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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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教之事刻不容缓。
展昭要走,白玉堂要跟,张柔知此刻再留不住,便仔细吩咐了二人小心处理伤势。
老农牵出那匹枣红俊骥,将缰绳交与展昭手上。
展昭牵过马匹,回头看到白玉堂未尽恢复的苍白面色。
“白兄刚刚多了个妹子,何不多留一阵陪陪她?”
白玉堂正冲着站在屋前拼命挥手的女娃儿微笑,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面色不变,嘴角仍翘着漂亮的弧度,话却是狠得厉害:“瘸脚猫儿,又想使诈遣开你白五爷?门儿都没有。——妞妞,快回屋去吧!”
“……”
给个良心他当狗肺。展昭再是温厚,也算有脾性的,瞥了一眼白玉堂,翻身上马。
白玉堂跟女娃儿挥别,便转头朝身边俊骥走去。
马,只有一匹。
人,却有两个。
展昭先行上马,已坐在执缰之位,便是说白玉堂只能坐在后面。
今日却又不同当时,白玉堂怎说也不肯像个女子一般坐在别人策骑的马上,特别是这只对头猫儿策的马。
“猫儿,你给我下来。”
“白兄身有毒伤,不便策骑。还是让展某代劳吧。”
“谁要你带马!快下来!”
展昭自然不会下马,牵了缰绳,坐的是四平八稳,对地面站着叫嚣不已的白老鼠淡淡说道:“白兄若是不屑与展某同乘一马,便请留在此处,待展某回青唐城后,再派辆马车过来接你。”
不喝酒,不等于不会喝。
不杀人,不等于不会杀。
展昭从不与人争拗,亦不爱呈口舌之勇,却不等于他的舌头不伶俐。
“你——”
白玉堂被这话给噎住,死瞪着他片刻,最后没好气地一跃上马,稳稳坐在展昭身后。
“臭猫,今日算你狠。”
咬牙切齿的话,让温玉俊脸露出一丝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只可惜了马前是茫茫西塞草原,竟无人得窥这刻如同逮到了老鼠般的猫儿笑容。
蹄响滴答,骏骥如风,只见是蓝衣剪影,白衫飘洒。
头顶无云碧空,脚下辽辽草原,空连地线,天苍野茫。
偶有鹰啸天际,俯仰自在。
这片天宽地厚,历朝相争之所,曾有多少厮杀腥血,多少英雄故事,皆尽入土化尘。
而茫茫草原,历万年风霜,依旧阔似无边,未有稍变,静观人间纷争。
转眼间,千世轮回由此起,万线因缘无了期。
马比双腿行得快,青唐城墙不久便在眼前。
距城门尚有十余丈,白玉堂突然飞身下马,留下一句:“臭猫。你自己骑马入城吧!”
展昭拉他不及,见白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城门处。
“唉……”
轻叹一声,这别扭性子,也不顾虑一下自己身体状况尚未全复。双腿一夹马肚,往城门跑去。
待回到将军府前,见那白玉堂不知从哪弄来一包瓜子,坐在门口石狮头顶磕着吃,看见展昭,便是露齿一笑:“猫儿,你太慢了。”
展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翻身落马。早有蕃兵入内通传,他脚刚着地,厮罗便带着几名蕃将冲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厮罗见二人平安归来,脸上紧张神色才有稍缓。
展昭抱拳:“将军大人,属下……”
“好了,不用说了。没事回来就好。”
厮罗横出两手正要去拍展昭肩膀,却被旁边白玉堂伸手格住,只见他两眼阴沉,透着森意:“小心些。他肩膀受伤了。”
他语出无状,全没将对方蕃主身份放在眼里。
伸出的手臂被挡在半空,厮罗极是尴尬。
展昭连忙拉下白玉堂,轻道:“白兄,不可无礼。”
厮罗对白玉堂一向是礼言下士,而白玉堂却始终冷热难料,今日看他眼神似乎更是不妥,心中亦已多少有了些底。
“哧。”白玉堂甩开展昭,一双突燎猛火的眸子锁紧厮罗,“身坐将军府,还真是稳当。”言罢,眼角瞄了瞄展昭,嗤笑道,“猫儿,你的命,可不怎么值钱哪!”
展昭怎会不明他话中意思。
相信董毡已回来禀报一切,但厮罗却未曾有任何救援举动,只安坐府中等候,若非二人遇了张柔,只怕就要死在这茫茫草原之上。
但事实上,展昭亦清楚知道厮罗确有难处,若无仔细安排贸然带兵出城,只怕城池空虚致令敌人有可乘之机。
“白兄,将军大人亦有他的难处……”
“不必为吾开脱。”厮罗直视白玉堂,虽心中有愧但腰杆仍是挺得笔直,“吾确实没有及时派出救兵。妄顾二位性命。吾道歉。”
他一介蕃主,却勇于承担,白玉堂虽心中有恼,但见这豪勇汉子低头,亦不好再作计较。
便在此时,府内忽响起喧嚣。有一名蕃兵匆忙跑来,对厮罗说了些话,厮罗闻言不禁眉头皱起。
展昭问曰:“将军大人,发生何事?”
厮罗苦笑:“看来吾子比吾更懂情义。董毡回来之后就要吾出兵去救,但吾不允,他偷偷带了些部属要去天书教总坛。吾将他锁在房内,刚才士兵来报,他敲昏了送饭的仆从,夺了匹马……”
他话未说完,就见一匹骏马从侧门冲了出来。
“呵呵……”白玉堂笑得甚是开心,“好小子,倒是有情有义。”

只见白影飘忽,已掠近急驰中的马匹,一捞一带,竟将上面坐的人给抓了下来。
马上之人正是董毡,他还未弄清是谁人抓他,便使出白玉堂所教之轻功步法,扭旋身体企图脱逃。
“哈!”
这套路本就是白玉堂所授,此举无异予班门弄斧,怎可能逃得掉。只见他脚扫勾拌,将已脱身冲前的董毡绊倒地上。
然后,一撩衣摆施然蹲到他面前,笑道:“乖徒儿,我可是又教你一招咯!”
董毡听得熟悉声音,抬头一看竟见是白玉堂,顿时蹦了起来将他一把抱住,极是开心地嚷嚷:“格朗!!格朗!!”
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但白玉堂不懂蕃语,可算是白说了。
只是他真情流露,关切之心便是听不懂蕃语亦能感受。
董毡对他这个挂名师傅如此赤诚以待,白玉堂确是感动。他拍了拍董毡肩膀:“乖徒儿,可是你特意留下一马接应我们?”
见他点头,白玉堂心下大悦:“够机灵,不愧是我白玉堂的徒弟!呵呵……”当下也不再介怀厮罗之事,拉了董毡大步入府。
展昭看着那两师徒的背影,不觉好笑,这小白鼠,夸奖徒儿,拐个弯把自己也赞了进去。
转头看了看尚愣在原处的厮罗,大概是未能反应过来。
适才还恣气发飙,可下一刻居然开开心心拉了董毡说笑,白玉堂这说风便是风,说火就是火的性子倒不是许多人能够理解。
而展昭,却已是习以为常。
众人于议事厅落座,展昭将探天书教、被擒、逃脱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其中刻意疏漏了张柔一事。张柔毕竟身份尴尬,且已是隐居之士,展昭不欲令她及其家人卷入纷争之中。
白玉堂坐在一旁,淡淡听着未有作声。
待展昭说罢,厮罗不禁扼腕:“据你所言,西夏国已经参与其中,与天书教联手。”
“参与是,联手却未必。”
“喔?”
展昭目光沉静:“天书教乃民间教派,西夏国密谋与其结盟,以图控制河湟之地,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但西夏毕竟是泱泱大国,断不会贸然表明立场,堂然与天书教联手。因为一旦西夏举兵,将会引起河湟诸郡激烈反抗,且我大宋朝亦会出兵相助,他们非但讨不到半分好处,反而会损兵折将大伤元气。”
“那就是说,西夏不敢明来,所以派了个王爷与天书教密谋起事,日后若是失败,也可推个一干二净。”
展昭颔首:“以灭佛兴道为名,屠僧制造混乱。只要青唐城一乱,天书教就会趁机举事。只怪属下一时大意,打草惊蛇,未能查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厮罗摇摇头:“发现天书教总坛,已是大功一件。既然他们知道已被发现,相信已经撤离总坛。”他眼神一闪,“但东西,不一定都能带走。”
说罢,厮罗转头对一名蕃将吩咐一番,那蕃将领命而去,他又与展昭等说道:“吾马上派两百兵士围剿天书教总坛。”
展昭立身拱手:“属下愿往。”
“但你身上有伤……”
“哔……哔……哔……”小小的微响显得有些突兀。
二人转过头去,见那白玉堂许是觉得无聊了,从怀里掏出那包未剥完的瓜子继续磕了起来。
本来不算什么异举,只不过他磕瓜子的地方,却是堂堂将军府庄严议事堂,在众名神色凝重蕃将之间,何其突兀。
偏他好似身在酒馆茶楼,无视众人异样眼光,照样磕得闲适自在。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白玉堂缓缓抬头,好像刚发觉这怪异气氛:“怎么了?”
展昭知他是在装傻:“白兄,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啊!”白玉堂咧嘴一笑,“没必要多说,此行,我必同往。”
展昭不禁皱眉:“白兄,你毒伤初愈……”
“应好生休养,不宜大动。”
白玉堂挥挥手,“猫儿,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奉还给你。可别当白五爷是瞎子。适前一路马上颠簸,你隐忍伤痛,默不作声,以为我在后面便不知晓么?”毒伤初愈是虚了些,功力亦恢复不到三成他自己知道,而展昭肩膀、胸口、手背之处,却是内伤外伤遍体鳞伤,只怕功力未足平日二成,这,也是瞒不过他。
“反正,”白玉堂又丢了一瓜子入嘴,“我是非去不可。因为这里除了我,没人能通过冰壁阵。倒是猫大人,你难道不需要向那胆小官儿回禀一下么?”
“……”
职责所在,庞奇那边确实必须将事情禀报清楚,但要让白玉堂再度涉险,展昭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那死亡冰冷的感觉,到此时此刻,仍如噩梦一般死死缠索着他。
见二人争持不下,厮罗思量片刻,言道:“展昭,吾也认为你留在青唐城比较妥当。”
“将军大人!”
“听吾说。天书教总坛既然已被发现,难保他们不会提前举事,你应该留下。”
“但这……”
“好了,猫儿,废话少说,你有你的事,我做我的事。”白玉堂将瓜子纸包一收,甩手抛与展昭,“收好了。留着回来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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