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初阳的温暖阳光穿过石缝的间隙挥洒在身上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舒服得让薛彬几乎快呻吟出来了，幼时故乡的那些老头老太太每年一入秋冬，便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墙角下，一脸满足惬意地晒着太阳，当时自己还很奇怪不就是晒个太阳，怎么能让人能看起来舒服到睡着？现在他不但理解了，而且也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薛彬扭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吕三，这位仁兄也眯着眼睛安静地享受着阳光的关怀，听着他轻柔绵长的呼吸声，薛彬不能不承认这历史上赢弱的大清帝国为挽回最后气运而送出留洋的幼童果然都不是常人之辈。
看起来一副蒙古大夫样子的巴雅尔喇嘛，医术的确非常高明，没用什么抢救药品，也没什么高级医疗设备，只是一场手术，几碗草药就硬是把走到奈何桥上准备喝孟婆汤的吕三给拉了回来。
不过对这种救命之恩，这个大马贼好像并不很领情的样子，清醒过来后就，始终冷着张脸，任何谁试着和他交流，都没开口回答过，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是他不想说话还是他不能说话。
“真是个怪人！”
收回目光，薛彬正准备在这中安逸的气氛里好好睡一觉时，忽然发现一个小脑袋在洞口的位置上探出来，偷偷地看着里面，看见自己扭头，连忙缩了回去，不过没等多久就又探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探出个大脑袋。
“栓锁，德通，你们两个偷看什么呐？还不赶快进来。”薛彬笑着招招手，示意两个把自己当动物园里的动物参观的小家伙进来，反正现在闲得发慌，还不如和这两个孩子聊聊。
一大一小，德通差不多有十七八岁，可眼神看起来和十五六的小孩子差不多，栓锁才十二三，可眼神看上去已经和十五六的孩子一样成熟，这两个心理年龄相同的孩子听见他的邀请迟疑了下，才互相推搡着挪进来，远远地站在他的面前，两双大眼睛里闪耀着对薛彬极其好奇的色彩
“站那么远干嘛？我又吃不了你们，站过来点，顺道把放那箱子上的毯子也拿过来。（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薛彬指指后背，让德通把毯子垫在后面，让自己坐起来：“从昨天开始，我就看见你们两个躲在哪里偷偷地看，一直到今天也没敢进来，我又不是什么怪物，会吃小孩，说吧，你们两个想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在外面偷着看那么久。”
听见薛彬说得这么直接，两个孩子脸上顿时露出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不过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心中的羞涩，站在稍微靠前位置上的栓锁迟疑了下，才张口说：“薛大叔，我……”
“薛大叔？！我有那么老吗？叫薛大哥。”听见自己被称呼大叔，薛彬脸上的黑线都下来了，连忙纠正起来。笑话，才二十六就被叫大叔，那过了三十岂不是就变成薛大爷了。
“薛大哥，我……”栓锁试着叫了声大哥，可觉得很拗口，不过想起薛彬听见大叔称呼时一副吃了苍蝇药的样子，还是继续说下去：“薛大哥，我想知道你真的杀了那么多鬼子吗？小和尚他师兄说你特别厉害，带他们杀了好多好多的鬼子，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这个，他们是怎么说的？你们说给我听听。”听见孩子的话，薛彬突然对德源和德悟这两个师兄弟是如何陈述说自己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们先说，我听见完了，就告诉你们真的是怎么回事。”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眼，似乎是交换了下意见，最后决定是由德通来：“我师兄说，你带着他们不但把害死我师傅的那群日本鬼子都炸死了，还带着他们混到日本鬼子的家里，把那里面的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出来又开着那种叫做汽车的大铁牛，一路上杀了好多好多的日本人。”
“哼！”吕三发出的一声轻微的鼻音打断了德通的描述，连忙扭头的薛彬却看见他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脸呼吸都还是那么平缓，若不是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还真以为是错觉。
“我师兄说的是真的，对不对？”德通似乎对吕三的反应非常气愤，上前扯住薛彬的胳膊，连声求证道。（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
“你师兄说的基本上都是真的。”对于吕三的反应，薛彬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火大，自己的受伤虽说是帮德源他们师兄弟报仇时候的事情，但为什么要把德源他们报仇，中间很大一部分原因还不是为了救他作为交换而做的。这家伙不但不领情，还发声讽刺，土匪就是土匪，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考虑，压压心里的火气，稍微理了理思路，薛彬笑着说：“当然，你说的那个很多很多，具体要看怎么算了，十个是很多，一百个也是很多，所以很多这个词不能概括我们到底杀了多少日本鬼子。”
“那薛大哥你们到底杀了多少日本鬼子啊？”听见薛彬没有否认，栓锁非常兴奋地问。
“我算算啊！”薛彬说着闭上眼睛开始计算起具体数字来，刨去受伤的，被炸死的湘田和日本教官总共八个，仙人塔前进基地的爆炸应该有十个人左右，遭遇与追击中，直接看见的也应该有三十到四十个。
想了会，薛彬睁开眼睛说，给了个保守的结果：“大概五十个左右吧，不过中间大多数都是德通他师兄们杀的，我并没有杀多少日本鬼子。”
“才五十个啊。”栓锁有些失望地说。
“傻家伙，你知道五十应该是多少个吗？”德通听见栓锁的口气，有些不屑地说。
“五十个，五十个不就是……”栓锁是个很好强的孩子，听见别人质疑，连忙反驳道，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对于没有系统学过数学的人来说，五十只是个笼统的概念，嗯啊了半天，说不上五十到底是什么的栓锁，最后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薛彬。
“五十是怎么个东西呐？栓锁，我们现在每天不是吃两次饭吗？每次你只能吃一个罐头，要是有五十个罐头，你就能吃二十五天，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皱着眉头斟酌了半天，薛彬只能找到这么个简单说法告诉栓锁五十这个概念代表是什么。
“那么多啊！”听见薛彬解释的栓锁嘴张得大大的，扭头盯着一脸自豪的德通，非常惊讶地说。
“就是那么多，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小家伙既然知道想问东西的答案了，那就乖乖地让我稍微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薛彬拍拍手，看见德通张张嘴还想问什么的样子：“一天一个问题，有什么东西可以明天再问噢。”
微笑地看见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外，薛彬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无力地靠在毯子上，他对着灿烂的阳光，迷茫地看着举起的双手，刚才在告诉栓锁五十到底是怎么个概念的时候，他也被自己的答案惊醒了。
两天三夜的时间，就有五十个人的生命或是间接或是直接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即使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战争对立的，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当时自己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是穿越后压抑的情绪大爆发还是隐藏在自己心灵深处嗜血的本能？突然间，薛彬似乎闻到了自己手上厚重的血腥味。
“还说你们杀了五十个小日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第一次杀人的雏儿。”
抹了把头上浸出的冷汗，薛彬扭头看着装睡的吕三，如果不是吕三突然说话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一定会因为这种对夺取他人生命的愧疚，而沉沦在自己的思想里，最后从意识上否定自己的行动，造成心理思想的缺失，丧失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或者彻底变成嗜血的狂人。
“第一次杀人并不代表杀的人就少。”大概是不想被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人看轻了，冷静下来的薛彬居然反口讽刺：“有勇无谋的人始终都没有谋定而动的人获得的多。”
“你说谁有勇无谋？”闭着眼睛，气息始终平缓的吕三听见薛彬的话，眼睛突然睁开，两股寒光射出，盯在薛彬脸上，大声地质问起来。
“我说的是谁有勇无谋，他自己心里应该都清楚，这种事情还需要别人明明白白地指名道姓地说出来？”没想到装死人装了这么久的吕三居然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挑逗得快要暴走，薛彬突然间来了兴致：“日本人悬赏十万要抓的所谓悍匪，就为了杀两个讨伐队的鬼子，最后弄得差点连命都丢了，要不是被我们这种第一次杀人的雏儿救了，估计早就成山上的野狼粪了。”
“你说什么？就为了杀两个讨伐队的鬼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吕三被薛彬的话激得整个脸涨红，突然一个猛子从躺着的地铺上翻起身：“他们一个是辽西省讨伐队的队长竹村，一个是参事樱井，害死我大哥他们后，他们就一直躲在鬼子伪军堆里不出来，你说我有勇无谋，那我是怎么干掉这两个狗东西的？你说我什么有勇无谋，本来我就没准备活着出来的，谁让你们救我的？大哥他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这个冷面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趴到在地上哭起来，薛彬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之争居然戳到他最伤的地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吕三，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抬起头，刚好看见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赶过来李敏芝和巴雅尔。
李敏芝稍稍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便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用那种极具杀伤力的谴责目光狠狠地瞪了眼薛彬，弯身走到吕三身边轻轻地扶他躺平：“吕兄弟，这世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想你大哥他们没人会想让你去寻死，他们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等将来成家立业，把吕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吧。”
似乎是李敏芝的话起了作用，吕三停下了哭泣，躺在毯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洞顶的狭缝，蹲下身给他检查伤口的巴雅尔看见他又要变成不说话的活死人，爬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怜悯，伸手帮吕三抹去脸上的泪痕劝道：“年轻人，有什么东西就说出来，说出来会好点的。不说出来，没人知道，大家就是想帮你也不知道从何做起。我们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什么事情帮不了你？像这边的这位薛施主，是个非常有办法的人，他也会帮你的。”
巴雅尔说着，还瞅着薛彬看了眼，虽然不知道这老神棍听德源那两个家伙说了什么认为自己是非常有办法的人，不过眼前的局面也逼得他只能乖乖地点头称是，好像被巴雅尔的话打动了，吕三打破沉默，开始低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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