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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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镇最风光的是风水先生,他们有着肖长河一样的地位,狮子山的故事在桃花镇一直流传着,从风水先生的口中传出更神乎其神。
林晓雯并不相信风水先生的话,那也许是个巧合与狮子山上放鞭炮没什么关系。
肖晓晓也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他是受过教育的人,不相信迷信;可他俩不相信也只是他俩的事,改变不了桃花镇人的思想。
欧阳振华相信他能改变桃花镇人的思想,这不过是他自己认为,他的这种想法一直不敢和别人交流,他可不愿意遭别人的嘲笑。肖村和林村的世代结怨不能仅凭三言二语解决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肖村和林村人的文化素质提高了,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所以他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他在等待着时机,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桃花镇呆到二年的缘故。
今天建学校的事,他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关系到整个桃花镇的命运。学校的校址选在了两村的交界处,他已经和李建文商量过在开工之时作一个奠基仪式。
一大清早肖晓晓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将草地上打扫干净,摆上桌子,砌上茶水,等待着镇长的到来。现在是假期,孩子们不用去上学,一来可以缓解家里劳动力不足,二来可以在建学校时帮帮手。这也是欧阳振华为什么在这时提出建学校的原故,同时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心事,他已经了解到肖晓晓和林晓雯的成绩相当出色,他俩过半年就要毕业了,他想用他俩作为桃花镇第一届的毕业生,他这么做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桃花镇的冬天依然有些寒意,快尽晌午薄雾才散尽。
欧阳振华带着副镇长、妇女主任及镇里领导来到了桃花镇,欧阳振华一看草坪上积聚了许多人,有肖村的有林村的,这是打历史上两村人聚在一起,人们议论纷纷。
“当官的都这德性,喜欢吹虚、宣传,天下乌鸦一般黑。”
“让那狗官滚回去,建学校是桃花镇人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
人们都在数落着欧阳振华,在这一点上肖村和林村倒没有分岐,达成了共识。
欧阳振华对下面的议论装作没听见,他用手理了理那为数不多的头发慷慨激昂地说:“各位乡亲父老,我到桃花镇二年多了,非常感激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在此我向大家鞠一躬表示感激。”
欧阳振华鞠了一躬,李建文和镇里领导鼓起了掌,下面的人们不懈一顾。
欧阳振华鞠完躬接着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党中央的号召,今天桃花镇有幸有了自己的中学,这是我们桃花镇的光荣。我宣布,奠基仪式开始。”
欧阳振华的话刚说完,鞭炮齐鸣,村长叫人拿来铁锹递给镇长说:“镇长,你来动土吧!”
欧阳振华接过铁锹,等鞭炮鸣尽,大声说:“我今天来不是做形式主义的,是希望大伙做一个见证。我这儿有合同,一式三份,是关于学校的事,我向大伙将大至内容说一下,同时也征寻大家的意见。”
李建文拿了一杯水递给了欧阳振华,欧阳振华接过水喝了一口,接着说:“这上面的大至内容是学校的砖瓦石由肖村出,门窗及桌椅由林村出,建学校由双方共同完成。这一点我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建成后的修缮工作,以免引起矛盾。我们经过商讨之后也写在合同上,在此我给大家念一下,这是重点。”
欧阳振华又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念道:“学校建成后的修缮工作由双方共同完成,肖村承担房屋的结构的维修,林村承担桌椅门窗的维修,学校由二村共同管理。同时,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县教育局同意借调七名教师到我们这儿来工作。”
欧阳振华鼓起了掌。他今天太兴奋了,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草坪上的人也鼓起了掌,他们不得不佩服欧阳振华想得周到,不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日后的担心。
肖长河和林孟华都在合同上签了字,欧阳振华也签了字,签完字他将合同一份给了肖长河,一份给了林孟华,学校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建学校的活肖晓晓家也分到一些,别人出砖出瓦,肖晓晓出力,他整天在工地上帮手。在工地上帮手的还有林晓雯,这是她自愿的,他俩见面只是相互笑了笑,算是认识。在木子镇中学他俩是同一年级,不在同一班,肖晓晓早闻林村有个林晓雯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尖子,而且她在尖子班。肖晓晓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林晓雯正挑着水向他这里走来,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绒线衣,想必是她自己织的。外套上打了许多补丁,显得有些寒酸,但是很干净,在桃花镇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了。林晓雯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她连忙移开目光,脸也变得通红,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似笑似怒。肖晓晓突然发现他失态了,他连忙将目光移向天边来掩饰他的慌乱。
天蓝蓝的,和煦的阳光普照在桃花镇的山山水水上,空气中迷漫着泥土的气息。
林晓雯挑着水从架子下走过,架子上堆满了砖,工匠们在砌墙。突然,肖晓晓看见架子上的砖在倾斜,摇摇欲坠。
“小心”
肖晓晓大喊着冲了过去将林晓雯拉在了一边。
砖在他俩的身前滑落了下来,将水桶砸碎了,林晓雯吓得偎在了肖晓晓的怀里。
“多长个眼睛,看着点。”
架子上的工匠头也不回地喊道。
“谢谢你”
林晓雯见肖晓晓双手紧紧地抱着她,脸更红了。
肖晓晓连忙放开手,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我,我一时情急。”
“害燥了吧!”
在一旁搬砖的肖安故意在逗他俩。
林晓雯害羞地跑回家去了,肖晓晓心里还在砰砰地狂跳,他突然感觉有些失落。
快近中午时分,工匠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肖晓晓心里还在想着林晓雯,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默默地想着他的心事。
“喂,怎么不回家吃饭,还想着她呀?”
肖安也没回去,他在肖晓晓对面的草地上坐下。
“没,没有,我不饿。”
肖晓晓语无伦次。
“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别说别人,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要让你爸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
肖晓晓一句话提醒了肖安,肖安一紧张连忙四顾看了看见没有人小声地说:“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可不能害我呀!”
肖安正在和林村长林孟华的二女儿林玲谈恋爱,这事本来是他俩的秘密,不料被肖晓晓撞见了,也就成了他们三人的秘密。这事要是让肖长河和林孟华知道了,说不定两村又闹出个什么结果来,肖晓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有一天被别人发现了,那他肖安怎么办?
“你这事总不能一辈子瞒下去吧,你得赶紧想办法呀!”
“能有什么办法,谁叫咱们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听说外面都自由恋爱了,可我们这里,这——?”
肖安很无奈,他有些愤怒,气愤地说:“大不了,我和她私奔。”
私奔也许是他俩唯一的出路,肖安反复地思索过,肖老三的出走更增加了他私奔的念头。他在等待着时机,时机一旦成熟,他俩就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学校转眼建成了,小学五个班级,初中三个班级。小学两村合在一起人数倒也挺多,可初中就是他和晓霞,还有林晓雯。林晓雯自从上次走后,她一直未出现,肖晓晓多方面打听都没有她的消息,她象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欧阳振华也在找林晓雯,他可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林晓雯辍学,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和李建文来到了林村,林村的房屋依山而建,高低错落,土砖灰瓦粗石墙。在林孟华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林晓雯的家,进屋一看,屋内黑黑的,只有屋顶上的天窗射进少许光亮,四周的墙壁象发了霉一样,黑得叫人害怕。屋内没有生火,也没做饭,只有二个小孩,两小孩见有人来了拿了些干柴放在火盆里,用火柴点着。在门的背后是灶,是用几块土皮砖砌成的,上面支了二口锅,黑黑的灶面能反射出光亮。灶台的背后是一个装碗筷的柜子,也不知是那个朝代的,上面积满了灰尘。柜子上一幅红红对联已变成了黑色,上面依晰地写着:碗盛三江水,柜存五味香。柜子的旁边是两只水桶,一只水桶里还剩下半桶水,上面飘着厚厚一层灰。
欧阳振华看到这些眼眶湿润了,他长长出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是我的责任。”
“镇长,我们也没办法呀!”
林孟华很为难地说。
欧阳振华拍了拍林孟华的肩说:“不用说,我理解,自家能吃饱都不错了,也难为了你,你把她家的情况说说。”
林孟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晓雯她妈年初生病过世了,她父亲整日不回,在外赌钱,这是她弟妹。”
欧阳振华看了看两孩子弯下腰问:“你爸呢?”
两孩子木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欧阳振华知道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连忙来到屋外,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压抑。他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从口袋掏出五十元钱递给林孟华说:“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
“镇长这怎么可以呢?你手头也不富裕还是我出吧。”
“我知道你一个月就五十元钱,还得养活一家人,已经够紧的了。好歹我家是双职工,这五十元钱算不了什么,况且我是给两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林孟华收下了欧阳振华的钱,他知道镇长的经济也不宽裕,一个月三百多块钱,孩子上学要钱,吃喝都得靠钱买,他也不容易。在农村尽管穷,可有田有地,只要勤勤恳恳,一份汗水一份收成,倒也能吃饱。可他欧阳振华那一样不花钱,人情礼物都得花钱。临走时,林孟华将自家的大豆装了一袋子送给欧阳振华,这是有史以来不曾有的事,尤其在他林孟华的身上,他一不请客送礼,二不巴结领导,做人就得有骨气;可今天他诚心想送给镇长。
欧阳振华说什么也不能要他的大豆,正在他俩推推掇掇时,有人喊了起来。
“林玲上吊了,快来人呀。”
欧阳振华和林孟华匆匆忙忙跑进了林家,房门被砸破了。林玲躺在地上,林孟华的老婆正嚎啕大哭。
“林玲,我的乖女儿,你不能走啊,有什么事好商量,你为什么要行短见啊!……”
林孟华呆呆地站在房中间,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林孟华的老婆见林孟华来了,她擦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林孟华,她用手指指着林孟华狠狠地说:“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我今天跟你拼了。”
刹那间她象疯了一样揪住林孟华又抓又打,林孟华的脸上被抓了几道血印,欧阳振华赶紧将二人分开。
林孟华的老婆见是镇长,拉住欧阳振华的手哭着说:“镇长,你可得为我作主啊!”
“老嫂子,别激动,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
大伙儿一会儿掐人中,一会儿摇晃林铃,约摸一盏茶的工乎,林铃慢慢睁开了眼,喉咙一阵抖动,长长出了一口气。
林孟华的老婆见林铃睁开了眼,抱着女儿嚎淘大哭。
欧阳振华见林铃没事转身沉下脸喝道:“林孟华到底怎么回事?”
林孟华蹲在地上泪流满面,哭诉着说;“她和肖长河的儿子肖安好上了,她俩还要私奔,于是我就将她关在房子里,不让她出去,那知道她——?”
林孟华将头埋在两膝之间不停地抽泣着,他的老婆也在一旁哭喊着。
“乱弹琴,这二人好上不是很好的事吗?可你们——?桃花镇的规矩该改改了。”
欧阳振华气得在屋了里来回踱步,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他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重。
“走,到肖长河家去。”
欧阳振华带着李建文和林孟华,一路上林孟华在不停地哭泣,李建文也不敢吱声,这是肖村和林村的事,外姓不便于插手。
来到了肖村,肖长河迎了出来,他今天的脸色也不太好。欧阳振华一见肖长河狠狠地问:“肖安在哪儿?”
“他,他跑了。”
肖长河惶恐地回答着。
“真是个孬种”
欧阳振华在骂着。
“你知道林玲上吊了吗?”
“刚知道”
肖长河小声地说,平日里他说话粗声粗气,今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知道干涉婚姻是违法的吗?”
“不知道,只是祖上的规矩我们也不敢破坏,不然村里人怪罪我们。”
“难道现在没人怪罪你们?”
欧阳振华怒吼着。
肖长河和林孟华低头不语。
欧阳振华看了看他俩好半天,然后心平气静地问:“你们俩看这事怎么办?”
肖长河看了看林孟华,林孟华木讷地站在那里象木头一般。
“镇长,我听你的。”
“那林孟华林村长呢?”
林孟华点了点头。
“那好,你俩先握握手,再也不得干涉他俩的婚事。”
欧阳振华命令道。
肖长河看了看欧阳振华,迫于他的威力下,他伸出了手。
林孟华没有伸手,他突然大吼着:“我跟肖村没完,我女儿不会嫁给姓肖的。”
欧阳振华一把抓住林孟华威胁道:“林村长你冷静点,干涉婚姻就是犯法,现在有二条路:一条是握手言和两村从此结亲自由。第二条就是跟我走,我将你送到司法,这事由司法处理。”
林孟华狠狠地瞪着欧阳振华冷笑着说:“镇长,你不用威胁我,我不是三岁小孩。”
“林村长,我想你是明白人,难道这种悲剧你想再重演吗?你真想逼死林铃吗?你想做桃花镇的罪人?”
欧阳振华狠狠地说。
林孟华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迫于无奈他伸出了手和肖长河的手握在一起,欧阳振华抓住他们俩的手长长地嘘了口气。
林孟华虽然和肖长河握了手,可他打心眼里就不会将女儿嫁给肖安。他更痛恨自己的女儿,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林玲竞敢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林孟华下不了台,丢尽了面子,回到家里他一定得狠狠管教林玲。
林孟华气呼呼地回到了村子,他家漆黑的大门紧闭着,他抬腿气冲冲一腿踢开了大门。家里没有人,他的女儿和老婆都不知去向,一打听才知道老婆带着女儿回娘家了。林孟华一**坐在门槛上,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怒气没有消在心中涌动,他更加恨肖长河,恨肖安,这个天打五雷劈的,他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夕阳慢慢地接近了西山的山头,将最后一缕霞光留给了桃花镇,留给了林孟华,他的脸上除了霞光没有其它的颜色;他可不在意霞光,今天的夕阳别无二致,像桃花镇的草木一样自然一样没有变,变的只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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