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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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矮,几乎完全被一张大床占满了。拉尔夫穿着内衣站在窗前。他的靴子和外衣堆在地板上。他的脸因为喝过酒亮光光的,但说起话来还很清楚很平稳。“脱衣服,”他带着期待的微笑说。
婠妲说:“不。”
他看上去吃了一惊。
“我不是来脱衣服的,”她说。
“那你干吗告诉阿伦你要跟我私下见面?”
“这样你就会以为我想跟你上床。”
“但如果不想……你来这干吗?”
“求你向国王请求特赦。”
“但你并不把你自己给我?”
“为什麽要给你?我给过你一次,你食言了。你不守信用。我把身子给了你,可你没给我丈夫土地。”她让她的语气里充满心中的蔑视。“你还会那麽干。你的尊严是个屁。你让我想起了我父亲。”
拉尔夫的脸涨红了。跟一个伯爵说他不守信是一种侮辱,把他跟一个没有土地、在树林子里捉松鼠的佣工相提并论是更大的侮辱。他生气地说:“你觉得凭这就能说服我吗?”
“不能。但你会去办特赦的。”
“为什麽?”
“因为沙姆是你的儿子。”
拉尔夫盯着她看了一会。“哈,”他轻蔑地说。“好像我会相信这种鬼话似的。”
“他是你的儿子,”她重复了一遍。
“你证明不了。”
“是的,我证明不了,”她说。“但你知道,我是在沙姆出生九个月前在王桥贝尔客栈跟你上床的。的确,我也跟乌夫里克干过。那你们俩谁是他父亲?看看孩子吧!确实,他有乌夫里克的一些做派——那是他在二十二年里学的。但看看他的五官吧。”
她看到拉尔夫脸上出现了思索的表情,知道她说的一些话打动了他。
“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她说到了最主要的地方。“庭审时你听到了证词。沙姆不像乌夫里克会做的那样,打败朱诺就完事。他的做法不像乌夫里克,打翻朱诺再帮他爬起来。乌夫里克很壮实,容易发怒,但他心很软。沙姆就不了。沙姆用铲子打倒了朱诺,那股劲大得谁都会昏过去;但虽然朱诺已经动不了了,他不等朱诺倒地就又更下力地打了一下;朱诺不会动的身子还没躺下,沙姆又来了第三下。如果奥森白的农民没跳上去拉住他,他还会用那把带血的铲子继续打,一直把朱诺的脑袋砸成浆糊。他就是想杀人!”她意识到自己在哭,就用袖子抹去了眼泪。
拉尔夫用害怕的表情死盯着她。
“你觉得那种杀人的天性是从哪来的,拉尔夫?”她问。“看看你自己的黑心。沙姆是你的儿子。而且,天帝原谅我,他是我的。”
*
婠妲走了,拉尔夫坐在小屋的床上,盯着蜡烛的火苗。这可能吗?当然,她需要的时候会撒谎,根本不能信任她。但沙姆可能是乌夫里克的儿子,也同样可能是他拉尔夫的儿子。在那个关键时刻他们都跟婠妲干过。真相如何可能永远也搞不清楚。
但沙姆有可能是他的儿子这一点已经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就要绞死自己的儿子了吗?他为乌夫里克设计的可怕惩罚可能会落到他自己头上。

已经入夜了。绞刑将在拂晓执行。拉尔夫没多少时间考虑了。
他抓起蜡烛离开了小屋。他本来是想发泄**的,但却经历了一生最大的震撼。
他走了出去,穿过院子到了监狱区。建筑物底层是郡警手下的办公室。他走进去对执勤的守卫说话。“我想看看那个杀人犯,沙姆•维格里。”
“好的,爵爷,”狱卒说。“我给你带路。”他拿着一盏灯,带拉尔夫走到隔壁房间。
地板上是一扇栅栏门,臭气扑鼻。拉尔夫透过栅栏往下看。牢房在地下九或十硬尺深,石头墙,泥土地。没有家俱:沙姆靠墙坐在地上。他身边有个木头罐子,里面大概盛着水。地上一个小坑看来是茅坑。沙姆抬头瞥了一眼,然後无所谓地看着别处。
“打开,”拉尔夫说。
狱卒用钥匙打开了栅栏门上的锁。栅栏门在合叶上摇晃着打开了。
“我要下去。”
狱卒很吃惊,但不敢跟伯爵争。他拿起一架靠在墙上的梯子,把它伸进牢房。“请当心,爵爷,”他紧张地说。“请记住,这个歹徒现在什麽都干得出来。”
拉尔夫拿着蜡烛爬下梯子。那股气味实在难闻,可他几乎不在乎。他来到梯子下面转过身。
沙姆怨恨地抬头看着他问:“你想要什麽?”
拉尔夫盯着他。他蹲下来,把蜡烛举到离沙姆的脸很近的地方,端详着他的五官;他回想着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脸,做着比较。
“这是干什麽?”沙姆问,拉尔夫死盯着他让他很不安。
拉尔夫没有回答。这是他自己的孩子吗?他想这是可能的。机会还很不小。沙姆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年轻时拉尔夫鼻梁断了以前人们也说他漂亮。早些时候在法庭里,沙姆的脸就让他想起了什麽人,现在他集中精力,搜索枯肠地想沙姆让他想到的是谁。直鼻梁、瞪大的深色眼睛、一头让女孩嫉妒的浓密头发……
然後他想起来了。
沙姆像拉尔夫的母亲,过了世的毛德夫人。
“我的天啊,”他喃喃自语地说出了口。
“怎麽了?”沙姆问,声音暴露了他的恐惧。“怎麽回事?”
拉尔夫必须说点什麽。“你的母亲……”他开始了,然後声音拖长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咙因为激动而哽塞,让他很难说出话来。他又试了一次。“你的母亲为你求情……她说得很在理。”
沙姆看上去很谨慎,什麽也没说。他以为拉尔夫是来这里嘲弄他的。
“告诉我,”拉尔夫说。“当你用铲子打朱诺的时候……你是想杀他吗?你可以说实话了,现在你再也不必害怕了。”
“我当然想杀了他,”沙姆说。“他想抓我回去。”
拉尔夫点点头。“我也会那麽想,”他说。他顿了一下,盯着沙姆,然後又说了一遍。“我也会那麽想。”
他站了起来,转向梯子,犹豫了一下又转身,把蜡烛放在沙姆身边的地上。然後他爬了上去。
狱卒关上栅栏门,上了锁。
拉尔夫对他说:“没有绞刑了。罪犯会被特赦。我现在就去跟郡警说。”
他离开房间时狱卒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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