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繁人间 第七章白鸟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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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片树林,只是一棵树,毫无青绿之色,独木成林。
树干粗壮雄伟,树冠亭亭如盖,纯白色的枝条,纯如霜雪,白如冰冥,孤傲的立于一望无际的天地间。
轻盈透明、薄如轻纱的网状叶脉,如同纱网一般,郁郁的蔓延着整片树冠,在周边云雾的缭绕中舒展,慵懒。
树下席地而坐的男子,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缚在身后,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棋局,慢捻着手中的黑子,淡然的说道,“过来。”
严谦走了过去,缓缓的坐下,伸手将布满棋盘的黑白子,一颗一颗的拾回到了棋盒中,从容的执起了白子先落了下去。
那男子对被扰了的棋局毫不在意,也落下了手中的黑,与他对弈了起来...
......沉默良久......
“没有要问的?”男子的声音略低,有些好奇这个少年来到了这里,却一句话也不说,竟能沉得住气与自己悠闲的下起了棋。
“说你想说的。”严谦冷清的说着,他此时心情不大好,不愿奉陪着别人绕些无聊的话题,更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你想说,我就听,如果你不愿说,我就不问。即使你是我的智者,也一样。”
男子闻言,直身支起单膝,挥散了眼前的棋盘,清白的宽大玉台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壶茶.两只杯。提手倒茶,动作轻缓如风,一种深入骨子中的高傲与优雅,浑然天成。
他将茶杯缓缓的推到了严谦的身前,第一次打量着与自己竟有些神似的少年,淡淡的笑了,只是这个淡到不易察觉的嘲笑,只在勾起唇角的刹那之间,就给严谦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压力。周边的气流在微微的停顿后,瞬息之间从四面八方汹涌的呼啸而来,不断向内挤压着他的身体,体内的真气更是凝然难行,些许的抵御都做不到。
严谦看着面前的茶杯,脸色微凝,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极其艰难的伸出手,捏拿起来仰头饮尽,茶水顺喉一路下滑,带着温润的气息冲向肺腑,携着一股暖流滑向了体内,周身的真气骤然消失不见了,抬起头,看着那个男子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喘息,极力克制心底的骇然,只是一个动作,便消耗了太多的气力,他完全是凭着不屈的毅力,做出如此动作,之后便是深深地挫败感。
那男子对他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以为唤醒了我,就可以让我依附在你的身边,那是滑稽好笑的,你太弱了。如果,刚才你没有喝下这杯茶,你已经消失了。我不在乎,做史上第一个扼杀寄主的智者,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强迫我。”
“而如今的你,没有资格选择什么样的师傅,只有我有资格,选择什么样的徒弟。”他极其淡然的看着这个少年,无视着他的苦涩笑意,轻描淡写的说出事实,没有一丝的突兀,只有毋庸置疑的理所当然。
严谦的心抽痛着,想起了令他最憋屈与心痛的一幕,犹如利剑,穿心而过,留下的伤口,难以愈合....每一次想起,便如同伤口被拉扯着,伴着难以呼吸的痛。
那男子缓和了语气说道,“没有任何东西,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你的身边,你能在短时间内分析种种的可能,并且放下一文不值的自尊,是值得赞扬的。”他所说的,自然是那杯茶水,它代表了一种态度,他要严谦向他低头的态度。
那杯茶不会有毒,严谦坚信着,是因为他面对的人太过于强大,强大到自己都为他自信起来,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感受到的生死压力,即使诸多次的命悬一线,都不曾拥有过。于是,他心甘情愿的放下一切身段,真心的向他低头求教。
那男子能够说出这些,便是在一定程度上认同了自己,没有感激涕零的谢谢他,没有作揖拜跪,只是暗自舒了口气,倒了杯茶水给他,低声说道,“随便跟我说些什么吧,什么都好。”清点着受伤的经脉,心平气和的谈话。
那男子笑了,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压力袭来,只有风轻云淡的优雅气息。他如此说道,“有人把智者放在了心里,他就要按住自己的心脏;有人把智者放在了手臂之上,他就要抓住自己的手臂,而有人将智者放在了自身之外,那智者在他身体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出现。那些只是依靠着寄主的心境,演变而出的寻找途径。可是,我却是不一样的。”
“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到我任何想去的地方。”那男子的唇轻缓的离开杯沿,又道,“每个智者的外貌,性格,还有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我们都生存在不同的空间中,对待你们,便如师徒或者朋友的关系,这要取决于寄主的能力而定。”

看着垂眉望着杯子的严谦,淡淡的说,“我提取了你的记忆。”
“你跟她相遇的那一刻,许多事情已经不再是按照既定的形式运程,你们沐天幻境掌握的信息偏差了很多。”那男子置身事外的指点着,语气稀松平常的如同说道,你,这道题错了,那道题重做,轻易间推翻了无数前人所遗留下的东西,是因为他站的更高,知道的更多,更为自信强大。
严谦不介意,他没有能力介意,他连对方什么时候提取的记忆都无知无觉。保持着沉默,他到今天才知道,他一直都蹲在当初掩藏自己的洞中,一步都没有走出来过,因为,他太弱了,依旧如以前一样,依靠着别人的羽翼活下来,他,不甘心。
头顶的树叶簌簌的轻响,一片碎叶轻轻的落在了严谦的茶杯中,看着霜白的叶子在茶杯中,翻翻沉沉,严谦没有丝毫介意的举杯喝了下去。
只是那片树叶在入口的一瞬,变得极为冰凉甘甜,竟是一点点的融化开了。脑海中一滴白色液体的映像,在体内不断穿梭寻找,一声叮咚的轻响,溅在了深埋体内的契约图案之上,激起的涟漪一圈圈的缓缓荡开,血色的图案游弋着一抹深沉的白。
一阵风起,扬起树下两人的衣角,发丝错乱飞扬。
来自地底的颤抖由低缓变得声势浩大,白色的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纹,扩张扩大着,泥土向两侧不断翻滚开,扬起了漫天的白色的灰尘,在这巨大的震动中,视线随着晃动变得模糊不清,严谦依旧盘腿而坐,没有挪动一步,他是在等那树根全部露出地面,终究会发生些什么,而那个男子,此时却是面露温柔笑意。
那棵大树豁然的甩开了树根,气劲撕扯着空气噗噗作响,两人的衣袖猎猎飞扬,严谦在微微的闭目之后,飒然飘退数丈;而那男子,只是站起身来,悠然的后退半步。
许久之后,浮着的白尘缓缓落定,视线变得清晰了起来,那粗壮的树根呈一个巨大的圆环绕在四野,末端轻轻的抬举起那个宽大的玉台,臣服在那男子的身前。
他温柔的将手放了上去,抚摩。玉台经过他的手,微微的发出温润的光,不断的向内**着,与它在同一时刻化为了气态的树形,直至消失于那男子的掌心之中,看着数丈之外的严谦,笑道,“我只是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我叫明台。你今后的老师。”
白衫,赤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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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府门口。
几个家丁低眉顺眼的侯着,其中黑瘦的家丁瞄了瞄站在狮子旁的人,那个人此时屏息静气的站着,双目微合脊背挺直,衣角荡着清风微微的撩动着。
那家丁放下了眼皮如此想到,这大和尚向来是卧房书房茅房三房一线的,什么时候踏足过其他地方,今儿个怎么动也不动的站在了大门口?正模拟种种猜想,却被嘚嘚的马蹄声打断了思绪,不由得再次抬起了眼看向了街口。
乌黑锃亮的高大头马不悦的甩着头,喷着粗重的鼻息,缓缓的收住脚步停在了和尚身前,流尘缓缓的睁开眼,阁远看着他,转身敲敲车身,低道,“若儿,到了。”
一只纤尘不染的纤纤素手,温缓的挽过黑色的车帘,翠绿通透的玉镯柔顺的在手腕滑过,一个完美无暇的清丽女子出现在了车帘之后。沐若在车前停顿了一瞬,眼眸定在了流尘身上,由阁远接扶着下了马车,微微的皱眉看了看车内,流尘也不多言,轻借车辕盈身而入。
阁远静静的站在一旁,对着黑瘦家丁笑道,“劳烦通告朴家大少爷一声,这位姑娘找。”
那被点到的黑瘦家丁,呆愣了一下,后一秒钟反过劲来,却觉得脚底发软,干干苦苦的笑了一下,撒腿就往朴府里跑,一边跑一边咆哮着,“大少爷大少爷,门口又有个姑娘找您。”那声声呐喊从他瘦小的身体中发出,底气十足荡气回肠,仿佛要把刚才的失态给喊回来似的。
车内本长久闭合着的双眸,当流尘来到身前探望之时,缓缓的睁开了,严谦温缓的笑道,“大和尚,好久不见了。”
那个人,只在流尘踏入车中的一瞬,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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