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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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森二十一岁这年的维特星期天,王桥大教堂外下着瓢泼大雨。
大大的水滴敲打在屋顶石板上溅开;水流顺着檐槽流下;滴水兽的嘴巴里涌出喷泉;水幕沿着扶壁冲下;水柱冲在拱顶上,顺着柱子流下来,把圣徒们的雕像淋得透湿。高高在上的大教堂和围绕教堂的城镇都成了一片灰色油彩的影子。
维特星期天是纪念圣灵下凡来到济都十二门徒中的时刻。这是复活节後的第七个星期天,可能是五月或六月,正好在硬割婪大部分绵羊剪了毛後不久,因此也总是王桥羊毛大集的第一天。
默森冒着大雨去大教堂做上午的礼拜。他拉紧头上的罩布盖住眼眉,想让脸不被雨打湿,但一点用也没有。他必须穿过集市。从宽阔的绿地到教堂西边,数以百计的商贩已经搭起了摊亭,但现在又急急忙忙地用油布或者毡布盖住摊亭遮雨。无论是从零星村民那里收集产品的小商贩,还是像艾德蒙德一类拥有满仓库袋装羊毛出售的大商人,羊毛商们都是大集上的核心人物。在他们周围密布着辅助摊位,出售一切花钱就能买到的商品:来自莱茵河畔的甜葡萄酒,来自卢卡的金线编织的丝绸锦缎,来自萎你私的玻璃器皿,来自东方、没几个人说得出地名的姜和胡椒。最後,还有那些为逛市场的人和商人们提供普通产品的一般商贩:面包商、酿酒商、糖果商、算命的、妓女……
摊位主人们勇敢地跟大雨搏斗,互相开玩笑,试图营造一种热烈的气氛;但这种气候会影响他们的利润。有些人无论下雨晴天都得做生意:疑大里和弗拉芒的羊毛商需要硬割婪软羊毛,他们要为佛乐轮私和布鲁格斯成千上万张忙碌的织机购买原料。但不定时的顾客就会呆在家里:骑士的妻子会觉得她没有肉豆蔻和月桂也过得去;有钱的农民可能再穿一冬旧外套;律师大概认为他的情人未必一定需要一只金手镯。
默森什麽也不打算买。他没有钱。他住在他师傅,建筑师埃弗里克家里,是个没有工资的学徒。他和师傅家的人一起吃饭,睡在厨房地板上,穿埃弗里克穿过不要了的衣服,但他没工钱。在长长的冬夜,他雕刻些巧妙新颖的玩具卖上几个宾士——像什麽带秘密暗室的珠宝盒啦,一按尾巴就吐舌头的小公鸡啦这一类东西——可在夏天他没有闲工夫,因为那时工匠们一直工作到天黑。
可他的学徒期就要满了。不到六个月後的12月1日,二十一岁的他将成为王桥木匠行会的正式成员。他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
大教堂的大西门开着,让数以千计的镇民和外来人员进入教堂参加今天的礼拜。默森走进大教堂,把雨水从衣服上甩下去。满是水和泥浆的石头地板很滑。如果是晴天,教堂里能透进缕缕阳光,所以会很亮堂;但今天却很昏暗,彩色雕花玻璃上模模糊糊的,教徒们裹在灰蒙蒙、湿漉漉的衣服里。
所有的雨都去了哪里?教堂内外没有排水沟。那些水——成千上万加仑的水——就这麽渗进地里了。这些水会不停地渗下去,越渗越深,一直渗进地狱又变成雨吗?不。大教堂修建在一个斜坡上。水渗到地下,从北向南缓缓透过。大型石头建筑的地基设计成能过水的格局,因为水存多了很危险。所有的水最终都会在修道院大院南墙外流到河里。

在默森的想像中,他的脚掌感觉到地下的水流在铺着石板的地板下穿过地基,带着轰鸣,震荡不已地奔流。
一只小黑狗小步向他跑来,摇晃着尾巴,高兴地招呼他。“你好,小卡,”他拍了拍它说。他抬头看狗的主人卡丽斯;他的心脏少跳了一次。
她穿着一件母亲留给她的鲜红色斗篷。这是周围阴郁色彩中的唯一亮点。默森轻松地微笑着,很高兴见到她。很难说是什麽让她这麽美。她长着一张五官端正的小圆脸;灰褐色的头发;带金色斑点的绿眼睛。她和王桥几百个其他女孩相比没什麽大不同。但她斜带着帽子,这让她显得非常活泼;她的眼睛里闪耀着略带嘲弄的智慧光芒。她张着嘴带着顽皮的笑容看着他,充满模糊而又诱人的喜悦。他认识她十年了,但只是最近几个月,他才意识到自己爱上她了。
她把他拉到一根柱子後面吻着他的嘴,她的舌尖在他嘴唇上轻轻滑过。
他们一有机会就接吻:教堂里,市场上,在街上碰见时,还有——这是最好的情况——在她家没人的时候。他就是为了这些时刻活着。他上床睡觉前想着和她接吻,早上一醒就又想起来了。
每星期他去她家两三次。她的父亲艾德蒙德喜欢他,但她的姑妈佩特拉尼拉不喜欢他。艾德蒙德生性豪爽,常留他吃晚饭,默森总是感激地接受邀请,知道这顿饭比他在埃弗里克家吃的好。他和卡丽斯一起玩象棋或者跳棋,或者就坐着说话。在她讲故事或解释什麽的时候他喜欢看着她,她的手在空中画着图画,她脸上的表情时而兴奋时而吃惊,好像在扮演露天游行的节目中的每一个角色。但大多数时间里他都等着偷偷吻她的机会。
他扫视着教堂四周:没人朝他们这边看。他偷偷把手放到她大衣里面,透过她衣服柔软的布料抚摸着她。她的身体暖暖的。他把她小小的圆**放在手掌上。他喜欢她的**在他手指压迫下的那种反应。他从来没见过她的**,但他很熟悉她的**。
在他梦里他们走得更远。那时候他们单独在什麽地方,或者是树林里的空地,或者是一间城堡里的大卧室里,而且他们俩都光着身子。但很奇怪,每次他的梦都结束得太早,让他只差一点就进入她身体,让他醒来时感到很郁闷。
总有一天,他想;总有这麽一天。
他们还没有谈婚论嫁。学徒没法结婚,所以他还得等。卡丽斯一定已经考虑过,一旦他出了徒他们该干什麽;但她没把想法说出来。她好像满足於得过且过的日子。他有点迷信,不敢和她一起谈论他们的未来。据说进香者不能花许多时间计画旅程,因为他们可能会发现路上险阻太多,结果就决定不去了。
一个修女从他们身边走过,默森心虚地把手从卡丽斯胸前挪开;但那个修女并没有注意他们。在大教堂庞大的空间里人们做形形色色的事。去年默森看到一对男女趁着黑暗掩护,在耶诞节前夜弥撒期间靠在南通道墙上**——但他们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被轰出去了。他在想,他和卡丽斯是不是可以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沉浸在浓情蜜意中,一直到礼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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