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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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勒蒙当院长一点也不比歌德文强。他完全被管理修道院各项财产的挑战压倒了。卡丽斯担任执行院长期间写了一张修士们主要收入来源的清单:
1.租子
2.工商业界的部分利润(用於支援宗教事业)
3.未出租土地的农业收入
4.谷物及其他作坊收入,工业作坊
5.水道过路税,及全部上岸鱼类的一部分
6.市场摊亭税
7.法庭收入——出庭费及罚款
8.进香者与其他人的捐赠
9.出售书籍、圣水及香烛等的收入
她把清单给了弗勒蒙,但他把它扔还给她,好像受了侮辱。歌德文比弗勒蒙强的地方是有一份表面风度,他会谢谢她,然後悄悄地不去理那张清单。
她在女修道院里引入了她为父亲工作时跟万图拉•卡罗利学的新式记帐法。旧式帐单只是在羊皮纸上写下每日进出的流水账以备日後查阅,而疑大里的系统则在左边记下收入,右边记下支出,在每一页最下方算出总和。两个总和之间的差别就是机构的赔赚状况。宙安非常热心地采用了这一方法,但她要向弗勒蒙解释时被他断然拒绝。他认为提出帮忙是对他能力的侮辱。
他只有一项能力,这一点与歌德文相同:就是操纵人的天分。他十分精明地筛选了新来的修士,把头脑活络的修士医生奥斯丁和另外两个聪明的年轻人发配到圣约翰森林分院,要在那里挑战他的权威可就鞭长莫及了。
但弗勒蒙现在让主教头疼。既然任命了他,亨利就得对他负责。城镇现在独立了,卡丽斯有自己的医院。
亨利将在复活节後七周的维特星期天为医院开光。之前几天,卡丽斯把她的设备和物资搬进了新药房。那里有许多空间,可以让两个人同时在备药台上工作、准备药品,同时让第三个人使用书桌。
卡丽斯在准备一份催吐剂,欧娜在研磨干草药,一个见习修女格列塔在誊写卡丽斯的书,这时一个见习修士拿着个小木箱进来了。他叫杰西亚,是个十几岁的男孩,通常大家管他叫杰西。他跟三个女人在一起显得有些拘谨。“我该把它放哪?”他问。
卡丽斯看着他问:“那是什麽?”
“一个箱子。”
“这我看得出来,”她耐心地说。可惜一个人有学习阅读和写字的能力并不能让他聪明。“箱子里装的是什麽?”
“书。”
“你为什麽要给我带一箱书来呢?”
“别人让我带来的。”停了一下他意识到这种回答说明不了多少问题,就又补充道:“赛姆
修士叫我送来的。“
卡丽斯眉毛一扬。“赛姆要送书给我吗?”她打开了箱子。
杰西没回答就撒丫子跑了。
那都是拉太文的医学书籍。卡丽斯一一清点了一遍。都是经典着作:阿维森纳的《医药的篇章》、希波克拉底的《饮食与卫生》、加仑的《医药面面观》和依沙克•朱达尤斯的《尿与疾病》,所有这些书的成书年代都在三百多年以前。
杰西又拿了个木箱来了。
“这又是什麽?”卡丽斯问。
“医疗器械。赛姆修士说不让你们动。他要来把它们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卡丽斯很不高兴。“赛姆想把他的书和仪器放到这里?他计画在这里工作吗?”
杰西当然不知道赛姆的任何想法。
不等卡丽斯再说什麽,赛姆就跟弗勒蒙一起来了。赛姆环视房间,然後什麽解释都不做就开始拿出他的东西。他把卡丽斯的一些瓶瓶罐罐从一张搁板上拿下来,放上了他的书。他从打开的容器里取出锋利的小刀和检查尿样的水滴型玻璃瓶。
卡丽斯不动声色地问:“你打算常在医院工作吗,赛姆修士?”
弗勒蒙很得意地替他回答,显然事先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他还能上哪?”他用很愤慨的声调说,好像卡丽斯已经向他挑战了。“这是医院,对吧?赛姆是修道院里唯一的医生。如果不是他,谁能给病人治病?”
突然药房里再也不显得宽敞了。
还没等卡丽斯说什麽,一个陌生人出现了。“汤玛斯修士让我到这里来,”他说。“我是罗敦来的朱纳斯•鲍德勒。”
来人年约五十,穿着一件刺绣外衣,戴了一顶皮帽。卡丽斯注意到他机敏的微笑和友好的态度,猜到他是以卖东西为生的人。他跟大家握手,然後环顾房间,带着明显的欣赏看着卡丽斯那整齐的一排排贴好标签的瓶瓶罐罐连连点头。“太棒了,”他说。“除了在罗敦,我从来没见过这麽精致的药房。”

“你是医生吗,先生?”弗勒蒙问。他的声调很谨慎:他搞不清朱纳斯的地位。
“药剂师。我在斯密斯菲尔德紧靠圣巴托洛米医院的地方有一座药店。我不该吹牛,但这是罗敦最大的药房。”
弗勒蒙松了口气;药剂师不过是个商人,比起院长来差老鼻子了。他带着一丝嘲笑说:“什麽风把罗敦最大的药品商吹到这里来了?”
“我想得到一本《王桥医药大全》。”
“一本什麽?”
朱纳斯理解地微笑着。“你很谦虚啊,院长神父,但我看到这位见习修女正在你的药房里抄呢。”
卡丽斯说:“那本书?它不叫医药大全啊。”
“但里面各种治病方法都有。”
她意识到这话有一定的逻辑。“但你怎麽知道它的呢?”
“我经常四处旅行,寻找那些珍稀草药和其他成分,由我的儿子照顾药房。我遇见一个南汉普顿修女,她给我看了这麽一本书。她叫它医药大全,告诉我是王桥作者写的。”
“是克劳迪娅修女吗?”
“正是。我求她把书借给我,只要我抄下来就还,但她根本不肯放手。”
“我记得她。”克劳迪娅曾来王桥进香,住在女修道院里;她不顾自身安危,参与救治瘟疫病人。为此卡丽斯送她一本书表示感谢。
“非常引人注目的着作,”朱纳斯热情地说。“而且是用英文写的!”
“这是为那些不是牧师的土医生写的,他们不大懂拉太。”
“任何语言都没有这类着作。”
“这很不寻常吗?”
“那种主题的安排!”朱纳斯热烈地说。“不按体脉或者病症分类,每一章针对患者不同类型的痛苦。所以,无论顾客是胃痛、出血、发烧、拉稀或是打喷嚏,你都能找到相关的书页!”
弗勒蒙不耐烦地说:“我肯定这本书很适用於开药房的以及他们的顾客。”
朱纳斯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轻蔑。“院长神父,我假定这本珍贵的书是你写的。”
“当然不是!”他说。
“那麽是……”
“是我,”卡丽斯说。
“一个女人!”朱纳斯大感惊奇。“但你从哪得到的这些知识?它们在其他书本上根本找不到。”
“那些古书对我从来都没多大用,朱纳斯。最先教我如何制药的是王桥一个叫玛瑅的女草医,遗憾的是她担心被控为女巫而离开了城市。我还从谢希里娅嬷嬷那里学了一些,她是我的前任女院长。收集这些方子和治疗方法并不难,人人都知道许多这类方法。难的是从一大堆糟粕中萃取少量精华。我的方法是多年来记日记,记下我用过的各种方法的效果。我只把那些我多次亲眼看到有用的疗法写在书里。”
“能当面与你谈话我深感荣幸。”
“嗯,我可以送给你一本书。有人为它跑这麽远,我感动极了!”她打开一个橱柜。“这是为我们的圣约翰森林分院预备的,但他们可以等下一本。”
朱纳斯像一件圣物一样捧着书。“我无比感谢。”他拿出一个软皮包递给卡丽斯。“作为我感激的象徵,请王桥修女接受我的家庭敬献的一件微薄礼物。”
卡丽斯打开包,拿出一件仔细地卷在毛线里的小物件。她把它拿了出来,发现是一个镶嵌着名贵宝石的黄金十字架。
弗勒蒙的眼睛里闪耀着贪婪的光芒。
卡丽斯吃了一惊。“这礼物太珍贵了!”她喊道。她意识到,这话说得太不够了。她补充道:“朱纳斯,你和你的一家实在太慷慨了。”
他做了一个不很在意的手势。“感谢天帝,我们还算有点钱。”
弗勒蒙嫉妒地说:“这件礼物——就为了一本写着老女人偏方的书!”
朱纳斯说:“啊,院长神父,你当然不在乎这种东西。我们没有你那种高度睿智的闪光。我们也无法尝试理解体脉的奥秘。就跟儿童**手上的破口、觉得那样就能疼得轻一点一样,我们给人药,就是因为它们能治病。至於为什麽能治,怎麽治的,这些事我们得留给那些比我们更伟大的脑子去解决。天帝的造物对我们这种人实在太神秘了。”
卡丽斯觉得朱纳斯说这些话时几乎不掩饰他的讽刺。她看到欧娜憋住了没笑出来。赛姆也觉察了他的嘲讽,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但弗勒蒙没听出来,几句马屁好像把他捧顺了。一丝狡猾的表情滑过他的脸庞;卡丽斯猜,他大概在想有没有办法从书上捞点好处——也为他自己搞一根镶宝石的十字架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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