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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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罗调派二百精兵,由一名蕃将率领,与白玉堂同往天书教总坛。
董毡死心要跟着同去,厮罗深知此子甚至倔犟,只怕拦不住的。心中亦想籍此让其锻炼一下,便允了他。
两师徒一道上是有说有笑,董毡知白玉堂不懂蕃语,指手画脚以表其意,而白玉堂对这个徒弟极是喜欢,与他说了不少中原武林之事。董毡远在西塞,哪里听过如此精彩的江湖争斗,不禁对大宋中原心驰神往。
到了天书教总坛所在的山脚狭道,地上遗留横七竖八的尸体,流淌血液早已冻结成霜。白玉堂半眯了眼,审视这片惨烈景象。不难知道当时战斗何等惊心,以及展昭那身伤是如何得来。
他轻轻捏拳,抬头看向窄道入口。
李继安,这笔帐,只怕绝难算清。
二百兵士留了二十人守住道口,其余一个个跟着白玉堂入了窄道。
及至冰壁阵前,白玉堂让董毡吩咐众人,后行者拉住前者衣摆,不得松手,纵然见到任何物事,都不得驻足观看。
士兵虽觉奇怪,但看到这诡异非常的冰壁阵,亦不敢不听从号令。
待他们入了冰壁阵,方才知道为何白玉堂要他们拉住前者衣衫,这冰壁错落层叠,道路弯转蛇行,他们只能看到身前一人,却完全不能见到再前一个的后脑勺。
才行了一阵,眼前赫然出现一条血道。
道旁耸立的透明冰壁,另侧竟覆上一层如泼墨般的血渍,极是恐怖。
有好奇士兵探近冰壁窥望隔壁之道,透过那冰墙,模糊看到更可怖景象。
但见隔墙冰壁错落成道,地上深出大量坑洞,而里面,以血浆凝的冰矛刺插着累累尸体,或破首而亡,或穿胸而死,甚至有从**穿体直上,肠脏污物遍流地上,腥气恶臭弥漫,仿如人间炼狱。
道壁血腥,两旁犹如屠场,人血非红竟是浓黑,人命鄙贱只比猪狗。
过阵蕃兵无不为之动容,甚者掩嘴闭眼不敢去看。只有那白玉堂眉头未有一皱,冷冷经过如走常道。
八门反吟,只有布阵之人才知何道为留,乃绝杀之阵,入者无回。
布阵者自增杀孽,必折寿以还,他移阵之时,已料到有此结果。
不欲展昭来,这便是其一理由。
纵然当时形势危急,展昭出手亦多有留情,剑出只刺关节不及要害。
待敌仁厚,便是对己残忍。
白玉堂总不认同这般做法。
他只知道。
为敌者,绝其命。
为碍者,留不得。
感到牵着的手有些紧绷,白玉堂回头看到董毡咬紧了牙关,拼命忍住心底恐惧。
“怕么?”
董毡倔犟地摇头。
纵是身后几经战阵的兵士看到此番情景亦觉毛骨悚然,更何况一个志学少年。但白玉堂看到那双晶黑眸子,虽藏惧意,却未曾有半丝溷浊退缩之色,不禁暗叹此子坚忍。假以时日,必定是名叱咤风云的人物。
越过冰壁阵,再穿过后面窄道,已到了天书教总坛入口之处。
众人严阵戒备,以防有人潜伏。
出了道口,便见到谷内殿堂建筑竟已尽数倒塌,犹如废墟一般。白玉堂不禁大惊,凑近一看,四处皆是残墙断瓦,寥寥升起硝烟,有个彻地鼠的兄弟,他自然一眼便看出此处乃是遭雷弹炸药爆毁。
那李继安果然狠辣。毁灭总坛,不仅可以湮灭所有证据,亦同时激起天书教教众作乱之心。
领头蕃将见状四处似无人息,喝令士兵四下搜查。
白玉堂盯着冒烟的焦瓦,突然生了不祥之感。
“慢着!”
青唐城内,展昭回到驿馆,怎料那庞奇却不在馆内,询问之下,方知是去了蕃地窑子寻欢作乐。
展昭只得对那空室轻叹。
第二天早晨,那庞奇在众侍搀扶之下,满面酒色地回到驿馆。
展昭将事情禀告与他,那庞奇一听获知天书教总坛所在,未待展昭说完便拍案而起,立马要带上二百蕃兵前去征剿。展昭连忙阻止,并言那天书教应已尽数撤离总坛,而厮罗亦经已派出兵士前往。
见立功机会白白溜走,庞奇登时跺脚顿蹄,连连责那展昭为何不早些来报。
正在此时,突然有名随从官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
庞奇瞟了他一眼,捧起茶杯,慢慢问道:“发生何事?”
“发、发生暴乱了!!”
“哐当!!”茶杯落地发出刺耳碎音,庞奇脸色发青,惊恐问道:“你说什么?!”
官员抹了抹满额冷汗,神色慌张:“好、好像是天书教集结教众,说什么要‘灭僧兴道’……要、要屠城!!”
“屠城?!”
他顿吓得手脚发软。
展昭一旁听着,已知不妙。李继安煽动天书教起乱,青唐城内百姓手无寸铁,只怕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屠杀。
立下吩咐随从戒备,并要那二百蕃兵死守驿馆,随即抽身离去。
“展、展护卫,你、你要去哪?!”庞奇早吓至筛糠,两腿抖嗦得站亦无力需两旁随从搀扶,见展昭要走,慌忙将他叫住。
“大人放心,驿馆之内安全无虑。属下去打探情况。”展昭不愿与他多费唇舌,施展轻功掠上屋顶,直往城中而去。
晨起熙攘交易,热闹繁华的青唐城街道,此时散乱被遗弃的烂碎货物,人群四散奔逃,躲的躲,藏的藏,到处皆是一片混乱。
一蕃女抱了孩子夹在人群之中,不小心被撞了背,脚下不稳跌落地上,后面的人哪里看得到有人跌倒,皆顾自己逃命,可怜那蕃女被连连踩了数脚,不及爬起只能拼死搂紧了怀中孩子。

有一幼小孩童大概是与娘亲走散,蜷缩在角落之处惊恐地看着争相奔逃的人群,边哭边呼唤着亲人名字。
从后街冲出五名粗猛汉子,挥舞手中钢刀,发狂一般见人就砍,嘴里念叨着咒语般的词句,如同着魔。
寻常百姓闪避不及者,立下被砍死砍伤,血喷一地。
“住手。”
慌乱喧嚣中,喝音竟能清晰入耳。
只见暗蓝沉影似旋风骤卷,途人未及看清发生何事,已见一名蓝衫男子左手扶了那名险被踩死的蕃女,右臂怀抱尚在哭泣的幼童。
手中三尺青锋,刃身泛了嫣红血线,顺着剑尖,缓缓滴落。
适才凶残杀人的猛汉,此刻圆瞪双目,仍持举刀砍杀之势,定在原地。
“好了,快些回家去吧!”
男子温声与蕃女说话,蕃女虽然不懂汉言,但从那份温柔之中,感觉到此人好意,连忙鞠躬答谢,抱了孩子匆匆离去。
愕然站定的人群中,挤出一名妇人,男子怀中幼童呼喊着叫她娘亲。男子将孩童交与母亲手上,那妇人当下是千恩万谢,他轻轻摇头,示意她快些带孩子离开是非之地。
这时又从横街冲出十数名持刀凶汉,见同伴呆立不动,上前查看,那几人竟就此颓倒地上,气息早断。
众人大惊,瞪着那蓝衣人。
只见他脸色平淡,一双锐利眸子,紧紧盯着他们手上血淋淋的大刀,神情瞬是转凝。
“各位,请快些离开。”
有听得懂汉话之人反应过来,高声传叫。
其他愕立当场的途人立下四散奔逃,躲开厮杀。
男子缓缓举起长剑,平指众人。
那群凶汉见他手绑绷带,乃带伤之人,而所持长剑不过是柄普通兵刃。立下更是大胆,一拥而上举刀砍来。
刹那间,剑腾龙啸。
宝剑,特别是上古神物,皆是削铁如泥,侠客获之,持以克敌制胜,可谓如虎添翼。
失之,无异是失去最大助力。
只不过,虎,始终是虎。利爪尖牙尤在,撕噬本领尤存。纵缺一翼,百兽威仪焉到猴子称王。
当这些愚人明白此等显浅道理,却已变成死尸。
男子看着满地尸骸,英眉皱起。
救人,杀人。
他本不想多添杀戮,但亦不愿见到无辜百姓惨遭血屠。
蓝影掠起,急步再往前行。
待及城中将军府附近,厮杀早起。
城内驻兵被派出平乱,府上留守蕃兵不过五十,厮罗及部下蕃将力抗强敌。却因那天书教人数众多,且教众完全不顾自己性命,纵然身中多刀竟亦不倒,持刀疯狂砍杀,已是神智癫狂。
地上蕃兵与天书教教众堆砌的累累尸体,已令将军府内外血流成河。
突然有一名刚被砍倒地上的血人弹起身来,扑向厮罗。厮罗无备,眼见钢刀就要穿胸而过。
千钧一发,只见有剑光掠过眼前,荡开这致命一击。
厮罗侧首看去,惊喜唤道:“展昭!”
展昭看过那些人疯狂模样,记起李继安懂得摄魂邪术,恐怕这些教众乃是受他操控,已失常性。眼下他功力未复,又要保护厮罗,手中长剑亦不敢轻慢,出招已不留情面。瞬息之间,已撂倒三名教众。
厮罗等人见有人来援,立下精神大振,虽仍处于弱方,但个个奋力抗敌,拼死搏杀。
代价虽重,但亦终成功将来侵者统统击倒地上。
却在此时,远处啸声四起,又有天书教人大批杀到。
领头之人竟就是李继安与张婷。
李继安挥手,暂止众人攻击。
看了力战已疲的众人一眼,冷冷笑道:“厮罗,你注定要败,何必垂死挣扎?”
厮罗气喘甚促,浑身浴血,但蕃主威仪尤在,一双锐眸依是冷静自若:“想必你就是那个西夏王爷。”
“错了,我不过是天书教的一名小小信徒。”
“哼,”厮罗不屑啐道,“吾若一死,河湟之地无主,西夏便可乘虚而入。吾若不死,暴乱罪名可全数推于天书教承担。你的如意算盘敲得甚响!”只见他手中钢刀一挥,斜立地表,“吾人头在此,有本事的,你就拿去。”
“不愧是河湟蕃主。”
被说穿阴谋,李继安已是杀意难掩。
展昭抢前一步,侧挡厮罗身前。
一番厮杀,左肩伤口早已迸裂出血,普蓝衫料濡颜更深,胸前彻痛不断,此时却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弱色,他死死紧咬牙根,稳住身形。
但那饱满天庭,早漫上一层薄丝汗水。
李继安何等厉害,怎会看不出他衰弱之态,心中自是得意:“展昭,你亦是个人才,当知良禽择木之理。”
展昭横剑胸前,不卑不亢:“展某非禽,焉懂择木。”
“好!”
李继安眼中掠过一丝青光,“今日就做件善事,送你到黄泉路上与白玉堂相见!”
“李继安!你说什么?!”
“呵呵,总坛四周皆下火雷弹,一触连环,避无可避。白玉堂已被炸死。”
展昭闻言如遭雷击,死死瞪着那李继安,咬牙道:“展某,不信。”
“呵呵……”李继安并无答他,只看了看身旁张婷。
“他死了。”张婷一脸快意,“因为,是我亲眼所见!”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沾满鲜血的雪白绸缎,厉声尖笑,“白玉堂已炸至粉身碎骨!!哈哈——文逸!我替你报仇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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