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智计激言险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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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蛟精却嘿嘿一笑道:“你当我是谁?我堂堂的一条蛟龙,能占你们两个凡人的便宜?你说吧,比试什么?你们若赢了,东西我不要,再送你们一样宝贝!”
此话一出,莫秋离和辛雨菡二人相顾哑然,想不到这蛟精虽然暴戾,却是这么个烈性子。尤其是莫秋离,心里暗叫可惜,倘若他不是蛟精,而是个寻常小妖,或者是个凡人,那一定非得好好结交不可。只可惜,蛟是半神半妖之体,既有神性,就不能与凡人结交,这是触犯不得的天条。
莫秋离微微一笑,对蛟精道:“龙兄是水里的霸主,咱们今天,就偏来比比水下功夫。”
蛟精颇感意外,他原想,一个凡人敢和自己较劲,定是要比些岸上的玩意,自己可真得小心应付,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主动要求比水里的能耐,那可算正中下怀了。蛟精自觉捡了个大便宜,心中喜不自禁。他虽一时豪气迸发,答应了莫秋离的请求,却始终不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能占偌大个便宜,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莫秋离向辛雨菡借来了她的青钢剑。辛雨菡虽不知他用意何在,但料想他一定是胸中已有计议,毫不犹豫的将剑解下,递了过去。
莫秋离将长剑举在手里,朗声道:“龙兄,咱们的比试很简单——我把这柄剑抛进水里,数三个数,然后看谁先把它取回来!”
蛟精满不在乎的点点头道:“就依你,随你抛在哪,你往自己脚边抛也行。”他显然没把这场比试放在心里——不管怎么抛,只要剑一入水,自己就有十足的把握抢在一个凡人前面拿到手。
莫秋离清清嗓子,喊道:“那我可抛了!”说罢,猛地抽出剑,又奋力抛出。剑身在空中划了道银色的弧线,落到十余丈外的水中。莫秋离口中又喊起“一、二、三!”
“三”字话音未落,就见蛟精扑通一声没入江中。莫秋离嘿嘿一乐,转头对辛雨菡道:“好了,念口诀,把剑召回来吧。”
辛雨菡扑哧也笑了,假嗔道:“你胆子不小,敢戏耍一条蛟龙!”说完,扬起右手,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微合。这回,莫秋离将剑抛的远了些,不比适才长剑险些脱手坠落,因此辛雨菡需得静心念咒。
便听一声嗡鸣,那柄剑倏地从水中飞出,径直飞向莫秋离手中握着的牛皮剑鞘。长剑直指身前,莫秋离也吓得闭了闭眼,再一睁眼,剑已归入鞘中。
莫秋离对着辛雨菡扬了扬手里的剑,两人相视莞尔。随即又回头对着江面呼喊:
“龙兄,你上来吧,剑我已经拿到了!”
一声长啸,蛟精疾飞而出,又落回水面站住,满脸惊疑。
“你们……这……这怎么可能?你……你什么时候取到的?”蛟精望着莫秋离手里归鞘的长剑,诧异莫名。
莫秋离将剑还给辛雨菡,对蛟精拱手道:“龙兄,承让了。”
“慢!”蛟精瞪圆了双目,怒道:“不对!你倘若下水去捞剑,怎地身上衣衫没有浸湿?”
莫秋离大叫糊涂,自己只想到己方能先于对手取回剑,却不曾考虑周全,叫那蛟精瞧出了破绽——倘若他知悉真相,脾气发作起来,可没自己好果子吃。于是赶紧解释道:
“龙兄,我是个凡人,要下水捞剑,肯定得用点避水的法门啊,既然施了法,自然沾不到水了。”
蛟精哼了一声,又道:“你有这本事?那我现在将你扔进水里,你且演示演示,你方才是如何避水的!”
“且慢!”莫秋离急忙喝止,又陪笑道:“龙兄你有所不知啊,我这法术消耗元神太多,刚才勉力用了一次,已经是大为疲惫,又怎么可能再施一次呢?”
蛟精半信半疑,想了片刻,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刚才的比试——不作数!”
莫秋离恨不能对着自己脑门狠敲一下,一个疏忽,叫这混球抓住了把柄,生生的要赖掉一场输赢,可自己远不是他对手,看来,也只能依从。
“这……龙兄,那刚才的比试,就不作数吧。”
“嗯,这还差不多,咱们再比过!抛什么东西还是随你,不过……这回我得让你先下水!”蛟精道。
莫秋离心道不妙,这混球上了一次当,也变得聪明起来,要让自己先下水,那就不能故计重施了——当他的面作弊,后果不言而喻。
莫秋离心里惶急,又怕蛟精看出端倪,便拉着他胡扯了一通,高帽子也毫不吝惜的给他戴了一顶又一顶,直到说的他眉开眼笑。可最后,蛟精还是将脸一沉,喝道:
“你再不开始,我可算你认输了!”
这一声吼,犹如晴空霹雳般震耳欲聋,莫、辛二人只听得脑中嗡嗡,身子也开始摇晃不已。不料这一声暴喝,却也将莫秋离吓得清醒了。
“任你多狡猾,我也有法子治你!”
莫秋离心中一时又为自己灵光一现的主意洋洋得意起来。他故作一脸愁苦的冲着蛟精道:
“龙兄,你刚才本来是输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咱们可得有言在先……”
“你尽管说,只要不耍赖,我这回肯定愿赌服输!”蛟精不待他说完,倒先吼了出来。
莫秋离点点头,道:“龙兄爽快!”说罢,故意四下望了望,像在寻什么东西,又摇了摇头,口中一边喃喃着“抛什么东西好呢”,一边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忽然掏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只见一小块圆圆的物事,闪闪发亮,原来是面铜镜。蛟精看仔细了,大笑道:“想不到你一个男子,也随身带个女人用的梳妆镜,哈哈哈……”
“龙兄别笑,我可要抛了!”莫秋离不多理会,轻轻将铜镜抛出,看着铜镜落入水里,手中又结起“坎”印,念动龟息术口诀,纵深跳入翻滚的江中。辛雨菡虽知他修为不错,但耳听得惊涛澎湃,还是禁不住替他忧心起来,她站在了船舷边缘,紧张万分的盯着奔流不息的江面,捕捉者任何一丝可能与莫秋离有关的讯号。
但莫秋离却像是消失了一般,许久也不见他回到水面换气。
蛟精有恃无恐的等了一阵,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对焦急万状的辛雨菡笑道:“别等了,我看你这小相公怕是淹死了,哈哈哈……我去也!”说着,他也跳进江中。
却说莫秋离以龟息术闭住气息,身子直直窜下,甫一触到江底,便就近扯住一簇水草,又摸索着寻到一块巨石,就此抱住,再也不撒手。因是雨季,江水中掺杂太多沿岸冲刷下来的泥沙,显得格外浑浊,江面倒还罢了,越往深处,越是难以见物,加之水流湍急,一个不留神都可能被江水冲走。因此,饶是莫秋离一身本事,也只能是找块巨石抱住不放了。
而蛟精之所以敢如此疏忽怠慢,正是看清了莫秋离下水前的举动,见他并无分水断流的高强本领,一介凡人深入如此险境,能保得性命已属不易了。
蛟精不慌不忙的顺着水流的方向开始寻找铜镜。铜镜虽沉,但落在江水中,却也难免被水流裹挟,漂到远处。蛟精生长于斯,他在水中却正如苍鹰掠于空,羚羊奔于地,不仅迅捷无比,而且目光如炬,透过层层泥沙,还能望远。
在游出了数十丈后,蛟精便已发现了铜镜的所在——镜子正不偏不倚的插在江底一滩淤泥中,镜面已没入大半,若不是蛟精在水中视力极佳,恐怕还真难寻的着它。
蛟精大喜,游到那滩淤泥旁,身手便去取镜。
远在数十丈外的莫秋离,此时却突觉胸中一股逆流也似的气潮翻涌了上来。
“好个蛟精,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他心中暗喜,开始运转周身元神,一边维系住已经展开的龟息术,一边又与胸中那股气潮相抗。
而这边蛟精却是手忙脚乱,只是区区一面铜镜,他却怎么也抓不稳,总觉滑不溜手,刚刚以为抓牢,却一下子又从手心里钻了出去,实在是诡异。他哪里想的到,这是有人从中捣鬼。
蛟精勃然大怒,又是一声暴喝,化作蛟形,冲着再一次脱手滑出的铜镜飞扑上去,竟然一口将其咬住。怎料这东西竟然还是恁般古怪,咬在嘴里还在蠢蠢欲动。于是又动了动嘴,想咬的更紧些,不料稍一松劲,还未待他再咬住,便觉那玩意在嘴中一滑,竟而吞进了肚里。

这个结果,不仅蛟精没有料到,就是莫秋离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坏了……被他吞了……这可如何是好?”
莫秋离顿时也没了主意,看了看四周,依旧是混沌一片,此时也别无他计,只好先奋力上浮,回到水面。
独自在船上苦苦等候多时的辛雨菡,此时见到莫秋离浮出水面,再也按捺不住,竟呜咽了起来。
莫秋离刚刚跳回船上,还没来得及拧拧衣衫上的水,见她哭了,心里不禁一暖:“她是为我而哭的……那他刚才一定牵挂我的很。”这么一想,嘴角也自然而然的挂了一丝笑意。
辛雨菡却也瞧见了,抹了抹眼泪,把脸侧向一旁,一边还抽噎不断,一边道:“你……你还笑得出,你可知道刚才我……我多害怕。”
莫秋离心中更觉满足——她这句话等于在说:“你可知道我多担心你。”于是,他索性坐在了辛雨菡身旁,故意伸长了脖子,去瞧她的脸。不想辛雨菡却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
“……呜呜……刚才你下去那么久,也不见你上来……呜呜,你可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我……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那么害怕过……”
这一哭,把个莫秋离可是哭的手也软了,脚也酥了,连忙轻拍着她肩头,柔声道:“别怕了,啊,我这不是挺好的吗?要淹死我,也没那么容易对吧?”
辛雨菡哭声渐止,却扔是伏在莫秋离怀里,不愿起来,此时她心里只想能继续这样待着,待多久?她却不曾去想。
“你,知道我担心害怕些什么吗?”她斜了斜身子,微微抬起头,好让自己瞧见莫秋离的眼睛。
“担心什么啊……我想想看。”莫秋离故作皱眉思索状,接着又道,“我想,你肯定是担心我落跑逃命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说不好要给那个妖精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了。”
“你!”辛雨菡险些要出口骂上两句,可看到莫秋离满脸坏笑,顿时明白他是在说笑,于是在他胸口戳了一指,“叫你知道我们太一教‘封魔决’的厉害,封了你这个大魔头。”
莫秋离哈哈大笑。封魔决的名头,他早从同为太一教门人的元通道人那里见过,不过这种高深的咒决,就是元通所在的修神宗都极少有人能练就,更遑论以修炼符器法宝为主的炼器宗了,以辛雨菡这个炼器宗小字辈的身份,能听说过,就很了不得了。莫秋离是亲眼所见,不过料想辛雨菡只是听长辈们说过罢了。
莫秋离眼珠一转,故意道:“你说的那个封什么什么决,是什么啊?”
辛雨菡眉眼一扬,道:“所以说,你这种旁门左道的人当然不知道了,我们太一教代代相传的八大奇术,封魔决就在其列,我要真的使出来,你这会可就动弹不了了呢。”说罢,自己又先咯咯笑了。
“啧啧,八大奇术啊……”莫秋离故作惊讶,“不过这个什么决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却知道,有个貌若天仙的道姑偎我怀里,我早已经动弹不得了……”
话没说完,辛雨菡脸上已升起潮红,立时便想坐起,可莫秋离哪里肯放,张开双臂,将她搂了个结实。
“你……你放开……”辛雨菡有些慌了。刚才她空受了一场惊吓,一时真情流露,才不由自主的扑进莫秋离怀里哭了一场,这会脑中清醒,省起彼此身份,不禁面红耳赤,万分羞愧,便想挣扎着坐立起来,可没想到莫秋离却耍起了无赖。
“糟了糟了……”莫秋离面色陡变,神情痛苦。
这一来,惹得辛雨菡一时又担心起来,全忘了自己片刻前还想挣脱他的怀抱,自己又伸手将莫秋离的腰抱住,连连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刚才中了蛟精的暗算?你快说啊……”
莫秋离停止呻吟,扮了个鬼脸,道:“我是中了一个美貌道姑的暗算,把我一颗心都给夺走了,现在,我可是个没了心的可怜人……”
“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见莫秋离无恙,辛雨菡虽然松了一大口气,可也埋怨起他来,泪水也险些夺眶而出。莫秋离一把将她搂住,靠在自己胸前,缓缓道:
“对不起了,我……我今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好么?以后,咱们在一起,有谁敢欺负你,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叫他好过!”
辛雨菡听得心里暖暖的,觉得好似天底下再无其他,只有自己与他两人而已了。她任由莫秋离搂着,嗅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只觉得心也酥了,神也醉了。
然而江面却忽然卷起巨浪,将两人所乘的小船都险些打翻。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断的二人这时才想起——还有个难缠的妖怪在自己身边。
“莫大哥……那是……”辛雨菡神色紧张。
莫秋离微微一笑,道:“你想的没错,是那妖孽,我一时倒把他给忘了,也不知道他搞什么花样,这许久才肯出来……”
话音刚落,水面上又是砰砰作响,两道巨浪腾起后,一只巨蛟从水中跃出,飞上半空。看的莫、辛二人相顾骇然——原来这蛟精化回原形后竟然如此巨大,之前他一直在水中潜伏,难以看清,来到水面后又变作人形,是以两人根本没曾想到,身形是如此的庞大。
那蛟精在空中翻腾不止,身体不住抽搐,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吼,又是在二人头顶上方,显得格外骇人。辛雨菡不由得拉起莫秋离的手。
“他那是怎么了?”她问。
莫秋离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在水里,它还吞了我的传家宝,我以为他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应该走了吧,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其实他心里怎会不知道,那铜镜与他的元神相互呼应,刚才被蛟精一口吞进肚去,莫秋离便觉自己的真元凭空消失了大半,只是他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先回到船上再作计议。不期却与辛雨菡一番情意缠绵,倒把大事抛诸脑后了。
这时看蛟精在空中来回翻腾,似乎颇为痛苦。莫秋离也隐隐觉得,自己的真元开始逐渐恢复,只是不知镜子在蛟精腹中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让偌大一只巨蛟这样难受。
蛟精捱着剧痛,还是落回到水面,勉力支撑着,化**形,只是此时他在江面上都难以站立了,险些落进水里去。
莫秋离看的目瞪口呆。铜镜失落蛟腹,他原以为慢慢想办法讨要回来就是了,却没料到,这镜子把个蛟精害得如此凄苦,不禁也顿生恻隐。
蛟精挣扎着踏水而行,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莫秋离面前,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身子一沉,就要落进水里去。莫秋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扯到了船边,又得辛雨菡帮忙,才将蛟精拉到了船上。整条船也猛地往下一沉。
“我……我……”蛟精口中几乎只有呼的气了,面如土色,浑身湿漉漉的,显然和那个威风凛凛,傲立江面的出水蛟龙相差太远了。
“怎么了?你这是……”见蛟精痛苦万状,莫秋离也一时慌了手脚。这蛟精很是难缠,自己那点道行与之相抗,实在是以卵击石,是以一直在穷尽心思,想着怎么打发他,可眼下这个结果,他却根本不曾想到过。
莫秋离心下惶急:不论蛟精之前对自己如何蛮横,毕竟也是一方水神,纵使不是龙宫钦封,他管治一方水域却是不争的事实,假若因自己而死,那罪过可也不小了。
蛟精虽然是半神半妖之体,但地位和法力总是高过水中寻常小妖小怪的,没了他,这里又不知将有多少妖孽要出来兴风作浪了。莫秋离纵是再大的能耐,也决然不敢担此干系,这祸事闯下,只怕自己难逃罪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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