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回 烟花丛中惩恶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黑影越来越多。辛雨菡大致数了数,足有四五十人。她悄悄问身旁的周英:
“师叔,看他们的步法,好像也都是泛泛,不见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呀,怎么会……”
周英轻声笑道:“傻丫头,高手还会大摇大摆的抛头露面不成?”
辛雨菡讪讪的吐吐舌头。
周英又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在高处瞧个究竟,看看是谁悄悄在那些人左近布阵的。他虽然藏的隐秘,但只要施法布阵,我想,多少会有些迹象的。”
辛雨菡钦佩的看了师叔一眼,又扭过头来,焦急的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那些黑衣人果然聚在石道两侧,开始扒开掩在木板上的沙土,又将木板撬起,继续挖掘深坑。
周英的目光落在那群黑衣人后面更远处,那是一小丛灌木,虽然现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动,但环顾黑衣人聚集之处左右,只有那里是唯一可能的藏身之处。
此时已值夏秋之交,海边风凉,呼呼吹在脸上有些冷,可这也让周英能时刻清醒的盯着那片灌木丛。风起叶摇,灌木丛里枝桠纵横,摇曳生影,可那里究竟是否藏着人,周英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不知不觉,岩顶的两人守候了足足一个时辰,也看着下面那群黑衣人将坑道又推进了一丈有余,可那灌木丛中依旧没有异象,直到黑衣人重新将掘出的坑道掩蔽好,纷纷向来路撤离。
见黑衣人尽数离去,周英恨恨的在坚硬的岩石上捶了一拳,砰的一响,接着便是碎石屑沙沙、哗哗落下。
“雨菡,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谁也不行,哪怕是你师傅和师伯!”转过脸,周英郑重叮咛道。
辛雨菡点头答应。
周英望了望山下,忽而又问:“雨菡,明日我还要再来探探,你可愿意和师叔一起来么?”
辛雨菡更是想也不想的便说:“其实不用师叔吩咐,弟子也有这打算了。”
周英欣然,又悄声在辛雨菡耳边说起自己的打算……
=============================
虽然并不担心有人敢去平东王面前嚼舌头,可莫秋离心中总不免担心。毕竟,自己是和人家的闺女私定了终身,这种事早在戏本里见过太多了,闹不好就是鸡飞狗跳墙的一通乱打鸳鸯,更何况,自己如今搭上的是位王府千金,堂堂的一位郡主。
为了陈萱婷的身份门第,莫秋离没少头疼过,可头疼归头疼,每次一见她的面,一番耳鬓厮磨,什么忧虑烦恼便转瞬无影无踪,直到她不在身边,自己独处的时候才不免又想起那些叫人犯难的事来。
在自己房中和凌虚子用过了午膳,莫秋离无聊地拿一根筷子敲打起空碗来。听小厮们说,郡主一整天都呆在王妃院中没出来一步,眼下平东王就在府中,莫秋离更是不敢明着去找郡主。
“唉,从昨天早上离开我这里到现在,十几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莫秋离敲得叮叮当当,口中喃喃自语。
凌虚子不失时机的劝起他:“莫兄,你可不能沉湎美色,误了大事啊……”
“我哪沉湎了?哪沉湎了?喂,你要搞清楚,我是俗家人,俗家人是要讨老婆生娃娃的,人之常情啊。现在我老婆不见了一整天,我担心一下,怎么就沉湎……啊美色了?”莫秋离的反驳理不见得直,但气很壮。
凌虚子欲辩几句,但想到自己两日来,好像没在这家伙面前占到一次口舌的便宜,还是决定忍了,不再吭声。
这么一来,反倒让莫秋离觉得无趣,又多少有些歉意,于是讪讪的道:“凌虚子兄弟,你别在意,我这人说话有时候就是……欠考虑,你别往心里去。啊,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待在王府里,而不去洛阳,怕耽搁了对付丹伯阳的大计?”
凌虚子不做声,却默默的望着莫秋离,示意肯定。
莫秋离笑着摆了摆手,道:“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待在王府,是为了你告诉我的那件事——如果平东王和丹伯阳有什么关联,那咱们直接去找丹伯阳,肯定不如从旁人着手来的稳妥!”
凌虚子终于忍不住了:“可那也不是你这么整天愁眉苦脸的却只想着你的……你的相好。”
“是老婆!娘子!”莫秋离予以纠正。
“没拜堂成亲,哪来的老婆!”
“没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你……你无耻!”
凌虚子闪出门去了。
莫秋离怔怔的,有些好笑,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会动不动就脸红的。
“这臭道士真是……”
午后,莫秋离刚刚小憩片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惊醒。
“谁啊?”
“莫天师,王爷有请。”
不知是哪个小厮来报,声音似乎没听过,细细的,有点沙哑,似乎是个僮儿。
可不管是谁,要找他的是平东王,莫秋离不敢怠慢,立刻穿戴整齐了,到了前厅门口。一开门,便见一个小厮低着头候在门外。
莫秋离抬脚要出去,那小厮却不知避让,依旧傻乎乎的立在门口,挡住一大片。
身为府中的头号天师,比这些下人地位高出一筹,莫秋离怎么能忍受从一个小厮身边挤出门去?可看着面前这小厮弱不禁风,瘦不啦几的模样,他又不忍硬撞出去。可也不能就这么被他挡在门里吧?难道要开口叫他让道?
“这谁带的小厮,恁的不懂规矩啊……”莫秋离心里纳闷。
却听那小厮又道:“天师,王爷吩咐,让您快些过去。”
这一张口,莫秋离却觉察到几分蹊跷。
那小厮张口说话,并不似寻常下人那般,多多少少带着点上一顿的吃食气味,反倒淡淡的有股清香,而且这香味……
莫秋离心里豁然明了。他强忍住不笑,却轻轻侧身一纵,到了小厮背后,展开双臂,一把将他从后面抱起,又跳到屋内,往后抬起脚,轻轻踹了两下,屋门合上。
“你这是干嘛?莫天师……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快放我下来……”那小厮在莫秋离怀里不住的扑腾,手脚并用,奋力的挣扎,可呼喊声却并不算响亮。
虽不响亮,却已经叫刚刚走进跨院大门的凌虚子听到——而就在刚才莫秋离抱小厮进屋时,他却也正好督见。此刻听到小厮的呼喊,凌虚子心里突突的跳,虽然还不知莫秋离究竟有什么企图,可想到他一贯作为,却隐隐有些不安。
“要不要进屋去救人?”凌虚子心里有了这个念头,脚下却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还是再听听看,可别是和熟识的人闹着玩……”
再说屋里莫秋离抱着那小厮,乐不可支。用一手紧紧搂住,另一手却已开始拉扯小厮的衣衫。
“喂……别拉,别拉,衣服要弄破啦!”
“怕什么,我待会去给你拿套新的来就是了,你就乖乖的让我扒了吧!”
屋里两人说话声其实并不响亮,无奈凌虚子十几年修炼勤勉,耳功扎实,这些话一句不漏的全听了个明明白白。
“光天化日,白昼宣淫,而且还是龙阳之戏……”
凌虚子只觉得平生从未见过这等无耻之人,一气之下,也不管这里是王府还是天宫,拔地而起,越过庭院,翻屋逾墙,愤然离去。
而屋中的莫秋离,却刚刚扯下“小厮”的衣带。“小厮”头上的布帽早已经掉落在地,露出一头青丝,还原作萱婷郡主的娇俏模样。
莫秋离将她放到床上,解开外衫,却见几条白布包裹在她身上。
“你受伤了?”莫秋离满脸笑容刹那不见,急切的问。
“笨啊!”陈萱婷伸手捏了捏他鼻子,“不用这个裹在胸口,怎么扮男装啊?”
莫秋离恍然,一拍脑门,笑道:“瞧我,我忘了,我老婆天生玲珑身段,庭前一对玉兔活蹦乱跳,不拿布帛儿裹住,那还不溜跑了?”

“你尽取笑我!”
一通粉拳堪堪砸出,莫秋离却已捺不住,开始褪下自己的衣衫,甩掉鞋子,轻解罗帐……
=============
凌虚子一怒下离了王府,心中不胜烦闷,漫无目的的在许昌城里游荡起来。
天汉朝重仙慕道,街面上多了个赤袍的道士,在旁人看来倒是寻常,谁也没有往凌虚子身上多瞧几眼。这让凌虚子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茫茫人海一过客,纵然自己身负绝技,如何不凡,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和贩夫走卒,往来路人又有什么不同?
“就算做个寻常人,也比做那淫邪之徒好的多!”
凌虚子在心中默默的想。
不知不觉,凌虚子已经走到许昌城里出了名的烟花柳巷——慕云坊。
此地原名已无人记得,只因为坊中多是乐伎馆、娼寮馆,甚至有不少背景特殊的“半开门”,因此慕者往来如云,才得了这么个雅名。
初时凌虚子不知此中因由,只觉得街面上打扮妖冶的女子忽然多了起来,倒也并不在意,只顾走自己的路。
可走过一家娼馆门前时,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忽然一把拉住凌虚子的胳膊,嗲声道:“爷,走累了,进屋来歇会吧?”
凌虚子这时已经见到了街两旁的光景,心知自己走错了地方,被这女子一拉扯,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可脸上一红,一时愣在原地,既不甩开那女子便走,当然也不会随她进去。
这年月,和尚道士十个有九个难说真假,穿着僧衣道袍逛青楼狎妓也不足为奇,可那粉头见眼前这小道士一脸修窘,心中便想:“莫不是个真道士?”
凌虚子已经红到了脖子,可粉头的手反而抓的更牢了。
“大姐,烦请你放手,小道只是路过……”他说话的声音细小得让自己都吃惊。
那粉头却哪里理会他说什么,突然对着身后招手大呼:“快来,快来,这里有个真的道士!”
凌虚子这一听,更是举止无措,额角淌起汗来。正惶急间,却见一旁的庭院里穿花蝴蝶般出来十多名女子,打扮一个赛一个的娇媚,霎时让他十多年清修如散天外,只觉得身上三万六千汗毛无一不是抖擞而立,说不出的飘逸舒泰。
于是,十几名粉头拉拉扯扯的,将一个红袍道士拽进了许昌城名头最响的“闻香院”里去了。有路人瞧见,一笑而过,对面和左右其他馆院的人瞧见,也不过笑叹闻香院今不如昔,什么生意都不放过了。
众粉头们一面将凌虚子径直拉到后院阁楼,一面对他讲明了原委。
原来,闻香院里来了个丑陋道人,点了馆中当红的两位姑娘服侍,可完事了却不付银钱,还说什么方外人来此化缘,不必给什么银子。护院们去拿人,可不知他在厢房门上施了什么法子,愣是连门都进不去,外边老鸨姑娘们怎么骂,里边却只说自己来化缘,不但不给钱,还把两位姑娘强留在房中,至此已有一日夜了。
凌虚子一听,怒从心起,问明了丑道人的所在,低喝一声,便直接跃上了二楼,把楼下众粉头们瞧得惊喜连连——看样子,随便拉扯一个道士进来,不想却遇着真人,实是幸甚!
按着楼下姑娘们说的,凌虚子找到了丑道人那间厢房——其实不用人说也能找到,整个阁楼的人都跑空了,也就东首这一间屋里还有人声。凌虚子踏着轻步来到厢房门前,只听得屋中鼾声如雷,又有女子嘤嘤哭泣,心道那丑道人正熟睡,自己进去救人正是时候。
轻轻推了推门,门开一线,凌虚子已经瞧见了里边正坐在榻边抹着眼泪的一名女子,身上只着一件红抹胸,露出雪白的臂膀和脖颈,叫他又是一阵脸红心跳。不过背过身去,念了几遍清心诀,心神宁定下来,抛去杂念。
他试着轻轻推开房门。房中坐地而泣的女子望向他,他连连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出声。一只脚踏进房中,可再挪另一只脚时,却发觉自己怎么也挪不动了。刚刚有了点指望,止住了哭声的女子见了,又抽泣了起来。
凌虚子知道门口被那丑道士布下结界,而对于非自己所布的结界,最好的破除方法莫过于以法器镇压。凌虚子解下背上剑匣,将剑匣搁置在门槛上,便立刻觉得脚上回复了力气,一跳便到了房中间。
看了一眼床上,那丑道士搂着另一名女子正在酣睡。丑道士只穿一条贴身亵裤,肚大腹肥,仰着一场五官歪斜的丑脸,鼾声阵阵。那女子被道人一只大手压在胸膛上,虽然见人进来,却不敢动弹声张,但瞧着凌虚子的眼神显然多了几分乞求神色。
见床上女子不着寸缕,凌虚子不敢多望一眼,只盯着丑道士,慢慢走近床边。地上那女子也不再哭泣,忐忑不宁的望着这个似乎是来搭救他们的年轻道士。
凌虚子忽然收住脚步,但心念一转,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床上丑道士突然跳起,一掌直向凌虚子胸前劈来。哪知凌虚子已有防备,轻轻一侧身,举右臂,卸下那一掌,又起左拳,狠狠的擂在对方肋下。
“啪啦”一声脆响过后,丑道士偌大一个身躯,径自飞向角落,乒乒乓乓撞倒一只柜子,洒落杂物小件无数。
凌虚子也没料到自己这一拳竟有如斯威力。修炼十多年来,他以习剑法、心法为主,只是练过两年掌法,而这一拳,根本不蕴丝毫真元——情急之间也无暇去运真元,而他又不是武师,这一拳,纯粹是他本原之力。他却不知,自己憋了许久的怨气,都凝在这一拳里,着落在这倒霉的肥道士身上发泄了出来。隐隐的,他觉得左手有些疼痛。
皮球般滚在角落的丑道士,半晌才呼出了落地后的第一口气,杀猪也似的叫唤起来,叫远远在阁楼下观望的众粉头们都听的真切。呼啦一下子,十多人都涌上楼来。
床上那粉头见小道士打倒了恶人,心里不胜欢喜。一经脱困,便摇摆着腰肢走到凌虚子身边,一手已经搭上他肩头。
凌虚子一怔,转过脸来,却见个上身一丝不挂的女子正无限娇媚的望着自己。目光掠处,遍身肌肤白皙,白的让人心醉,胸前蓓蕾粉嫩,粉的叫人魂消。
正恍恍惚惚间,却听“啪”的一声,一只厚底布鞋正拍在凌虚子脸上。鞋子坠地,脸上留了红彤彤一个鞋印。好大的一只脚,比凌虚子自己足大了一寸多。
角落里,丑道士却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跳了几跳,得意万分。
见他起来,门外一众人影倏地不见。
屋中两女子自觉的缩到床上。眼看一番打斗是难免了,两人待在床上,以免做了池鱼。不过在她们看来,不管哪方得胜,也免不了她们一会在这床上任人鱼肉的命运。不过显然,这个看女子赤身露体还会脸红的小道士,更合她们心意。
未脱险境的两人咬起耳朵:
“是个雏儿吧?”
“一准是呢!他瞧我就瞧了一眼,你看你看,脖子根都红了呢。”
“是啊,不过你看他体格,也挺壮实呢……”
……
凌虚子有时真恨死了自己这身修为,也怪不得世人常说“难得糊涂”。有些话,本不该听到,即便听到,也该当没听到,只是他实在学不来别人充耳不闻,熟视无睹那一套本事,似乎这比他学御剑之术还难许多。
凌虚子大吼一声,拔足跃起,便朝丑道士扑了过去。
丑道士偷袭得手,在凌虚子脸上飞拍了一个鞋印,但却也知道彼此之间修为差距太大,见凌虚子好像真为这一个鞋印恼了,一副要活吞自己的模样,心下也怯了,竟然抱头缩脚,大喊起“救命”来。
凌虚子一掌举在半空,却不知该不该打下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