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落照斜点,漫血阳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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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迎谦眯着眼睛淡淡盯着三人,虽见得他们反应不一,却都难免慌乱神色透露出来,心下暗暗发笑道:“不用慌张,既然陛下为尚书大人父子两人加官进爵,年前陈大人也得圣眷颇多,必然对三位没有大起疑心,还是往常那般信任。老夫也只是问问,随口问问而已。”
姬亢听说越发不安,心中只叫道:“原来人人都认为我一家老小与那人有尚未斩断的瓜葛,他虽说圣上没有起疑心,言下之意还是想了一想的!以他的心性,一点点心思起来便会有翻天波澜,怎生教人安宁啊!”
陈景云脸色再一次黯然,伸手抓起酒杯仰头将里面酒水饮尽,心下叹道:“也罢,也罢!高官厚禄使得陈家满门数年惶惶不安,陈景云活了一辈子,尽在提心吊胆满是白眼的人群中不能抬起头来,陛下若是找好了借口要拉一个掩人耳目的替罪羊出来,那也无话可说!”想到这儿,他索性什么也不管,将一切心思都抛开,心中从未有过的宁静升起来,将数年间心中郁结的闷闷一口气吐出来笑道:“你们都别唉声叹气的啦,天塌下来只有陈景云一人担当便是!皇帝么,总是要给自己找点借口将陈年旧事推脱开来,做臣子的为君分忧分内之事。陈景云一生为高官显爵忙忙碌碌,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了。只是到头来家中冷冷清清,夫妻形同路人,父女不能再见,母女相隔阴阳,呵呵,子孙辈,只有一个外孙,还口口声声要摘项上人头,何苦啊!若是今番一死了之,倒也痛痛快快没有牵挂!”
说着,他向姬家三代瞥一眼怆然道:“只是可怜我好好一个女儿,改姓他家不算,还年纪轻轻便丢下一个孩子撒手人寰。陈景云一生,得意时候有敌国财富,有妻女欢跃堂前,今天孤零零一个人还要给唯一的外孙当仇人杀之不能后快。人活到这般地步,了无趣味!皇帝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昔年恩怨,陈景云一人担当,绝不牵连姬家一人!只求雒相能给我女儿那没了爹娘的孩子一条生路,陈景云一辈子攒下的好东西,都当作大人奔波之资,请大人成全!”言罢撩衣拜道,浑浊老泪倒流额头,惊呆了姬家三代大小人物。
姬亢急忙将他要扶起,口中劝道:“哎呀,我的贤弟哪,哪儿有那么严重的事情嘛。好好的,你也算显耀了,做什么要死要活的!”陈景云抬头凝视着他良久,自己也不肯起来只道:“可是我现在只想要我女儿,不想这金山乌纱!”姬亢呆愣不能相对,半晌也黯然拜道在他旁边泣道:“贤弟委屈,我自然知晓,往事已矣,可教为兄如何是好!”
姬濯一言不发离座而起,也拜道在雒迎谦面前闷声说道:“姬濯无知,却也懂得月离的死,实在自己要担起最大责任。现下她已不在,留下姬……杨戈远一个小孩子。虽说他大闹长安罪无可赦,但人伦天常情有可原。雒相明鉴,姬濯实无狡辩推脱之意,只是望雒相看在小孩子一片赤忱心思,能开恩说得陛下暂缓兵发弹汗山,姬濯愿意从此带着他远走天涯,不再踏足一步中原地界!”一番话说完泪如雨下,望着雒迎谦叩首不已。
姬老夫人自开始便给他们三人连串的反应惊得目瞪口呆,此刻听得姬濯这般说话,勃然大怒道:“好,你们都去,老身也不能冷冷清清在这世上呆着了,不如一死了之!”说罢起身便要转向后堂中去,妤善公主慌忙离座将她搀扶住泣道:“驸马他亏欠月离姐姐良多,纵然终身也不能赎得清,但是老祖宗还有姬仪姬姜一对后孙,若是就此舍弃而去,可教我们孤儿寡母怎生过活!”
便在此时,后面姬仪姬姜听见前面嘈杂一片响动,忍不住跑了出来,待见得乱糟糟一片,禁不住一声哭号响出声来,冲过去抱住妤善公主哭闹不休。
姬老夫人伸手揽住两个泪人一般的孩子,长叹一声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已经没有亲爹痛爱十二年,又将亲娘也没了。现在,难道还要再添上两个没爹没娘的么!”这一声叫出,她也住不住泪花从干涸眼眶中流出。
雒迎谦自从孙大娘回家,哭闹只说好好一个孩子给几个狠心贼子整成什么模样,早已将他弄的头疼无比,此刻又见得姬家这番闹腾,头疼之余也想道:“看他们一个个想煞有其事的样子,不似作伪。然而这几个人,除了那娘三个心地善良没有阴谋在心头,其余一个个都狐狸一般精明,谁知是不是还有什么计较在里头!”这般想着,他便也不动声色只闪开来姬濯三人不住的叩首,冷眼在一旁看着。

虽然地上铺着羊毛地毯,姬濯心中勾起自己做梦也不敢响起的往事来,哀痛之下浑身没有了感觉一般只尽力将额头一下接一下向地上扣下,不多时殷红血色便顺着额头流下,乱发披散间形同鬼魅,凄厉而无助!
姬老夫人耳中听得嗵嗵的声音,转头看时只见孙儿那般模样,心下也软了一半,但此时她也不敢上前去搀扶起哀痛不已的姬濯,只问道:“他恨你入骨,无不一时都想着要你性命去祭奠他亲娘,你怎么带着他远走天涯?再说皇帝是直接害死人家亲娘的凶手,你想想当年杨月离的性子,再想想作为她百般疼爱的孩儿,能不想着将皇帝也宰了报大仇么?”
姬濯俯首泣道:“皇帝是天下的主人,要谁死谁便不能生,纵然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按在心里了!他一个小小孩童,能妄想与天下作对,自然是不能的。月离是天下最聪明不过的女子,带的孩子自然也是聪颖无比,这点道理,只要有人说,他也便能明白过来。纵然我千万不好,却,却总也是他身上有我血脉。元夜他没有杀我,此去恐怕恼怒非常,一言不发便要拔刀相向。只是,只是他母子我已亏欠很多,粉身碎骨也不能有教他们宽恕过去的念头,这一次朝廷大军直发弹汗山,想来以胡人狡诈,定然会缚了他交给朝廷,那时候纵然有撼天覆地之能,也不能挽救他小小生命。”
姬老夫人呆呆看着抬起头来时候一脸坚决的孙儿,忽然长叹道:“你想的纵然是千好万好,可是你想过你还有妤善,还有一对小儿女么?难道你打算从此不再见他们一眼?”
姬濯转眼凝望妤善眼眸惨然笑道:“妤善与我夫妻一场,十年恩爱自然刻骨铭心。前番所为,不是世间男儿做法,千古骂名不能脱离,恐怕还要连累她母子三个给千古后人唾弃。只是,大错已经铸成,身为男子,不能挺而向前,妤善也会看我不起。老祖宗,孙儿心意已决,万死不辞此行!”
姬老夫人心如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坐在椅子上面,紧紧将姬仪姬姜搂在怀中不知怎么办。
妤善自然能想到以杨戈远的性子,见了姬濯恐怕不会容他说一句话便将那锋利的铁戟砍下,此去恐怕只是要白白送丈夫性命。只是当年事情一直在她心里翻腾,夜里梦见那一片黄花地一座大青山时候,惊觉醒来枕头湿漉漉一片。姬濯虽然在她面前没有说过当年,他也心知丈夫心里恐怕比之陈景云失女痛楚也不遑少让,今天他这般说出来,那也是自己不能有怨言的。她知道杨戈远念及旧情不会伤害了她,有心要陪姬濯前去弹汗山,却看看泪人一般怯生生的一对小儿女,实在不能狠下心来离开。再说万一杨戈远要是仇恨起来连她也一起杀了,两个孩子便没有人疼爱。
左右都是为难,两权相较之下,妤善公主只好深深将姬濯烙在心头,狠狠心转头过去将两个儿女搂在怀中,任由自己泪水滴滴滑落在胸前。
一时间,众人都不再说话,世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姬仪姬姜两个惶恐不安的小孩子也慢慢停止了啜泣,将小脸埋进妤善公主怀中不再发出响动。
妤善公主低着头,将两个儿女后背轻轻拍打,心中酸楚想道:“父皇啊父皇,,今天这一步,或许你早早便料想到了罢?自己**没有得逞,便将病态的仇恨发泄在姬陈两家身上。唉,人性啊,你把握的很是好,恐怕女儿嫁给姬濯之后,也变成你棋子了罢?在你的眼睛里面,皇位已经不能满足了,只有自己看着别人,除了你自己之外任何一个人,痛苦伤心地表演着给你看,你才能高兴一点罢?你这般狭隘偏狭,天下,又怎么能给你安安稳稳的呢?杨戈远,小小年纪便很是厉害,长大了恐怕不将卢家天下推翻了,也要给你皇位上面平添七分不安!满朝大臣贤良如雒相,恐怕也对你离心离德了罢?”
忽然,她想到旁边还有一个智谋了得的雒迎谦,仿佛黑暗中看到一点光亮一般,急忙回头便向左右找寻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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