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回 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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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马急驰如风,林子里死一样沉寂,弥漫着黏糊糊酸腐的气息,如果不是蠕虫发出的点点弱光,就像是在坟墓里的甬道上行驶,在那高大阴森的棺槨间穿行。越往前树木越密,天翼越感抑闷和窒息,最密集的地方,仅仅挤出两三条门缝般的间隙。但不管有多窄,黑风马仍然能从缝隙间穿过,而他和武绢却不受丝毫损伤。密不透风的森林忽然吹来阵阵微微刺鼻的酸风,还似乎有呼吸声,仿佛他们在人群里穿梭。
天翼心慌,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他不禁喃喃道:“黑风你听见什么没有?是不是林中的鬼魅在唱歌?”
黑风马闷声不响依然赶着路。
天翼瞪大了眼,一手紧握住断剑,一手紧紧抱住绢儿。他惊异地发现,身旁的树木在动,伸出枝蔓拦住了去路。数根枝蔓猛地迎面扫来,黑风马如同生翅,飞身踏上横扫来的树枝,继而又跃上更高的枝蔓。簇簇闪着点点淡蓝色晶光的树叶,仿佛片片星云,从他的身边划过。
到了树冠的顶端,天翼为眼前的景色惊呆,疏朗的星空与脚下匝叠的星云浑然一体,他仿佛融进星的海洋,迎着如水的清风,披着淡淡的月霜,在银沙漫漫、绵绵起伏的星甸上驰骋,那树林的枝叶声起伏如浪潮,好像有条湍湍激流在林间穿流。
约一顿饭的时间,黑风马跃下枝头,天翼很快发现了那三株奇怪的桑树,拐了一道弯后,黑风马在一堵高墙前停驻下来。
天翼翻身下马环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堵高大而厚实的木墙竟是一株身围十丈开外的巨大树干,那树干峻拔高耸,简直就像一个笔直的通天城堡,**枝蔓萦绕的星云里,想必这就是老树所说的女神欧丝的住处。
天翼微闭双目,深提一口真气,背起武绢纵身一蹿,身如弹虾直奔树端,他又腾出左手轻弹树干一借力,又上蹿数丈高,如此几番他已稳稳地落在树梢上。
另一番瑰丽而神奇的世界呈现,三尺见宽的叶上,蠕动着两条泛着淡蓝光芒的蠕虫。那蠕虫长半尺,马首腕粗,而且通身透亮,正大口吞噬着叶子。
这树上枝繁叶茂,数条路径似的主枝,委蛇婆娑在蜷局的空间里。天翼不知该选哪条路,他惟有萦绕树枝奔跑腾跃,可没跳多远“咚”的一声,他眼冒金花,身体晃荡两下,他撞在一枝树蔓上,总算没有跌落下来。周围的树枝顿时哗然摇曳,阵阵寒风袭来。
天翼怕风吹着了武绢,慌忙把她抱在怀里,而此时游蛇般的枝蔓,黑压压地向他逼近,他抡起断剑砍去,可那剑却又弹了回来,他所骑的枝干也活动了,长舌般地向他卷来。
天翼心急如焚,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能学上尘微的几招法术,也不至于这样,这真可谓素日不学技,险中方恨少。
“三三如燕走,六六玄法留,七七阴阳辩,九九天地游”的暗语,忽地在他脑中闪现,他记起在天昧山尘微破紫藤的火龙指。
“着”!他学着尘微剑指一抻,但没有发生奇迹,枝蔓逼来,他顾不得许多,抱起武绢就走。
然而枝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他们俨然成了笼中的鸟儿,任凭怎么蹦跳也飞不出鸟笼。一条碗口粗的树枝最终缠住了他的脚踝,他抱着武绢跌了一交,好在跌在一簇游动的枝蔓上,可顷刻间,武绢却被那簇枝蔓卷走,他自己也被缠住了胸膛。断剑对这些枝蔓无能为力,枝蔓如同巨蟒,却越缠越紧,憋得他透不过气来,而此时武绢宛如一片急湍中的素带,在婆娑扭动的枝蔓丛中,来回摇曳**。
不!不!不!他在心中焦急的呐喊。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强抑住焦躁,默念弹琴人传授的歌诀,把体内真气的凝聚在两手指上。
“着!”一声大喝,一股火辣辣的热流,迅疾蹿过他的两臂,呼地从剑指喷出,两条火龙赫然蹿起。“嗡”地一声巨响,那些阴冷的风,紧箍的蔓全都退缩了,须臾之间那巨树恢复了平静,他跳向武绢躺在的枝蔓上。

一道淡绿色的柔光,倏忽从树顶上灌下,绿光中款款走出一个人来。他惊愕地看去,来者是个白胖妇人,白色的衣衫紧箍着她浑身的赘肉,身子的左侧则披张硬邦邦的马皮,圆脸上也是赘肉累累,一走一颤,眼睛埋进的**里。
“是什么人敢闯我的居处。”白胖妇人懒懒地道。
天翼拱手作揖道:“您可是欧丝女神?”
“正是,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在下天翼,特来请求女神救命。”天翼连忙跪下说。
“是谁让你来的?”
天翼便把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通。
欧丝哼了一声,怨道:“这该死的树精,我与他相隔这么远,它还是知道了。是这女孩吗?”
“正是。”
“把她抱来我瞧瞧。”
欧丝看了眼武绢,皱起眉来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救?”
天翼默默无言,茫然凝视着肥胖的欧丝。
“去吧,去吧,回去好好把她安葬吧。”欧丝摆了摆手说。
天翼不敢相信,就这么一句话,那个曾经出手相救,与他赏月的神仙姐姐就这么走了?想到他再也听不到她那清脆悦耳的话语,娓娓动听的故事;再也看不到她那双莹莹秋水祥和的笑靥;再也看不到对他无微无至关怀的神仙姐姐时,心里一酸,号啕恸哭起来,郁结在他心中的所有悲苦、委屈和仇怨一呼而涌,泪水犹如瀑布般飞落直下。
“绢儿姐姐!你醒醒……”
天翼跪抱着武绢,不停地哭喊,那凄凉惨切的哭喊声,直贯云霄,欧丝只在一旁叹息。
不知什么时候,黑风马喷着鼻息,立在他的身旁,欧丝一见黑风马,抽身要走,可那黑风马伸嘴衔住欧丝的马皮披肩不放。
“唉,你拉我做甚?”欧丝忿怨道。
“女神,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欧丝好像畏惧黑风马,无奈地说道:“好吧,算我倒霉,我试试看吧,唉,今天的丝又完成不了了。”
天翼拭泪欣喜道。“太感谢了,女神,能否让我来帮忙。”
欧丝瞟了他一眼说:“算了,只要你不给我添乱子就行了,你随我来。”
天翼重新抱起武绢,尾随欧丝,枝蔓低回运转,宛如旋梯。更令天翼惊奇的是,这气势恢弘的树冠里,居然有鳞次栉比的房舍。
他们来到一间架在树杈上的精巧小屋。幽暗的屋内闪着淡绿色的荧光,散发着树叶的芬香,一张泛着绿色丝光的床,落在屋子中间。
“把这女孩放在床上,你到外面等候,叫你时你再进来,千万别偷看,否则你将遭到恶果。”
天翼点了点头,出了小屋。经过一夜劳顿,他已精疲力竭,斜倚在树干不知不觉昏睡。朦胧里他仿佛听到熟悉的琴声,悠扬而又深远。是那神秘的弹琴人!他不禁惊喜,喊到:“高人,你在哪?我有很多话要问您。”
“不要问,什么不要问,只要你心在,什么奇迹都会发生。”那浑厚而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是我很困惑,尘微想收我为弟子,我该不该答应?答应吧但我觉得他为人阴毒,不答应吧我又学不到技艺,我很矛盾。”
“拥有高超的技艺不是坏事,关键是不要迷失了自己。”
“但是如何不迷失自己呢?”
弹琴人随着琴声唱道:“不见昆仑不觉高,不浮东海不知涛。自到悟时方是悟,乘风御地竞逍遥……”
天翼欲再问,那歌声随着琴声慢慢消逝了……朦胧中他眼前银光奕奕,不知什么时候,武绢立在他的眼前,嘴挑微笑,一双秋水脉脉凝视着他。
“武绢姐姐!”他“噌”地蹦了起来,激动地握着武绢的手。“你终于好了,你可把我吓坏了,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如果你不在了,我的世界只有黑暗……”
武绢笑而不语。
“小子,快来!”远处传来欧丝串串催命地喊声。
天翼心中不快,但还是跑去。可那小屋他怎么找也不到,武绢也不见了,欧丝还在催命似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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