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繁人间 第八章兔死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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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尘坐到了他的身侧,惦记着刚才在书房中接到的传音,淡淡的说道,“我要回去了。”
“收完传音,刚好感觉到沐姑娘的气息在附近,于是提前来见了你们,正好亲自道别,也好找个人说说话。”
“你的变化很大,恭喜了。”
......
这个和尚,从他睁眼的那一刻,一直在说话,严谦起身说道,“你在不安?”他虽是捕捉到了流尘的情绪变化,但却不是十分肯定,因为一直以来,流尘给他的感觉,太过于温婉沉静,就如同天上的明月,不在乎周边云层怎样变换干扰,他依旧有着遮挡不住的清明。
流尘知道自己有些反常的话多,但是面对严谦也没有打算隐瞒,如果非要找个人,来帮着分担此刻心中的压抑,除了严谦,没有人能够理解,于是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有些担心,是家师。”
如今能让他情绪如此波动的,也只有当初救出自己的那个人了。流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家人遇难之前,我与老师偶然之中已经认识了,并且见过几面,他是那种很特别很亲切的人,很吸引我。他不把我当成寻常小孩子看待,认真用心的,给我讲些大人都不明白的道理,我当时虽不理解,但还是喜欢听。”
“可是有一天,他很突兀的出现在我家,把我带走了,说是要给我讲个很长的故事,其实那天是太爷爷的八十大寿,家里大人忙得很,但是跟他离开,却也是我自愿的。”流尘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的老师牵着他离家的那一刻,身边来往的人竟然都没有发觉,想到孩子时的兴奋劲儿,不禁苦涩浅笑,那些人,从分别得那一刻,就注定再也没机会说话了。
“他给我讲了很长的故事,谈着一个被叫作善水的地方,心事重重的讲着,从他的故事中,太浓厚的愧疚让我不安起来,我吵闹着想要回家。他送我回去,遇见了一直守着我们回来的人,那个厄法。”流尘至今都清晰的记得,那个人的那种眼神,令人烦躁令人怨恨。
他的语气微微的低冷,缓了缓情绪后,继续叙述着,“那个厄法,临死之际下了咒。老师当时却不在乎这些,他在乎我心里的难过愤怒,他说,我是被故意领开的,他保不了我全家,只能保全我一人,只能让我不亲眼看见家人在面前离开,他说,对不起。”
“我跟他回到了善水,那个故事中的世外桃源。教导我,培育我,把我当亲生子看待。只是他的身体状况越加的糟糕,离开善水之前我出了家,他虽不赞成,但是我依旧坚持着,我灭了一切分心的可能,只为了找到解咒之法,如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怕看见他日渐苍老的身体,以及听见日渐暗哑的嗓音。”流尘缓缓的侧过头,背对着严谦,此时心中担心的人,想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却更为恐惧的不敢回去。就算他的心再牢如磐石,面对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也是会有松动的,他毕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

“我本打算同你一起去找解决方法,只是如今看来,我所做的没有丝毫的用处,找到的结果,只会令我更加不安起来。家师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我要回去了。”流尘说完这些,心中的压抑有些缓解,豁然发现,这个世上,还有个人供自己分担不安,感觉还是不错的。
兔死狐悲。
严谦看着身侧,问道,“您了解多少?”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恭谨。此时的明台,微合着双目端坐在一旁,他没有假装听不懂严谦的问话,而是落落大方的现身,并不介意多说些话来指点着他们。
流尘疑惑的转身,严谦的语气明显不是在问自己,那么他在问谁?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侧,有些诧异的看着坐在那里的男子,微微的有些慌乱,那慌乱不是因为心事被偷听,而是对于这个男子何时出现无知无觉,心底骇然,此人何其强大。
明台对于流尘的复杂目光恍若未视,低声说道,“如果一个人的心性足够强大,他就不会中咒了,对于中咒的人,想解除很简单,也很难。”
“厄法下咒是利用人心最脆弱的感情,打个比方,你师父心里最在意的人,那个人就是咒引。厄法下咒的过程,是在对方的脑海里印下幻像,关于咒引被虐待以及侮辱的种种幻像。这些幻像太过于真实,很难让人跳脱出来,被下咒的人只要有一丝心理波动,都会使诅咒成功。被下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只能慢慢的虚弱衰老。”
看着流尘本是清明忧郁的目光,渐渐的充满了希翼,明台微微低目说道,“但是,七日之内,被下咒的人如果能够亲手杀死咒引,那么诅咒也就无效了。不然只有七年的寿命。只是,越是正直心慈的人,宁可自己等到死,也不会亲手杀掉咒引,对待这样的人,这种咒虽然下作得很,但要比亲手杀了他,更折磨人。厄法,太能把握人性了,他比你们自身,更了解你们的心。”
“你师父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他却选择了什么也不做。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咒引已经死了,之所以被引动,是因为在心里埋藏的太过于深刻。另外一种就是,他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愿意伤害那个人。能够在自己慢慢衰老的过程中,坚持了那么久,他很值得尊敬。”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陪他,帮他完成心愿。一味的逃避叫做懦弱,没有丝毫的用处。”
明台看着严谦,认真的说道,“我要你记住,一个人无论有多么强大,如果他的心性不够坚定牢靠,那他一样是脆弱不堪的,一如现在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或者那女子,遇上了厄法都会怎么样做?”不顾严谦的情绪变化,又将目光轻轻的落在了流尘身上,浅缓悠然的说,“哪有真正的死亡,他只是不在这个世上生活了而已,说不定,以他的修行,此次离开会是种解脱。我说的,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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