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回 同门反目已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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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上甲板,周英便知事情不妙。
火把照耀下,那群黑衣武士已在岸上包围了这艘船。有几个甚至已经到了踏板边,似乎是想摸上来偷袭。
周英既庆幸自己发觉的早,没被人突施冷手,却也不得不为眼前的局面有些担忧起来。举手间打发了先窜上来的几个,趁着对方逡巡不进的当口,周英把周遭的情势看了个清楚。
那些在道旁掘坑的武人应该都到了,然而那个高手似乎并没现身。几乎三面被围,只有船舷另一侧是海水,可如果跳下海,恐怕更易被那个尚未露面的高手逮住机会。
“雨菡。”周英小声对辛雨菡道,“一会如果打起来,我想方设法给你打开一条路,你务必要冲出去报讯,让王将军带人来援。”
辛雨菡却只是摇头:“师叔,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走!”
“傻孩子,你出去才能搬救兵来啊!”
“那一会我掩护师叔你冲出去,你本领高,肯定比我容易走脱。”辛雨菡也有自己的想法。
“糊涂!”周英小声斥道,“我保你出去,我自己多少还能抵挡一阵;我出去了,你还有命活吗?”
“可是……他们那么多人,就算师叔你留下,又真的挡得住,真的能敌的过他们背后那个高手吗?”
“这……”辛雨菡的话叫周英也一时语塞。
“师叔,不必说了,咱们今天并肩一战,大不了就是一死!”
辛雨菡说得铿锵,叫周英也不得不对这个本就不寻常的弟子更加欣赏。可想到今晚一番厮杀,恐有性命之虞,她心里也不免一阵酸楚。然而,当下面的人开始咆哮起来时,她还是将心一横,拍了拍辛雨菡的臂膀:
“那好,今晚咱们共进退,死也死在一块!”
辛雨菡点点头,心中默想着:“莫大哥,雨菡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咱们……来生有缘再见吧!”
又一批黑衣人沿着踏板冲了上来。
周英与辛雨菡手执长剑,由于二人站在甲板上,而对方却只能沿着仅容一人的踏板上过来,占据着地势之利,没费吹灰之力便接连打落数人。然而耳力远胜常人的周英却发觉,有人正借着攀索在往船舷上爬。见踏板上的人辛雨菡似乎足以应付,她便飞身出去,一剑一个,将几支攀索一一挑落,只听得“哎呀”几声惨呼。
可这边周英刚刚挑落了攀索,回头看时,辛雨菡却已被一个身型魁伟的黑衣人逼到了另一侧船舷,还没来得及扑上去救援,却见辛雨菡被那黑衣人夺下手中长剑,反被他用自己的剑抵在了心口。
“别伤她!”周英急得大喊。
黑衣人却不理睬,只是一闪身到了辛雨菡身后,左手仍持着辛雨菡的剑,横在她颈上,右手却以自己的剑指向周英。虽然不吭一声,但周英也明白他的意思——以辛雨菡作要挟,要让自己就范。
“师叔,你别管我,你自己走……啊……”辛雨菡刚喊了一句,忽觉一丝疼痛,剑刃划破肌肤的痛楚。
“你住手!你要敢伤他,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取你的人头!”周英很清楚,自己的这番威胁虽然未必能真的叫对方害怕,但至少让他暂时有所顾忌,不致立刻逼迫自己决定投降与否。
这时,十多个黑衣人也纷纷涌上甲板来,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快步走到挟持辛雨菡的那人身旁,耳语了几句。那人却仍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周英已经看出来了,挟持辛雨菡的人,正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明白此节,之前的一点疑惑也迎刃而解——自己数次都没发现黑衣人中暗布阵法的高人是谁,却原来和其他人同样装束,也同他们一起亲自动手掘坑,是以叫人无从分辨。而刚才一招虚虚实实,将自己调开,他却趁机抢了上来,胁持了辛雨菡,可见此人不仅身手修为不俗,更富于心计。那么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掩人耳目,也必定有所图谋。不过,他始终不肯出声,不知究竟是个哑巴,还是另有隐情。
理清这些念头,只是转瞬之间的事。而辛雨菡在黑衣人头领剑下,不敢再张口说话。到了这时,她心里却又生出从未有过的强烈**——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只要不死,总还有机会再见到心里的那个人……
“玄心道长……”说话的人是黑衣人头领身旁那个矮子。
周英冷哼一声:“看来,你们很清楚我们的身份。”
“呵呵,道长是何等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矮子又嬉皮笑脸道,“我们的主人很是敬重道长这样法力高强的人,不过一直无缘会晤,不知道,道长有没有兴趣跟我们走一遭呢?”
“哦?你们主人?他又是何人?”周英此刻才知,原来挟持辛雨菡的魁梧汉子虽然是黑衣人中的头目,可他背后却也另有主脑,而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矮子,似乎就是那位幕后主脑的代言人。
“主人的身份,恕在下不便透露,不过你也看到了——”矮子说着,又一指身旁正挟持着辛雨菡那人,继续对周英说道,“我们主人手下可是也不乏高人的。主人他是个爱才、惜才、重才的人,道长,只要你愿意投诚……呵呵,在下知道,金银财帛,富贵荣华,这些俗物道长您是一定看不入眼的,不过,玄铁寒玉、参王雪莲,还有内家古籍,这些东西,不知道长您又是否有兴趣呢?”
周英暗暗有些惊讶。虽然只是一通说辞,但听这矮子一气说来,看来他们的“主人”确是有能力搜罗到这些普天下修行之人心目中的至上宝物来的,那这个“主人”的分量,可就着实不小了,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周英不作声,矮子又道:“道长如果连这些也瞧不上,那还有一样!”
“哦?请讲。”
“我们主人还可以尊奉道长为统率天下道派的上上天师,不知这份优遇,是否能叫道长动心呢?”矮子说完,自信满满的瞧着周英,似乎已经断定她会接受这些条件。
然而周英笑道:“名利珍宝,俱是浮云,随风而来,随风而散,嗟乎悲乎,众生何苦!”
“你……这些你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矮子很是惊讶,在他看来,周英拒绝的是一个正常人决不可能拒绝的天赐良机。
“回去告诉你们主人,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醉心名利富贵。我,玄心真人周英,不吃你们这套!”
周英说完,轻蔑的往地下啐了一口痰。
“呵呵。”矮子冷笑两声,转脸对身旁的魁伟汉子道:“玄真道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不仅周英和辛雨菡,就连玄真自己都是一惊。他心里恨极了矮子——见劝服不成,矮子便揭穿自己身份,好让自己下定决心除了周英和辛雨菡二人灭口。
“你这奸人!”玄真愤然道,“为何要说穿我身份!”
周英却突然仰天大笑。
矮子不理玄真,只是问周英为何发笑。
周英冷冷的看着手脚开始有些不自在的玄真,说道:“师兄啊师兄,我也真是老糊涂了,其实早该想到是你了!”
玄真这下反而冷静了不少,淡淡道:“你别太高估自己了,你什么都能猜到,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
“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周英长叹一声,又道:“但你也高估自己了。自从离开神都,一路东来,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疑心,只是我没有想到师兄你真的会是这种人!”
玄真似乎很不以为然。
“是吗?那你倒说说看,你看出我哪些破绽了?”
周英摇摇头,心知掌教师兄已经让权势名利迷了心窍,喟然道:“你的确处处谨慎,似乎什么都做的滴水不漏,但你却忘了,几十年来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你以督办祭天所需器具采制为由,不住军营,而住在成山镇上,每天日间也早早的乘车赶来海边督造祭坛,以显得你对这里的事很上心,这样即便在大道旁掘坑的事被人发觉,也难怀疑到你头上,甚至你不辞辛劳,每天夜里从海上绕个圈子过来。可是你却忽略了——你才是主持这次祭天的人,以你一贯的细心谨慎,最早发现那些坑道的人可不应该是我,而应是师兄你才对!这也是你真正让我起疑的地方。”
“啪啪”,矮子也不由得为周英的话鼓掌喝彩起来。玄真也报以一笑。
“看来,是我的一贯谨慎反而让我留下了破绽……”
“师兄,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周英讥笑道。
“哦?那师妹你这么聪明的人,如今受制于人,眼看就是俎上肉了,又如何说呢?”玄真也针锋相对。
“那咱们也不过彼此彼此。”周英坦然笑道,“今天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看来你也是不准备让我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了,不过——”
“不过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玄真不耐烦道。
“你可别忘了,辛雨菡如今是皇帝义女,当朝的公主,你要害她性命,御林军王将军那边你该如何交代?”
“这……”玄真和矮子相视一愣。
此番太一教众道士由御林军左先锋营全营的卫士护送,领兵的是左先锋营都统王显义,是个出了名的一根筋,且为人刚正不阿。很显然,玄真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去收买王显义。
周英赶紧趁热打铁:“如果明日王显义发觉不见了雨菡公主,试问他会怎样?你们难道还能灭了整个左先锋营的口,不让消息外泄,一直到皇帝东来?”
“皇帝……皇帝来不来,与我何干!”玄真冷笑一声,不过笑的有些勉强。
“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吗?你们在御道两侧掘坑,图的什么?你放着安安稳稳的‘祈福祭天大典总司圣天师’不做,却要听命于他人,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日后会取代眼下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哈哈哈哈……”玄真大笑,“看来这几十年里,除了在师傅面前讨好他老人家,其他的,我不如你的太多,太多了……”
听玄真提及恩师,周英不由更怒:“你还有脸提师傅,你真以为他老人家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实话告诉你吧,在你接任掌教之前,师傅他老人家就密召我和玄清师兄,告诉了我们他为何指定你做掌教!”
玄真颇为讶异,忙问究竟。
周英斜睨他道:“师傅说,你天资不差,修炼也勤,但你心胸狭隘,又颇具野心,如果是其他人继任,势必被你怀恨在心,只怕日后教中将重蹈当年覆辙,再一次分崩离析。而当年名声赫赫的‘玄字三英’里,玄清师兄与我都是不计名利的人,所以才让你坐上了掌教的宝座。你可听明白了?”
玄真听到一半时,握剑的两手已禁不住颤抖,待周英说完,他眼里已满是杀意。
周英早知他秉性,料知是这结果,可看到被玄真制住的辛雨菡,心里却还是担忧不已。
“师兄,你要杀我,尽管过来动手吧——想让你带来的这些饭桶来收拾我,你也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过,我死以后,希望你好生对待雨菡,等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放了她去吧。”
“笑话!人在我手里,还要你来和我讲条件?”玄真左手微微使力,辛雨菡脖颈上便立现一道血痕,看得对面的周英揪心不已。
周英神色黯然,轻叹道:“好吧,反正我也是难逃一死了……不过,希望师兄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说说看。”
想到周英马上要做自己的剑下亡魂,玄真不禁也心软了一回,心道只要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先答应下来也无妨。
周英缓缓道:“玄真师兄,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有过疑心,但我还是没有真正的怀疑过你,如今我也是将死之人了,能不能……除下面罩,让我好好看清楚你?”
玄真心里略略松了口气——没料想是这么个“要求”。
“也罢,这事就依了你。”说着,玄真倒转右手长剑,伸手拉下遮面的黑布巾,“你可看清楚了?如假包换,是我吧?哈哈哈……”
刚开口发笑,玄真的笑声却突然一滞,身子摇摇晃晃几下,竟然向后跌倒。身旁一干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摆脱束缚,又夺过自己长剑的辛雨菡抬手解决了两个,其中就有那个矮子。
甲板上顿时乱成一锅粥。厮杀叫喊声,倒地呻吟声,利刃刺穿皮肉声,混杂交织。
“噗通”、“噗通”两声,周英和辛雨菡跳下了海,而站在船舷上喝骂不休的黑衣汉子们,却没一个有勇气跟着跳下来的——满甲板的死尸和断臂残肢足够让他们懂得惜命了。
“雨菡,跟紧我,咱们往南边走!”周英一边凫水一边告诉身后的辛雨菡。
“为什么往南?军营在北边……哦,我知道了,师叔你怕北面有埋伏!”
“聪明!”
两人向南游了过去,在一处浅滩上了岸。
周英忽然喜道:“雨菡,你的‘安神符’想不到已经有了这般火候了,竟能把玄真师兄也给放倒了。”
辛雨菡浅浅一笑,道:“其实我还生疏的很,不过和师傅……啊不,是和那老贼离得实在是太近,他又没防备。”
周英听了,不禁莞尔,想不到辛雨菡这么快就把玄真这个师傅从自己心里给“革除”了。
辛雨菡想到些什么,又问周英:“师叔,你怎么会想到让他摘下面罩的?说真的,如果隔了那一层面罩,以我的能力,恐怕还真的悬了……”
周英却笑而不答。这叫辛雨菡越发的肯定,是师叔从眼神里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才有意这么做的。
两人稍稍一缓的工夫,身后喊声大作——玄真带来的那些黑衣人竟然又追了上来。周英拉起辛雨菡,使了了个“风”决,飞跑起来,每每只以足尖轻轻点地,便能向前纵出丈余。
然而跑了一阵,周英仍然觉得有人坠在身后,身法似乎比自己还要快,惊异之下一回头,却见月色朦胧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尽管飞奔中的那道人影有些模糊了,但周英仍然知道,那是玄真。
辛雨菡发觉师叔回头看了一眼后,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握得越发紧了,紧的让她隐隐生疼,于是问起:“师叔,后面怎么了?”
“是玄真师兄……”
“啊?他不是中了我的安神符吗?怎么……”
“看来你的符对他作用有限……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当年就被师傅断言是玄字辈里最有修炼天分的玄真师兄!”周英言语里饱含懊悔。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来查探究竟,也根本不会把辛雨菡牵扯进来。如今和玄真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恐怕他是不会饶了自己和雨菡的性命了,当下之计,是怎么保得辛雨菡平安。
不知不觉中,居然已到了南面海岸,从这里沿岸向西就是成山镇了。周英心里纷乱,一时竟没注意,拉着辛雨菡跑到了一片断崖前。崖下骇浪滔天,声势骇人。
往下看了一眼,辛雨菡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这断崖实在太高,崖下的水面上泛起的波光,似乎离自己有数十丈远。
然而不等二人折向他径,玄真便已经追了过来。见二人行至绝路,玄真倒松了一口气,慢悠悠,一步步的逼进。
周英将辛雨菡护在身后,望着步步逼近的玄真,开始调匀气息,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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