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幽暗的溶洞里爬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薛彬走到棵离洞口不是很远的红枫树下，背靠着树干慢慢地坐在了铺满赤红枫叶的草甸上，听完发生在吕三身上的故事，他的心一下子感觉特别特别累。（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这些天，他始终被自己穿越了的这个荒诞事实所困扰着，他并不是不相信这种事情的存在，因为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对引力场方程的推导可以知道，只要有足够大的能量扭曲空间和时间，人就能回到过去或者超越未来。
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了证明这种理论存在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整个人精神崩溃掉，只是意志有些消沉的缘故。同时消沉并不代表对生活的放弃，帮李敏芝，帮吕三，帮德源他们，这些事情都代表着他开始尝试着接受这不同的环境，时间和人，特别是在和日军激烈的生死交火后，对这个陌生时代，他已经有了微弱的认同感。
也正是这初步的认同，让薛彬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几乎不能想象为什么会有这么自私懦弱的同胞？他们对日本人所谓的仇恨只是最简单的家仇，根本没有什么国恨。吕三如此，德源他们师兄弟也是如此，在他们狭小的恩仇世界里，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个中国人，自己必须为祖国，为民族去和侵略者作战的想法。
“中国，这个概念在他们的脑子里到底代表着什么？”彻底弄不懂自己的这些同胞的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的薛彬，用一种几近绝望的语气质问着自己。
“中国？中央之国？相传周公使土圭测日，得八尺之表于午时无影，以知为地之心，故称为中国，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嗯，薛施主不介意的话，俺可以坐下来和你聊聊吗？”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薛彬的思考，抬头一看，原来是巴雅尔喇嘛。
“当然不，您请坐这里。”虽然现在的情绪不佳，但还没到那种连基本的礼节都忘记的地步，薛彬连忙站起身，请巴雅尔坐下。
“刚才看薛施主怒气冲冲的，老喇嘛俺还以为是吕施主寻短见的事，没想到是俺想错了。”巴雅尔说着从地上捡起片落叶，捏在手里把弄起来：“薛施主的愤怒或许其他人无法理解，不过我能稍稍知道点这种感觉，对薛施主你来说，中国指的是这个国家，它指的并不是什么政府或者皇朝，它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指的应该是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和上面的人，哈哈，薛施主你别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老喇嘛俺。（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别看俺现在这个样子，大清朝的时候，俺也是留过洋的人。”
没想到看起来土得掉渣的巴雅尔居然懂得对国家的定义，薛彬的眼睛都快被惊得蹦出来了，看见他的样子，巴雅尔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顿了顿，接着说起来：“国家这个词，最早的时候应该是来自于意国思想家马基雅维里所用的statos一词，该词来自于拉丁文status。薛施主你读过洋书，自然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可吕施主他不懂，这东西甚至我那几个师侄也只是知道，根本没有弄懂到底是什么意思。除过读书人，普通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国家到底是什么，刚才你也听见吕施主说的了，大清朝没了，是张大帅，张大帅死了是张少帅，国家对他们来说就是官府，就是管着他们的人，官府对他们不好，他们为什么要为官府打日本人？别管你生不生气，老百姓就是这样想的。”
巴雅尔说到这里，苦笑起来：“所以薛施主你也不要生什么气，这种事情你要告诉他们是什么，一个人生闷气，反而气坏了自己身体，现在既然我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也该进去瞧瞧吕施主的伤势了，无量寿佛，老喇嘛先告辞了。”
说完巴雅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回去了。被他的话惊呆的薛彬枯坐在树下，甚至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的是：他们不知道国家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国家是什么！
六十年后差不多每个成年人都知道的常识在这个年代里居然还只是少数知识分子才能懂的东西，忽然之间，薛彬感到更大的悲伤，我们这个民族最大的伤痛不是到底被侵略欺压的多厉害，而是我们的人民居然不知道去认同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他总算从这种抑郁中恢复过来时，正午的秋阳已经有些西斜，抬起头，薛彬险些被吓了一跳，德源和德悟师兄两个一脸紧张地蹲在他面前，似乎很怕他出什么问题的样子。
“你们两个蹲在这干什么？我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薛彬检查了遍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发现问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的他有点疑惑地问。
“薛先生，你醒了？”听见他说话了，师兄弟两个明显长长松了口气，德源抹了把额头上被太阳晒出来的汗，说：“我们刚才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回应，问我师叔，他说你失魂了，让我们不要出声，悄悄等着。（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失魂了？”薛彬被德源的话弄得笑了起来，本来抑郁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很多：“能被这种假话骗到，这两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单纯啊，不过那老神棍也太损了，自己在想问题，居然说失魂了，真是个披着袈裟的老骗子。”
心里狠狠地诋毁着巴雅尔的人品，薛彬站起身，活动活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腿脚：“你们说刚才叫我好几声，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们师兄弟两个以后想……”德源张口说了一半时，忽然被德悟扯着衣角拽到了后面。
好奇地看师兄弟两个交头接耳地互动半天后，德悟站了出来：“我师兄的意思是，我们想问问薛先生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薛彬不是笨人，联想起刚才德源说了一半的话，马上明白这师兄弟两个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了，他笑起来：“你们看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在这种地方，我不会种地也不会打猎，想教书都没人让我教，能做的当然是和日本人死扛了，怎么？你们两个也想跟着我做一起打鬼子？”
听见他的回答，师兄弟两个的眼睛唰得亮了，高兴地相视一笑后，德源走上前，略带腼腆地笑着说：“跟着薛先生打日本鬼子，比我们单干要痛快得多，所以我们想能跟着薛先生继续打鬼子。”
“可你们的仇不是报得差不多了吗？跟着我继续打鬼子有必要吗？现在杀孽太重，以后怎么做和尚？”想起他们的最终目的，薛彬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这种只记着仇恨的伙伴虽然在复仇过程中非常专注可靠，可一旦他们完成复仇便会离开，和这样的人若是合作习惯了，那以后自己要单独面对敌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有必要啊！就算是把仇都报了，我们还是要继续打鬼子，那小日本鬼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东洋大老远地跑来，就为了祸害我们中国，老百姓都被祸害成这样，既然已经决定和鬼子斗到底，就要一直和他们斗下去。”德悟听见薛彬的质疑，激动地说：“做和尚，我早就不想做了。”
忽然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师兄面前说漏嘴了，德悟把跑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扭头羞愧地看着德源。应该是早就知道师弟的想法，德源没有责怪什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后说道：“我们师兄弟做和尚是因为师父的收养，现在师父已经圆寂了，我们三个也准备还俗了，脱离空门后，才能更了无牵挂地给师父报仇，帮老百姓好好杀日本人。”
没有料想到他们杀鬼子的理由不再是替师复仇，被这个美丽现实弄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薛彬忍不住再次确认下：“你们确定你们说的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
说完后，反应过来的薛彬真的超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他们既然都这么说了，干嘛嘴长又要问一次，万一他们反悔了怎么办？
“薛施主不用担心这个，这件事我已经和师叔说过，他也支持我们的决定。”德源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回答了薛彬的疑问。
清楚他们是真心要打鬼子的薛彬高兴的连嘴都合不拢了，走上前给那师兄弟两个肩膀上一人一拳，笑着说：“既然你们真的准备和我一起打日本鬼子，那就不要再薛施主薛施主的叫了，叫我薛彬。”
“薛，薛彬…”被薛彬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德源，揉着肩膀试着叫了下，但不知道怎么感觉那么拗口，皱着眉头想了想，干脆说：“薛先生，你比我们师兄弟年龄都大，我们干脆和栓锁那样，叫你薛大哥算了。”
“对！对！叫薛大哥，比叫薛彬顺口多了”站在一边傻笑的德悟对师兄的建议，脑袋点得和小鸡叨米似的。
“这怎么行？栓锁那是乱叫的，你们怎么能，哎，你们确定要那么叫？”薛彬有些为难地看着师兄弟两个的脑袋摇摇点点，被实际年龄大自己六七十岁的人叫薛大哥，感觉怎么这么怪？不过算了，想起后面的事情，薛彬的心情又迅速好起来，他伸出手，高兴地说：“既然你们一定要那么叫，就随你们了。从今天起，我们三个就要好好合作，狠狠地打日本鬼子！你们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了，有薛大哥出谋划策，我们一定能好好地把这山里的小鬼子都干掉。”德悟高兴地大声附和着，伸出手握住薛彬的手。
“这山里的鬼子？师弟你想的也太少了，我们最不行也要把这周围几个县城里的小日本鬼子都狠狠地收拾一遍，让这些***欺负我们的老百姓。”兴奋起来的德源说话的声音和吼都差不多了，他豪迈地伸出手，和薛彬德悟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言为定，我们最低的目标是把这山里的鬼子收拾干净，然后再到周围这些鬼子的老窝里好好杀个遍。”有好心情，就必须喊出来，薛彬也跟着吼起来。
“等等，再算我一个！”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薛彬他们的庆祝宣言，三个人愕然地扭头，看见脸色苍白的吕三被李敏芝和德通扶着从溶洞里走出来。
“怎么？你不是喊着要死吗？怎么突然想起要打鬼子了？”估计是听说了吕三和薛彬中午时的争吵，性格本来就有些偏激的德悟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德悟，不要乱说。”看见吕三被德悟的话激得脸色赤红，德源伸手扯住师弟的肩膀：“这些事情我们都听薛大哥的，他还没说，你乱说什么。”
薛彬看见德悟因为师兄的话而变得很窘迫的表情，连忙笑着示意不要介意什么后，转过头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吕三，本来还有些皱着的眉头，在看清他的目光后，彻底舒展开，因为那个眼神告诉他，眼睛的主人对于要做的事情有多么坚定的决心，不过最后他还是问：“你怎么相通的？”
“我想过了，人这一辈子，反正都是一死，与其窝窝囊囊地自我了解了，还不如临死之前，多拉些日本人垫背，再说我还没准备就这么简单的死掉。”吕三的坚定的眼神中忽然露出几丝疯狂：“薛大哥，你说的对，我死了，我的那些弟弟妹妹就再也没人照顾了，所以我要活下去，我不但要好好活下去，我还要继续和小日本斗，把他们欠我们吕家的东西我都要讨回来，我要让所有的日本人都后悔到中国来。”
听见他的话，薛彬虽然略略有些失望，但随即便释怀了，吕三现在只想着报仇，能理解，你总不能要求一个从没上过学，从小就当胡子的人能无师自通，马上就弄懂国家和民族是什么吧？反正只要他决定一起打鬼子，那接受过系统教育的薛彬就一定能让人懂得这些东西，而不再是单单为了报仇。
想起这一点的薛彬，笑了笑，伸出手握住吕三的肩膀，说：“既然决定了，那就一起打鬼子，相信我，跟着我，想死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完，他转身向吕三重新介绍起德源德悟他们师兄弟，似乎是刚才吕三的话打动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刁难什么，非常爽快地对吕三伸出了手，相视之下，四个人伸出的手掌全力而握，把自己的信心都表达在了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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