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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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修士的苦修回廊了。卡丽斯坐到天井周围的矮墙上。石头很凉。“我们可以在这里说。你想跟我谈什麽?”
弗勒蒙很恼火,但他屈服了。他站在她面前,看上去像个下属。他说:“镇民对医院很不满。”
“我一点也不意外。”
“默森在协会的济诞节宴会上向我发难。他们不来医院了,反倒去找西拉斯•普茨卡利之流什麽都不懂的家夥。”
“他未见得比赛姆懂得少。”
弗勒蒙意识到有几个见习生站在附近听他们争论。“你们全走开,”他说。“学习去。”
他们急忙走了。
弗勒蒙对卡丽斯说:“镇民认为你应该在医院。”
“我也这麽想。但我不会跟着赛姆跑。他那一套玩意往好里说是没有效果,很多时候还把病人整得更惨。所以现在病人才不去了。”
“去你的医院的人这麽少,我们现在用它作客房了,这对你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这种责备打到了点子上。卡丽斯咽了一口唾沫不看他。“我的心都碎了,”她小声说。
“那就回来跟赛姆妥协吧。你刚来的时候就是在修士医生手下工作的,当时约瑟夫修士是主治医师。他跟赛姆受的是同样的训练。”
“那是真的。当时我们也觉得修士们有时帮倒忙,但我们还能跟他们合作。大部分时候我们根本不去喊他们,自己干我们认为最有效的事。就算他们来了,我们也并不总照他们说的办。”
“你总不至於认为他们总是错的吧。”
“不总是错的,有时候他们也能治好病人。我记得约瑟夫打开了一个病人的颅骨,排干了积液,解除了病人无法忍受的疼痛——这很令人佩服。”
“现在也这麽干就是了。”
“这再也不可能了。赛姆结束了这种状况,是不是?他把他的书和器材放进了药房,接管了医院大权。我敢肯定他是在你的鼓动下这麽干的,其实这大概就是你的主意。”从弗勒蒙的表情上她看出她是对的。“你跟他策划好了把我撵出去。你们成功了——现在你们自食其果。”
“我们可以恢复原来的体制。我让赛姆搬出去。”
她摇着头。“那里还有其他变化。我在瘟疫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肯定,修士医生的方法可以要人的命。我不会为了跟你们妥协而去杀害病人。”
“你没有意识到这次押上去的是什麽。”他看上去有点得意洋洋。
所以那里肯定有点什麽别的。她一直在想他为什麽要对她说这件事。关心医院根本与他的本性不符:他从来对治病救人的事就没什麽兴趣。他只关心如何往上爬,还有保护他那点可怜的尊严。“说吧,”她说。“你袖子里还揣了什麽宝贝?”
“镇民们说要削减造塔的经济资助。他们说,反正修道院也不能帮他们什麽,他们干吗要额外给大教堂付钱?既然城镇已经是直属领了,我这个院长也没法强迫他们付钱。”
“如果他们不付……?”
“你心爱的默森就得放弃他的宝贝专案,”弗勒蒙得意地说。
卡丽斯看得出,他认为这是他最大的王牌。而且的确,有一段时候这种事会让她感到强烈的震撼,但这种时候过去了。“默森现在不再是我心爱的人了,对不对?”她说。“你让那件事也成了历史。”
他脸上显出慌乱的神色。“但那座塔是主教的命根子——你不能让建塔的事出现风险!”
卡丽斯站了起来。“我不能?”她问。“有什麽不能?”她转身朝女修道院走去。
如受雷殛的他在她身後喊道:“你怎麽能这麽鲁莽?”
她本想不去理他,但改变了主意,决定给他一个解释。她转过身来。“看,所有那些我珍视的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她以一种实话实说的口气说。“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一切——”她的面孔开始急剧变化,声音也哽咽了;但她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一切,他就再也不会失去什麽了。”

一月里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它在大教堂的屋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掩住了屋顶精美木雕最尖锐的棱角,在西门顶上的天使和圣徒雕像脸上遮上了面罩。新砌塔基的石头层上加盖了麦草,以防冬天的寒霜影响抹上时间不长的灰泥,白雪现在遮住了麦草。

修道院里没有几处生火。厨房里当然有火,因此见习生都很爱在厨房干活。但修士和修女们每天呆七八个小时的大教堂里没生火。教堂被烧毁通常就是因为冻惨了的修士把炭火手炉带进去,里面的火星跳到天花板的木材上造成的。不在教堂或不干活时,修士跟修女应该在室外的苦修回廊里走着阅读。唯一能让他们舒服的小地方就是苦修回廊外的一间暖室,冬天最冷时里面生着火。他们可以偶尔从苦修回廊走进这间小室做暂短逗留。
卡丽斯跟平常一样不顾规矩和传统,允许修女在冬天穿毛线裤。她不相信天帝需要他的仆人生冻疮。
亨利主教对医院极为忧虑——或者说是担心他的塔——这让他在雪中驱驰,从舍仍赶来王桥。他是坐着查理车——一种沉重的木头车,上面是打了蜡的帆布顶棚,车里面有带坐垫的座位——赶来的。坎能•克劳德和主教助手劳伊德也一起来了。他们只在院长豪宅里呆了一阵——烘乾衣服、喝杯葡萄酒暖和暖和——便和弗勒蒙、赛姆、卡丽斯、欧娜、默森和玛菊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卡丽斯知道这不过是浪费时间,但她还是来了:这比坐在女修道院里应付那些恳求她,命令她,威胁她的永无休止的口信要容易。
主教在沉闷地总结一场她毫无兴趣的争论,她看着玻璃窗外飘飘落下的雪花。“这个危机是由於卡丽斯嬷嬷不忠诚、不顺从的态度引起的,”亨利说。
这话刺痛了她,让她做出了反应。“我在医院里工作了十年,”她说。“市民们喜欢这所医院是由於我的工作、和我以前的谢希里娅嬷嬷的工作。”她毫不客气地手指亨利。“你改变了这一切。你休想把坏事赖到别人头上。就是你自己,坐在这张椅子上亲口任命赛姆修士主持医院工作。现在就该由你自己承担你愚蠢决定造成的後果。”
“你必须服从我!”他抑郁地提高了嗓门,声音成了刺耳的尖叫。“你是修女——你立过誓。”这刺耳的噪音惊扰了那只叫大主教的猫,它爬起来走出了房间。
“我明白这一点,”卡丽斯说。“这让我处於无法忍受的境地。”她这话完全没有事先想过,但她发现说出口来却并非毫无章法。实际上这些话是她几个月来深思熟虑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继续为天帝服务,”她继续说,声音很冷静,但她的心在怦怦跳。“因此我决定放弃我的誓言,离开女修道院。”
亨利实际上站了起来。“不行!”他喊道。“我不允许你放弃你的神圣誓言!”
“但我认为天帝会允许,”她说,几乎毫不掩饰她的轻蔑。
这更让他生气了。“这种认为个人与天帝之间可以随意对话的说法是邪恶的异端。自从瘟疫发生以来,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实在太多了。”
“你是否认为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原因是,当瘟疫盛行、人们来到教堂寻求帮助时,他们经常发现,教堂的牧师和修士们——”说到这里她看着弗勒蒙——“像懦夫一样逃跑了呢?”
亨利伸手制止了弗勒蒙的愤怒反应。“我们可能会犯错误,但无论如何,大众只有通过教会和牧师才能与天帝交流。”
“你当然可以那麽想,”卡丽斯说。“但这并不能说明这就正确。”
“你是魔鬼!”
坎能•克劳德出面干预了。“主教大人,总的来说,你和卡丽斯公开争吵毫无益处。”他向她友好地一笑。从她发现他和主教相互亲吻但什麽也没说那天起,他对她的态度就很好。“考虑她现在的不合作态度之前必须考虑她多年来认真负责、有时如同英雄般的工作。而且人民爱戴她。”
亨利说:“如果我们真的放她走又怎麽样?那就能解决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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