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回 龙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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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太公满脸悲伤道:“贵人,事已境迁,小女也已死了多年,我也不再隐瞒什么。我们陈丰氏多舛多难,我们的草原被洪水淹没了,严寒、饥饿逼迫我们背井离乡,向着日出东方的东土迁徙,穷桑氏不嫌弃我们这些逃难的外乡人,还赐予我们土地,还与我们世代联姻,我们自是感恩戴德,一直延续到我辈。我欲将长女庆都嫁给穷桑氏的君主巳英,可庆都却怀了身孕。这等大事怎生了得,我问她实情,她却说在三河边看到一条赤龙而受孕,这也太荒谬了。即便庆都所说是实情,那条赤龙一定是妖孽,生下的孩子只怕也是孽子,我欲将她的胎打掉,可庆都死活不依,说这是龙种,非要生下来不可。
我着急呀,眼看婚期就到,可庆都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如果被巳英知道了,那还了得?就在这时候,我那在玄宫做娱神女的幼女妙云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件事,劝我别急,说为了陈丰氏她愿冒充姐姐庆都嫁到穷桑氏。娱神女那可是供奉给神灵和天子的女子,如果犯了玄宫戒律,是要惩以重刑的……”
寥叔安听到这里,倒吸口凉气,此时的祁太公已是老泪纵横。他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没办法,妙云执着,说穷桑氏好歹也是先朝皇族少昊氏的后人,穷桑氏又催得特急,我无奈答应了妙云。”
寥叔安喃喃道:“怎会这样?当年闹得天朝风声水响的娱神女私通案竟是您的小女,娱神女与常人通婚,就是亵渎神灵,会遭厄运的。”
“正如贵人所言,妙云顶了庆都。可没想到我那可怜的妙云,不到一年竟离奇地死了,她死后化成了一堆带血的羽毛,而且不到半年的光景,巳英也病故了。我那可怜的妙云,自幼体弱多病,巫医说她活不过十年,只有将她送入玄宫,作为娱神女,才有希望存活。可没料到……”
祁太公说到这哽咽了,竟一言不发,眼睛长久地呆直地看着前方。旁边老仆吃了一惊,赶紧跪在他的身旁喊到:“太公,你没事吧。”周围的奴仆也围了上来喊。
“快掐人中!”寥叔安也紧张起身。
过了半晌,祁太公眼睛活动过来说:“哦,哦。没事,都怪我下吓着你们了。”
老仆说:“我家老爷不能激动,一激动就这样了,请贵人不要见怪。”
寥叔安道:“老人家身体不好,先休息吧,等身子好些再谈也不迟。”
祁太公说:“不用了,妙云是我的掌上明珠,穷桑人说她是克夫的妖女,可她怎是个妖孽呢?我又担心庆都母子的安危,就把她送到空桑她舅父伊长孺家寄养。没过多久,庆都产下一个男婴,却染上了伤寒,不久就死去了。那男婴就随了伊姓,单名叫祁。说起来惭愧,我那外孙我至今没有相见,听说他年龄虽小,却是一表人才。”
寥叔安听罢,转忧为喜道:“柏高神巫果然神算,空桑山是东岳学馆所在,伊长孺又是东岳学馆学正,这真是上天赐予我主的福音呀。”
祁太公满脸疑惑地说:“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寥叔安环视了四周,祁太公会意,环顾周围的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闲杂人散后,寥叔安低声地说:“老人家实不相瞒,十五年前庆都夫人在三河所遇的赤龙,其实是圣上的化身,庆都夫人所怀的正是我王的血肉。”
“啊!”祁太公不禁惊叫了一声。
“那年圣上祭祀河神,于三河巧遇庆都夫人……”
祁太公猛然省悟道:“是了、是了!当年天子祭祀河神时,玄宫里的娱神女都参加了,妙云也不例外,庆都好奇也一同去了。”
“圣上本娶回庆都夫人,不料遇上戎吴之乱,好不容易平定了戎吴,大殿下阏伯和二殿下实沉却为争夺王位互相残杀,圣上一怒之下,把他们流放到参、商。虽说圣上有百子,但现在,圣上本该颐养天年,可身边没有几个孩子。他常说他已听到天音了,不久要随先帝去了,但时时念叨着庆都夫人,特令我等带来聘礼接回庆都夫人和小世子。”
听到这里,祁太公垂胸不已感慨地说:“唉,是老夫错怪了庆都,还差点酿成大祸。事不易迟,我今夜就派人到空桑去接我那外孙。敦乙!”

一长脸红须汉子赶了进来说:“主公有什么分布。”
“我命令你挑选十名精悍武士今夜起程前往空桑伊家,把我的外孙阿祁接回来。”
“是,主公请放心。”敦乙快步走下大殿。
“哦,对了,”祁太公想起了什么说:“寥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自家人了,老人家只说不妨。”
“那个叫‘义’的孩子虽说救了你,但他身上有股妖气,我当时看他就觉得不对,后来我寨的护法玄师巫弥也派人来告诉我说他会带来灾难,应该把他赶走。”
“我先前也感觉到,但这孩子心地善良,不像邪恶之人,更何况他毕竟有恩与我呀。”
祁太公思索片刻道:“要不这样,今先让那孩子在村子外东角的猎人棚歇息怎样?”
“那再好不过了,我替那孩子感谢太公。”
祁太公安置好后,已是戌时,他的身子有些疲乏了,但心中依然百感交集,他强作冷静,练了会儿导引气法,径直走进西侧的内房。房里亮着油灯,他的夫人伊氏坐在土炕上缝着衣裳,见他进来搁下手中的衣裳问:“今看你的舒畅样,那京都来的贵人一定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喜讯?”
“夫人猜对了。”于是把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伊氏听了惊喜说:“真没想到,庆都遇到的是真龙天子,那孩子便是龙子。”随即又哀声叹到:“都怪你不明事理,听那些小人的话。唉,我苦命的庆都,没能盼到今天。”老两口不免又唠叨起来。
伊氏忽想起来什么说:“哦,夫君,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我今天看到一个孩子,有些像妙云。”
“哦?”
“就是跟寥先生一起来的那个小义士。”
祁太公面含疑惑地说:“你也有这个看法呀,我初次见到他也是一怔,但妙云死后没有听说她有孩子呀?我当时以为是太思念妙云的缘故吧,看着他就想到了妙云。”
“你没问他的身世?”
“问了,他说从小就没了父母,四海为家。”
“唉,可怜的孩子,我总觉得他就是妙云的孩子。”
“你又在瞎想,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再说这孩子我觉得他身上有股妖气,巫弥也有同感,他说这孩子会给我们陈丰氏带来血光之灾。”
“又听那老巫婆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庆都的事?”伊氏冷眉倒竖。
“妙云即使有孩子,也不会流落在外。”
“夫君怎么糊涂了,穷桑人污蔑妙云是妖孽,孩子怎能留在宫中?”
“是呀,这孩子要么被处死要么被遗弃。”
“幸许哪家好心人把那孩子收养了。不行,我得弄个究竟。那孩子现在在哪?”
“我已派人安置到村外的猎人棚里。”
“猎人棚?你真会安排,我现在去看看那孩子。”
“这么晚了,那孩子劳累了一天也许睡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着怎么办?不行,我得叫人送些皮袄去!”
所谓的猎人棚只不过是四根碗口粗的树干支撑起来的草棚,护送的奴仆提灯走后,这里便是漆黑的世界,惟能听见呼呼的山风,像叠叠海浪从山冈上冲刷下来,把草棚拍打得吱吱作响。少年感到祁太公能安排他个歇息的位子,全是仰仗叔安的面子,一想到这他就十分抑郁。他本以为通过杀恶鱼,斗艄公会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至少不再受人嫌弃,不料他仍遭冷落和嫌弃。寥叔安对他虽好,却宛如这茫茫黑夜中的一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掉的烛光。他不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怎么了,为什么会嫌弃他呢?难道正如尘微所说的,是因为他背上有鸟纹胎记的缘故?那胎记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管怎么说,他是被遗弃、诅咒的人。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吹塌了草棚的一角,这里分明不是他呆的地方,包括这个陈丰氏的村寨,他的归宿应在大山荒野里,猛兽山林间。他背上包裹,向传来阵阵狼嚎的山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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