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丑道士蜷在墙根，赫然是一团肉球。
见肉球大呼起来，凌虚子一掌便不再发出，但也不收回，问道：“你是哪来的妖道，不知廉耻，做这等无耻勾当！”
肉球似乎眼中一亮，胆气大了几分，昂首道：“我乃是崆峒二仙座下弟子，我两位师傅的名头，你总知道吧！”他心想在这许昌地界上出没的道士，还没谁敢不给自己师傅面子的，报出师门，多半这红袍小道该知道进退了。
不了凌虚子却念了两遍“崆峒二仙”后道：“我不识得尊师，但料想号称仙人的，多半也是有德行的高人，却有你这般无耻徒弟，你羞也不羞！”
“你……”肉球显然大失所望，“我来逛勾栏，师傅们都不曾说教过。此番只是忘了带银两罢了……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凌虚子心中讶异：“徒弟来这种地方，做师傅的竟不严加教诲。”他哪里知晓，崆峒二怪在这一带玷污了多少良家女子，他们这脓包徒弟的德行比起他们自己来，却是高尚的多了。
“你现在滚吧，以后让看见你再来这种地方，看我饶不了你！”凌虚子一把揪起肉球，往门外用力一推，又在他**上踹了一脚。
“哎呀呀”一声惨呼，肉球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回头恨恨的瞪了凌虚子一眼，怒道：“这妓院许你来得，不许老子来得？今天算你狠，日后走着瞧！”
趁凌虚子一怔，肉球跃下楼去，一溜烟不见了。
门口观望已久的莺莺燕燕们一下子涌了进来，把凌虚子围在了当中，少不得这个称道那个感佩，更有热情些的，伸手在凌虚子健硕的胸膛后背上大逞其能。混乱中不知是谁，一只手竟然摸到了凌虚子裆下。
“滚——”凌虚子一声暴喝，把一干粉头们吓了一跳，胆小的都巴不得望桌下钻。
凌虚子一步窜出房去，又翻身上了楼顶，便从院后墙外跃出，逃之夭夭了。
经了这一番折腾，凌虚子胸中怨气消减大半，再思之莫秋离所作所为，虽然算不得坦荡，但比起真正的淫邪之徒，至少也算得磊落了。而世俗间男欢女爱，原是寻常事，自己又何苦执著于此，责怪莫兄呢？
有时想想，凌虚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莫秋离这般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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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离搂着萱婷郡主在床上亲昵了一阵，忽觉不妥，问她：“你这副打扮过来见我，不怕被你父王看到？”他深知郡主这副打扮，顶多能瞒瞒府里下人，若叫王爷瞧见，多半是哄不过去的。
陈萱婷却搂住莫秋离的脖子，调皮的望他脸上呵了一口气，笑道：“你是替我担心，还是担心自己做的丑事被爹爹知道，要砍你的狗头呢？”
莫秋离“大义凛然”道：“我贱命一条，死何足惜？我担心的是郡主殿下的名节啊！”
陈萱婷咯咯笑个不停，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你这样子装给外边的人看还行，在我面前……哼！”
莫秋离却伸手给陈萱婷穿好了衣衫，正色道：“不说笑了，王爷在府里，咱们还是得仔细些，万一叫他老人家察觉……”
陈萱婷却笑的更厉害，捂着肚子道：“我刚刚一进门就想说来着，被你个坏东西……就给忘了。”
“说什么？”
“我来这之前，爹爹刚刚从后门出府去了！”
莫秋离一愣。在他印象中，平东王几乎没有过从后门出府的前例，是以他在不在府中，基本上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只要见他穿院过堂，从前门离去，那便是外出，否则定是在府中无疑。后门、侧门，除了下人和往府里送日用食材杂物的挑夫使用外，就只有陈萱婷这样不理会什么规矩的“疯丫头”才会从中进进出出了。而王爷自己却走了一回后门，这事倒有蹊跷。
于是又问起：“萱婷，你爹爹带了多少人走的？有多少人看见？”
“他就带了两个侍卫，换了常服悄悄出去的，应该没什么人看到。”陈萱婷想也不想道。
“哦……”
“你问这个干嘛啊？”
“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别的企图！”陈萱婷嘟起嘴，晃着食指，一脸“怀疑”道。
莫秋离讪笑两下，道：“我这还不是怕你爹爹他不是真的离府去了，万一他还在府里，看到你穿成这样鬼鬼祟祟的……”
“呸呸呸！”陈萱婷啐道，“我爹爹从不唬我，他说要出门，就肯定是出门去了……对了对了，我打扮成这样，就是想让你带我去外面玩的，不多说了，赶紧走吧！”
莫秋离一怔：“嗯？去外面玩？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忘了？你昨天答应过的，要带我去城外走走的。”陈萱婷俏皮一笑。
莫秋离想了想，道：“我几时答应了？带你出王府……这，要是万一被人知道，或是出点什么岔子……”
陈萱婷摇摇头，气鼓鼓的叉腰傲立，瞪了莫秋离一眼：“前天夜里，你跟人家……你欺负人家的时候，明明答应过的。”
莫秋离开始努力回想那一夜的经过，可除了满室旖旎春光，实在是想不起什么别的来。
“我不管，你答应过的就不能反悔，不然我就把你做过的好事都告诉爹爹去！”
莫秋离冷汗涔涔，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一问才知道，原来陈萱婷前些日子无意中听府里的下人说，说许昌城西有妖怪出没，想到自己也跟莫秋离学了不少道术，于是跃跃欲试，想去城西锄妖。这下，莫秋离是说什么都不敢带她出去了。
两人本已出了房门，论起此事，便在院中争执了起来。
刚消了气的凌虚子从妓院回来，一路东拐西绕，直到这时才刚刚溜回王府来，走到院外，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小声争吵。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凌虚子已经找到了和莫秋离这个无赖的相处之道了，一边默念着，一边旁若无人的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见凌虚子进院来，还在争执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望向凌虚子，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而更奇怪的是——他似乎没看见这边两个大活人？
“萱婷。”
“怎么？”
“咱们出门前用过遁形术了么？”
“……”
“凌虚子！”莫秋离叫住了他。
凌虚子回过头，淡淡的问：“莫兄有事？”
见他脸上表情有些呆滞，莫秋离不便多问，尴尬的笑笑道：“没事，就是跟你打个招呼罢了。”
“哦，没事我去休息了。”
说着，凌虚子已经转身往自己屋里去了。
陈萱婷却突然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喊着“凌虚子天师等等”，连自己一贯在意的仪态都不顾了，大步跑到凌虚子跟前。
“郡主有什么吩咐？”凌虚子转身站住，显然有些意外。
“吩咐不敢当，不过……”陈萱婷有些忸怩的回头看了看莫秋离，灵机一动，又对凌虚子道：“我听秋……啊莫大哥说，你是太一教的弟子，而且还是那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御剑宗的，对不对啊？”她差点一句“秋郎”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改了口。
凌虚子朝莫秋离望过去，眼神里不无责备——自己的师承、身份，他原本和莫秋离在路上就约定过不对任何人吐露。可一瞧过去，莫秋离早已经蹲下身子，开始在地上数起蚂蚁来，望也不望他。
凌虚子心里默默的叹口气：“早点把事情办完就回师傅身边去，再也不要跟这种无赖搅在一起了。”可看着陈萱婷忽闪着一对亮眸子，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陈萱婷又问：“我还听说，你们御剑宗的弟子最是侠义心肠，降妖除魔是你们的家常便饭，是这样吗？”
凌虚子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用说，这些也一定是从莫秋离那听来的，可莫秋离这家伙真的会这么夸御剑宗？这让凌虚子再次望向莫秋离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陈萱婷又压低了声音对凌虚子道：“我听说，许昌城外最近就有妖精出没，那……凌虚子大天师，你想不想去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呢？”
凌虚子瞠目道：“有妖精？你不是在说笑吧？这种事可乱说不得的。”
陈萱婷一听便知“有门”了，拿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来，道：“我堂堂郡主岂会拿这种事说笑，这事可是千真万确。”
凌虚子这时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可看看一旁手舞足蹈，连连冲自己挤眉弄眼的莫秋离，他却又有些狐疑起来：“这两个家伙不会又是在耍什么花样拿我寻开心吧？”
陈萱婷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凌虚子定会怒发冲冠，嚷着要去锄妖，可见他望了一眼莫秋离以后便面露怀疑，略一思忖，计上心来，对凌虚子道：“不瞒天师说吧，其实，我本来是找莫大哥跟我一起去的，不过他这人胆子小，说什么怕我遇到危险，不肯带我去。”
凌虚子瞧了瞧依旧在数着蚂蚁的莫秋离，道：“他说的也在理。”
陈萱婷继续道：“他当然怕了，可是你就不一样了啊，你是太一教御剑宗的弟子，本领高超，捉个小妖有什么难的，带我去又有什么要紧了，你说是吧？”
被这么一问，凌虚子倒有点动心了。
也不知莫秋离是不是已经数完了方圆十丈内的蚂蚁，站起身，抖了抖衣衫，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凌虚子兄弟，要不你看……这样吧，咱们一块去，妖精有你对付，我来保护郡主安全。”
凌虚子心道，如果真有妖孽，自己为了一点个人情绪不去理睬，那以后有何面目回山见师傅去？于是点点头：“这样也好。”
莫秋离又低声对陈萱婷道：“郡主，那劳烦你去我房中取我的宝剑和包袱吧？”
陈萱婷一脸诧异：“什么？我去拿？喂，我是……”
“你现在不是我莫天师身边的小跟班么？”
“……”
陈萱婷老大不情愿的回莫秋离厢房里去取东西了，临进门时没忘记回头剜了他一眼。
待郡主进去，凌虚子悄悄道：“你还真放心带她去啊？”
莫秋离打量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有你这位‘天师’在吗？”随即顿了顿，又道：“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精，不然城里早应该有些传闻了，那些好事的阴阳师、半仙们可比咱们积极的多。”
凌虚子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感慨，终于从莫秋离嘴里听到句人话了。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一件让自己不大放心的事，便问：“对了，我对你说过的，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事，你不会对郡主说吧？”
莫秋离翻了个白眼：“你那叫‘无意’么……何况，你觉得我会这么蠢？”
“平时你还好，不过我怕你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少胡说，萱婷和他老爹不同，她人单纯，全无心机……你自己想想看，幽居王府的千金小姐见过什么？哪来你想的那么些龌龊心思？”
“我只怕是你被她迷昏了头……”
“唉，跟你这没碰过女人的说不清楚……”莫秋离说着，已经迎着走出房门的陈萱婷过去了。
当着萱婷郡主的面，凌虚子又不好发作，有气全往肚里咽。
陈萱婷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一个布包裹，见莫秋离过来，举起双手递到他面前。谁知莫秋离却把手背到身后，派头十足的道：“小僮儿，今天就让你跟为师去见识见识，这剑和包裹你可拿好了。”说罢，扬长走向小院门口。
陈萱婷恨死自己今天这个打扮了。不过她似乎忘了，不久之前她还为自己这身行头得意洋洋过。
凌虚子实在受够了这两个活宝，一路无话。
三人照着陈萱婷从下人那听来的消息，一路到了许昌城西那座破庙外。
陈萱婷按捺不住，便想进去瞧个究竟，却被莫秋离拉住。
“包裹打开。”莫秋离吩咐道。
见真的到了传说中有妖精出没的地方，陈萱婷心里紧张了起来，对莫秋离的发号施令也不再计较，如他所言，打开了手里的包裹。
莫秋离从包裹离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又解下腰间的牛皮水袋，含了一口水，默念几遍咒决，高高扬起符纸，只听“噗”的一声，一口水喷洒出来，打湿了符纸。再将符纸收回来一看，符上满是凌乱的淡淡痕迹，像是以淡墨在上面胡乱画的。
莫秋离皱眉道：“这里确实有妖精出没过，不过我这符可不如炼器宗的好用，无法得知妖精何时出现过，又是否在这附近。”
他心中想的是：“要是雨菡在这，她的符就好使多了。”
凌虚子自幼就没学过符箓之术，对此知之不多，但见莫秋离以一张符纸便知道附近有妖精踪迹，已是有几分羡慕了。
莫秋离朝前张了张，对凌虚子道：“凌虚子道兄，那就烦请你头前开道，咱们一起去庙里看看吧？”
凌虚子点点头，长剑已然在握，运起真元，剑梢便泛起淡淡的蓝光。他走在前面，莫秋离和陈萱婷二人跟在其后。很快，三人便跨进了庙门。
陈萱婷有些紧张，把莫秋离那把纯粹用来做样子、从未出过鞘的“宝剑”，和包裹一起抱在了怀里。看的出来，走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空着双手的莫秋离在她身旁望着，却没有一丝取笑的念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元通和几个师兄弟下山捉妖时，差点没尿裤子，虽然那时他不过十来岁，可毕竟陈萱婷一个娇生贵养的郡主，敢来这种地方已属难得，何况还能壮起胆子走进来。
他让陈萱婷替自己拿东西，其实也并非为了捉弄她，一则手里拿着东西，人也往往会觉得踏实不少，二则让自己腾出手来，才能更好的保护陈萱婷，确保不论遇到什么妖怪，都不能让陈萱婷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破庙的庭院并不大，但三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走进大殿。
看着空荡荡，又脏兮兮的庙宇大殿，陈萱婷抑制不住的失望起来，颇为扫兴，抱怨道：
“就这样啊……什么都没有嘛。”
莫秋离和凌虚子相视苦笑。
凌虚子劝道：“妖精的巢**也许不止一个，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来这里，或者晚上才来也有可能。”
“是啊是啊，郡主，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莫秋离也随即附和道。他是巴不得陈萱婷马上就离开这里。这地方的确有妖精踪迹，万一真的碰上难缠的，能否护得郡主安全，他心里也没底。
陈萱婷气鼓鼓的站了一会，想了想，却不肯轻易就这么折回。
“要不然，咱们在这里埋伏吧？”
“埋伏？”莫秋离和凌虚子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了……这个提议，很可笑吗？”被两人的目光看得有些窘，陈萱婷红着脸问道。
“不是不是……”莫秋离赶紧解释，“我们是觉得啊，郡主这个提议很好，我们都没想到，所以……有那么一点吃惊，呵呵呵。”
凌虚子不想开口说谎，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陈萱婷半信半疑，但见老实巴交的凌虚子似乎也是这意思，便不再深究。瞧了瞧周围，她却也犯难了——这破庙连雨都漏，里边的东西早被附近大胆些的乡人搬走了，只剩一个神像底座，几个破旧蒲团，和一地的碎瓦烂木，又有哪里可以藏身来“埋伏”的？就算用上遁形术，以陈萱婷自己的元神，也根本无力支持太久。
“怎么办呐……”陈萱婷兀自低喃。
莫秋离却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道：“外面有人来了！”
三人迅速躲到大殿两边角落，开始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三人中，陈萱婷的修为最浅，直到脚步声已近庙门，她才隐约听到。
脚步声敦厚有力。
那人已进庙中，脚步没有片刻迟疑，穿过庭院，向着大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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