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5、26、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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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在蒋阿二豆腐店开会的是耿培华派来采购物资的汪一鸣和张发祥。自从临海这个联络站建立后,蒋阿二已成功的转运了三批去延安参加抗日的青年学生,采购了两批急需的药品。现在耿培华根据省委的意见准备专门开辟一条以跑单帮为掩护的物资运输线。但汪一鸣、张发根刚与蒋阿二接上头就被蒋阿大等三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部署。他们必须立即回去向耿培华回报这里发生的情况,并立即中断与蒋阿二的接触。
蒋阿二送走蒋阿大以后,就盘算怎样组织运输线的问题,他凭着前几次的经验认为最大的难题是交通线上的处处关卡,有日本人有保安队有忠义救**还有土匪,要成功的绕过这些关卡,要详细的制定几条不同线路的通道,而且每个关键地方都应有接转站,他把前几次的线路都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做到了心中有数,以便向来人提出建议。但是他左等右等已经十多天,并不见汪一鸣和张发根找他,也没有其他人来接头。他心急懊丧困惑交织在一起,他怕他们在临海出事不好向耿培华交待,他怀疑是不是蒋阿大派人盯梢把他们弄走了,他懊悔自己当时没有问清楚他们住那里?他脑海里像夏日天上的云团,一拨一拨的飞逝而去。
在一个月以后的早晨,小兔子的母亲突然出现在豆腐店的门口。早晨正是卖豆腐的高峰,女儿和女婿并没有注意到老太的来临,这给老太顿生了疑团。老太已不是讨饭时的老太了,她跟耿培华后脑子里装满了敌我斗争的学说,日本人是最主要的敌人,汉奸是帮凶,要又斗争又争取,**是友军,又团结又斗争在斗争中争取团结,她想蒋阿二本来是同志,现在可能已变成敌人的帮凶,要摸清他的情况,然后采取相应的方针,在没有摸清情况前,先把他当作敌人的帮凶对待,即使弄错了,他要经得起考验么,况且他还是我女婿,她站定了把思路理了一理,就喊:“小兔子、姑爷,进了你们的门,都不抬头看看,发财啦!”
两人先是一怔,抬头一看是老太,小兔子立刻放下手里的生意,把她领进了房间,说:“妈,你到临海来,事先也不说一声!你先歇一歇,等我把门口的生意忙一忙再来陪你。”说完就去忙卖豆腐了。蒋阿二觉得把老太凉在一边不妥马上对小兔子说:“你在这里忙,我去陪妈说说话。“蒋阿二这时才恍然大悟,汪一鸣他们没有被什么人抓走,而是看到蒋阿大以后回去回报这里发生的情况,所以派老太来把事情弄清楚。他头脑有点发胀,感到迷茫和不安,在敌占区工作,时刻要防备敌人,却还要防备自己人的不信任。现在的问题不是要向老太说清楚什么,而是对蒋阿大的情况也说不清楚;必须问老太相信不相信自己?他开门见山的对老太说:“妈,这次你来是耿培华派来审查我的吧?”
老太并没有准备与女婿这么率直的交谈,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她觉得这小子到临海来后变了,她也不能示弱,就说:“你知道了就好!”
蒋阿二说:“妈,我知道什么啊,老大当保安队的连长,到临海来干什么,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清楚,耿培华派来的人招呼不打一声就回去了,害得我急死了,不知他们出了什么事!“
老太说:“人家当然怕啊,刚到临海,刚同你接头,就来了你当保安连长的哥哥,还带了两个弟兄,这是在敌人占领的临海,你懂吗?人家还敢来看你,还敢打招呼?你哥哥到临海来干什么的?”
“他说多时不见了,专门来看看我们的。”
“这就不对啦,看看你们还带两个弟兄,他不知道你们的下落,怎么能找到这里的。阿二,你是我女婿,直说无妨的。”
“妈,我就是直说的,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
此时,小兔子已做完了生意走了进来,她听见了他们讲的话。她一跨进房门便说:“阿二讲的全部都是真的,我们要瞒你干什么。他们一走就不来,把阿二快要急出病来了,你一进门就不当我们是你的女儿女婿,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兔子啊!我们同日本鬼子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是不能大意失荆州的。”
“妈,我们是什么人?不也是**,你怎么也把我们当敌人那样来审?不要说阿二吃不消,我也受不了。他讲的全是真话。怎么我们帮耿培华做了这么多事,还这么不相信我们?”
老太沉默了。她想女儿女婿为什么这么嘴硬?是自己没有把他们当成同志和亲人?还是他们已经投敌做了帮凶?她犹豫了,困惑了,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来分析。她并不想这次来临海得到这样的结局。临来时,耿培华也一再叮嘱:“不管是什么情况,不要吵翻,回来再商量。”想到这里她口气缓和了许多:“妈是不会说话,直来直去,你们不是不知道?”
蒋阿二说:“妈,你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象审犯人,哪个受得了啊!还有,你不用打听就能直奔这里,难道没有人领你来。怕我们报告日本人?”
老太听他这么讲有点生气了,她感到蒋阿二比起耿培华来还缺少点什么,她说不清楚,但她看出,他是容不得上级对他的了解,而只能要求别人对他完全的信任。她有点愤怒了,她说:“阿二,这里不是在卜县乡下,而是在临海,是日本鬼子在中国的窝,你不能要求大家放弃警惕!”
蒋阿二说:“妈,我们不要抬扛好吗?临海你也没有来过,住几天,玩玩,我们也好细谈细谈。”
老太说:“阿二承你的情留我玩玩,我直话直说,明天就有人接我回去。这次老耿派我来把这里的情况向你问问,回去向他回报,看今后这里怎么开展工作。你不容怀疑,我相信你讲的是实话,但有个蒋阿大在天堂,将来怎么弄,要等到上级来定。上级没有定下来之前,你什么事也不要做,这是老耿再三关照的。”
蒋阿二说:“哦,好吧!”(25)
26
严庆堂虽然派了阿祥回去了一趟,准备回家乡去住一阵,但他没有成行。临海的租界住得久了,确是闷人,但毕竟比较安宁,尤其象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到了太湖镇一定会引来许多贪婪者的青睐,而在这里只是普通的住户,敲诈勒索者还看不上眼。他想来想去总下不了决心回去。直到爆发了珍珠港战争日本人进驻租界后才举家回到了太湖镇。
他想反正是在日本人管辖下过日子,老家毕竟是自己的家乡。他是名门望族,是首富,大家都敬仰。即使有人敲诈,也只是失掉钱财。当然自从沦陷后一直住在临海租界,太湖镇的当权者一定不快活,但毕竟大家都是本地人,就是镇长钱寅生也有多年的交情,要礼让一点吧。他前思后想,又要阿祥事先回去了一趟,带了一份厚礼给了钱寅生,也送了一份给蒋阿大。上次阿祥回去,蒋阿大很客气,今后也需要这等人照应,反正礼多不闹人吧。
他们是静悄悄的回到太湖镇的,轻装简从,许多东西还留在临海,他想这样可以避免众人的瞩目。他们到家的当天钱寅生就登门拜访了,同时他还邀请了驻镇保安队的营连长一起来了,使得一贯老成持重的严庆堂措手不及。他连忙招呼大家坐下,呼唤佣人倒茶敬烟。严庆堂双手一拱的说:“严某刚回到家里,本拟稍事整顿就去登门请敬各位长官。承来寒舍赐教,失敬失敬,还请各位体谅。”
镇长钱寅生、营长王伯先也回拱了拱手:“严翁回家乡安居,理当前来拜会,只是来得匆忙,请严翁原谅。”一番寒暄以后,钱寅生、王伯先等告辞回去了。
这么简单的一次拜会,严庆堂清楚地知道,他们带来的东西很多,表面上是一种礼节,对我严庆堂的尊重,实际上给了许多暗示,礼尚往来是必须立即要做的;抛砖引玉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要的“玉”到底是什么?是投石问路还是引而不发,或者干脆等开盘子?严庆堂立即要阿祥在石家饭店订了明晚酒菜,然后自己亲笔写了一些请贴。他斟酌再三,决定请三种人:一、保安队正副营连军官;二、镇政府的官员;三、本镇的头面人物。为了增加一点亲热的气氛,他决定连家眷一起请。
宴会的气氛相当好。出乎严庆堂意料的是保安队的营连长大多数都带了家眷,有的是老家带来的,有的就在本地找的。严庆堂想,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场面上有了女人在,亲和力总要强一点。他面带笑容与严老太一起举起了酒杯说:“今晚严某回到家乡蒙各位及宝眷光临,深感荣幸。严某离家多时,有失建设桑梓的责任,今晚特办薄酒一杯,略作补偿,还请各位海涵,尽情畅饮,谢谢!“接着相互祝酒,保安队来的人各个都喝得跌跌撞撞,都由家眷扶着回去,营长王伯先临走时给了个信封给严庆堂说:“严翁,为使你了解本镇驻防情况,特送上花名册一份,请严翁妥为保存。”地方士绅比较斯文,他们都在猜测钱寅生要开什么盘子给严庆堂,等待钱寅生开口,但今晚钱寅生一反常态只是频频的向来宾敬酒,一再的感谢大家一贯对镇公所的支持,其它一概不开尊口,临离石家饭店时,对严庆堂说:“多谢严翁盛宴,来日等严翁有空时再将镇公所的工作向严翁通报。”

严庆堂送钱寅生到门口,说:“镇长多蒙光临。严某一向闲赋在家。政府的事怎敢过问,有什么事要严某办,只要严某力所能及,将尽力去办!”
今晚严庆堂请的来客中,有一位是出乎人们意料的,那就是王伯通。此人政界从不沾边,算士绅界也还有一定距离。虽然有不少人遇到疑惑的事愿意请他指点迷津,但像今天这种场合是看不到他人影的。严庆堂今天请他来,主要是想通过他了解清楚本地的各种政治势力的近况,以便遇事应付得当。他知道保安队和镇公所必然要开盘子的,也想听听他的意见,以便处理得当。
当宴会散尽之时,严庆堂邀请王伯通到家叙叙。王伯通自然也知道严庆堂的意图。所以两人交谈很开门见山。
王伯通说:严翁,你在这个时候回来不能算是上策。在临海你只是个寓公做个良民就可以了,在太湖你可是块唐僧肉啊!“
严庆堂听了一怔,他想我考虑再三就没有想的这么尖锐,说:“王翁,请直说。“
王伯通接着说:“七七事变前,本镇上只有一个镇公所要应付。那时尊府在外边做事的人多,钱寅生遇事总要让一点。那时米行的生意大,镇上的一点款子摊得下去。现在日本人要军粮,保安队要吃饭,太湖四周关卡林立,米市与过去比,一成都不到。盛浩根、李长庆这些大户已经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这么一住,压力就加到你身上了。”
“还有一层,现在太湖镇还不止有个镇公所,还有保安队一个营,所有开销都是地方上摊的。保安队里还有个连长,就是那个过去开豆腐店的蒋阿大,他现在是天堂保安司令丁伯威的亲信,经常和钱寅生搞摩擦。前一时间为保安队的军饷,把钱寅生的秘书扣了起来。”
“再有一层,太湖里还有强天琪的忠义救**,处处设卡使你寸步难行,而且经常出其不意的来‘请’人到太湖去,说是代表**征税。他们与保安队都是熟人。保安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有一层,近年来太湖周围乡里还出了个**的游击队,人不多,活动多,时常出其不意的袭击保安队的哨卡,有时还截劫运粮的车船,捉拿到乡下征粮的军警。”
“哪太湖镇不成了个孤镇了?”严庆堂问。
“天堂不也就是个孤城吗?”王伯通说。
“当务之急你要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想你多少?”王伯通接着说。
“王伯先开了一个全营的花名册给我,这几年住在临海,没有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我想总不是要我把全营的开销包下来吧!”
“这叫狮子大开口,吓唬吓唬你的,实际上他们营的开销是有着落的,只是营连长个人的开销还很紧,看来他想把这一头甩给你。你先给营长送一份不轻不重的礼过去,再等他的回应,他一定会把盘子开过来,他们是吃了死人也不吐骨头的一伙人。”
“王翁,这头一回要多少呢?心里真是没有底?”严庆堂问。
“听说钱寅生头一回送了十两。我说不轻不重,轻了,他认为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就会狠下心多拔你一点;重了,他认为你怕了,又会使出花头来多敲你。象你这个身份送礼是不轻不重,对他们要不卑不亢。”王伯通说。
“我听了你的话,真后悔回来!王翁不早了,有事我再找你吧!”他要阿祥送王伯通回到家里。(26)
27
严庆堂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应付他们的时候,王伯先没有带随从登门找来了。他一再表示了一通感谢之类的话,就很和气地说:“严翁,看来你是明白人,我也直说,我们驻扎在太湖,保护全镇的安全,实际上是保护士绅商人的安全,穷人有什么要保护的?如果没有我们的保护,兵荒马乱盗贼四起,早把太湖镇上的富户抢光了。有了我们的保护,大家才能安居乐业。所以,上级命令部队的开销由地方筹措,现在不景气,也不能摊得太多。我们现在营连排长的家眷都来了,靠这点饷只够喝白开水。我想全营的摊派就免了,营连排长的补贴想请你安排了;严翁,请谅解我的难处!”
严庆堂说:“王营长,亲自上门,讲的一番道理,严某还是懂的。就是打仗以来住在临海,乡下千把么田的租分文未收,坐吃山空,名声在外,其实难副。当然王营长的要求也不算高,我当尽菲薄之力。”
王伯先说:“严翁,我们这一点补贴,只要你菲薄之力也就够了。昨天我把花名册给你了。总共营里三名,连里八名,排里十三名。现在钞票也不值钱,以米算吧,营每人每月二担,连每人每月一担半,排每人每月一担。”
严庆堂沉思良久,他觉得王伯先开的盘子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少,心里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嘴上说:“王营长,我不开米行,也不能到乡下去收粮,每个月哪能有这么多粮呢?这太为难了。”
王伯先说:“严翁,这你可能不管油米酱醋,不懂现在的行情,现在物价天天飞涨,不好算账,只能以米来讲,你不一定给米,黄货也行,大洋也行。”
严庆堂思忖了一刻儿,觉得决不能同他讲定每个月多少米,现在米这么紧张,临海穷人只能买户口米,一个人一个月只几斤,排队象长龙,讲定了米到那时迫着你交米怎么办?就说:“王营长,你看能不能不讲米。现在一两黄金十担米,我一个月给你五两做营连排长的补贴由你去安排,另外,你毕竟是一营之长,开支也多一些,每月另给你一两,总共六两,可以了吧!我没驳王营长的面子吧!”
王伯先也没有想到严庆堂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向人打听过严庆堂的为人,说他家产属本镇的首富,乡下有出租田一千多亩。兄弟姐妹六、七个,都在外,政界军界都有。为人清高,过去地方上的头面人物都敬畏他三分;生活上很严谨,不吸大烟,不喝酒,不玩女人,是一个十分能持家之人。所以王伯先不想把盘子开大了,怕他不肯出。他要是同我硬扛,我一个小小的营长也无可奈何他。这次他开的盘子是准备对折回收,不料他加倍允诺,只得今后再想办法了。说:“严翁真是爽快人,兄弟代表大家谢谢了。”
严庆堂进房拿出了十两一根金条送到王伯先手上:说‘这是十两,本月月规六两,其余四两算我送给王营长的见面礼吧!“
王伯先接过金条放进口袋,不知那根神经受到了触动,对严庆堂说:“我刚才想到,严翁家房子这么多,人又这么少,很不安全,为防止刁民滋扰,盗贼入室,以及我们有些士兵喝醉酒闹事,我派一个班的人住你家门房,以防万一,他们的开销不要你一分钱,吃喝全都由原来连里负责。”严庆堂既不愿意怕引狼入室,又真觉得有了这个班可能要安全得多,说:“这不用营长费心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要弟兄专门保护?不合适啊!”
王伯先回营部以后,立即把两个连调到东街汽车站附近,重点防备公路和汽车站,把蒋阿大的连撤到西街中段,连部就设在严庆堂家最前面的一进房子,他想蒋阿大是丁司令的亲信,又是本地人,和严庆堂也熟悉,办事方便点。他把连部放在严家,名义上是部队驻地,实质上是对严家的保护。他把这些想法告诉了严庆堂。严庆堂当然欲罢不能了,只能腾出房子让蒋阿大的连部住进来。所谓连部,除蒋阿大以外,有两个勤务兵,专门侍侯蒋阿大的,还有一个班是轮流在大门外站岗的。
蒋阿大现在已经不是代连长了,而是付营长兼连长。他那根命根子在临海做了两次手术,虽不象常人那样光滑,功能已全部恢复。他没有把小兔子要回来,他现在只要愿意,女人有的是,他不急于找一个固定的老婆。现在身份不同了,而且还在上升之中,一般的女子不配他了,镇上士绅商界的女儿是有几个,但他这个伪军的丘八,正经人家也回避,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蒋阿大进驻严家的当天就进入内宅拜会严庆堂,蒋阿大说:“我们住在这里多少总会麻烦严翁的,请包涵了;我们住在这里也是保护你们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请不要客气。”
严庆堂为了便于他们认辨家里的人,把全家人都喊了出来一一介绍给蒋阿大认识。当殷宝芬被介绍时,殷宝芬说:“前几年我们住在租界的时候,你家老二来过几次,后来听说在火车站开豆腐店,现在发财咯。”
“多谢你们过去对他的照顾。现在他不在临海开豆腐店了,在天堂庙前街上开了家五洋店,还可以混得过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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