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宠爱在一身》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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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主殿之外盘坐的时候,遇到经过的通天师尊,他瞅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小凤儿,你不能这么萎靡不振,你看你师兄……”
他是指派从武当派来交换学习的秋震南,那个年方十八名头便响彻武林的著名少侠,我嬉笑道:“师尊,人比人气死人的,我做我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师尊的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质来,他说:“你但凡争点气,我们也不用从武当请人过来坐镇了,峨嵋派如果再不出几个出类拔萃的新人,早晚这派别也会被取消。”
我笑着说:“取消就取消,有什么大不了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百年之下那营盘也得烟消云散,师尊,您老就安心吧,这一把年纪了,该吃吃该喝喝,想那么多干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在他背上抚过,又说:“您老也别羡慕那秋震南,你当他真是完美无缺吗?那小子的花花肠子可多了,上次我还看见他跟本派的师姐们眉来眼去,啧啧,好眼力呀,居然看上我们峨眉一枝花……”
通天师尊咳的更大声了,简直要把肝呀肺的全部咳出来。
而就在我说到秋震南三个字的时候,秋震南那张爱死不死的脸正出现在我面前。
“你在说什么?”他盯着我问。目光如剑,能杀死人的。
“我正在谈天,说地,讲故事。”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随便信口胡说都好,但是记住,千万别让我听到你有什么说到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秋震南长得很帅,身子也高大,跟我简直是两个不同的风格,这一盯人,黑黝黝两只眼睛定定地,紧紧地,能把人的灵魂给盯出来。
可是我不怕他,我只是怕他的皮鞭而已。
好女不吃眼前亏。
我笑笑,谄媚说:“秋师兄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人才,小妹怎么会说秋师兄的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高傲地扔下一句话,掉头走了。
那宽大的袍子在风里招摇飘动,我看着那桀骜不驯的背影,忍不住“呸”了一句,这个人,他骄傲什么,长得帅武功好名声好就值得骄傲了吗?
在他那样的人眼里,我大概就像是脚下的一团烂泥巴那样不堪吧。
但是做烂泥有什么不好?起码舒坦,不必跟他整天板着个脸做他的少侠样。
我扭头对通天师尊说:“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他踩到脚下,让他尝尝那种滋味。”
通天师尊打了个哈欠,回答我:“我想你不如做梦来的快一些。”
“你不信拉到。”我悻悻地,转身也走。
“喂,这么快你去干什么?”
“睡觉做梦!”我懒懒地扔下这一句,袖着手走人。
其实我说的没错。
秋震南的确跟我们峨嵋一枝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上次在大殿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发现端倪了,那小子的俊脸微微泛红,虽然对谁都彬彬有礼,但在对大师姐金小小的时候明显很异样。
这种江湖少侠怀春的傻样,我见得多了,懒也懒的多说。
秋天来临,观里的梧桐树纷纷叶落。
梧桐叶子凋零的模样很好看,有种残缺离别之美态,我捡起来一片,拈在手中,想要念两句诗表达我的伤春悲秋的少女情怀,就在这时,大师姐那婀娜的身段出现在我眼眶的视线之中。
金小小的确是个很美的女子,虽然是一身质朴的道袍,穿在她身上仍旧是那么的风姿不凡,乌黑的鬓角,衬得一张脸宛若满月般皎洁,加之双眼桃花,如秋水闪烁,任何男子见了都会怦然心动。
“凤清,你过来。”她看了看左右无人,冲着我招手。
我懒洋洋地走了过去,躬了躬身:“大师姐,何事传唤?”
“凤清,麻烦你了,你去跟二师兄端睿说一声,就说我今晚忙着练功,没空儿了,改天再约他。”她俏脸含春,满面春风地低声说道。
我“哦”了一声,回答:“我不敢,私下传递,被发现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在我耳边密密地鼓动:“你不是眼馋上次招待贵宾那道‘龙飞凤舞’吗?你要替我做成了,下次我给你偷偷做来吃。”
我听到自己“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又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竟答应了。
2疯子
“二师兄,二师兄,出来。”我抱着双臂,倚靠门边,叫。
有个身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小师妹,找我什么事儿。”
我瞥了瞥李端睿,长得也算是端正有型,中人之姿,据我所知,也是个性情平和良善的好人,没想到竟然有本事搅到一宗多角恋里面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我“哼”了一声,说道:“大师姐叫我给你传话,说今晚约定取消,她会另行约你的。”
“哦?”李端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师姐约我?”
我比他更惊讶:“难道你忘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冷飕飕地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我打心底冷了起来,是秋震南,他无端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过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回过头,说:“大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玉凤清,我问你在干什么?”他疾言厉色地问,双眼散发出杀人的光。
我心里一抖,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到如今却只好嘴硬到底:“没干什么,在跟二师兄聊天而已。”
“聊天?”他的声音阴沉沉地,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向前走。
“你干什么?胳膊要断了!”我怒道。
“你给我闭嘴!”他猛地回头,冲我怒吼。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好暂时收声,就这样被他横拖硬拽地拉到了柴房边上,他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扔布袋一样把我扔了进去。
我跌在地上,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嘴角一丝腥甜涌出。
“我早就知道留你在山上,必然会生妖孽,玉凤清,你知错了吗?”他将门甩上,怒气冲天地站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伸手,摸去嘴角的血迹,我冷冷地说。
也许这种态度激怒了他,秋震南手腕一抖,将腰间的长鞭解了下来,我的心一颤。
他来真的?
就在我脑瓜急转想要找脱身方法的时候,秋震南的长鞭已经落下,“啪啪”有声,毫不落空,鞭鞭落在我的身上。
顿时之间,周身火辣辣地疼。
“你发什么疯?明明是你们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干吗在我身上撒气?”我抱着头大叫。
“事到如今你还在胡言乱语!”偷眼看去,秋震南眼神都变了,“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跟李端睿在密语!”
鞭子如暴风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起初我还倔强,后来惨叫的声音都嘶哑了,熬不住疼,只好求饶:“是是,我承认了,大师兄饶命!”
他见我认了,手头稍微停住,也许是打累了休息下也说不定。
我松开抱住头的手臂,环顾全身,全是血痕,一道道渗透了衣裳。
“大师兄,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我跪倒在地,一步步蹭到秋震南面前,哀求着,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
“你……”秋震南的声音在颤抖,“你当真是悔过了吗?……”
忽然之间,颤抖变成了惨叫,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低头,盯着我。
而我微笑,迅速后退,冷笑说:“悔过?你在做梦吧?你打的我也够了,大师兄,让我小小地反击一下也无伤大雅吧。”
在秋震南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这是我用来防身用的,几年来不曾离身过,没想到果然会派上用场。
“玉凤清,你你……”秋震南嘶声倒退,双眼黯然,不知是因为败在我这个不成器的烂泥手里,还是怎样,那么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鲜血汩汩地从手指间涌了出来。
我的心中一点怜惜都无,刚刚被他鞭打的时候,我杀人的心都有了,的确,如果不是因为心脏的位置太靠上,行动不方便,我早就一刀刺入他的心脏了。
他挣扎着,一张俊脸扭曲起来,冷汗一滴滴地渗透下来。
“叫人呀,大师兄?你刚刚不是还很生猛吗?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都还回来!”我拎起他放在一边的皮鞭,恶狠狠地向着秋震南身上抽去,听着皮鞭发出痛快的“啪啪”声音,秋震南身上出现的道道血痕,这三年的郁气终于也出的差不多了。
最后,我手酸了。
再后,我想,峨嵋派我是待不住了,武林任何一派我也待不住了,我必须走,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扔下皮鞭,踏前一步,揪住秋震南的领子,盯着他的双眼,说:“这几年给你欺压的很痛快吧,大师兄,我是个很好满足的人,今晚这一顿,我跟你前仇尽数勾销,以后山长水远,各不相见,你我后会无期,最好如此,你记住了吗?”
秋震南咬着唇,看着我,脸色显得越发的苍白,双眼黝黑,却好像要喷出火焰一样。
奇怪,他明明可以喊人的,看样子疯子的确有疯子的骨气,大概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吧。
把鞭子向着他身上一扔,我拍拍手,向门口走去。
“玉凤清。”身后传来他冷冷的声音。
我站住脚。
“山长水远,你最好不要让我再找到!”那声音,就好像是石头一样,一块一块,扔到我的心上。
“我呸!姑奶奶怕你?”我冷笑,抱着双臂边走边唱,“秋震南是头猪,武林中的猪,过年磨磨刀,大家吃猪头。”
唱着小曲儿,我关上柴房门,在上面挂上一面牌子:内有恶犬。
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小小收拾了一下行李。
在经过大殿的时候,我啐了一口唾沫,指头凌空一弹,小小的火折子掉到了大殿中的幔帐上。
我哈哈一笑,掠过峨嵋派的高墙,从此海阔天空,任我自由。
在下到峨嵋的山脚的时候,我回头看,发现峨嵋山顶之上,火光冲天,一派辉煌。
3卖艺
为了安全,我离开了宁国,来到舜国都城,果然是天子脚下,繁华富庶,非其他地方可以比拟。
我背着小包袱,站在场子中央,已经吆喝了三遍,仍旧没有人敢出头。
一路跑到京城,我的盘缠都已经用光光了,在峨嵋学的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怕被六扇门看上,捉我去吃牢饭。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卖艺吧!
如果通天师尊听说我会干这种事,恐怕真的会把肺给咳出来,幸好山长水远,他老人家未必真的能手眼通天,管不到我。
我抱着拳头,鼓足勇气,再叫:“各位父老兄弟过往的大哥大姐们,小弟路过此地,银两用尽,迫不得已,卖艺来换些生存的银子,大家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银子的捧个银子场!第一回合小弟表演的是飞刀,有没有自愿做靶子的仁兄?”
眼睛四处看,大家都在聒噪,上场的一个都无。
本来以为京城的人见多识广的,总有一两个敢于吃螃蟹的吧,没想到竟这么胆小,其实也难怪他们,谁敢贸贸然就把性命交给一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陌生人手里。
我正在撇嘴巴,并且担忧今天的生意无法开张的时候,有个卓然不群的人影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我眼前一亮,是真的眼前一亮。
好一个抑郁踯躅的忧郁美男子!
额前两缕微微蜷曲的头发,一直垂到脸颊边上,一张脸润泽,文雅,高贵,虽然抑郁仍旧难以掩饰那魅惑跟华美的气质,一袭锦袍外披,里面玉带扎腰,衬得腰身笔直,行动间长袖摆动,脚步稳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莫名的睥睨天下,满不在乎的劲儿。
他微微垂着眼睑,慢吞吞地走到我面前,直直地,站定。
我却感觉汗滋地一声从浑身上下冒了出来,湿答答的好不难受。
“我来。”他说。终于抬起了眼皮,两星目光,定定地看着我。
“这个……”我咽下一口口水,忽然对自己练习了五年的功夫起了严重的不自信,我很想退却,但是他就那么直挺挺地挡在我面前。于是我只好问:“当真?”
“当真。”他照旧的,毫无表情地回答。
周围有人大声鼓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位小哥儿考虑清楚,不小心就会见阎王去啰哦!”
有小女子在交头接耳:“这位帅哥,生的如此俊俏,这般死了怪可惜的。”
我翻翻白眼……心如擂鼓。
“开始吧。”他仍旧语声低沉,淡淡地,“我站在哪里?”
骑虎难下,我凝视那张堪比明媚阳光的脸:“嗯,就在那里好了。”
抑郁男子踯躅走到墙角边上,站定,如我所指一样,伸开双臂,他面无惧色,甚至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一个完美的模特,一个完美的靶子。
而场外的群众们也沸腾起来,隐约之间有无数的人影向着这边窜动,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的已经掏出手帕,准备为帅哥血溅当场而流下同情之泪。
一切都完美,除了我自己。
我感觉我的手也在出汗,浸的飞刀汗津津的,滑溜溜如泥鳅一样,总是想从我手中逃脱。
好像飞刀也有人性,不忍见荼毒美男子的一幕出现。
但临阵脱逃,不是我玉凤清的个性,好吧,起码这一次不行,因为,起码面前这男子他信任我。
我脚步拉开,摆出驾驶,右手捏刀,比量着,瞄准……
“嗖……”飞刀带着寒气,向着墙壁上的美男子冲了过去。
“啪!”恰恰刺在他脸颊边上,寒气荡的他额前头发飞了起来,但他却纹丝不动,双目如水般沉静。
“哇!”围观者们发出了赞叹之声,不知是为他的定力,或者为我的功夫。
我受了鼓舞,手中飞刀一一射出,分别钉在那美男子的脸颊边,双肩头,纤腰边,头顶另有一把,一共七把飞刀,刀刀都没有伤到他。
钱币哗哗地投入场内,帅哥的效应果然强大。
我慌忙把那些钱全部捡起来,纳入钱袋,然后走到那美男子跟前,将飞刀一一拔下来,满面堆笑地说:“谢谢你啦,帮大忙了。”
他面色古怪地盯着我。
我摸摸脸,问道:“怎么了?”
他双眼定定地,一眼不眨,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失手?你如果失手的话,我岂非就轻松了?”
我怔在了原地。
他袖子一挥,摇摇摆摆,如一片云一样飘出了我的视线。
“喂,等等!”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将现场残局连连收拾完毕,向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4喝酒
当我追过了街头,我发现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
我想那个人也许是个疯子,怎么会有人希望自己被一柄飞刀戳中呢?但是同时,我想我自己也是个疯子,明明知道对方不正常,还追上来做什么?
而就在我对着空无那人的长街长吁短叹的时候,身后有个声音问:“你在找我吗?”
我蓦然回头。
一张绝艳明丽的脸,是他。
浓浓的双眉微微蹙着,就那么看着我,他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却发出一股抑郁的气质。
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事?
我盯着他,问:“你不开心?”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了什么?还是找不出具体为了什么?”我又问。
他双眉一振,双眼一抬,看着我:“你知道?”
我歪头,想了想,说:“看起来好像你比较空闲,恰好我也比较空闲,且拜你所赐,有了点银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其实我不会喝酒,峨嵋的戒条实在是太枯燥了,况且又有个比戒条更枯燥无味的秋震南坐镇监督,但现在,身为一个半吊子的江湖人士,如果不说点类似的话,真是很掉价的事情。
幸好他说:“好吧。”
我大喜,一把拉住他,说道:“那还等什么,相请不如偶遇,我们走。”
找了个规模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寒伧的地方,我跟他两个人对座。
小二跑上来,问要什么菜,我问他,他思考了一下,说:“我平常吃的,这里恐怕没有,小兄弟你来点吧。”
他语气淡淡地,但是我敏感地听到了一丝傲气。
其实我也很想这么说:我平常吃的,这里恐怕没有。的确,我在峨嵋山上,每顿青菜豆腐的吃,这样规模的酒店,恐怕是懒也懒得做吧。
于是没有点菜经验的某人只好说:“随便来上两个拿手小菜,然后……一壶酒?”
“好咧!”小二好像很喜欢听这样类似的话,欢天喜地摇头摆尾地去了。
我目送他,脸上露出笑容。
美男子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难得好奇地问:“你在笑他?”
我点点头:“你不觉得有趣?”
“有趣?哪里有趣?”他问。
“听了我的话,他很开心——这难道还不够有趣?”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他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我忽然觉得窒息。
这个人的笑,太明艳,这么一笑,两道浓浓的眉毛展开,双眼弯弯,若新月,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皎洁的牙齿,这男子安然坐在对面,却好似引了一天的光芒在他身上,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不敢正视。
“这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喝酒。”他忽然低头,说。
我收神:“哦……你是个不善交际的人。”
他竟然默认:“是的,我还是个很失败的人。”
“为什么?”我问,一边将他的杯子拿过来,倒了点茶水,慢慢地洗。
他看着我的动作,说:“周围的人都怕我畏我,跟我讲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好像活在一个冰冷的大笼子里,虽然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但是那些都是假的,所以我……”
“觉得悲哀?”我问。把洗好的茶杯放在他跟前。
茶杯遇冷,冒出丝丝白气。
“好像悲哀,又好像绝望,看不到将来的路怎么走……”
“那么就把笼子打破。”我说,把剩下的茶水倒掉。这时候,小二送上酒壶。我示意他放下,端起来,给他倒上。
“打破?”他看着白色的酒水入杯,喃喃地重复,“可是,谈何容易?”
“想想当然是不容易的,要做却容易的很。”我笑了。
端起自己的酒,喝一口,“噗!”猛地吐了出来,辣!生辣生辣的感觉,而且很呛。
我扶住墙壁大声咳嗽。
他站起来,伸出右手,左手揽住右手的袖子,右手轻轻地捶在我的背上,“你不会喝酒?怎么点酒?”
“因为不会,所以偶尔会尝试一下嘛……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嘶声说,刚才险险被呛死,嗓子沙哑难听。
挥挥手,示意我安好,我们重新落座。
他望着我:“偶尔尝试?”端起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我神魂颠倒地看着他的动作,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似乎强忍着什么痛苦,双眼微微眯着,目光越发迷离,红唇一抿,喉头一动,那口酒已经滑下腹中。
5吃面
我神魂颠倒地看着他的动作,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似乎强忍着什么痛苦,双眼微微眯着,目光越发迷离,红唇一抿,喉头一动,那口酒已经滑下腹中。
我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喝酒的,同时做梦也不曾想到,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喝酒的动作,观赏性竟也能这么高。
完美,优雅,性感,我忽然很想为他鼓掌。
但我忍住。
“现在的你,感觉怎样?”放下酒杯,他问。
“嗯……极好。”我说。
“极好?”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眼波潋滟,“你方才还极难受。”
“试过了,知道滋味了,以后自然会学乖会避开。有时候吃瘪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吃瘪之后,以后会学的警惕,人都是这样,一步一磕头,直到血流遍地,诚心够了,也到了修行完满,得道成仙的时候了。”我笑。想起了峨眉山的事情。
“你说得……似有所指。看样子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深深地看着我。
我赶忙举杯,遮住我的视线:“不不不,我只是个很简单的人,偶尔会说两句傻里傻气的话,你不必多心,听过就算。”
“呵呵!”他笑了,面色煞是明媚动人。
我透过杯子偷偷欣赏这图画,这唯一的他。
“你信不信缘分?”他问,似有所察觉,向我眨眨眼。
“比如你遇到我?”我放下杯子,看着他,调侃。
“哈哈哈!正是!”他大笑起来,雪白牙齿露出。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明艳的笑容,似一副绝代的图画,深深地印刻我的心中,纵然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磐石一样的感情也动摇起来,绝世的美人也生了华发,而我手握权杖,站在朝堂之上,而我身披铠甲,冲锋敌阵杀场,那倾国倾城的笑容仍旧在我心底,眼前,反复出现,如此鲜明,纵我毕生,今生今世,丝毫都不曾褪色过。
我因此而企图用尽一切握住他一生,守护他一生平安温和而无怨无悔。
但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如果他能够常常笑,那该多好啊。
他叫唐少玄。
我没有说久仰久仰,因为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峨嵋派是个很好的世外桃源,虽然在这桃源里我受过无数非桃源的折辱跟殴打。
我于是回答:我叫玉风清。玉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玉,风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风,清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的清。
我是个孤儿,本应天生粗莽,懵懂度日。
但通天师尊不是,他常常教我很多东西,包括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我不敢拍胸脯说精通,略知一二而已。
我把“凤是凤兮凤兮无奈何的凤”改成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风”。
因为我不想这个名字听起来女孩儿气重,让他觉得疑心。
听了我的介绍,他大赞:“玉兄弟文采出众,十分了得!”
我略做惭愧状说道:“小弟必是在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哥哥请勿责怪。”
在财源楼吃的那一顿饭,将我卖艺得来的银子花去大半,本来以为我请他一顿,怎么地他也会请我一顿回来,没想到他连有这个意思都没有,于是顿顿我请。
到最后,我们不得不把请客吃饭的地点约在了路边小摊。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旁边不远就是掌柜的煮面的锅子,发出热气腾腾的白气,那个身材矮小的掌柜随手一抓,将白菜豆皮等物抓入锅内,然后用筷子搅拌。
最后出锅,两碗热乎乎的面条,我拿了双筷子,示意少玄:“请~~”
他瞅着那碗面,有点呆,我问:“怎么了?”
他抬起双眼,看着我,问:“这可以吃吗?”
我赶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手心碰到他的双唇,很是柔软,顿时我浑身麻酥酥地,压低声音说:“你这样说,会被人打得。”
“是吗?”他吃了一惊,呢喃不清,我把手撤回来,身先士卒地,伸出筷子挑了一撮面,嗯,味道还不错。
在我的眼神鼓励下,少玄终于勉为其难地提起了那两根筷子,开始吃面。
吃了第一口,从他的面色看来,证明他还是比较满意面前这碗毫不起眼的面条的,接下来他大概是饿了,风卷残云般地把剩下的面条都吃光。
我终于忍不住鼓掌。
6柴房
就算我节衣缩食,费尽心机,如此一天下来,也已经一贫如洗,囊中空空。
少玄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问:“玉兄弟,你怎么了?”
他双眉微皱,那么浓浓的好看的眉形蹙着,有万种的风情,嘴唇轻抿,很怜惜亦很动人的光影,整个是一副世事不知的公子哥儿模样呀,我怎么舍得去为难他呢,只好支支吾吾地说:“看样子明天还得去卖艺了。”
“好呀,我跟你一起去。”他面露喜色,挑挑眉,似乎十分感兴趣。
“你真的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他伸出手,拍在我的肩头,鼓励地微笑。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头脑一热,说:“天色晚了,我们找地方安歇吧?”
“好啊!”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忽然很想打自己耳光:事到如今,我哪里找两人住宿的银子去?
可是骑虎难下,总算找到一个客栈,店老板看看我们两,说道:“一间房,一两银子。”
我大喜,恰恰够了,老天总算未曾将我遗弃,不料忙忙地付钱完毕,少玄说:“可还有另外一间房间?我自小睡眠不好,需要一个人睡,若有旁人在边上,便会极为不安稳。”
我瞠目结舌,愣在原地,蓦地又想到一个问题,是了是了,我虽然做男装,实是一个女子,方才只顾听闻钱两够了,狂喜上了心故而忘了,竟少玄这般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于是我趁机说道:“这个,少玄,你先上楼去好了,我另外寻找住处。”
“这,使得么?”他略略沉吟,低眉温柔地看我。
“自然。”我微笑,“去吧,好好休息。”
“如此,为兄先上去了。”他眉眼儿里都是好看的笑,冲着我淡淡地行礼,旋即转身,在小二的指引之下,那大袖飘摇之间,已然上了楼。
我掉转头,看着老板,很是诚恳地问道:“老板,能否打个商量?”
替店里将剩下的碗洗完,我在小二哥的带领下,回到我所要休憩的房间。
那是一间柴房。
一只小老鼠若欢迎似的,吱溜一下从门左边窜到右边,唧唧叫了两声,便钻进了柴草堆里不见。
我笑了笑,对此十分熟悉,自打在峨嵋派的时候,我就经常被罚睡在柴房,本来以为下山了,就摆脱那种命运了,不料歹命就是歹命,呵呵,我认了。
如果不是用在厨房打工做交换,恐怕今晚上我就要露宿街头了,如此想想,柴房也很是不错。
我搬了一捆柴草,稍微整理了一下,把我的小包袱放在上面,倒头睡了下去。
在梦里我梦见了秋震南。
他手持长剑,火冒三丈地追杀我。
“玉凤清,你给我拿命来!”他疾言厉色地大叫。
我鸡飞狗跳地逃窜:“救命呀救命呀!”两人跟戏台上唱戏似的,你来我往,半推半就,做着架子。
最后,眼看他的长剑要刺入我的胸口,忽然之间,一只老鼠跳上了他的手腕,一口咬下。
秋震南惨叫一声,败退。
我指着他哈哈大笑,极为得意,继而从梦中笑醒。
一只老鼠爬在我的胸口,瞪圆了小小的双眼,正盯着我看,似乎正在考虑咬我一口的可行性有多大。
“唉,耗子成精了吗?”我叹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招呼这珍贵客人。
那老鼠见我动手,即刻跳下我的身子,很灵活地消失不见。
顺着老鼠的影子我瞅过去,一眼看到一丝光亮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莫非是天亮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将浑身上下的草沫子拍了拍,打扫干净,方提起我的小包袱,打开柴房的门,走了出去。
我不想让少玄在找我的时候,发现我睡在柴房。
那样的话,他也许会觉得不过意吧。
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告诉自己:玉凤清,你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人生,等着我一步一步,踏出雄图,多么美好。
努力在脸上笑出一个笑容,我仰起头,张开双手,清晨的太阳,很温暖。
而当少玄的影子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时候,他明媚的面色让一天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他笑着招呼我:“玉兄弟,早!”
我呆呆地笑了。
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我全然忘了昨晚睡柴房的事,甚至……有种已经沐浴在幸福之中的感觉。
7受伤
敲锣的事儿,让少玄负责。
他提着锣鼓,铛地敲了一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路过的走过的千万不要错过……”
我满意地看着他,孺子可教,他学的可真快,简直如一个专业的卖艺者。
我挽起袖子,在原地做热身运动。
也许是他脸上的笑太明媚,所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场子外聚集起了相当多的人数之后,少玄把锣鼓一扔,急不可待地催促我说:“开始吧?”
我含笑点了点头。
他便四处张望,自来熟一样找了个不错的角度,站定了,像昨日一样伸开双手。
我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七柄飞刀。
站稳,瞄准,“嗖嗖嗖!”刀刀无虚发!
场外观众的掌声如雷声震响,少玄乐得露出雪白牙齿,笑,转身将墙壁上的飞刀取下,孩子一样跑到我身边。
“玉儿,让我也试试看吧!”他看着我,说。
“试试看?”我不解地问。
“我也想要像你一样……”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腼腆,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你是想要射飞刀吗?”我恍然大悟。
“是呀!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做我的靶子,我从来没有练过这种……”
我的心蓦地提了起来,问道:“你以前练过功夫吗?”
“练过呀!”他满口应承,腿向后一撤,双手握拳,在胸前摆出驾驶,随即身子后翻,大袖飘扬,腿脚麻利,一字马竟也做得,不错不错,单论样子来看,无可挑剔,一举一动,姿势优美之极,同时引得周围的人一片轰然喝彩之声。
我也忍不住跟着拍了两下巴掌……但是,总觉得有点儿中看不中用。
“少玄,弄不好可是会死人的。”我提醒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人命关天,可不能让他胡来。
“玉儿,你不相信我吗?”他看着我,头半垂着,双眉微皱,双眼瞪得大大的,略略向上的姿势看着我,半带着一丝委屈似的。
在此刻,他就好似个孩子。
“可是……”我愁眉苦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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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我站在方才少玄站过的地方,伸开双手,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少玄,要小心呀!”始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对面十步远的地方,少玄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放心吧,我可以的!”那两缕卷发在他额间,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地跳动。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生涩动作。
忽然很想猛抽自己:我现在的举动,好似一个砧板上的鱼,在等着人宰割。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无聊无理由傻不楞登的事儿呢?
“嗖!”就在我神思恍惚里,第一柄飞刀到了。
我呼吸一停,感觉头顶一阵凉风,接着,周围的人雷声般叫好。
我镇静心神,调动浑身神经努力感觉了一下:不疼!
狂喜!
少玄!好样的!我差点儿喜极而泣,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不远处的少玄。
他不言不语,脸色似乎有点阴沉——难道是我的错觉?
接着,第二柄,第三柄,第六柄飞刀都已经射出,全部都是安全的!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我竟然低估了少玄的战斗力,他身子略略前倾,宽宽袖子展开,如展翅的大鹤,双眉微皱,眼波宁静,优雅又冷酷,若不是当靶子中,我定要跳起喝彩。
而就在我警惕全失之时,变数生了,第七柄飞刀到了……这是飞向我左边腰下的一柄,当这飞刀掠来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少玄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那笑容似暑天里的一丝寒冰,冷冷地沁入我的眼底,微微有些刺痛。
当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想要看看他的脸的时候,眼前却已经没了人。
少玄呢?我张目四顾,急切找寻那洒然身影如怕失落珍宝。
而就在我的左腰之上,传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
鲜血滋滋地冒了出来,似喷泉似水流,如一曲欢快的歌。
周围有人发出尖叫,声音高亢尖锐,端的内功深厚。
头顶渗出冷汗,我低头,望着自己腰间冒出的鲜血,起初还不敢相信,伸手捂上去,热热的,像是滚热的河流般,窜过我的手指,滴滴滴落在干枯的地上。
那是我的血。
从伤处流出来的,热热的血。
阳光依旧很暖很暖,晒得人快要融化。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冷的就好像是生生的把这颗心剖了出来然后放在冰水之中,发出“叮”的清脆一声。
我想……那大概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吧。
8重病
我牙齿一咬,手上用力,拔出飞刀。
我伸手将腰带解下来,重新包扎在受伤处,扎紧,想要趁机勒死自己的模样。
我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面上微笑。
然后,把飞刀收起,将地上的钱币收起,抱拳,向着场外等着看热闹的人群,朗声说道:“今日演出已毕,多谢大伙儿捧场,山水有相逢,咱们明日再见!”
人群散去。
阳光下,一滴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挂在我的睫毛上。
我脚下一个踉跄,用手扶住墙壁,十根手指,全都在簌簌颤抖,这滋味只有我知道。眨眼瞬间,汗水渗入了眼睛,顿时泪潮汹涌。
少玄少玄少玄……
我在你面前,惨败如斯,狼狈如斯,太美的梦,果然是很快结束且易醒的,我明了,我明了。
迅速地在心底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这个绮丽明媚的名字深深地深深地埋了进去,把土堆上,一层又一层,厚厚地。
我踉踉跄跄,回到客栈,店老板笑容可掬:“小兄弟,又回来了?”见我脸色不对,才问:“你这是怎么了?”
“有房间么?”我问,冷汗涔涔落下。
“有有!”他点头如捣蒜,又试探着问:“昨晚那位少爷住的地方,今日还没有客人入住,小兄弟你看……”
我的心一动:“就要他了!”
“好哩!”
我向老板要了一盆热水,入了房间,先忙忙地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幸好,只是将肌肉给刺破,没有伤到紧要的内脏,我长吁了一口气,略略放心:看样子我命果然强悍。
呆坐了一会,心便不安稳起来,张目四顾:这就是他曾住过的地方?我伸出手抚摸过古旧的床围,他的手指也曾触碰过么?我躺身倒下,却又触电般爬起来——这里似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地,略带点苦涩般的味道。
这激烈的动作将腰间的伤口撕裂,屋内无人,我因此可以大声呻吟,然后笑自己神经过敏。
我愣愣地坐了良久,才有重新躺下,心甘情愿,让自己沉浸在那种隐秘的味道里面,呼吸之间,他深入我五脏六腑,缠绵辗转,然后化为乌有,也许是已经沉浸在心底,也许是彻底的被消灭,至于真相究竟是如何,我不知道。
我一直躺到了夜幕降临,小二进来替我点了油灯,顺便问我要否下去吃饭,我道了谢,说自己不饿,他看我的眼神于是就多了一点异样。
待将他打发走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便在屋内徘徊,无意中走到窗口,将那两扇虚掩着的窗户略略一推,目光向外看去,刹那间,我好似一个见到了险情的刺猬一样,浑身的汗毛好似倒刺般竖立起来。
仿佛坠入冰谷,仿佛浑身**地立在冰天雪地里,我浑身僵硬,毛骨悚然。
窗口所对的,赫然正好是后院的柴房。
向右边一瞥,便是客栈大门口。
很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
如果有心人站在这里,这两处的活动,将清清楚楚,尽入眼底。
半晌,我才蓦然倒退,心头郁闷之极,血气翻涌不已,便好似吐出一口血来才觉得畅快。
我记起昨晚——
我从厨房打工而回,被小二带领着入住柴房,我那般喜滋滋地,推开柴房的门,胡乱收拾一通。
早上,我站出来,心怀喜悦地告诉自己:将是全新的人生,全新的玉凤清,因为我有个全新的,不同凡俗的朋友。
但彼时,我的朋友,他是否如我今日一样,站在这窗前,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可笑的场景,宛若一个心怀叵测操纵全局的幕后者,嘴角带着冷冷的笑,如那在卖艺场上刺痛了我双目的笑。
半夜,我熬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将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一气儿喝了大半壶,才觉得心头上的火气消了些些。
伸手摸摸额头,照旧是滚烫的,如一个火炉。
但偏偏全身冷的要命,水火交加,要我的命一般。
“玉凤清啊玉凤清,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堪一击?学人家搞什么伤春悲秋那老一套?峨嵋山上金小小那一套,将众男玩在手心为她朝思暮想寻死觅活,我曾笑人愚昧,如今自己竟也来学人自讨苦吃?呵,况且,你哪里有资格能够……”我嘲笑自己。
就在这时,屋外一片人声喧哗,夹杂痛苦的惨叫,其中,有个极度响亮的公鸭桑声音嚷道:“那个卖艺的小子住在哪里?还不给爷们带路?推三阻四,想找死么?”
9要犯
嗯?卖艺的小子,说的莫非是我?
不容我多虑,这片刻,那脚步声一声声地逼近了,颇为杂乱,似乎不少人。
而掌柜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大爷们,大爷们请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唉吆你看我这张嘴,对对!是这里,就是这里了没错……”
脚步声跟说话声最终都准确无误地停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我的心忽然紧了紧——我想到了:当我逃离峨嵋派的时候,秋震南那仿佛要将我零碎撕碎的表情,那是绝对的嗜血跟仇恨到极点的表情。
而他的话,我也从未敢忘,他说:玉凤清,山长水远,你最好不要让我再找到!
这代表,他肯定是会来找我,无论山长水远,必定想杀掉我而后快。
莫非……报应来的这样快?
我迅速地将短剑拔在手中,脚步一动,已经到了门口边上,而与此同时,门“啪”地一声,已经被踢开,然后一只脚踏步进来……咦,不对。
不是秋震南,也不是峨嵋派之人。
他们绝对不会穿这种恶俗的,镶着金边的黑色绸缎衣裳,单从这条腿的打扮看来,来人倒很像是传说之中那些欺负良善,鱼肉乡里的恶霸或者其随从的一贯喜好。
我松了一口气。
不是秋震南就好。
要知道,那家伙向来是一年到头一身碍人眼的死人白。
当我的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的时候,他适当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王爷救命!”
王爷?我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被吓傻了。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何贵干?”我沉声问道,同时眼睛向后瞥去。
一群人训练有素般地鱼贯散开,而从他们中间,慢腾腾地走出一个气宇不凡的人儿来。
一张脸十分白净,却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双眉漆黑,斜飞向上,十分精神,大鼻头,隐含坚韧,嘴巴薄薄地抿着,带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刻薄。
劈面相看,那张脸,如何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凝目再看,怪,分明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但与此同时,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惊悚爬上了我的心头,就好像在山上见到一只长虫悄无声息地从我脚背上爬过一样,那种感觉,有点好奇,有点厌恶,还有点恐惧。
这感觉稍纵即逝。
我抬头仰望。
是来人头顶一盏明晃晃的金冠,在烛光辉映之下,金灿辉煌,熠熠发光,差点闪坏了我的眼睛,最紧要的想法是:若有了这个东西,我还用去卖艺吗?
一见面,我便对覃王爷产生了无限的好感,确切地说,是对他头顶的那盏金冠起了无限的好感,因为他直接导致了以后的日子里玉凤清审美观念的畸形发展:绫罗绸缎我最爱,黄金白银心头好,谁跟我提简朴我跟谁急。
甚至天舜国之中的路人皆知:天绮大将,是个爱好奢华的人。
“把剑放下吧,我并无敌意。”
覃王爷径直走过我身边,看也不看那个兀自在我手底哀声惨叫的小狗腿。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边上,先是认真地瞅了瞅,随即双眉轻轻一振,才慢悠悠地落座。
转了个身,侧面对我,他又道:“不过,你若不嫌你的手累,你可以一直保持那个动作,但是我还有个更好的建议,那就是——你干脆一剑刺下去,杀了他。”
“王爷饶命!”手底下这人又开始哀嚎。
我收回短剑,依旧在袖底藏了,喝道:“怪不得人家要把你宰了,没一点儿用留着干什么?”
覃王爷含笑瞥了我一眼:“孺子可教。”又转过头,“你们都出去吧,门口等着,闲杂人等,不要让他们靠近这里。”
“是!”旁边一干人一拥而出。
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问:“王爷?”
“本王是当今覃王爷。”他笑意略略收敛,看向我。
跳动的光芒下,那双含笑的眼给我一种迷幻般的错觉,像,很像……
我低下头:“王爷找上草民,有何贵干?”
覃王爷温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小兄弟你前日接触的那个公子,现今在何处?”
前日接触的公子?一阵冷风自打心头嗖嗖地吹过,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您说的是哪一位,我不大记得。”
“是吗?”覃王爷的眼光流转,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腰间,“我想他给小兄弟你留下的纪念十分特殊,你大概没有可能这么快淡忘了他吧。”
腰间的伤处似被他的眼光灼伤,猛地扯痛了一下。
“覃王爷找他有什么事儿吗,难道他……犯了什么罪不成?”我问。
覃王爷面色冷冷:“小兄弟,不该问的事你最好不必多知道,行走江湖,多知道一些事,会多一分的危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无须担心,他没有犯事,只不过本王私底下找他有些紧要事情而已。”
“这样,”我想了想,又问:“我怎么知道你会否对他不利?”
“呵呵,就算我对他不利,对你又有何坏处?”他的语气之中似带有几分讽刺。
“没有,萍水相逢,过后便忘,我不过是信口问问,你若觉得不便,不回答就是。”
“绝对没有任何不利于他。”他诚恳地说。
我笑道:“哦,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知。”
覃王爷眉一挑:“你不知?或者不愿说?”
我“哈”地一笑:“王爷你既然知道他射伤了我,当知道我跟他的交情也好不了哪里去,怎地还会来找我询问?那个人,不过是我偶然认得,然后再无交际之人罢了。”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他出……呃,出外之后,你是他第一个接触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当然也是唯一一个被他所伤之人吧。
我笑:“呵呵……那么我是否要说声荣幸?”
覃王爷说道:“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在另一方面来讲,却是不幸。”
我冷笑:“哦?王爷这话里似乎含有威胁之意?”
覃王爷亦毫不客气地回答说:“嗯,你最好说出他的下落,否则的话……”
“怎样?”
“你信不信,我不必靠外面的侍卫,依旧可以将你手到擒来。”
“哦?王爷你竟也是武林高手?失敬失敬。”我不屑一顾,笑道。
“呵,玉凤清,你不相信是么。”覃王爷伸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淡淡地一敲,发出清脆的声音,宛若战前击鼓,让人铿然心动。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悚然而惊。
“你下山的时候,通天道长,他可还好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自从年前跟他在华山一别,我对道长可是念念不忘。”
“华山?你……”我猛地从桌子边上跳起来,失声叫道,“难道你便是师尊毕生最大的敌人……每年跟他在华山生死之争的那个人吗?怎么可能?!”
10生死
“玉凤清,让我教你一件事。”覃王爷跟着站了起来。
双手负在背后,这儒雅男子眼神清凉若水,尽是无边沉静。
我咬咬唇:“请讲。”
“这个江湖,这个天下,”他将略略低着的头高高地昂起,双眼射出一道寒光,厉声说道:“绝无什么是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一股宏大气流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直冲我而来,扑面逼得我窒息,我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同时提气发出一掌抵挡,但,这一掌却仿佛泥牛入海,全然无效。
我的心登时凉了大半边,情知他先前所言非虚,如果照他所说,他便是通天师尊每年秘密约战华山顶,连续三年不分胜负的生死强敌,那么身为通天师尊最为不成器弟子之一的我,又有何力气有何能耐进行抗衡?
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让师尊头疼的武林高手,真正的身份居然是堂堂王爷。
“说!昨日跟你同行的那少年,到底人在何处?”覃王爷逼住我,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喝道。
“嗨嗨!”我被逼的极其难受,胸口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光了,干咳一声,挣扎说道,“你弄死我,便什么都不知。”
而他淡淡一笑:“你若再不说,我便立刻将你弄死。”他不为所动,言下之意,似乎弄死我如弄死一只蚂蚁。
我全身被那气流压住,手脚无法动弹,毕生狼狈,莫过于此时。
覃王爷眼光凌厉,杀机毕露。
胸肺之中的气仿佛都被逼尽,眼前的景象也慢慢模糊,发起虚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我拼了全身之力,努力提起一口气,而后仰头大声叫道:“你他妈的还不快进来救人,我就真的死给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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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王爷面色一变,而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有个声音“哈哈”笑了两声,随即,紧紧掩住的房门忽然无风自开。
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挺身出现在门口,面白如玉,红衣似火。
我一眼看到,顿时呆若木鸡。
可再看覃王爷的表情,比木鸡更呆上百倍,真是滑稽。
那红衣男子走进了门,那和暖的声音慢慢地温柔说道:“王爷,何必动此大怒呢?”他似不经意般,轻轻地一拂袖子,动作柔和若春风。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我顿时感觉覃王爷加在我身上的全部压力就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腰捧住胸口喘息,这一瞬间,宛若从死到生,地狱里走了一遭。
同时,勉强抬头,看这进门的男子——奇怪,怎么不是那个人……他又是谁?
他皎然站在那里,面上含笑,唇红齿白。
靛黑的头发,用同红色的丝带绑住一个发髻在发顶心上,垂下的丝絩在胸前摇弋,鲜明的红丝絩跟黑发,越发衬得脸色雪白,眉目如画。
而那双眼,细细看去,竟隐隐带着一丝金色闪烁,我疑心自己错觉,再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珠儿,果然不是黑色——若大海般,氤氲泛着蓝色的光芒。
“锦乡侯,你真是很会选择时机呀!”还没等我开口,覃王爷冷冷地说道。
锦乡侯?哈!
今日是什么日子,先是一个王爷,后来一个侯爷,日后这小店会不会把我住过的这地方封存起来,引为游览观光胜地?
而那红衣男子咧嘴一笑,一口皎皎若玉石的牙齿熠熠有光,那白净的脸颊上,双唇边竟露出两个小小酒窝,煞是可爱,看得我呆住。
他软声说道:“覃王爷,我只是怕若我不出来,你会真的弄出人命来呢,到时候可是不好收拾了。”
“是么?”覃王爷负起双手,继续冷道,“我想锦乡侯你最初的想法不过是隐藏别处静看好戏,等待河蚌相争之后你悄无声息的得利然后溜走——是这样而已吧,若非这小兄弟喝破你的行藏,你恐怕怎样都不会显身,对么?”
锦乡侯见他如此毫不留情面地说话,却丝毫都不动怒,仍旧笑嘻嘻地说道:“王爷你说话又何必这般难听呢?本侯是怕贸然闯出会打搅王爷您的雅兴,所以一直在犹豫不定而已……”
他脚下踱步,不知不觉竟慢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目如炬,投在我的面上,“只是……这位小兄弟的武学修为端的不同凡响,连王爷都无法察觉本侯就在,而你既然能听出本侯就在暗处,但方才为何竟然对王爷的压逼毫无反抗之力,莫非……”他沉吟说道:“莫非小兄弟你是故意逼本侯出来的吗?”
此人面上虽带着可爱又动人的笑,我却感觉那温柔之中似带着一把刀子,慢慢地在我的脖子上摩来摩去,这滋味比方才覃王爷的掌力还要凌厉三分。
而我却在心中大叫惭愧。
我哪里知道暗中居然隐藏了锦乡侯这么一号人物?
只不过,在方才生死关头,我鼻端忽然嗅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所以以为是那个人在周围而已!
但如果真的是他在,就在我大叫的时候,必定会跳出来救人了的……没想到——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纯粹是瞎猫撞到死老鼠了吧!
听锦乡侯这么一说,覃王爷的双眼也投向我的身上,嘴角一动,说道:“本王方才也诧异——通天道长的徒弟不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莫非……你真的藏招?”
我愕然呆住,嘴巴张大。
难道要我大声表明:我是通天师尊最为不成器的一个徒弟?练功的时间倒有大半分来捣乱偷馋外加困觉?不行,太丢人了。
况且,混迹武林的第一准则: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我将张大嘴巴的重又闭上,装作打了一个哈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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