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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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在说话?”
薛彬诧异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站在地窖那里,睁着眼睛非常茫然地望着周围。(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与此同时,把头窝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女人瞬时间就止住了哭声,僵硬地在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后,非常干脆地推开薛彬,很平静地走过去抱住孩子,说道:“栓锁,你爹,你娘他们都走了,以后姐照顾你。”
看着女人温柔地安慰着反应过来的孩子,薛彬真的很难把她和刚才还把鼻涕眼泪蹭到别人衣服上,哭起来像开了水龙口的柔弱样子之间画出个等号来。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薛彬感叹着女人这种动物的善变,蹲下身开始检查吕三的伤势。
摸摸脖子上的脉搏,确定还活着后,他小心地解开纽扣,撩起已经完全被血渗透,粘结在伤口上的中式短褂,仔细查看伤口的情况。吕三的枪伤集中在腹部靠腰带的位置,创口已经被血痂堵塞住,刚才的流血应该是被从马上扯下来的时候崩裂造成的,由于不是贯穿伤,子弹还残留在里面。
检查一遍,薛彬叹了口气,撕开刚才从侧袋里找到的止血粉,在伤口上厚厚涂了一层,然后小心地用绷带包扎好,他不是专业医生,只能这样按照野战抢救处理下,至于吕三能不能活下来,在没有专业医生和手术器械的情况下,能不能撑过危险期只能看他的个人意志了。
包扎好,薛彬抬起头看见女人已经安抚好那个叫栓锁的孩子,两个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孩子在不停地点着头,似乎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女人抬起头看了下他,眼神似乎在问情况怎么样了。
打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后,薛彬回到死马旁边,捡回刚才打完子弹被丢在地上的手枪,先前没有注意到,还以为是鬼子的王八盒子,没想到居然是支卢格。撩起衣角把枪擦擦,和驳壳枪放在一起后,他又继续检查起从侧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先前从里面找到图囊和密封的文件袋时没有注意看,现在要再检查下,说不定这些东西能像那张报纸一样,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找了块平坦的地势坐下后,薛彬先拆开图囊,发现里面有两张军事地图,比例尺标注分别是五十万比一尺的“承德地图**图”和五万比一尺的“雾灵山附近地图**图”。**图?薛彬揉揉下巴,小鬼子对地图的叫法真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不过地图侧角上的“帝国森林会满洲航空株式会社**班调制,关东军认可济”的字样证明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军事地图。(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
习惯看彩色地图,这种黑白印刷的东东在感官上的确很简陋,不过薛彬还是非常高兴,工化中队的驻地在豫南,这次是因为任务调动才到冀东地图,对承德这一带极其陌生,有了这东西,后面不管他是要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小心翼翼地把地图叠好装回图囊里,他又拿起一边的文件袋,撕开盖印着军事机密字样的封条,掏出来厚厚一沓分别写着《五次治安西南地区特别整肃案》和《国境地带无人区域化附要》的文件,大致翻着看看,因为这些文件是日军内部正式文件,所以基本上都是使用片假字来行文表述,所以薛彬很快就读了一遍。
从内容上讲,由关东军防卫司令部制定的整肃案只是纲领性文件,三十五六页的篇幅里主要提出些条例性的要求和极其粗略的任务布置,说的都是些什么讨伐匪患,建立集团部落之“治本工作之重点”的空洞口号,唯一有用的就是指出“肃正”重点地区为丰宁县西南部,滦平县西部,兴隆及青龙县西南部。并强调要采取“治本措施”,即“建立集团部落,建立警备道路、警备通讯及部落防卫设施”,其余的基本都是空谈。
而由承德日本宪兵队本部制定的无人区域化附要则是详细到对日军每个小队和配属伪军连营以及配属的警察讨伐队在前期半个月里每天扫荡范围和任务要求都做了极其详细的划分,薛彬感叹着日本人近乎迂腐的偏执认真,忽然一段总结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挽救垣域内居住之良民脱离匪患,于匪跋扈地区指定‘无住地带’,令彼等良民移住无匪地域,而使敌匪欲穿无衣,饮食无粮,欲住无屋,杜绝其活动之根源,使其穷困达于极点,俾陷于自行歼灭之境。……
读着这份计划里关于重复扫荡的目的,薛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看过这类文章。匪患?莫非就是……!薛彬刚压在心底的念头顿时跳了出来,心情激动的他连忙翻到前面,果然找到了些被自己刚才无意识间忽略掉的关键词语。
“ZG现在所采取的对日战略,是扩大强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为了坚持抗战,获得最后胜利,积极地动员民众参加协力于抗战工作。在政治方面,使之拥护抗日政府,支持抗战政策;在经济方面,使之担负军需之供给,确保战争所必需的物力;而且在军事方面担负起兵力补充及支援军事行动,以获得武装斗争的胜利。所谓集家,即将可能成为敌人游击区的国境地区内的居民,集结于我方据点,或其近旁地区,使之与敌人的活动完全隔离,而由我方掌握控制,乃可彻底封锁扼杀敌人之所谓人力、物力的动员工作。”
这雾灵山里果然有ZG势力的存在,而且甚至有游击根据地,有些止不住手指的颤抖,从图囊里掏出地图,对比着附要,果然在某些靠近长城的区域和等高线密集的山地区域里,如小河滩,六道河,沙峪沟等地方日军是使用中队配属伪军营的重兵力进行扫荡,来回反复梳理扫荡程度是其他地区的五到六倍。毫无疑问,这些地方绝对有他想找寻的东西。
“喂,你过来一下。”薛彬抬起头招呼女人,想着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点信息来证实他的推测,听见薛彬的喊声,愣了愣的她用手拍拍身上的灰走过来,站在薛彬的面前。

“刚才忘了介绍,我叫李敏芝。”他又转过身指指跪在尸体那边的栓锁:“那是我姑表弟,大名萧志林,小名栓锁。方才我有些失礼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把自己的等级一下子从狗汉奸提升到了先生,薛彬迟疑了片刻才说:“我叫薛彬,刚才叫你喂,真是不好意思。”说完指指地图上:“我想问下现在是几月几号,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附近有什么抗日根据地没?”
“我们这村子叫曲石峪,至于具体时间,你问的是农历还是西历?”说着李敏芝也蹲了下来,坐在了薛彬的身边。
“我要问的是西历。”薛彬趴在地图上专注地寻找这曲石峪的位置,可地图太大,确切位置只能一寸一寸慢慢找。
“今天是九月二十一,还有曲石峪在这里。”
看着她手指按着的位置,的确写着曲石峪三个字,薛彬有些愕然地抬头看着趴在地图上的李敏芝,这可是军事地图,虽然和资讯时代的普通旅游地图的区别只是颜色上的不同,可现在是三四十年代,不是那个两块钱就能买长详细城市地图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连地图是什么样都没见过,能这么快就在这么大篇幅地图上迅速找出所在位置,这个叫李敏芝的女人还真有些不太简单。
“至于抗日根据地,”她的神色突然古怪起来:“你应该说的是GCD的割据地区吧?那要到北平附近的山区里才有,这雾灵山里只有小股的流窜武装,怎么?你想找他们?让我想想,好像在这和这曾经听说过有人在这些地方见到过。”
薛彬没想到她会如此称呼根据地和游击队,不过稍微想想便释然了,在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眼里,中央政府自然是国民党,非正统的就是割据势力,天经地义,看着李敏芝的样子应该是上过学的,会这么说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薛彬对她的提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因为他心里也有些忐忑,现在没有完备的身份证明,去会不会被接纳还是个问题,而且现在这些区域正在被日军严密扫荡,去的话也应该找不到人。再说如果去,就要丢下李敏芝和那个叫栓锁的男孩,让她们独自在日军的扫荡中逃命,这是和自己的责任心相违背,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我只是问问,你们对下一步有没有什么计划?嗯,也就是说你有没有想以后要做什么?”薛彬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敏芝,想问下她的意见。
“我想把栓锁父母的遗体安置好后就带他去多伦,那里有我父亲的老友,想他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应该会收留我们。你要不要一起去?”李敏芝想了想,抬起头说:“虽然你做过警察,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和我们一起走吧,继续待在这山里,迟早会被日本鬼子抓住的。”
“你既然已经想好以后怎么办,那我就放心了。至于多伦我就不去了,吕三需要有人照顾,再说我还想再找找游击队。”薛彬笑着摇摇头,拍拍放在身边的文件:“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想怎么在这日本鬼子的扫荡中躲过去。你看这些”
把文件递给李敏芝,说:“你看这份文件,鬼子的这次扫荡是从九月十七开始,一直要到十一月末,你们去多伦就要等到扫荡完,在这两个半月里,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藏地窖里面太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困死在里面或者被鬼子发现包了饺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躲躲?”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意识到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后,她也开始紧张起来:“这山里面一般都是在家里挖地窖什么的,除此之外没有听说过什么地方可以藏人的。”
有些头疼地看着地图上,薛彬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做了,用手量了量从曲石到最近的扫荡封锁线,直线距离似乎也要百里以上,一男一女,一个小孩,外加一个重伤的土匪通缉犯,一帮妇孺病残能走出多远?
看着地图上一圈一圈的等高线,薛彬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方才差点没把他埋在里面的溶洞,那个洞口位置非常隐秘,在乱石之中有藤草等掩盖,除非知道确切位置,否则是找不到的。至于洞里环境,虽然先前的爆炸摧毁了入口位置的岩层,但是依然可以在稍作清理后安全进出。
就是那里了,薛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敏芝,没有好对策的她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唯一只是对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村子后山有溶洞,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后山有这么个藏人的地方。
商议妥当后,两个人便开始准备,薛彬一件一件地把地上的东西装回侧袋里,装到卢格的时候,他想了想,把他连同刚才从侧袋里找到的子弹一起递给李敏芝,反正驳壳枪有两只,自己够用,卢格留着还不如给她防身。就在两个人坐地分赃的时候,一只黑乎乎的脏手伸到他面前,指着摆在地上的步枪:“我要这个。”
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栓锁的孩子,他两个眼睛盯着枪,依然挂着泪珠的脸上非常平静,丝毫没有同龄人丧亲后的呆滞失神,
看看枪,再看看人,这孩子站起来还没有枪高,要枪做什么?不过看着那拿不到枪绝不罢休的倔强眼神,薛彬还是把枪递给了他,这种老式步枪的枪簧非常硬,别说小孩,甚至是有些成年女性,也很难拉开推子弹上膛的,考虑到这个,把枪交给他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处置好一切后,薛彬简单地布置了下几个人的任务,在这种时候,李敏芝和栓锁已经无意识地把他当成了主心骨,对他说的没有异议地接受了,看见她们两个已经开始按照布置开始忙碌起来,薛彬反而有些迷茫了。
抬头望着头顶上青瓦瓦的蓝天,他突然觉得生命是如此的沉重,这样的话真能逃过日军的扫荡吗?他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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