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试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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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山庄分为内庄和外庄,内庄占地约三千余亩,周围有长长围墙与外庄隔开,围墙高丈二有剩,全由青砖砌成,墙定有铁钩倒刺,寻常人根本翻越不过。整个山庄有方圆二十余里,内庄只是约占十分之一。外庄大部分土地也是归风神山庄所有,少部分是后来迁移过来的居民开发出来种植粮食果蔬的,归拓产者所有。内庄主宅北靠珞珈山麓,主峰傲天,是为天然屏障,与内庄紧挨,故又称后山。珞珈山东西绵延千里,南北也有数十里,有如神龙匍匐,背负神塔,又如雪雁昂首长鸣,气势冲天。主峰寻道峰正在风神山庄北边,高近6000尺,山顶雪白,宛如一顶帽子,故又名玉帽峰。帽子以下色深如黛,涛声深沉,气象雄伟。山深林密处,恶兽猛禽,蛇蝎毛茛,在所多有。寻常樵夫猎户大都不敢深入其中,抱孩子的母亲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里面有诸多神秘可怖物事,月黑风高夜,正是它们外出猎食的良辰。
山庄西侧是一大片树林,树种繁杂,面积甚大,绿色火焰肆意燃烧数里逆着山势向上,又如同一片绿色海洋浪潮汹涌直上珞珈山。大公河自东至西贯穿这片树林,将其分割为两块,同时因为水分充足,滋养富涵,树木旺盛,有的树木年代久远,高大无比,几近百丈。林内幽静雅致,不少小动物出没,雀鸟鸣啾,故多数猎户大都会选择这里狩猎。这条河正好在风神山庄内庄主门前流过,也是内庄与外庄的一道天然分界线。过了树林再往西,是一片无边际的荒地沼泽,鲜少人烟。
大公河以南,便是良田沃土千顷,也有百余幢宅所星布周围,也有少数聚集一起,形成一条不连贯的长街。这里是外庄,大多数居民住在这里,而山庄内是一些有身份的人才可以住的,像普通的巡卫,护卫,杂役等,歇岗了之后便要步行很远回家去住。只有少数近卫,贴身丫鬟,管事等在山庄内才有房间,不过也是很朴素的蜗居。再往南大约十里,就是河阳集,那是一个规模中等的城镇,熙熙攘攘,颇为热闹,是风神山庄采购的一个重要据点。河阳集周围也有很多村庄,居民很多,民风淳朴。
楚原的家在外庄西南角,这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二十年前,楚父楚母带着刚出生的楚原来到这里,开垦了一片土地,又挖渠从大公河引来水源,专门种植粮食果蔬,负责给山庄提供青椒土豆等菜蔬,余下的供自己食用。这里苛捐杂税几乎没有,看上去有点像世外桃源,实则收入并不多,生活依旧清苦。当然供菜蔬的不止它们一家,也因而家里所送菜肴受到限制,财源并不粗茂,家里也就并不富裕,楚母更是谨慎度日,楚原的俸钱刚发下时便被要去一半以存起来备用。楚原自己认为长大了,独立了,可以住在外面,可对母亲向他伸出手来时也不好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奉上一半血汗。现在楚原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调进内庄,俸钱升为俸银,那是纵然被母亲收去一半,余下的也够一月生活必需了。
在山庄东侧,有一大型演武场,四四方方,所占面积甚广,绕其一周约有七八里远近,全为青石板铺就,工程浩大,不知费了几多工匠几多心血。演武场平常是风神山庄子弟习武的场所,也有一些其他的用途。演武场北边中央有百十个坐台,用来观看所用。演武场周围全是树木,多为松树,也有水杉,皆粗壮高大,耸入云端。演武场两条对角线线上各有五个凸起的高台,即为试业台,全有大理石砌就,台面光滑平整,有如刀切。中间的试业台最为高大,有八尺高,十五丈见方,极为醒目。以这个主试业台为中心,辐射方向试业台面积递减,近角落处的试业台却也有八丈见方。这九个试业台就这样在演武场存在着,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台上面虽整理的平整,且时有人维护,历史的斑驳痕迹还是一眼揽尽。试业台是风神子弟用来切磋比试用的正式场所,外出游练的弟子其中的武试一关就是在这里最大的试业台上比试。
过了演武场东五十余里,又有一座古老城池,是为恵邺城,规模比之河阳集要大上一倍不止,货物丰富,商贾云集。然距离稍远,来往不便,但也是风神山庄采购物品的一个重要据点。
交代已毕,闲话少叙。
且说楚原回到家,决定暂时不禀告父母,其实也是不知怎么给父母说,尤其是楚母。以楚母的个性,非要狠训楚原一顿不可,那可划不来。楚原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良人,虽说有时难免年轻任性倔强,会惹父母生气,但绝对没有哪一件事可以令父母长记心头的,楚原也不想因此事惹父母生气。
楚原的家紧挨自家菜地,三亩三分地,此时季节,菜地里青翠油然,清香弥漫。楚母此时还在田地忙碌,除草摘果,番茄红圆黄瓜青直,已是摘了满满一筐。
楚原缓缓走上前,拿起一个番茄,喀哧咬了一口,吧唧着嘴,鲜红色的番茄汁水顺着蠕动的嘴角流下。楚母年方四十,头发已然有灰白稀疏迹象,相貌却也朴实,一脸劳碌痕迹,中等身材,穿一件粗布带花纹的蓝白色短衫,水绿色宽松长裤,千层底布鞋,正是寻常妇人衣着。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楚原,气骂道:“小兔崽子,终于知道回家了!大半月也不回家一趟,没钱了吧!看你在外面晒的,黑了一圈,有岗的时候也老别在日头下面呆着,凉荫处多的是嘛,告诉你多少回了,总是不听。你既然来了,就把这筐菜搬到储物室里。你爹眼下在家做羽箭,上午打了只狍子,中午我炖一下,你多吃点,外头可没这些好东西。大黄也吃点骨头喝点肉汤,看它好似也瘦了。”楚母话语很快,一阵疾冰骤雹相仿,又如大珠小珠密集的落在铜锣上,叽哩吧啦的串响。
大黄似能听懂人言,在楚原身后呜呜的叫唤了两声,对着楚母摇摇尾巴,向前走去,似在感谢。

楚原砸吧了一下嘴,咕咚一下满口番茄咽下,之后用手背摸了下嘴角,笑道:“怎么,爹又去打猎了,不会是在后山打的吧,林子里什么时候也有狍子了?没听说谁之前打到过啊。”这时他将装菜到底大筐抱在胸前,向家中方向走去。
“可不是吗,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又不是不知道后山的危险!他说后山的猎物多,容易打,你爹的脾性你还不清楚吗,我看还不是他算到你这月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这几天要回家吃饭。”
楚原心里一阵温暖感动,也有一丝愧疚,他明白父母才是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心情激荡之下,脚下竟是一趔趄,差点绊倒,还好他素来习武,反应甚为敏捷,腰间用力,足下抓紧地面,立时稳住身形。
楚母在后边又道:“小心点,慢慢走,路又不远。饭还没做好呢,急什么急。”
楚原道:“娘,狍子晚上在做吧,我吃过饭还要马上回去呢,那边还得有人守着,时间怕是来不及。”
楚母道:“晚点没什么关系,那里素来鲜有人来往,不差一时半会。再说了,你只要待够三个时辰不就行了吗,何必那么心急。”
说话间,这时楚原已然走入家中院落,轻轻放下沉重的菜筐,直起身子,道:“今天可就有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楚母也没在意,径自去厨房打些水来洗手,道:“谁来了,今天可不是山庄外出采购的日子,是你在河阳集的朋友吗?怎么没有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
楚原对着正在房门前的小凳上坐着专心制作羽箭的中年男人道:“爹,我回来了。大黄,去我爹那边呆着。
大黄摇着尾巴,轻轻走了过去,几步便走到了楚父面前,然后温顺的坐倒,舌头吐出,舔了舔鼻尖。
楚父约莫四十多岁,精悍之色尚未褪尽,慈祥却是渐长,眉毛很浓而长,眼神锐利明快,鱼尾纹不甚明晰,脸型略显瘦削,下巴有点尖,筋多肉少的样子。身穿蓝色长衫,正在专心做羽箭,此时抬头看了一眼楚原,又看来一眼大狗,展颜而笑,尽是温存,道:“哦,回来了,好,待会让你娘做饭,多炒个菜。”他用手抚摸了一下狗头,大黄低下了头,很是享受的样子。大黄是十年前楚父去河阳集购置物什时在大街上看见的,当时很小很落魄,估计饿了不少天,流浪了很久,楚父见其可怜,就将其带了回来,好给楚原作伴。
楚原看着父亲抚摸大黄,心里却是暗想,父亲很久没摸我的头了。楚原回过头,对着楚母道:“不是,你知道的,我的那几个朋友,近来只有过年时来看看我,他们现在都很忙的。娘,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来了。”楚原说着说着高兴起来。
楚母擦干了手,又擦了把脸,之后将盆中水浇到一盆花中,道:“谁啊?这倒难猜。”
楚原兴奋的搓手道:“是米岚前辈。”
楚母听了也是一喜,眼睛闪光,道:“是他!他怎么来了?还有谁来了?”
楚原突然一惊,惊慌道:“没谁啊。”心里却是不由暗道,莫不是娘知道了什么。
楚母一瞪楚原,道:“刚才你还说来的不止一个,怎么,难道你有什么瞒我不成?”
楚原闻言,神色一缓,道:“是这样的,随米前辈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师侄李姑娘。”
楚母大有深意的略一沉吟,歪头笑着看向楚原,道:“原来还有一个姑娘。”
楚原刚放松的神经没来由的又是一紧,道:“娘,你可别多想,人家可是米前辈的师侄,玉真人的关门弟子,来头大的很。”
楚母看着楚原,笑意殷殷,道:“我多想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倒是你自己说了这么多,还都是关于人家姑娘的,来头大啊,家世好啊,又这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嘿嘿,是不是她长的很漂亮啊?”
楚原觉得有点不自在,侧过身,看着楚父做羽箭,故意心不在焉道:“哪有,我也就是第一次见。哎,爹,我帮你做吧。”
楚母却是突然大怒道:“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你都岔开话题,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神色一松,接着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如果见到合适的,就自己争取吧,我觉得为你选一个未必是你喜欢的。”
楚原知道母亲一向开明,对婚姻感情的事一向不干涉的,当下道:“我记下了,娘。”说毕,急急朝楚父处走去。
楚母又在身后吼道:“还不把菜筐搬进储物室,想偷懒哪,臭小子!”楚母大吼的时候跟她的样子实在不协,楚原也不知为什么脾气甚好的楚母有时会对自己发脾气,而且发作的时候今年来愈发的多了。
楚原不由一激灵,快速抱着菜筐跑进储物室。
楚父看着两人拌嘴,也不劝阻,还是在那里专心的制作羽箭,只是嘴角笑意明显。大黄也是一声不响的卧倒,定定的看着楚父持着细小尖刀的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竹屑碎末纷纷落下。
吃过午饭,楚原带着大黄回向东南路口继续守着,心里却开始盘算拜贴的事如何解决。楚原对一般的事都是任其自然,并不刻意干涉,而一旦认定自己必须做的事是什么时,就算自己力有不足,也会坚持一人去做,决不假借旁人之手,纵使遍体鳞伤力有不逮亦在所不惜,为此没少惹楚母生气,骂他不知变通灵动。
楚原在路口处寻一处凉荫地坐下歇息,寻思道,那人也真怪,怎么会不听自己的解释就下拜贴呢,说不定这里有什么蹊跷,只是该这么解决这件事呢?我这里也不大能走不开人,再说河阳集那么大,我也不知上哪里找他,还是等三天后在试业台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吧。一想到试业台,楚原的血液不由自主的缓缓加速奔涌,竟有如月圆之夜的暗潮般,愈加汹涌起来,渐又澎湃气象。
大黄似无所觉,在楚原旁边闭着眼趴在地上,吐着血红的长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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