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围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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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薛彬嘴里叼着根草秸杆,紧紧地盯着山下停下来准备吃午饭的伪军,闻着随风飘过来的饭菜香味,刚刚已经消灭了几个野苹果的胃里,酸辣辣的难受,感觉嗓子眼里好像伸出了个小手,勾得他直吞唾沫。(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
以前从来就不是怎么喜欢吃的土豆南瓜,怎么现在闻闻味道,都这么香呐?狠狠地咽掉嘴里泛滥的分泌液,他转过头观察起和尚两师兄弟。
老大德源,蹲在块平板麻石旁,摆弄着从颜贵和老九那缴获来的步枪。这种看起来很像三八大盖和毛瑟1998的混合体的步枪,据两个伪军交代,应该是由沈阳的东三省兵工厂制造的名为辽13型枪型。九一八之前是东北军的制式装备之一,日本人把张少帅赶到了西北和长征结束的红军较劲后,这种枪就配属给了伪满军和地方治安部队。早上薛彬教给他怎么装填和瞄准枪支后,他就以某种莫名旺盛的兴趣投入了熟悉并使用这把武器的工作中。
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的师弟德悟正在摆弄着两个长柄手榴弹,比划着别在腰带上的最佳位置。对这小子,他心里还真有些发怵,本来承诺,只要合作就能活命,所以颜贵和老九不但乖乖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而且还泄漏了不少伪军的内部消息。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的存在都是在努力延续自己的生命和种群的繁衍。既然这两个家伙已经这样配合,薛彬也就准备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起来,等复仇计划实施完,便放他们一条生路。没想到,德悟这小子点头说了句明白怎么做后,就把两个伪军拉到草丛里,用一尺多长的日本刺刀狠狠地捅成了蜂窝煤。弄完神色如常,似乎刚才杀的不是人,而是随便两只虫子。
薛彬对这小子的评价是不但聪明难缠,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德悟抬起头笑笑,又低下头摆弄自己的东西了。
这之前,为了加深互相之间的了解,薛彬和两师兄弟又重新自我介绍了次,相对于他乱编出来含糊而又不确切的来历,两师兄弟以前的事情都快被他拐弯抹角的摸得一清二楚了。了解越多,薛彬对那位东梅寺的老和尚的印象描述也就越来越清楚。
老和尚是个标准的传统中国文人,即使是年轻时曾经留洋海外,接触过西方文化教育,但骨子里还是那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旧文人。热血青年时加入同盟会,意气风发,梦想着能改变落后的中国,建立西方的那种资本主义的集权政府。但是当南方的所谓革命政府向割据北方的北洋妥协,梦想被残酷的现实打破后,他又缩回老家的这片深山里,当起了隐士,期待着有朝一日革命同志们能清醒过来,等啊等,等来的是新生军阀逐鹿中原,兴盛依然无望的局面。
直到此时,老和尚才明白过来,当年聚集在孙文总理麾下的革命同仁已经变质了。万念俱灰的他收养了这三个师兄弟,把再次革命的希望寄托到他们身上。老和尚自己每天诵念佛经,而徒弟研习的却是三民主义这类东西;他自称贫僧,却从不让徒弟们在自我介绍以外的时候用贫僧自称。(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后来的九一八让老和尚对国民政府更失望,安安心心地窝在山里教徒弟,可正急缺大牌汉奸的日本人怎么会放过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上山劝说,不想徒弟和日本人有什么牵连,每次都是他和日本人接触,拖延,磨蹭,虚与委蛇,就是不答应日本人当汉奸,日本人也没什么办法,事情就这样拖到了现在。
对于这三个师兄弟,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的学习师傅教给他们的那些东西,报答养育之恩,至于怎样度过这一生,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确切的目标。但是现在日本人害死了师傅,报仇就成了他们唯一想做的事情。几天以来,他们跟在这队日伪军后面,瞅准有落单的伪军就绝对不会放过,但是一直没法子接近日本人。
所以,在薛彬提出那个极其冒险的斩首计划后,两个师兄弟便开始准备,没有任何评价,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开始不停地摆弄这些以前没有玩过的东西。看着他们脸上的镇定和若无其事的神情,到底是天生的战士还是对生无求的死士?薛彬的感觉更倾向于后者。
看着别人都自顾自忙着,有些无聊的薛彬扭回头,继续监视山下正像群捡到只苍蝇的蚂蚁一样挤在一起用饭的敌军。山下这帮临时组成的敌人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从各县治安队调来的伪军还是各成体系,独自用饭。他们的日本教官并未和他们一起活动,而是和指挥官湘田单独聚在用饭,这些人可以说飞扬跋扈到了极点,普通的吃行军干粮弄得和野游聚餐似的,在中央铺开的雨布上,摆满了新开的军用罐头,一帮鬼子一边吃着,一边围着张大地图粗声争论着什么,应该还是在为下一步怎么走而僵持不下。
僵持不下,这正是薛彬所希望的,下面的每一步计划可以顺利实施的前提就是这个。薛彬满意地笑了笑。估计这帮家伙一时半会还不会吃完,他眯着眼睛靠在身旁的巨石旁,准备再理理自己的思路,免得遗漏了什么关键问题。如无意外,所有的事情,就等着天黑了。
等待的时间也许是漫长的,不过再漫长也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候。当钟表上的时针跨过零点的位置,一直尾随着湘田搜索队的三个人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
因为已经接近月尾,天上的月亮只有小半个残弯,惨白清冷的光线照射下,可以看见敌人搜索队的三个明哨拢着袖子站在哪里,估计是有点受不住山里渐重的寒气,来回走动着,嗵嗵地踱步声很远都能听见。
一切都要开始了,自己这是蝴蝶要开始扇翅膀了。薛彬悄悄地给自己说道。先前筹划准备的时候,他根本什么紧张感,得到审问结果,突然有了灵感,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或许是还没完全意识到整体事件的严重性,或许是还有种自己是做梦的错觉存在,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几乎完全是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对待整个事件。(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但真到要去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玩那种战斗推演课,而是要真是去面对并消灭敌人,心里突然有种想退缩的念头冒了出来。
虽然以前看那些将军的回忆录中有过类似的经历,但自己模仿的这招真得能不能管用没人能肯定,万一被识破,三个人便是九死一生。这个计划是不是应该稍微往后推推,斟酌番再做。不过这个怯懦的念头随即便被他理智地湮灭掉,现在的畏惧不定不但救不了自己,说不定还极有可能让整个计划失败。
再次鉴定了自己信念的薛彬,仔细检查了遍握在手里的绳头是不是可以一拉就扯出藏在文件包里的手榴弹后,站起来看着打扮成伪军的两个师兄弟:“准备好了没?”
脸上绷得紧紧的德源没说什么,调整下挂在身上的刺刀和手榴弹后握着步枪站起来,上下跳了跳,检查所有东西都捆牢后点点头。
再看看德悟,好像没听见薛彬的问话,低着头,坐在块麻石上,嘴里念念有词,来回重复着应对岗哨盘查时应该回答的话句。

看得出这小子比较紧张,薛彬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轻松点,脸上别绷得太紧,他们问什么,你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回答,不要着急,也不要担心他们不相信,就当自己真和那帮家伙是一样的,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有些不明白薛彬为什么这么说的德悟抬起头看见师兄同样关心的表情,很快就明白自己的表现有点不妥,反应过来的他很快就回复了先前那种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像不担心的状况,站起身把戴在头上伪军的军帽故意扯得有些斜着的样子,转眼就变成了个吊儿郎当的汉奸样。
准备妥当的三个人相视一笑,从藏身的山路拐角里走出来,走向百米外的敌人搜索队宿营地。
估计是冻得够呛,抱着膀子来回踱步的伪军岗哨居然没听见他们走路时故意弄出的巨大声响,直到走到差不多只有二十来米远的地方才注意到,三个哨兵慌里慌张的端起枪大声问:“站住,什么人?“
“自己人,不要开枪。”走在最前面的德源大声回了句。
“自己人?什么自己人?老子只和日本人算自己人。”估计是看见薛彬他们身上的伪军打扮,中间一个哨兵放下手里平端的枪,用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道。
“就你,想和太君算自己人,好像还差那么一点。”另一个哨兵笑着把枪重新背好,拢着手和同伴抬起杠来。
看见哨兵这样松懈,本来还有点紧张的薛彬他们不由地小松一口气,脚步也稍微轻快起来,二十来米远,几步就走到了。
“我们是从兴隆来的,这是承德宪兵司令部的酒井太君,现在有急事要找湘田太君。”德源走到哨兵旁边,取下帽子抹了把脑门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有些气喘地说。
“酒井太君?就他?哪有穿踢倒山(手纳千层底布鞋的一种)的太君?这小子不会是假的吧?”先前一直没动静的伪军抱着枪,把薛彬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听见他这么说,薛彬扭头盯着他的脸,从鼻腔里挤出个很带挑衅意味的哼音,本来插兜里的手从衬衣的上口袋里取出个方形的小册子,背着枪站在他后面的德悟很配合地走上前躬身接过手里。然后很嚣张地走到说话的伪军面前。
“看见没?这是酒井太君的宪兵手册。”拿着小册子在那个伪军眼前晃了晃,没等他看清就收了回来。
“看见了,等等,我这就通报湘田太君。”伸手想接过册子看看但抓了个空的伪军有些讪讪地缩回手。
“不用通报,酒井太君有急事,是关于山泉井季太君的事,酒井太君要直接见湘田太君。”从德悟嘴里很利索地蹦出来一长串太君,让几个伪军哨兵都有些听得都有些迷糊了。
“可是如果不通报的话,湘田太君事后怪罪下来,兄弟几个可要遭殃的啊。”理了半天太君关系没理清的伪军哨兵有些为难地说。
“这个,没关系,湘田太君,我舅舅地干活,你们不通报,我地,会告诉他原因,心配しないで。”刻意装出一口日本腔中文的薛彬摇摇头,告诉几个伪军不用担心。最后一个用日语说的对不起,几乎绞尽了他的脑汁,才从以前看的日本动画片的回忆里回忆起来。
听到保证的几个伪军立马眉开眼笑地答应,没人会去想半夜三更地打扰一个脾气暴躁,有低血压起床气的老鬼子睡眠。
三个伪军小声交流了下,决定让最先搭话,喊着说自己和日本人才算是自己人的那个伪军领着薛彬去湘田睡的帐篷。点点头,示意德悟留下来伺机解决几位伪军岗哨后,薛彬和德源两个人跟随领路的伪军走进了搜索队的宿营地。
薛彬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德悟那边好像又多了两个声音,听样子估计是那小子开始讲自己这个日本鬼子是怎样跑去抢花姑娘的干活,然后被人把鞋子和外套军装偷走的故事了。
和德源两个人暗中对视一笑,他们都对德悟这小子此时的表现都有些意外,先前的紧张似乎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一样,照这样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个小子就会是个让所有人都惊奇和头疼的古灵精怪棘手人物。
湘田的帐篷占据在营地里最中间的地方,帐篷外的空地上还有个包着块毯子睡觉的人。按照审问颜贵和老九得到的情报,这老家伙应该有失眠的毛病,所以他的帐篷和其他帐篷及伪军都有些距离,免得被吵到,而那个包毯子睡觉的应该就是他家里雇得朝鲜仆人。
“喂,起来,湘田太君的外甥要找太君。”带路的伪军走上前,用脚把睡着的朝鲜人踢醒来。被突然弄醒来的朝鲜人满脸糊涂地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几个人,好像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看见老鬼子的朝鲜仆人这幅模样,对计划能顺利进行到下一步的薛彬兴奋的险些叫出声来,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他撩开帐篷,准备走进去,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问带路的伪军:“你的什么名字?站在那里等等,表现很不错的干活,我要告诉舅舅,好好地褒奖你。”
“太君,我叫郑栓儿,谢谢太君提拔。”张着嘴,打着呵欠准备回去的伪军突然听见这样的好事,高兴的脸上都快笑成朵花了。满意地点点头,薛彬重新撩起门帘钻进帐篷里。
“~~何かあった``”外面的响动似乎已经把有失眠症的湘田惊醒来,摸索着拧亮行军铺边的马灯,带着几分怒气喊着问道。
“花が咲き、そして散る。星が辉き、いつか消える。この地球も、太阳、银河系、そして大きな宇宙さえもいつかは死する时が来る。人间の一瞬などそれらに比べれば瞬きほどのわずかなものであろう。そのわずかな一时に、人はうまれ、笑い、涙、闘い、伤つき、喜び、悲しみ、谁かを憎み、谁かを爱し。すべては刹那の邂逅。そして谁かも死という永远の眠りに包まれる。”担心醒过来的老鬼子看见帐篷里突然多两个人,会大声示警,急智下的薛彬鬼神附体一般,嘴里非常利索地把小时候看星矢圣斗士时记着的一段沙加说的日语对白抖了出来。
“嗯?”被这段奇怪的话弄得有些愣神的湘田,摸着马灯,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薛彬会说这些话。看着还在细细回味这是什么意思的湘田,薛彬一个纵步走上前,一把按住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枪。
“不许动,乖乖地坐下。”薛彬低喝一声,扯开文件包,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拉火绳拧在一起的六个手榴弹。
“你要做什么?”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的湘田本来还想反抗,但是看见薛彬一副你不合作咱们就同归于尽的样子,便乖乖地坐回行军床上,低声问。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说点事情,说完就走。”暗自松了口气的薛彬,脸上装出一幅大家有事好商量的笑脸,手里攥着拉火绳,走过去把马灯的亮度稍微拧小了点,观察了下角度,觉得不会被灯光把背影偷射到外面,才扭头示意随后跟着进来的德源,上前把老鬼子的下巴卸了,再捆起来。
“德源,你出去告诉那个郑栓儿,就说这个老家伙要找所有教官和带队队长议事,让他们在十分钟内过来。”看着德通利索地把湘田捆成了粽子,薛彬才彻底松了口气。计划的前期部分已经顺利完成,剩下的也要马上以极其夸张的场面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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