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清晨，跃龙关。
阳天只感到一阵阵的灼热不断从小腹处冒了出来，随即又化作一阵冰冷，随即又化作一阵尖锐，之后又化作一阵清新，之后又化作一阵厚重，然后又化作一阵飘逸，最后化作一种不知道怎样去形容的感觉，总之只知道十分舒服，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舒服。突然，那阵舒服的感觉消失了，一阵剧痛从脖颈处传来，疼得阳天一下子呻吟出来。
这一声呻吟，立刻惊醒了在旁沉睡着的方文定和欧阳连双。两人先是一呆，待看到阳天红润的脸庞和不断发出的呻吟之后，立刻跳了起来。欧阳连双立刻出去喊人，方文定则神色激动，凑在阳天耳边，轻声唤道：“天弟。天弟！你听得见吗？”
阳天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方文定眼中闪着泪光在看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道：“方……方文定，你这小子，没事在这耍什么？”
方文定笑着推了阳天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大声叫道：“你才是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们有多担心呐，昨晚连大夫都说你已经没救了。谁想你今天早上居然醒过来了，你这小子，命还真大！”
阳天“嘿嘿”笑了两声，随即低声道：“不是我命大，我感觉好像有人救了我，你知道他是谁么？”
“有人救了你？”方文定一脸疑惑，接着说道，“昨晚我和连双一直待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来救你。”
阳天听见这话也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什么，门口一下子涌进许多人来，为首的正是尹天风，他大步走到阳天身前，看着阳天转好的气色，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喜声道：“天弟，刚刚听到连双告诉我说你好了，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好了，而且还好得这么快，难道真是上天在保佑天弟？”
阳天轻轻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才不信天。我只是运气好而已，说不定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齐城在旁边大声道：“阳公子哪里话，运气本来就是上天的眷顾。这次大难不死，说明上天是极为照顾公子你的，就算有下次，公子也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一句话说完，大家都连声称是，这时，昨晚的那两名大夫又走了进来，大家给大夫让开路，两位大夫忙活了一会儿，之后一起向尹天风跪下说道：“恭喜殿下，阳公子的伤势本来十分沉重，后来竟不知道是被什么拉回来了一般。昨晚那般沉重的伤势，居然在一夜之间好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阳公子的身体充满活力，连药也不用吃了，只要慢慢地进食，不用十天，阳公子的伤定可痊愈。”
听完这席话，满屋子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尹天风也乐呵呵说道：“昨晚是本殿下的错，现在念你们两个诊治有功，下去每人领五百两银子吧。”
那两名大夫听得高兴无比，当即退了出去。众人道了喜后也都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尹天风、欧阳连双和方文定，几人谈笑一阵，尹天风大笑说道：“天弟此番斩杀虎赤儿于阵前，已是成了名扬破神的大英雄！说不定我可以给你请个偏将军做做哩！”
方文定闻言顿时假装不悦道：“天弟是我的，怎能给你叫去？”
尹天风顿时“哈哈”大笑，阳天也笑着说道：“我与殿下结拜为义兄弟，而我年岁又小，他不叫我天弟却是叫什么！”
方文定顿时一副深闺怨妇模样，凄然道：“天弟，你的心里竟是一点都容不下我么？”
阳天登时脸色大苦，而尹天风已是笑得肚子疼了，欧阳连双一拳打在方文定背上，娇声喝道：“兀那小子，你到底是男是女……”还未说完，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欢笑一阵，遂纷纷退了出去，也好让阳天好好歇息。阳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下颇有感悟。只觉得人之一死也不过如此，并无难受，也不知害怕。死去元知万事空，此言不假。遂又想起小洁：“看来，老天还想让我继续去消灭飞阳阁，救出小洁的。老天都帮我，飞阳阁又凭何不灭？”
11月30日。
凛冽的寒风不断呼啸着，士兵们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在城墙上慢慢地巡逻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已经来临，许多士兵都在城墙上清扫昨夜大雪留下的痕迹，还有些士兵在城墙上向下浇水，以结成坚冰护守城墙。尹天风，齐城和梁城先在城墙上一边漫步视察着，一边商讨在游蒙退军之后的计策。
“北方的冬天异常寒冷，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在跃龙关继续防守，以防备游蒙军突然进攻。”齐城首先开口慢慢说道。
“嗯，老师说的没错。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对了，在开春之前，要有几个月的空闲时间了，我也该回京城一趟了，把此战好好向父皇说明。老师你不回去看下妻儿么？师母也该想念得紧了。还有梁将军，年岁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齐城闻言笑骂一声：“你小子！竟敢调笑我！”梁城先也在一旁笑道：“殿下说笑了，游蒙未灭，何以为家？”
尹天风喝了声彩，欣然道：“好个游蒙未灭，何以为家！就冲你这句话，今日的酒我请了！”
齐城“哈哈”一笑，连声道好，于是几人一起大笑着向酒库走去。
12月1日。
这几日，尹天风，跃龙关守将，欧阳辰居一伙人正在大厅饮酒赏雪，突然外面一阵高亢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尹天风急忙带领众人向外走去，同时跪在地上高呼道：“吾皇千秋，万福永享！”
接着，一名黄门走了进来，展开诏书朗声读道：“六皇子尹天风，勇敢出击，不畏强敌，为战局做出巨大贡献，特此赏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京城东区豪宅一所，封赤烈侯，以示激励。镇北将军齐城，守关有功，面对数倍于己之敌不显慌乱，有古之大将遗风，特此赏赐黄金三千两，白银三万两，以示激励。牙将梁城先，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可谓马上能征战，马下能治国之大才，特此赏赐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授正三品虎威将军，以示激励。耀武将军王毅、扬威将军夏喜、破杀将军郑明，护关有功，各赏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其余诸将，均由齐将军论功行赏。另有庶民阳天，于百万军中奋勇斩杀敌大将，为国死战，可谓天神之勇，特此奖励黄金百两，授七品牙门将军，以示激励。庶民方文定，英勇作战，不畏生死，特此奖励黄金百两，授八品廷外侍郎，以示激励。庶民欧阳辰居，深入敌境，挫敌锐气，特此奖励黄金五百两，以示激励。…………钦此——”
“谢皇上恩赐——”众人一起再次跪谢，之后抬起头时，欧阳辰居一伙人惊奇地发现，欧阳辰行居然也站在降旨队伍中。尹天风接过圣旨后，向那位黄门轻声问道：“父皇可是安好？”
那位黄门也轻声答道：“侯爷放心，皇上如今一切安好。”
尹天风点点头，随即向齐城示了一个眼色，齐城知意，连忙走上来对黄门说道：“公公请入内歇息，我等马上为公公接风洗尘。”
那黄门傲然点了点头，慢慢顺着众人让出的道路走了进去。
而欧阳辰居心里则疑惑了起来：“连双自然是没有官职，天儿差点送命，自然也该封赏。可文定功劳与我相若，怎的他有封官而我却没有？而且欧阳辰行居然在此时来到此地。走之前连颜还提醒过我，可惜居然让我给忘了，现在看他居然跟随圣使一起过来这边，莫非是他在其中作梗？”想来想去，没有定论，只得先赞赏了阳天与方文定一番，随后面色自然地向欧阳辰行走去，笑了笑说道：“大哥怎么也来到此处了。需知战事已经结束了。
欧阳辰行摆摆手道：“我不过是带连京出来逛逛，凑巧遇到了圣使队伍而已。帮他们解决了一点麻烦，所以就被邀请一起来了。”
欧阳辰居听罢心下大疑，但也无话可说。欧阳辰行又接着道：“二弟于此地似乎颇有建树，只是听说受了不轻的伤，不知好了没有？”言中微有讽刺之意。
欧阳辰居眼神一变，微笑道：“蒙大哥挂念，军中疗伤药甚多，齐将军已是给了我不少，伤势已是无碍了。”言下之意，我与齐将军关系不错。
欧阳辰行听罢亦是神色一怔，随即恢复笑容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欧阳辰居心中有些得意，四顾道：“连京在哪里？怎的也不出来与我一见？”
欧阳辰行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连京生了些小病，此时正留在东阳城休息。”
欧阳辰居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圣旨已到，我师徒几人也就要离开此地了，当下便要去收拾东西，大哥，就此别过。”说罢拱了拱手，招呼阳天三人昂首走了出去。
欧阳辰行点点头，转身望着欧阳辰居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12月2日。
欧阳辰居准备半天，却不想欧阳辰行走在了他前面。清晨，四人一起送走了欧阳辰行，之后慢慢返回关内，方文定忍不住问道：“师傅，飞阳阁的长幼次序到底是怎么排的？为何你会叫欧阳辰行是大哥？那阁主又是排行第几？”
欧阳辰居叹了口气，慢慢说道：“这就是飞阳阁最大的悲剧了。本来，这一代的最杰出的弟子只有我大哥，也就是欧阳辰行，我，我三妹欧阳辰慧，还有我四弟欧阳辰凌。每一代的阁主都不能婚配，所以上一代的阁主并没有子嗣，于是阁主就在我们四人中选了。”
看到众人都在认真听，欧阳辰居继续说道：“我们四人中，最聪颖的就是我四弟欧阳辰凌了。于是，在经过无数测试之后，四弟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飞阳阁主。但从此他也就永远都不能成亲，并且失去了与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方文定听到这里不由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不是还能见面吗？而且测试应该也很公平才对，怎么会失去兄弟情谊？”
欧阳辰居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成为阁主之人，必须抛弃与俗世有关的一切事物，包括兄弟情谊，这也是为什么阁主不能婚配的原因，因为自从初代阁主欧阳羽之后，下几代的阁主通常因为不能抛弃人间情感而意气用事，使得飞阳阁几度陷入困境，因此，从第五代阁主开始，也就是辅助尹破神建国的欧阳梦阁主，他发布了这条规定，也就是，从他以后，所有飞阳阁阁主都不得婚配，亦须放弃与世俗有关的一切。”
方文定做出夸张的表情道：“不能婚配？那还有人愿意去当阁主么？”
欧阳辰居看了方文定一眼，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低声道：“自破神建国两百多年以来，天教俯首称臣，青玄派不问世事，其他众多中小门派也都唯我飞阳阁马首是瞻，飞阳阁一直占据着武林领袖的超然地位，因此当上了飞阳阁主，那就等于成为了武林至尊，武林盟主，这样的位子，谁不想坐？”
方文定点了点头，而阳天又问道：“师傅，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说凡是想当阁主的人在阁主选拔之前都不能成亲生子，否则就要取消资格。”
欧阳辰居面色一哀，随即又恢复原状，痛声道：“这个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如果已经成亲生子，那么其实也是可以参加阁主选拔的。但是，有一个前提……”
“前提？什么样的前提？”听到欧阳辰居说起以前从未听说过的飞阳阁秘闻，连欧阳连双也来了兴趣。
“那就是——亲手杀掉配偶和孩子。”欧阳辰居语气转淡，慢慢答道。
这话听在阳天等三人耳中，无异于平地响起了一声炸雷！杀掉自己的配偶和孩子，还必须亲手杀掉，这哪里是人能做到的？
对于三人的表情，欧阳辰居显然是在意料之中，继续淡淡说道：“其实如此这样做，都是为了得成天道。”
“天道？何为天道？”方文定疑惑地问道。
“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若要得成天道，必须舍弃亲情，私心和爱情等一切感情，否则就永远到达不了天道。飞阳阁的最高心法，必须领会天道才能练成，而飞阳阁阁主也必须练成那层心法，才能有实力镇服天下，同时，也才能一心一意为飞阳阁着想。所以，凡是要当阁主之人，都必须要斩断自己与红尘凡世的一切联系才行。因此，我看到阁主并不叫他四弟，而是称呼阁主，而阁主叫我也不能叫二哥，必须直呼我名字。成为阁主之后，就要舍弃自己原来的名字，取字辈为名，如此解释，你们可是明白了？”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欧阳辰居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日与你们说了这么多，便再说些吧。你们可曾听说过补天阵？”
“补天阵？”三个人不约而同问道，随即又互相看了看，捂住了嘴巴，看着欧阳辰居。
欧阳辰居笑了笑，接着说道：“欧阳羽创出这个阵法本是一片好意，但却被后人给用歪了。这个阵法的奥秘就在于，它能探查出初生婴儿的资质如何，所以，无论是谁，只要是飞阳阁中人所生下的孩子，都要先经过天眼阵的检查。资质好者，带入飞阳阁内阁抚养，成为欧阳家子弟，资质不好者，将孩子返还父母，成为外阁弟子，而资质十分差者，飞阳阁就将其列为外阁八部的奴仆，一生为飞阳阁卖命，直到父母死后才能离开飞阳阁，并且前提是不能学习飞阳阁一点儿武功。”
“这么说，如今内阁中许多兄弟姐妹的父母就在外阁八部中啦？”欧阳连双急忙问道。欧阳辰居摇了摇头，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忍，慢慢说道：“从第二代阁主开始，凡是进入内阁的婴孩的父母……全部……全部失踪。”
三人听到后几乎全部呆住了。
失踪？不，只有傻子才会认为那是失踪！为了断绝入内阁成长的婴孩的外部干扰，这是最残忍的办法，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让这孩子的父母消失，然后再谎称这孩子是个孤儿，是飞阳阁在外收养的弃婴。飞阳阁如此做事，当真是禽兽不如！
“从第二代阁主开始就……这样？”欧阳连双用发颤的声音问道。
欧阳辰居沉重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心头涌上的却是欧阳辰杀掉他妻子的那一幕。
“哼！飞阳阁主，皆是如此绝情么！”阳天愤愤说道。
“此非阁主之错，而是祖宗之法。每一代的阁主都有几位护阁长老，所谓的护阁长老就是为监视阁主，防止阁主擅自改变祖宗之法而设定的。《飞阳录》中的内阁篇里写的很清楚，若是阁主违反了祖宗之法，那么护阁长老有权请出前代阁主将现任阁主驱逐，若是没有前任阁主，那么护阁长老也可以直接行使此权。同时另立新的阁主。长老的武功极高，基本都在天任脉以上，所以即使是阁主，也绝不敢轻易改变祖宗之法。”
三人听后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飞阳阁表面的光辉之下，竟是如此不堪。
欧阳辰居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总会有着些许无奈，以及……不忍。但不忍是一回事，做不做却是另一回事，不忍而不做是妇人之仁，不忍而做才是真英雄。我……我是极佩服阁主的。”
三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地却已到了议事厅。欧阳辰居见状挥挥手道：“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进去看看吧。若是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就该告辞了。这次出阁的日子久了些。”
没有人反对，于是，四人一起走进了议事厅的大门。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