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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穿越过庭院,跨上五级台阶,眼前是一排落地长窗。
钟一豪左手折扇一点,当中两扇长窗,应手而开。
群豪进内一看,原来是处极为宽敞的大厅,只是窗门紧闭,竟似进了暗室、山洞一般。
大厅中间,高高的悬吊一盏琉璃长明灯,射出一片蓝蓝的如豆萤光。
群豪刚由明亮之地,进入黑处,是以一时之间,尚未看清厅内的陈设。
突然间身边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只听得群豪心中一骇,泛上股寒意。
群豪都是武林道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进入黑室,略一定神,便能张目辨物,只见大厅两侧,蜷曲地卧了十多个人。
谭九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麦小明此时神情,甚为紧张,他连大气也不敢出,猛听谭九成一喝,似是吃了一惊,连忙低声对苗素兰道:“叫他们不要管地上之人……”
苗素兰也不言语,跨前两步,推开了厅后的屏门,举步跨了过去。
群豪见苗素兰一走,也立即跟随上去。
众人越过两重厅殿,到了一处拱门所在。
过了圆门,是一块有亩许大小的大院,地上用一尺见方的白石,铺成十字形的石道,通达四面,除了一端直达这圆门之外,另三条的极处,都是曲廊画榭围绕的高楼。
除了中间纵横的十字道以及几堆假山几丛花树之外,地上尽是各式形态的石块,织成参差交错,曲折回旋的道路。
群豪看了看三面的高楼,不知该向哪一面走去,一个个怔怔的呆在当场,大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突然间,两侧幽暗的走廊之内,响起了一阵“咚咚”“呛呛”的鼓、铃声。这声音,十分急促,听得群豪心烦气躁。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幽暗的走廊内,一阵人影蠕动,走出两队人来。
两队人缓缓向中庭走来,只见左边一队十人,穿着彩衣,身披红色披风;右边十人,则是身披绿色披风。
这两队人,脸上全都涂着油彩,长发披散,直垂腰际,左手执着一面小皮鼓,右手挥指轻轻敲拍。
每个人的腰肢之上,都各生出一只手,这只手上,拿着一只铜铃,摇发出“呛呛”的声音。
这等奇形怪状之人,出现在这幽暗,充满森森阴气的深宫之中,只看得群豪毛发竖立。
群豪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在“垂杨村”又曾与“万花宫”的怪人交过一次手,是以一见这两队三手怪人缓缓走来,立时运集功力,排成一个半圆阵势,蓄势以待。
那两队三手怪人,鼓铃齐鸣的走到庭中,分成“八”字形站定,目光齐注群豪,口中发出“咝咝吱吱”的轻呼。
对峙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也不见这些怪人有何动静。
群豪之中,似已有人被那鼓铃之声扰的不耐,渐渐有人发出急躁的呼吸之声。
就在这时,正中那座楼前的八盏七角纱灯,突然亮了起来。
两队怪人一见灯亮,手中的鼓铃,更是加劲摇拍,在空旷的庭院之中,激起一种噪杂无比的烦音。
只听一阵隆隆之声,那正厅两扇大门,突然大开。
又是一阵轧轧辚辚之声,但见黄帏翻飞,一辆铁车,从那门内,飞驰而至。
这辆车,来得其速无比,直待到了跟前,才看清它的形貌。它外形宛如一只圆形座椅,约有三尺多高,座底满是小小圆轮,座椅之上,铺垫着厚厚天鹅细绒,座位前后,装置着一种特制的铜箱,上面重重垂挂着八尺多长的杏黄帏幔。
杏黄帏幔中,坐着一个黑影……
钟一豪心中一怔,想找麦小明相询,但一转脸,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他正在迷惑之际,忽听车内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这笑声不但是凄厉刺耳,而声音竟似洪钟一般,要比常人大上数倍。
这时那两队怪人,三只手齐齐垂下,鼓铃之声,倏然而停。
那车内之人,笑声突住,又发出一种极为冷漠的声音,道:“天台万花宫,是仙境,也是鬼域!你们这些东西,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竟敢仗着一点血气之勇,擅闯我‘万花宫’……”
话到此处,又是一阵狂笑,接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那铁车又往前移了二尺,当前两块黄帏,缓缓向上卷去,端坐车内之人的形貌,立时清楚的现了出来。
群豪一见车内之人,都不禁大吃一骇,万映霞却骇得惊叫出声。
原来车内坐着一个黑袍之人,只见他头束金箍,长发后披,脸上疤痕块垒,两道眉毛亦已烂去,左眼上挂着一块约有三寸长短的肉帘,将左眼盖遮了起来,右眼大如鸽蛋,突出眶外,上唇也齐鼻根烂去,露出白森森的长牙,这丑恶的长相,是以无能测知他的年岁。
他左手扶在座前铜箱之上,右手执着一把银丝拂尘,一双手瘦骨嶙嶙,有如鸡爪一般。
他猛听万映霞一声惊叫,心知定是见了自己形貌,惊恐过度,发出呼叫,这乃是他最为痛恨之事,一翻突出的右眼,厉声说道:“你们可曾见到老夫在石粱峭壁所留的警示吗?”
群豪虽都是胆识过人之人,但面对这怪人,也不禁都有一股畏怯之意,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上前答话。
独跟怪人一见群豪对自己不睬不理,心中似是甚为不耐,扫视了一眼,道:“如若再无人与老夫说话,可别怪老夫……”
他说到此处,忽又改口说道:“尔等既敢无端进入我这‘天台万花宫’,老夫自然不用和你们多费唇舌了……”
皇甫天长听他口气狂妄,忽然记起侵犯“垂杨村”之事,又想起那貌若天人,容如春花的红花公主,竟被这丑怪之人所劫,心中泛起了一股怒恨之气,当下冷哼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喝道:“你是何人?”
皇甫天长这时气愤填胸,昂然说道:“你不用问我是何人,我来问你,我‘垂杨村’与你‘万花宫’,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为何无故相侵……”
独眼怪人哪里受人这般指责过,只气得脸上疤块**,厉声喝道:“住口!”
皇甫天长心知此来不能善自罢休,胆气一壮,继续说道:“红花公主下榻我‘垂杨村’,你全不顾武林规矩,犯庄劫人……”
独眼怪人又怒喝道:“住口!”
这时江南群豪怕皇甫天长受袭,是以一个个都走上前来,环立在他身前身后,运功戒备。
独眼怪人脸上疤块又一阵搐动,突然呵呵大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胆量……”突然独眼一翻,道:“在老夫面前,却容不得这般猖狂……”
话至此处,右手往前一伸,银丝拂尘笔直点出,一缕劲风,直向皇甫天长前胸“神台**”
袭去。
皇甫天长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一声闷哼,摔坐地上。
独眼怪人点伤皇甫天长,立时激怒了江南群豪,一声怒叱,已有两人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左手微微一抬,两粒铁胆,电飞射出,分向两人击去。
只听两声闷哼,那飞跃上前的两人,胸前各中了一枚铁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翻身摔倒地上,当场死去。
谭九成情急之下,叫道:“用暗青子……”
群豪被他一提,立时暗器纷纷出手,齐向那独眼怪人射去。
那独眼怪人右手一旋,银丝拂尘幻化出一蓬白幕,然后往内一收,竟将打来暗器吸在银丝之内。
“剑拐双杰”袁氏弟兄挥剑舞拐,分从两侧猛袭那独眼怪人。
那独眼怪人右手拂尘往外疾挥,适才被吸在拂尘之内的暗器,应手而出,宛如满天雨花,齐向袁达人射去。
袁达人万料不到独眼怪人会施出这一着,但觉眼前银光闪耀,各式暗器,满天星般的打来,要想让避,已是不及,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就立时毙命。
独眼怪人在右手外挥之际,左手也同时外扬,两只二寸长短的小剑,一柄长有一尺的短剑,分二路疾向袁奉天射到。
袁奉天双剑倏分,左剑“玉尺量天”,右剑一招“怒海砥柱”分向三剑迎去。
疾射而来的三剑,突然中途一顿,劲势立缓。
袁奉天举剑迎封袭来的短剑,不料那剑的来势却中途突然一缓,他乃久经阵战之人,对这等暗器的奔射之势,竟能使之中途变慢,却是罕闻之事,是以不由悚然一怔。
就在他怔神之际,手中剑招登时迟缓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金光跳闪,那三柄剑,突然之间,快如流星,直向袁奉天射去。
待袁奉天发觉,惊叫一声“不好……”话音尚未离唇,两柄小剑已直中双目,另一柄短剑却插在他胸膛之上,他手中双剑刚一抛出,人已倒地死去。
江北三龙中,多爪龙李杰,性子最为急躁,他一见那独眼怪人,举手之间,连毙四名江南武林道上的高手,他心中暗晴忖思:“要对付这独眼怪人,不如大家一拥而上,联手齐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乃粗率之人,想到就做,一摆手中虎头钩,大喝一声,道:“咱们一齐上吧……”当先冲了上去。
他这一声呼喝,立时起了作用,飞天龙何宗辉首先跟了上去,江南群豪除了谭九成在助皇甫天长疗伤之外,其余四人也各摆兵刃,一声呼啸,同时围攻而上。
独眼怪人一抛手中拂尘,双手在座前铜箱之中,一阵抓动,口口冷冷说道:“我要你二人的右臂……”说时手向外一扬,两柄柳叶薄刀,疾飞而出。
只听多爪龙李杰,飞天龙何宗辉一声痛呼,两人身子仆倒地上,右臂已掉落身后。
独眼怪人动作毫不迟慢,掷出两刀之时,双手又一阵挥动。
江南群豪中的四人,当先一人只觉眼前银芒一露,双眼如中刺芒,痛得在地上一阵翻滚。
那第二人只觉两腿一麻,跌坐地上,两条腿竟齐膝断去。
随后攻上的两人,似是被一阵无形阻力,撞得连连后退,直被一棵大树所阻,才挡住退势。身子尚未立稳,两根尺余巨钉,已电快射到。
这两根巨钉,挟着强猛的冲劲,趁二人后退之势,适时而至,将两人肩上琵琵骨对穿而过,牢牢钉在那大树之上。
独眼怪人眨眼之间连伤多人,心中似是大为高兴,不由发出一阵凄如鬼枭夜鸣般的笑声。
钟一豪、余亦乐虽然久在江湖行走,但像这独眼怪人的武功,与出手伤人的惨状,确是罕闻罕见,看得心中大为骇然。
江北三龙情逾手足,喷火龙刘震一见李杰与何宗辉二人断去右臂,将心一横,已把自己的生死置诸度外,一声怒叫,道:“我老刘与你拼了……”双笔一抡,直扑铁车。文天生与江北三龙相处较久,有着一种笃厚的友情,一见刘震为友拼命,一时间豪气如云,抽出软鞭,紧随攻上。
万映霞本是女孩子家,她对独眼怪人伤人的毒辣手段,适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但她与文天生乃是相依为命的伴侣,这时见文天生奋身向前,自己也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手中扣着燕尾银梭,也跃身追了上去。
苗素兰、钟一豪、余亦乐一见他们二人不计厉害的攻了上去,自不能在一边旁观,也都一齐纵身而上。
这种局面,已成了孤注一掷之势,以那独眼怪人适才伤人的武功而言,只要他存了伤人之心,这几人有立时被伤的危险。
就在这时,右侧那紧闭的楼窗上,突然现出一片明亮的灯光。
那独眼怪人也正待出手,突见楼窗灯光一亮,转头向楼窗望了一眼。
此时楼上“呀”的一声,推开了一扇绿窗,谷寒香凭窗叫道:“都与我住手!”
她的声音,虽然是柔美安详,但却似含有一种无上威严,不要说钟一豪等,都停身止步,就是那独眼怪人,也朝着她翻了翻那突出的大眼,住手不动。
谷寒香喝住了众人之后,推上窗户,转身入内。
片刻工夫之后,那右侧楼下,朱门开启,走出两名手执纱灯的青衣小婢,另一名蓝衫女婢,扶着谷寒香,缓缓走了出来。
万映霞、苗素兰等一见谷寒香走了出来,一齐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喝道:“不许乱动……”
谷寒香望着那独眼怪人,道:“这都是久随我之人……”
独眼怪人冷冷说道:“他们违我禁令,擅闯‘万花宫’,我要他们尝尝老夫‘脱胎换骨’的滋味……”
谷寒香发出一声娇笑,道:“你,私将我劫来‘万花宫’,却反怪他们前来找寻于我……”
她一眼看到李杰、何宗辉等人断臂残腿的惨象,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些人定是你所伤的了?”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谷寒香道:“他们虽违你禁令,闯入‘万花宫’,但他们是为我而来,既要我留在此地,我就不准你对他们妄加残害,不然,你也休想我留下来……”
独眼怪人看她说话的神态,甚是庄严,怔怔的睁着那只怪眼,不知如何回答。
停了半晌,他才在座取过一面皮鼓,拍击了两声,道:“把他们抬下去。”
静立两边的三手怪人,应声走了过来,将倒卧地上之人,一齐抬入内去。
独眼怪人一指钟一豪等,道:“先将他们关起,以后再发落。”
他看了谷寒香一眼,又道:“不准为难他们,好好款待……”
他话至此处,那冷漠的声音,忽然变的十分柔和起来,温和地对谷寒香说道:“山风夜寒,咱们还是进内去吧,他们既是你的人,我决不会给他们苦吃……”
谷寒香点头微微一笑。
独眼怪人见她展颜一笑,心中似是甚觉高兴,探臂将谷寒香抱上铁车,然后双手在车上略一按动,发出轧轧一阵轻响,车下小轮滚动,但见黄帏飘飞,飞快的向内驶去。
谷寒香被独眼怪人抱上铁车,只觉一股腥烂的臭味,钻进鼻孔,感到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她此时,已与过去大不相同,她经历过许多人间最痛苦、最残忍,也最险诈之事,所以,她已能强压下自己的心意,来适应各种环境,她知道这独眼怪人是一个喜怒无常,异常冷漠,残酷绝伦之人,只要有一点极小之事不能顺遂他的心意,立时即将遭遇到极为悲惨的命运。
独眼怪人腰际烂疮,发出的臭味,使人难以忍受,但她却强压下厌恶的神情,依着他坐在他身旁。
铁车缓缓地驶入内厅,又经过两重庭院。
谷寒香此时心中挂念着苗素兰等人的安危,心中虽是十分忧急,不知怎样安排才好,但神情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一直默然不语。
独眼怪人怔怔地瞧了她一阵,他脸上满是疤痕,是以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炯炯的眼神却不时的在变化着。
他突然伸出骨节嶙嶙的手来,抓住谷寒香的纤纤素手,神情很是激动。
谷寒香回眸看了他一眼,面上泛现出一丝幽怨的笑容。
独眼怪人心中一阵悚然,仿佛觉得自己不该渎犯于她,这时松开了手,低声问道:“你不高兴吗?”
谷寒香摇摇头道:“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的那几个人怎样了?”

独眼怪人道:“他们既然是为你而来,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谷寒香娇媚的笑了一笑,把身子又往独眼怪人身上依偎了过去,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开呢?”
独眼怪人被问得翻着那只突出的大眼,却答不出话来。
他怔了半晌,才道:“自然是要放他们,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谷寒香听得心中一动,不待他话完,接口问道:“不知你要什么时候,才……”
她转眼一看,见他神情肃穆正凝神沉思,并未在听自己说话,一时不敢打扰于他,只好倏然住口不言。
这时车子忽然微微一阵颠动,同时眼前一明,现出一种鲜红色的光亮。
谷寒香举目一看,原来铁车已驶进一处地下甬道。
这地道乃是石块所建,建筑得甚是牢固,两侧石壁之上,每隔一段,插有一支松脂火把,发出红红火光。
铁车行驰在这地道之中,发出一阵辚辚声响,这声音回应在这深远的甬道之中,有着一股惊人心魄的恐怖感觉。
谷寒香悸悸地问道:“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独眼怪人对她相问之言,恍如未闻一般,直怔怔的坐在车上,呆呆出神,又似在思索着一件重大的疑难问题一样。
他长得原本丑凶已极,又在这种充满阴森的地下甬道之内,此时他更是神情木然,宛如一尊石像坐在车上,更显得鬼气森森。
谷寒香心中越来越觉得可怖,为了打破这如沉死一般的沉寂,她壮了一壮胆气,故意提高声音,道:“你对人竟这等无礼。”
独眼怪人似被她说话之声,惊醒过来,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谷寒香冷冷说道:“你此时心目之中还有别人么?”
独眼怪人对她这句冷漠的话,不但毫无愠意,而且甚为高兴,忽然温柔地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谷寒香此时已懂得许多对付人的手段,她听完独眼怪人的话,只冷冷一笑,并不出言相问。
那独眼怪人见她并不追问,心中似是意有未尽,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在想这一件事,该如何对你言讲……”
谷寒香漫不经心的道:“你的事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也不想知道。”
独眼怪人把眼光凝注在谷寒香的脸上,停了片刻,才道:“此事与你有关……”
谷寒香道:“那么你就说吧。”
独眼怪人喃喃地道:“我自然要对你说的……”
他此时神情,竟似中酒微醉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否则,我也不用把你劫到我这‘万花宫’了……”
谷寒香虽然不愿与这奇丑的怪人多说话,但这时不由得生出一阵好奇之心,道:“你劫我来此,就是为了要对我说这件事吗?”
独眼怪人摇摇头道:“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要你依我一件事。”
他说到此处,忽然仰首一阵狂笑。
他笑的似是甚为激动,只见他那疤痕累累的脸上,肌肉一阵**,笑音也渐渐地发出抖颤之声。
这时铁车停在一道铁门之外,独眼怪人收敛住狂笑,银丝拂尘迅快的击向那铁门旁侧的铜环,微微往后一带,铜环往下一沉,发出一阵隆隆响声。
那道铁门随着隆隆之声,往上缓缓升起。
谷寒香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现下你要到什么所在?”
独眼怪人沉吟了一阵,忽然变得很伤怀的样子,忧然说道:“这件事,在老夫心中已留了多年,这地方也有许多年,没有其他人来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只道此事在老夫有生之年,再也无能如愿,谁知……”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不言。
铁车进入铁门之后,转了一个弯,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明如白昼,并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传过来。
只见人影闪动,一个身躯佝偻的驼背老人迎了上来。
这老人面蒙黑纱,是以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独眼怪人对他挥了挥手,他佝偻着身子,领前走去。
他虽是身体佝偻,脚下却是极为快建,行走了二十多丈远近,还是一直走在铁车前面。
来到一处双扇的房门之前,那驼背老人,晃亮火种,点燃起门口两盏绯纱宫灯,启开朱门,静静的肃立门前。
独眼怪人点点头,挥挥手,似是叫他退出。
那驼背老人仰起蒙着黑纱的面,朝着谷寒香瞧了一眼,身子微微抖颤了一下,倏然低下了头,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按动机钮,车上铁杆与黄幔,立时拆收起来。
铁车一进房门,只见眼前珠帘一阵闪烁,恍如万点繁星。
珠帘之内则是一间陈设华丽,芬香浓郁的卧房。
铁车穿过珠帘,停在一张香木雕花的木床之前,独眼怪人将谷寒香抱着送下车,指着桌旁的锦椅,叫她坐下来,然后自己纵身一跃,落在木床之上。
二人沉默了一阵,独眼怪人方开口问道:“公主自来老夫这‘万花宫’,你可知老夫的心意吗?”
谷寒香望着他,摇头淡淡一笑。
独眼怪人点头笑道:“此事如老夫不说,你自然无能得知。”
他说到此处,似觉没有到正题,干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虽然深居‘万花宫’,但对江湖上之事,也不想过问,但自你的艳名,由西域播传到中土之后,老夫也有风闻,不过老夫还难以相信,这人间能再有像传说中那等艳丽之人,哪知见你之后,竟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老夫再三思量,才带你来此密室。”
谷寒香见他说了半天,自己依然不明他心中之意,不由嫣然一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听懂。”
独眼怪人对谷寒香之言,恍如未闻一般,又自说道:“你可喜爱这座‘万花宫’吗?”
谷寒香不知他问这话究竟存的什么用心,秋彼微转,缓缓说道:“这座‘万花宫’,实在是美仑美奂,纵然是王侯府第,也不过如此了……”
独眼怪人听她这等赞美,似是大感快慰,立即接口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很喜欢了?”
谷寒香道:“你‘万花宫’虽好,我也不能就住在此。”
那独眼怪人忽然面露愠色,沉声说道:“你还想走吗?”
谷寒香叹了口气道:“我一身待办之事甚多,才不远千里自西域来到中土江南,我自然是要走。”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冷漠地说道:“你虽有许多随行相护之人,不过那班人在老夫眼中,连三尺孩童也不如,老夫如若不放你走,你也是无能走脱。”
谷寒香道:“你这般强留于我,不知是什么用心?”
独眼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老夫要你永留‘万花宫’,陪伴老夫过这逍遥生涯。”
谷寒香听得芳心一震,暗自忖道:“要我留在这‘万花宫’陪伴于你,岂不是伴着一个怪物在一起吗?”她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展颜媚然一笑,道:“要是我不肯呢?”
独眼怪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既进了老夫的‘万花宫’,你不肯也由你不得,哼!如敢对老夫有半点违抗,就要他身受分肢移脏之苦。”
他话到此处,似是觉着说得太过冲动,立即改口说道:“但对你,老夫绝不忍施出此等手段,只要你好好的听从于我……”
独眼怪人,此时神情甚是大异寻常,满布疤痕的脸上,泛现出一片深红紫色,那只突出眶外的独眼,也发出异样的光芒,倏然一声不响,盯注在谷寒香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谷寒香一看他这般神色,心中感到一阵悚然不安,但此时身陷虎**,而这独眼怪人,武功奇绝,手段残酷绝伦,心中虽然焦急,却想不出脱身之计。
正当谷寒香芳心纷乱之际,那独眼怪人突然由床上纵起,凌空一个旋身,已将谷寒香拦腰抱起,跃返木床之上。
独眼怪人两臂如两道铁箍,牢牢地搂住谷寒香,脸上满是贪婪、丑恶的神情,看得谷寒香心头泛起了一阵呕心,要想抗拒,已是无能为力。
但谷寒香原是冰雪聪明之人,又经历了许多事故,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本能地生了一种应变的急智,她忽然娇叱一声,道:“你这般对待于我,到底是何用心?”
独眼怪人恍如未闻一般,丑脸往谷寒香脸上凑去。
谷寒香被折磨得真想大哭一场,但她知道,此时此情,任你哭断嗓子,也是毫无用处,她用尽力量,挣出一条手臂,扬手一掌,掴在那独眼怪人的脸上。
独眼怪人似是未料到谷寒香这猝然之举,被打得怔了一怔。
谷寒香乘他怔神之间,厉声说道:“你也是一宫之主,怎的如此无耻。”
她虽然貌如春花,但这时说话的神情,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仪,那种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的神情,使人一见,就产生出一种不敢侵犯的戒心。
独眼怪人呆呆的瞧了她一阵,心中似是生出了一种羞愧之意,避开谷寒香的目光,说道:
“唉,我是太喜欢你了……”
谷寒香哼了一声,道:“纵然是喜欢,也不该这等羞辱于我。”
独眼怪人这时竟没有一点凶残之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吗?”
他眼睛虽然盯注在谷寒香脸上,但目光却是一片散乱,脸上也一片茫然之色,喃喃地说道:“我等了几十年了,今天……”
谷寒香未待他话完,心中大感惊讶,接口问道:“什么?你等了我几十年了?”
独眼怪人茫然地应道:“不错,多亏老天见怜,我这几十年的心愿,今天才如愿以偿……”
他忽然发觉眼前之人是谷寒香,不由得泛起一阵宛如大梦醒来的惊异之色,失望地接道:
“是你,原来是你……你太像她了。”
谷寒香看他失去常态的神情,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念,同时,她知道这独眼怪人,乃是一个残酷成性喜怒无常的怪人,适才自己在情急之下,掴了他一掌,不知他是否恼羞翻目,怀着一种好奇与恐惧的心情,轻轻问道:“你说我像谁……”
独眼怪人此时也平静了不少,脸上那股贪婪淫欲的神色,也已退去,他又看了她一眼,才道:“你跟我心中之人,长得完全一样,但是老夫费尽心血,依然无法寻找得到,今天既然将你劫来,老夫要你代替她在这‘万花宫’相伴老夫,度享这有生之年。”
话毕,伸手在壁上一按,只见迎面墙壁之上一幅精绘的花鸟图,缓缓往上卷去,现露出一幅古装仕女的图画。
谷寒香举目一望,也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原来那画中的美女,除了衣饰与自己不同之外,面貌、神态竟是无一不像。
谷寒香一面默察这张图画,一面心中暗暗盘算,她沉思片刻,转脸瞧着独眼怪人,道:
“看你这般情形,你对她已是钟情许多年了。”
独眼怪人点头道:“数十年来,一直未能相忘。”
谷寒香道:“你将此人看作何等样人?”
独眼怪人道:“老夫将她看作瑶台仙女……”
谷寒香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心口不一!”
独眼怪人道:“你怎说老夫心口不一?”
谷寒香道:“你既将她看作瑶台神仙,就不该生出那等猥亵之想!”
独眼怪人脸上疤痕微一**,道:“老夫有生之年,如若不能一亲芳泽,实是毕生的憾事。”
他顿了顿,接道:“但是画中之饼,不能充饥,所以老夫许下心愿,一定要找到一位与此画神貌相若之人,要她常伴身侧,以偿老夫夙愿,苍天不负有心人,你果然真如画中之人,所以老夫适才一时……”话至此处,似是不好再说下去,倏然住口不言。
谷寒香艳如春花的脸上,泛现出一片红霞,低头说道:“此事虽然不全怪你,但是此乃人生大事,自是不能视同儿戏。”
她说到此处,心中意念回转,许多事情,一起涌上心头,一时间,心意纷扰,也无法再说下去。
独眼怪人见她话语温和,不禁一阵心喜,忙道:“依你要如何?”
谷寒香心中默默一想,心知既然落在这种恐怖残酷之人手中,未来命运,实在不堪想象,目前只有以话扣住他,苟廷一时,再视机而行。
她心意一定,伸手理了理鬓边秀发,又整了整零乱的衫裙,然后幽幽一笑,道:“你虽然喜爱那画中之人,但我究竟不是她,日后……”
独眼怪人急道:“你……”他因一时情急,说了一个你字,就没再说下去。
谷寒香道:“依我看,你在武林道上,定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也是一方公主的身份,如你果真喜爱于我,绝不可苟且乱礼,必须要隆重其事才行。”
独眼怪人连声应道:“老夫依你。”
谷寒香摇摇头道:“不是那么容易,我要你答应我几件事,如有一件不答应都不行。”
独眼怪人急着说:“好,老夫全依你,你说好了……”
谷寒香微一沉峙,道:“如你真心喜爱于我,必须要明媒正娶,大礼要在两个月之后,在这段时间,我要考查你对我是否真心!”
独眼怪人道:“可以。”
谷寒香又道:“在这段时间内,你要将‘万花宫’禁令解开,不得再杀一人。”
独眼怪人道:“可以,还有什么,你一起说吧。”
谷寒香又道:“大礼之时,我要请出三媒六证,以示慎重,同时,要你遍请天下各宗各派英雄,前来观礼……”
独眼怪人翻着那突出的怪眼,道:“老夫与外界之人,久无往来,何必……”
谷寒香冷笑一声,满脸娇态说道:“我早知你是并无真心。”
独眼怪人见她一付幽怨的情态,急得丑脸一阵搐动,急急地道:“好,也依你,你可称心了吗?”
谷寒香又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远千里迢迢,自西域来此,是有着一件切身大事。”
独眼怪人为了要讨好于她,立即说道:“什么事,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一定为你办妥。”
谷寒香玉面一冷,神情肃然地道:“这件事,在我未对你说时,不许你出口相问,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有借重于你之处。”
独眼怪人这次并不接口,只望着谷寒香,点了点头。
谷寒香又恢复温柔之态,道:“我们成婚以后,我在宫中陪你一年,我必须出去一次,清了我这件大事,事情办完之后,再返回天台,与你同住此间,你可答应?”
独眼怪人沉吟了半响,点头应道:“这也可以依你。”
谷寒香道:“不过我前去了断此事,或恐遭遇险难,虽然有人随行相卫,终是不妥,所以我要你在这段时间,传我一些防身的武艺。”
独眼怪人听了,突然发出一阵“呵呵”怪笑。
谷寒香见他这等狂豪大笑,不知他是什么用心,想询问于他,却又不知如何问法,怔了一怔,惘然地瞧了他一眼。
独眼怪人笑了一阵,握住了谷寒香的纤手,道:“放眼当今武林,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三招五式之人,哼哼,恐怕是数不出几人,只要你肯应允于我,老夫传你几种绝学,保管你驰骋江湖,没有人敢欺悔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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