被我们押起来了。我们不到里面坐,不会受你拉拢的。我们要你说清楚,这个老地主婆来干什么坏事?”
殷铁珊很气愤,却又觉得这些人使人感到可恨和可悲,他们除了凭借自以为属于自己而实际上并不属于他们自己的权力,狐假虎威,吆吆喝喝。想到这些,他的气愤也就烟消云散。他走近一张靠背椅子坐了下来,对这群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
“喂,问你话,你听到没有?还想拿架子?没门!”
“你们讲的话我全听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无法讲话,请原谅了。”
正在这时镇党委组织科的庄兔走进来了。她提高嗓门对这帮人说,我是镇党委组织科的庄科长,找你们很久了,想请你们到镇党委去坐坐,也请你们谈谈情况。
那个为首的说,我们现在正在审这个姓殷的。他和严家那个地主婆勾结,不知干什么坏事,藏了什么浮财在这里!
庄兔愠怒地说,你这是什么人,讲话也不看看场合,这是天堂中学殷校长的家,他就是殷校长,你们什么审呀干坏事呀这么乱讲乱喊,象什么话?而且你们跑到太湖镇来,也不找镇党委汇报,就自由行动起来了,太无政府主义了。我们镇党委书记高俊杰要我请你们到镇党委去,请跟我走吧!

她这种带着责备带着命令的那种不容违抗的邀请,也确实把这帮人怔住了,大家面面相觑的看了一下,为首的一声吆喝:“走,到镇里去!”
殷铁珊连忙站起来说:“庄科长,他们刚才问我的事我还没告诉他们呢!严庆本的老太是来过我这里,想要我打听一下严庆本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认为现在搞土改运动,我不宜去问这些事,也不应该问这些事,所以回绝了。她绝对没有放东西在这里,我能做这种事吗?”殷铁珊明白在庄兔面前把这些事说清楚就不会有后遗症,否则这些人会蛮不讲理,再加上没完没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讲完后庄兔接着问,你们怎么知道严家放东西在这里了?为首的回答,是我们猜的,既然殷校长说没有我们就放心了。
等庄兔和乡下那帮人走了后,老伴忧心忡忡的告诉他,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提心吊胆的。街上乱糟糟的,不断有乡下一群一群的人到镇上来抓人,有人说已经抓走了二三十个人。有人说抓走了四五十人了,乡下有点收租田的,老家在乡下住在镇上有点钱的,都惴惴不安,有些人已经悄悄躲到外地去了,许多人白天不敢开门晚上不敢睡觉。
殷铁珊说:“你怕什么,我们在乡下没有一分一厘的地,更没有欺压过农民。土地改革是使农民耕者有其田,是好事么,孙中山早就提倡了,后来蒋介石没有遵从孙中山的遗愿吧,现在**来把它做好,说这是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务呢!分田分地是应该的。怎么到街上来乱抓人?镇政府一定会管的吧!”
镇政府几个人还能管得了?有的乡下来抓得实在太离谱了,才出面管管。象昨天来十多人把张方也绑起来了。张方说他是伙计,是无产阶级,贫雇农怎么能抓无产阶级。这些人说,你现在当老板了,过去李家作的孽,你夺了他的家产当然要你来偿还,罪也只能由你来替他们受。张方说,我什么时候夺他们家产了,把这个米行重新开起来是蒋镇长要我开的,是帮助解决镇上供应老百姓的粮食,我怎么变成老板啦?这些人根本不理张方说的这些话,架住他就往外拖。后来也是庄兔赶到了,才把张方救了下来。
殷铁珊说:“这么大的事,有点小错就难免了。听说福来菜馆的陶老大被公安局抓去了,他难道是反革命,要镇压?”
“我一个老太婆也不太出门,哪里知道这么多,只听说太湖里有一帮武装部队,一直在捣乱,为首的就是解放前到你们学校的那个王什么。最近**在太湖里剿匪把他抓到了。他招供在太湖镇的卧底就是陶老大,是个什么少校联络官呢!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也是自作自受。还传说要到这里来枪毙呢!
在一股莫名其妙冲动下,殷铁珊突然想出门去走走。老太赶紧拦住他,天快要黑了,晚饭还没有吃,在家里**还没有坐热,外边又兵荒马乱的,到外面冲什么魂?让人提心吊胆的。
“随便走走么,我明天就要到天堂去上班了,也不能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吧!”殷铁珊说着就出门去了。走出大门他向东边看了看,又扭头向西看了看,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去看谁还拿不定主意,所以无法确定去那个方向。他想了想还是去看望顾飞吧,他过去是自己的助手,工作上相当融洽,现在仍然在太湖中学当副校长,看了他请他和同仁们打个招呼,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俗话说,宁冒一村不冒一人,看了他一人就盖了全村。想停当以后他就直往东街跑去,也只有十来分钟吧,就到了顾飞的家。
顾飞看到他是猛然一惊地问:“你怎么有空来?”顾飞还以为殷铁珊仍在朱庄乡,现在不是节假日,回太湖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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