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当试探与正当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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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寂杀微奇道:“继续什么?”
“继续虐我啊……”苏晚重竭力保持平静道:“你不是说,等到那一池神木精魄尽转为透明时,就可以进行速度的训练了么?”
“训练取消了。”寂杀一边说一边仰首呼哨一声,远远的,那只小球般的亮粉小鸟欢叫着朝青衣人扑了过来,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晕晕乎乎地扑扇了两下翅膀,跳到苏晚重肩上,尖尖的长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脸,呜呜叫着,似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不舍。
看着没有丝毫解释之意的寂杀,苏晚重却出奇地没有直接忽略。“为什么?”他坚持道:“虽然是很麻烦,但是已经做了的事,还是做完会比较好吧?”
寂杀停了下来。
过了半晌,他回过身,微笑道:
“你觉得你的速度还需要练么?”
苏晚重彻底被雷在了原地。
他……他在笑……
寂杀竟然在笑!
那真的是一个无可置疑的微笑。尽管面容仍是模糊不清,但笑意却从唇边一直漫到眼底。许是赞赏,许是鼓励,更或许还带着几分苛刻的挑剔,但这个笑容,出现在那个一直如同带着面具的男人身上,竟让人感到一种这样的暖意,虽是清淡无波,却一分分渗入心田,即使身处黑暗,也仍能照人前行。
“我回去了。你,要加油。”无数天来,太熟悉的淡淡语声就这样响起在耳边。下一瞬,天地陡然间旋转起来,随即一切光芒都暗了下去。苏晚重只觉一种巨力袭来,全身一紧,不待他反应,一切异常都已消失了。
脚下,轻轻触到了柔软的草地。头顶,日渐清减的月光柔柔照着,不动声色地抚平一些心事。似就在脚下,似仍在远方,幽幽虫鸣此起彼伏,把一首唱了千百年的歌永不停息地传唱下去。
这里正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正是草岸尽头的那条河流,见证了苏晚重的第一次成长。那个夜晚,一位面容模糊的青衣人把少年带到河边,告诉他,你是圣者,但我不会承认你。
“走了么……”
少年缓缓步到河边,低头看着水中那轮圆月,还有自己早已面目全非的身影,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上面。他抬起手举到眼前,掌中,一柄幽蓝色的飞剑静静待着,沉定如千仞深海,隐着永不可探知的力量。
“裂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到他身边……”
苏晚重的回归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当然,这是在他花费了不少心思把不知道多少天来长成的胡须和头发都修理干净后。
只是,重新见到伙伴们的虫虫却着实高兴了一阵。毕竟,不管怎么说,在众人看来只是消失了几天的他,却已是实实在在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大家了。
经众人一脸诡异的提醒,苏晚重终于想起了本来的目的地——京城,而一直付着所有人房钱的刘泰归恰好于这时宣布自己已经正式花光了最后一分钱。那么,十分自然的,出发日期被立刻定了下来,就在第二天清晨。事实上,对大家财政状况再清楚不过的刘泰归本来建议立刻上路的,但那只因为苏晚重的出现才稍微清醒些的白毛小狗大声抗议,表示要打飞任何阻止它睡好最后一觉的人,用这样的暴力威胁把行程延后了。
“那么,”刘泰归最后提醒着,“明天寅时二刻出发。大家都是修真者,我不希望有人因为睡过头而耽误时间——”他阴森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白狐身上扫来扫去,小狗只当没看见。刘泰归哼了一声,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离开了。
房门掩在了他身后。
苏晚重叹了口气,敲了敲白狐的头,道:“我看,明天的房钱大概是要我出了。”
“反正你也有很多钱嘛,偶尔也该接济一下贫困兄弟,不能只留着请女人吃饭。”白狐轻描淡写地挠着头。
“你!”苏晚重跳了起来,脱口道:“你这家伙怎么会知道——”
“被我说着了吧?”白狐笑嘻嘻道:“一品阁上面,你和那朵小沉香花共进午餐的时候,我可是在旁边的哦。”
苏晚重没好气地抓起它摇了两下,道:“我看你跟着那妖女是学坏了。说,你留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白狐深深打了个哈欠,睡眼迷朦地道:“睡觉啊……睡觉……我管你要干什么,反正——”话正说着,蓦然间,苏晚重只觉一道利箭般的危险气息袭来,无数天以来训练出的神经和身体同时作出了反应。双手猛一推,人已一个倒翻电一般跃至屋角。不敢有丝毫迟疑,他急一矮身,五柄令箭飞刀朝后激射而出!
“撕——”利刃划过毛皮的微响中,十几根雪白的长毛缓缓飘散,更衬得那一闪即没的锐利爪影惊魂非常。再看屋中,那慵懒得像随时可以倒下去睡着的小狗哪里还有踪影?
靠!这都是哪跟哪——
“砰——”心念未定,一个鹞子翻身,苏晚重飞起一脚,正正挡住头顶直劈而下的雷霆腿力!一声轻哼,空中那人霍然跃起!苏晚重只觉一阵劲风侵上后心,大脑几乎没有反应,双臂闪着绿光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扭穿肩而过,霎时间已化为两道生满倒钩幽绿长刺急旋着破空刺出!

刹那间,一道亮光闪过脑际——
这橡皮人般的身体,作用原来在此!
但不待他细想,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巨撞声将他震了回来。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白影从他身后旋风般卷到面前,白影过处,妖异的红光掠成一丝赤雷,直坠入那白发男子双眸中!
一瞬都没有停留,势挟万钧的一拳从男子腰部直击向苏晚重下颔!模糊拳影中,白衣男子双眼陡然睁开,血瞳顿时大亮,凌厉杀气迅速扩散开来!
蓦的,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
白发红瞳的男子邪异一笑,瞬间,他桀骜不驯却英俊近妖的面容被那一笑中毫不掩饰的邪气覆上了一层暗纱,诡魅难测的深眸中红芒流转,如坠人沉沦、诱人迷失的深潭。这样近乎妖异的画面,目光一触之下,却被深深引住,再不得解脱。
这个男人……身体之中,竟似流淌着魔兽与妖魅的血液!
但转瞬间,这个形象就被破坏了。
“啊——”闭眼一个大大的哈欠,双眼重睁开时,血般颜色已被睡意朦胧的翠绿所取代。“不玩了不玩了,本来这几天就没睡好,还要陪你打架,真是浪费体力。泰归那个万恶的资本家,竟然说寅时二刻……他不如去抢好了,我——喂,喂喂——”
白衣人上下挥舞着左臂,不满道:“你还拉着我干什么?”
苏晚重杀气腾腾地看着他,阴沉道:“你抓了我一爪,踹了我两脚,打了我一拳,每一下都能让我死十次!你还不许我还手不成!”说罢猛的举起右臂!
但见他青筋暴突的右手正死死抓着白狐左拳。适才那千钧一发的一瞬,他硬是以这样快了一毫秒的优势挡住了那足可把自己整个头颅都击成骨粉的拳头!
“照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死了四十次了。”白狐屈起右指计算道:“但我看事实并不是这样嘛。”
靠……
苏晚重恶狠狠盯着他,时间凝固了三秒,房间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算了。”苏晚重却松开了右手,往后一仰正倒在床上,摆手道:“睡觉,睡觉。啊,寅时二刻,泰归真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小小的白影轻盈地落在他肩膀上。小狗极不识相地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但是,你射了我五刀,刺了我两刺,每一刀每一刺都能让我死二十次了呀。这么看来我应该已经死了一百四十次了,比你还多一百次耶。”
妈的……这都是些什么计算方式啊……
某个完全忽略掉自己正是此种计算方式之开山鼻祖的人一跃而起,指着白狐道:“那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那被你用玄墨眼挡下的两刺还震得我手疼呢。再说了,我那是正当防卫,防卫!”
“我也是正当试探呀。”白狐用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一丝不差地重新跳回苏晚重的肩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你一回来我就觉得你好像猛了很多的样子,所以才故意拖延了一下启程时间来满足我的好奇心。看看,你果然经验不足吧,一试就露出破绽了吧?你避我一爪、一腿,挡我一拳,还有刺出那两根刺的动作,以前根本不可能做到吧?”
该死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我踢你两脚你敢“不露出破绽”试试……
苏晚重哼了一声,却终于懒得再说什么,只是简单道:“也没有打算瞒你。明天……再说吧。”说着倒回了床上,仰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那个曾经和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重瞳男子自然而然地浮到了眼前。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双目随意一扫,面带笑意的他就已让人震慑不敢抬头。
就好像,天生便该居于万千凡人之上!
手在腰间一抹,那枚静静悬挂许久的玉牌便被解下举到了眼前。羊脂般温润滑腻的美玉,却被不容置疑的四刀削成轮廓分明的长形。尽管因日久摩挲,那边角已有了几分柔和的线条,但那一日日染上的佩玉者的凌厉霸气却仍如刀锋般逼面而来。
玉牌正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大字:
彻!
笔划入玉极深,如铁划银钩。除此字之外,玉牌两面再无一物。
这样绝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倒的确是很符合当时那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只是,他那时为什么要……
那日,重瞳男子将深紫钱袋递到自己面前却又收了回去的画面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闪过。按照他的性格,和那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上位者气质,这样做的唯一理由是——
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
那个深紫色的钱袋,到底能说明什么问题?
算了……这些事,光凭想是没用的。还是到了京城再看吧。
京城……朵云轩么……又会发生什么事……
不待他想清楚,几千个日夜没碰过床的身体已经自动沉入了凡人般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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