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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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九声回家后就上床睡了。妻子王芳知道他心情不好,打了一把热毛巾送给他,让他擦擦脸和手,然后又打了一盆洗脚水来要他洗洗脚。王芳说:“老吴哎,不就是那么点事吗,想开点,几十年了,你一直教书没有当过什么局长,不也过得好好的,我们不计较这些,好吗?”
吴九声说:“阿芳,我并不在乎这个局长。但问题是已经当了这个局长才几天呀,又受冤枉又免职,旁人会怎么看呢?我怎么站在人面前去呢?”
王芳说:“我们不管旁人怎么看,自己觉得舒坦就行了。你自己要想开,想穿了,一切就无所谓了。”
吴九声说:“阿芳,说句心里话,我宁愿干脆靠边审查,什么事也不干,等弄清问题。现在到太湖去当这个副校长,就是要我站到众人面前去,被人指指戳戳么?”
王芳说:“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也不要想这些了。反正这也能说明领导并没有肯定有这件事,否则怎么还叫你当副校长呢?对吧!”
吴九声沉默了,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她了解丈夫决没有跟田家训有什么勾结,所以一切都从好的方面着想,她不能让丈夫在陷入组织危机的时候再陷入家庭危机,从此萎靡不振。他懂得她的这番心情。再和她议论下去也就这个样子了,他说,好吧,好吧。我们大家都不去谈这些了,谈了也没有用,也只是自寻烦脑而巳。他装得象安安稳稳的听着妻子劝慰,闭着眼睛装着象睡着的模样。但他仍旧在想着,明天到太湖中学后,一开始如何去面对那些熟悉的同事?
出乎吴九声意料的是他到达学校的当天晚上,就有四位老师请他在石家饭店小酌,说这是一个小型的欢迎晚宴。
吴九声感到有点诚惶诚恐,他赶紧说:“罪过罪过,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我目前的处境不宜这样说,弄不好会连累诸位的,我就不去了,诸位在这个时候还能这样,我已经应该万分感激了。”
他们说,今天晚上的欢迎小酌,我们是经过考虑的,一则你是来当副校长的;二呢,也间接向张梅林表明,我们这些和你多年的老同事,相信你是清白的,是被别人陷害的。
虽然称之为宴会,实际上菜很简单,没有石家饭店的著名菜肴“巴肺汤”和“炒豆瓣”,只是什锦冷盘一个和小炒四个,外加一个清蒸鸭,“黄汤”也不多,酒过一巡,吴九声像喝了蒙汗药,说话就打起了啰嗦,在席间四位老师想方设法逗吴九声往高兴的事上引,可总逗不出他往日那种兴高采烈的风采。开始,吴九声知道他们的心思,尽量装出一副很开朗的样子。装的总是装的,吴九声装假也装得勉强,大家也都感到别扭。有位老师捅破了这层纸说:“我们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想九声老兄那时拿了国民党的钱,吃了国民党的皇粮,为**把头搁在刀刃上去反对国民党。**总不会不顾忌到这点吧,所以说九声兄一定会没事的。”
吴九声听了默不作声,他心有感慨,也心有余悸。虽然他目前还认识不到**内斗争的残酷性、经常性和偶然性,但他懂得党的纪律是铁和钢一般的坚定和严格,他是不应该在这批党外人士面前泄露党内事的,更不能够在这种场合发牢骚听牢骚的,否则会受到严厉的制裁,甚至会牵连他人的。他想了一想说:“诸位就不必为我担忧了。我们也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好吗?”
众人一致赞成吴九声的意见,有位老师说,大家现在够辛苦了,也够心事重的,难得聚一会,干吗不讲些开心事呢?
有人附和说:“是啊是啊,过去我们被叫穷作教员,成天为老小的油米柴盐愁,不得不为三斗米折腰,现在解放了,工人农民翻身了,我们也跟着沾光呢!”
有人说:“沾光这个词可用得不对,应该说是被团结了吧。”
那人反驳说:“难怪有人说穷教员就是酸,你不是酸吗?人家要团结你,不给点光沾沾,能团结得你吗?”
吴九声坐在一旁不作声,他不想参与他们对时政的议论。在经历了一些**以后,使他懂得凡是政治议论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说东道西,说好话吧,别人说你想往上爬,说意见吧,也要防有人背后嚼舌头根,俗话说:“高低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把话烂在肚子里最保险了。他自己觉得过去并不看重什么职位高低,他的参加**,完全是出于对国民党的**和对日本人的痛恨。日本已经侵占东三省了,你蒋介石还要搞什么攘外必须安内。但是他对**也只是蒙胧的好感,觉得这个党在被消灭的边缘上还高喊抗日,难能可贵。在他参加了这个党以后,他是一门心思的为党工作的。党交待他的任务,也是去努力完成的。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是在地下党的同事中,还比较出色的。解放了,自己觉得路选对了,觉得自己了不起,把周围的人看得如同芥蒂,你们不是和我一样生活在蒋管区吗?怎么就不能象我一样看清中国的命运应该由谁来主宰吗?他得意了,甚至有点忘形了。他琢磨**为什么取得了政权还很清廉?不象国民党在抗战胜利后那邦接收大员,把接收演成了“劫收”,拼了命的捞黄金掳美元,甚至把别人的小老婆也弄到手。而**压根没有这种事发生,仍旧是按等级获取报酬,什么级别发什么衣吃什么饭住什么房坐什么车。这种明明白白的规定,促使人们去争取上进,就是去争取更高的职位,要得到更高的职位,就要努力做好革命工作,就要廉洁奉公。他自从悟到了这一点后,就一直很注重自己的一切要听党安排。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审查降职是冤枉的,他仍然坚信领导上会对他的事情弄清楚的。在这种时刻,他必须从思想到行动上相信党,服从党。然后才能在弄清自己问题后,更信任自己,更重用自己。他必须在这个关键时刻头脑清醒立场鲜明,否则容易滑到一个不能自救的泥潭里。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来参加这次聚会,更不应该听到这些多年的同事为他鸣冤叫屈的声音。他看一看桌面上已经只是残羹余肴,大家“黄汤”也灌得差不多了,他应该主动的收场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感谢各位热情招待,也承蒙各位对我的关戚,我想我们都应该本着相信组织的原则会把我的事弄清楚的,对组织是不能有一丝一毫动摇。各位说对吧!”

大家都点头称是,就握了握手各自回家了。
吴九声走在路上,突然觉得应该到顾飞家里去礼节性的拜访一次。下午他到学校报到时,是张梅林接待他的。
张梅林刚被任命为**太湖镇委委员、太湖中学支部书记,太湖中学校长。任命书虽巳到达十天,因为他在朱庄乡搞土改,所以到校履职还只有三天。
吴九声过去与张梅林的接触还比较多,深知此人对领导、对相同职务的人、对本校教师的态度是有原则区别的。他在当学校军代表时,视学校所有人好象都是“旧人员”,是新政权的宽宏大量才留用他们的,一副至高无上的架势,使人望而避之。所以吴九声在向他报到前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他却完全出乎意料,张梅林对他来任副校长,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久久的握住了吴九声的手说,“听说吴副校长要来太湖中学的消息,我和所有教职员工,都十二万分的高兴。你的到来,将对提升本校的教育水平、教学质量起着关键的作用。欢迎欢迎呀!”
吴九声开始也真有点受宠若惊,再往深处一想,才领悟出今天张梅林是以一个胜利者在接待一个失败者的恣态在和我谈话的。想到这里就想尽快的结束这场谈话,他就间:“张书记,我的工作不知领导怎么安排的。”
张梅林说:“张副校长,你来校的工作,市委组织部有过交待,协助顾副校长抓好教学,具体的分工,你和顾副校长商量吧。当然,你也不要有包袱。要相信组织,你是老同志么。”
但是,他去找顾飞时,顾飞外出有事了。没有找着。所以,他想晚上到家里去一趟,在家里两个人讲话方便一些。
顾飞对吴九声的到来,很意外,也很吃惊。在学校时,他估计吴九声一定要找他,所以有意回避的。他不愿单独和吴九声在一起。现在吴九声竟找到家里来了,就不得不接待他了。
吴九声没等顾飞开口就说,白天我去找过你,你不在,我想我们多年的同事了,应该先来看看你的。
顾飞觉得应该把有些话挑挑明,否则一定会惹麻烦的。他很坦率的说,吴校长你客气了。张梅林书记要我和你谈工作,他这个校长却不参加,我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图。这个年轻人城府蛮深咯。过去我当校长,我和你、田家训都在一起工作,不要我们避嫌,却要我们两人单独谈,我有顾虑呀!
吴九声听到顾飞这么讲,十分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两个人呆立在那里。后来吴九声想了想说,顾副校长,还是你想得周全。说完后没等顾飞开口就转身走了。顾飞呆立在那里直到看不见吴九声的身影。(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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