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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地神魔”冷冷接道:“我邱三波一生行事,只问心念好恶,从不管什麽武林中规榘,你既敢救了我‘燕尾追魂针’下游魂,自然也未把我邱某人放在眼内。”说此一顿,声色突转严厉,逼视着“圣手医隐”道:“你还不横刀自绝,难道还要我动手?”
陆天霖浓眉一扬,笑道:“邱兄好大的煞气,陆天霖已经活了这把年纪,生死之事早就不放心上,不过要我横刀自绝,小弟还没有这份豪气。”
邱三波乾咳两声,道:“这麽说!只好我动手成全你了?”说着话,两肩一晃,不见他移步屈膝,已欺到了“圣手医隐”身侧,右手握杖不动,左掌斜拍而出,若劈若点,手法怪异至极。
陆天霖知他出手阴毒无比,早已有备,双掌含劲当胸,蓄势待敌,邱三波一发动“圣手医隐”也跟着出手,身子一侧,右掌一招“分花拂柳”猛劈他左肘“曲池**”。
邱三波冷笑一声,左臂疾沉,右脚陡然飞踢小腹,沉臂出腿,几乎是一齐动作,当真是快速绝伦。
陆天霖一招落空,邱三波脚已快近小腹,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老魔头果然难斗,仰身一翻,疾退五尺。
只见“陆地神魔”右手蛇头杖在地上一顿,如影随形般追去,陆天霖身子还未站好,邱三波左掌已挟着劲风劈下。
“圣手医隐”一着失机,陷入被动,一时间无法出手还击,只得二次仰身倒窜,避开邱三波一掌猛劈。
方云飞目睹义兄连遭险招,不觉激起心头怒火,大喝一声,虎扑而上,双掌平胸推出,奇猛掌风,对“陆地神魔”後背撞去。
邱三波怪笑一声,蛇头杖反臂点出,一股潜力,迎裂了方云飞劈出掌风,杖尾直逼“玄机**”。
方云飞吃了一惊,双臂一振,身子凌空而起,他绰号“金翅大鹏”轻功造诣极深,半空一个“巧燕翻云”右手已藉势松开腰中扣把,抖直十三节亮银软鞭,鞭随人落,一招“飞瀑流泉”凌空击下。
邱三波逼退了“金翅大鹏”正待挥杖追袭陆天霖,方云飞又亮出软鞭攻到,不觉心头大怒,蛇头杖“迎云捧日”荡开软鞭後,振腕抢攻,呼呼杖风如啸,瞬息间攻出八招。
这八杖劈扫,招招凌厉无伦,只把方云飞迫退了一丈多远。
但“圣手医隐”却藉这一阵工夫,回到房中取来了兵刃,他自隐居松竹坪後,已十馀年未和人动过手,一支太极铁牌早已封存。“陆地神魔”突然间追寻仇?到此,三言两语就说翻动手,陆天霖自是无暇去取兵刃,本来他各种兵器都能用得,平常也用不着太极铁牌,只因邱三波武功太高,如果兵刃不顺手,只怕难以和他对抗,这才藉方云飞和他动手机会,跑回房中,取出封存了十年未动过的太极铁牌。
陆天霖回到厅前“豫南双杰”也亮了家伙,江成左手还控着两柄柳叶飞刀,目视邱三波,蓄势待发。
但那青衣少妇却若无其事般,静静的站在一侧,星目微闭,对场中生死拚抟,连看也不愿看上一眼,陆天霖修养虽好,也不禁心中有点生气,暗道:“事情全是因奶而起,奶却漠不关心,纵然不愿出手,也应该睁着眼睛看看。”
他心念转动之间,方云飞已连遇了两次险招,心知再不出手,方云飞可能伤在“陆地神魔”手中,当下一声沉喝道:“三弟退开,让我来试试他蛇头杖上招术。”说着话,已纵身扑上,太极牌一招“挟山超海”挟背劈下。
邱三波翻身一杖“横架金梁”硬接一击,但闻一声金铁大震,太极牌被直荡开去,陆天霖只觉着双臂一麻,太极牌几乎脱手,不禁一惊,心道:这老魔头好大臂力,心在想手却未停,横牌一抡,拦腰扫去。
这次邱三波却不再硬封硬接,闪身一让,向右避开八尺,两道炯炯眼神,却落在那青衣少妇身上,面色微现惊奇。
陆天霖随着太极牌一抡之势,跃进再攻,牌化“推波助澜”扫击中盘。
邱三波突然一跃而起,避开太极牌,连人带杖飞向那青衣少妇,人未落地,蛇杖已探臂攻出,疾向青衣少妇“将台**”上点去。
那青衣少妇一闪避开,并不还击,仍是静静站着。
邱三波一击不中,第二杖随即出手,倒握杖尾,振腕点出,蛇杖伸缩间,瞬息攻出五杖。
可是那青衣少妇只是一味闪躲,不肯出手还击,看她避招身法的快速灵巧,分明身负极高武功,不知何以甘心让敌不肯还攻。
陆天霖究竟阅历丰富,又因深谙医道,看了一阵恍然大悟,急忙一跃而上,挥牌直攻“陆地神魔”。
这一来,邱三波不得不反身接战“圣手医隐”两人杖飞牌舞,打得极为惨烈。
邱三波似是狂怒已极,蛇头杖急如骤雨狂风,频出毒招辣手。
激斗到三十合後,陆天霖逐渐不敌,邱三波却愈发攻打得凌厉,但闻杖风呼啸,排山倒海般直压过来。
方云飞一抖软鞭,正想替下义兄,却见那青衣少妇探手由怀中取出一把尺馀长短的匕首,娇声喝道:“陆老英雄,请退下来休息!让难妇和他结算一下总账!”
陆天霖疾攻两牌,冲出绕身杖影,青衣少妇娇躯一晃,已拦在邱三波面前,举起手中寒光辉目的匕首,一指“陆地神魔”惨笑道:“武林道上,偶伸援手救人性命,本属平常小事,想不到你竟为这点小嫌,怀恨难忘,邀集了江湖上一般魔头大举寻仇,在我夫妇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发难,用心阴毒,手段下流,群起围攻,不讲一点武林规榘,藉我丈夫受伤之机,又施放你‘燕尾追魂针’骤下毒手,害了他性命不算,而且又遣派党徒,追寻我母女下落,企图赶尽杀绝,逼得我母女连服丧时间都没有,草草收了亡夫尸骨,即时逃亡天涯,但你仍是步步迫追不放,现在你总算趁了心愿,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外子死在你‘燕尾追魂针’下,幼女失落,生死不明,我也中了你的绝毒暗器,可是你没想到,天下还有人能解得你那‘燕尾追魂针’的奇毒,把我在绝望中救了回来。”
邱三波两道凶光暴射的眼神,扫着“圣手医隐”脸上掠过,冷森森一笑,道:“江湖道上凡是和我邱某有过节、结梁子的人,大概都是满门灭绝,鸡犬不留,无一人能在我手下漏网……”话到这儿,突然一顿,目光转向大厅,投在当门而立的陆慧身上,咭咭两声怪笑,道:“好啊!这小丫头也在此地,倒省去我一番追寻之劳了!”
青衣少妇听得邱三波几句後,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邱三波误把陆慧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势必不肯放过,害人家无端受过;喜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逃得性命,未落在群魔手中。
当下精神一振,道:“你再睁开眼睛看看,那是不是我的女儿?你不要无缘无故移祸别人。”
邱三波听得微一怔神!两只怪眼翻动,不停打量陆慧,果觉此女高矮和那青衣少妇女儿有些不同。
陆天霖见邱三波眼光只管在陆慧身上转动,怕他陡然施下毒手,一纵身,跃到大厅门口,手横太极铁牌,挡在陆慧面前。
只听那青衣少妇一声冷笑,接道:“今天鬼使神差,让你单身寻到此地,大约你认为我中了你‘燕尾追魂针’後,必死无疑,只是未找到我的尸体,还有些不大放心,因此才追寻来此,在你想,纵然有人救了我,但也无人能解得你针上七毒。所以,才单人匹马放胆蹑?,邱三波,你要亲眼看到我气绝身亡,对吗?你用心够毒,也够缜密,可是你却没料到,我竟逃命你‘燕尾追魂针’下。”
但见邱三波一张青惨惨的马脸上,肌肉一阵**後,突然举起蛇头杖,兜头向那少妇劈去。
这一杖,发难既出意外,出手又快似雷奔,陆天霖、方云飞、及“豫南双杰”都看得心头一震,心念还未及转动,邱三波杖势已挟风落下。
哪知青衣少妇的身法,比邱三波的杖势还快,娇躯一转,让开杖势後,欺身直进,手中匕首刹那间攻出三招,但见青光绕身流动,竟把“陆地神魔”迫退了四五尺远。
青衣少妇一出手,不但使邱三波心头一震,就是陆天霖和方云飞等,也看得呆了一呆。
只听邱三波一声怪笑,道:“贼妇果然是名不虚传,邱太爷今天要见识见识誉满武林的东岳唐门十三式伏魔剑法绝技了!”说罢,纵身而上,蛇头杖亦展开生平绝学,三十二招回风连环杖法,全力抢攻。
霎时间,蛇头杖化作了一团光影下罩,威势排山倒海一般。
但那青衣少妇手中一只耀目匕首,并未被邱三波蛇头杖威势所制,但见一道青芒,配合着她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在凌厉杖风中忽进忽退,任“陆地神魔”猛劈急打,始终无法把那少妇逼退。
方云飞走近陆天霖身侧,低声说道:“大哥,这少妇原来是东岳唐门弟子,无怪出手惊人,只是她伤势未愈,只怕後力不继。”
陆天霖一拂长髯,道:“邱三波刚才一喝,点出这少妇身世,倒使想起一件事来,东岳唐门十三式伏魔剑法,号称武林中剑术一绝,但除了唐家子女,不传外人,这一代唐家的掌门,东岳散人唐一民,更是个生性冷僻异常的怪人,从不和武林中人物来往,自不会收传女弟子,这就使人想起十八年前,江湖上传说的一件旖旎艳闻‘玉昆仑’痴情挡三剑,唐一民斩情逐爱女,这青衣少妇始终未对我说出她身世姓名,极可能是十八年前情寄‘玉昆仑’被乃父逐出家门的青衣龙女唐凤君了!”
方云飞黯然一叹,道:“这件传说,小弟也有个耳闻,但如大哥推想不错,那名播西北的大侠-‘玉昆仑’白涛,已送命在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针’下了!”
陆天霖还未及答话,骤听一声娇叱厉喝,同时响起,杖影处“陆地神魔”和那青衣少妇霍然分开。定神看去,只见邱三波右肩上衣裂皮绽,鲜血泉涌而出,滴在地上,染红一片积雪,那青衣少妇却脸色发青,不住喘息,星目忽睁忽闭,人也摇摇欲倒。
陆天霖、方云飞双双大喝一声,直对“陆地神魔”扑去,两人刚刚跃起,一条人影急掠而过,抢扑到那少妇身边,扶着她摇摇欲倒的身子。
邱三波一声怒吼,蛇头杖交到左手,振臂一扫,荡开了“圣手医隐”太极铁牌,侧身闪过方云飞软鞭,一挫腰,黑衣飘处,人已跃上屋面。
陆天霖挥动手中铁牌欲追,却听那青衣少妇叫道:“老前辈快些停住,当心他‘燕尾追魂针’暗器!”这一喝,陆天霖果然收势停步,不敢冒险追袭。
邱三波狂笑一声,蛇头杖指着陆天霖,喝道:“邱太爷在一月之内,定当重来你松竹坪,届时不管人畜,刀刀诛绝!”最後一句话落口时,人已到四五丈外。
陆天霖急奔到那少妇身边,问道:“奶伤得怎麽样?”
青衣少妇勉强一笑道:“不要紧,休息几天也许能好,那老魔头虽被我匕首伤了右肩,但伤势不重,这一逃走必将邀集党羽,大举来此寻仇,为难妇之事,恐怕要给你们松竹坪招来一场杀劫……”她话还未完,一张嘴,喷了一口鲜血,手中匕首也掉落地上,一阵急喘後,晕了过去。
“圣手医隐”细看她伤势,知是被邱三波掌力震伤了内腑,皱皱眉头,吩咐陆慧道:
“慧儿!奶快把她扶到奶房中休息,我随後就去替她医伤。”
原来陆慧一见那青衣少妇受伤後,就由大厅跃到少妇身侧,扶住她身子,少妇才未栽倒地上。
她幼失母爱,十几年来,从未领受过慈母之爱,陆天霖虽对她爱护得无微不至,又替她选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伴守深闺,但因三女年龄相若,一般儿未脱孩子稚气,相伴戏乐倒是不错,却无法给陆慧一种慈祥的母爱,但她自见那青衣少妇之後,心中忽生一种亲切之感,是故,一见她受伤後,立时急跃过去。
第二回
且说陆慧抱起那青衣少妇,含着满眶泪水,奔向自己房中。
不大工夫“圣手医隐”和方云飞联袂入室,陆天霖手提医箱,方云飞却拿青衣少妇晕迷时,失落的匕首。
“圣手医隐”详细的检查过伤势後,心暗暗打鼓,他发觉这少妇内伤极重,是否能够得救,实在没有把握。
方云飞见义兄检查过青衣少妇伤势後,只管沉吟,已看出情形不对,低声问道:“大哥,她还有没有救?”
陆天霖叹息一声,答道:“她刚才以重伤之躯,勉强提集一口真气,和‘陆地神魔’动手,已是大损元气,如何还能挡受邱三波掌力一击,现下她不但真气完全消散,而且内腑亦伤得很重,只怕不易救得了!”
方云飞还未及开口,陆慧早已泪垂两腮,一面哭,一面求道:“爹,你一定得想法子把她救活!我……”
陆天霖一皱两条浓眉,两道眼神中无限慈爱,逼视在陆慧脸上,接道:“孩子!奶不要哭了,我知道,现在奶心窝藏了很多委屈、怀疑?十几年来,奶一直认为我是亲生父亲,可是今天,奶心动了怀疑,对吗?孩子,奶不止是想让我救活她性命,而且还想从她身上探问出奶的身世,可是,慧儿!当今之世,真能知道奶身世的,只有我和奶方叔叔三五个人而已,奶已经懂事了,我不应该再骗奶啦,不过,我所以迟迟不肯把奶身世告诉奶,并不是有意骗奶,而是怕奶知道了,悲痛过深,影响奶武功进境,现在奶既然动了疑,我只有把这件事提前几年告诉奶……”
陆天霖话到此处,声音已变得沙哑低沉,脸色凄惶,老泪纷披。
方云飞也不禁虎目泪落,仰脸长叹一声,全身不住抖颤。
陆慧哭喊一声:“爹爹!”一个纵身,扑跪地上,抱着“圣手医隐”双腿,泣道:
“爹!我是你的女儿,你恩养了我十几年,不要说,不要说,慧儿不要知道身世了!答应我吧!爹爹!”
陆天霖充满悲伤的脸上,现露出慈爱的微笑,扶起陆慧,道:“孩子,这件事不管早晚,总是要告诉奶的,奶方叔叔肯投身到‘神武镖局’也是为奶的事,他对奶关怀爱护,比奶伯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慧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拂着陆天霖颚下长髯,嗔道:“爹爹,我不要你当我伯父,慧儿是你的女儿!”
陆天霖笑道:“孩子,我实在不是奶父亲,过了今天晚上,我就把奶身世告诉奶,但奶必需要听伯伯的话,不许太过伤心,现在先让伯伯替奶这位婶婶疗治伤势,慧儿,说不定奶将来要报这一身血海深仇,都要得奶这婶婶助力。”
陆慧只听得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刚刚乾了的泪痕,又被泉涌的热泪流湿,但她却强忍下没有哭出声来,依言退後了两步。
陆天霖转脸看时,不知何时那青衣少妇已经清醒过来,双目微睁,凄婉一笑,道:“我伤得很重,只怕无法救得了,两位不要多费心啦!”说罢,又闭上眼睛。
陆天霖微一怔神,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功力果然深厚,看来还有希望救得!
心念一转,立时又动手详细的检查了她内外伤势,亲自动手配了一剂药煎好,让陆慧替她灌下後,道:“慧儿,奶好好守候这,这剂药能否生效,还很难料,如以她伤势去看,救治之望,异常渺茫,但她内功精深,大异常人,也许能够救得,如果到午夜时她还未清醒,我再试行一用金针过**之法,看看能否救得。”说完,和方云飞一齐退出。
静室只馀下陆慧伴守着仰卧病榻上的青衣少妇,慧姑娘虽只有盈盈十三,但她因缺母爱照顾,促成了她心理的早熟,十三四岁的人,沉稳大方,不输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她刚才目睹方云飞和“陆地神魔”动手,似乎比人相差很远,就是爹爹“圣手医隐”看样子也不是人家敌手,而这青衣少妇以伤病之躯,和一把长不及尺的匕首,却能把“陆地神魔”打败,武功之高,实非爹爹和方叔叔能望项背,再加上那少妇高贵的丰仪,和亲切慈爱的态度,使陆慧心中顿生出敬爱之意,是故陆天霖让她守候在病榻,她心中极是乐意,其实“圣手医隐”让陆慧守让那青衣少妇,也有着很深的用意,他想:藉此使慧儿获得那青衣少妇爱怜,能把她收录门下,自是最好。

这时,风雪已经停住,满天黑云,随风飘散,一抹夕阳,从山峡中透射过来,返照窗上,天色已快近黄昏了。
冬日夕阳分外短,转眼间,已暮色沧茫,夜幕低垂。陆慧替那青衣少妇拉拉棉被,点燃起灯火,坐在床侧,嫩红的脸上,无限忧苦,颦着秀眉,呆呆出神。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突听那少妇吁了口气,低唤了两声,珊儿,珊儿,微一翻动,又沉沉睡去。那两声慈母的呼唤,骤如一支利剑刺入了陆慧心中,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含蕴着万般慈爱,只听得慧姑娘一腔热血澎湃,不自主伏在枕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心中积存的全部幽伤愁苦,当真如杜鹃啼血,哀哀欲绝。
一支莹莹烛光,照射着这布设雅丽的闺房,一个伤病卧榻的美貌少妇,一个幼失慈母的孤伶少女,一声声断人肝肠的娇婉轻啼,编织成惨凄的画面。这情景,确使人黯然神伤。
突然,一声沉咳声发自陆慧身後响起,小姑娘悚然一惊,从沉痛迷惘中清醒过来,一抹脸上泪痕,霍然转身,随手抓起案边匕首,定神望去,只见数尺外站着一个面貌清?的老人,这等严寒之夜,只穿着一件天蓝长衫,脸色肃穆,双目中神光炯炯迫人,他长像本很慈祥,只是有一种孤傲凌人之气,使人一望生畏,陆慧本想喝问人家,深更半夜,到这做什麽?一和那老人目光接触,心头顿生敬畏,呆一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老人两道眼神,投落在木榻上青衣少妇脸上,凝注良久,才黯然一声轻叹,缓步走到陆慧身侧,望着她手中寒光森森的匕首,问道:“孩子,那卧榻上的少妇,是奶的娘吗?”
陆慧摇摇头,答道:“不是。”
老人奇道:“那奶为什麽哭得这等伤心?”
陆慧心头一酸,道:“我从小就没有娘了,看到她伤得这样厉害,不禁想起了我自己的娘……”话到这,突然住口,一扬手中匕首,问道:“你是谁?半夜跑来这,做什麽?”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奶不要怕!我是来救她性命的。”一语甫落,飒飒微风过处,陆天霖、方云飞,双双跃入房中。“金翅大鹏”一掌护胸,一掌蓄势攻敌,厉声喝道:“可恶老贼,更深夜阑,跑到人家闺房中,干什麽来了?”
那老者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一扬,似要发作,但又突然缓和下来,冷笑一声,道:“骂得好,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这样骂过老夫。”
方云飞听他口气狂妄,火气更大,正要欺身出手,却被陆天霖横身挡住,低声喝道:
“三弟不要鲁莽。”说罢,拱手对那老者一礼,笑道:“老前辈,可是誉满四海,人称‘东岳散人’的唐大侠吗?”
那老者傲然一笑道:“不敢,不敢,老朽正是唐一民,承蒙援手小女,老朽感激无限。”
说完,竟也抱拳还了一礼。
陆天霖呵呵一笑,道:“老前辈盛名四海,武林道敬若泰斗,陆天霖能得瞻仰丰仪,足慰生平渴慕,但恨陆某医术低劣,未能使令嫒伤势好转,实在抱愧至极。”
唐一民冷傲肃穆的脸色上,微现黯然之色,目光转投到那仰卧病榻的青衣少妇身上,轻声一叹,道:“家门不幸,出此忤女,以致贻笑江湖,老朽本早已和她斩断父女之情,不想一点情爱,竟难全绝,说来实令人齿冷,如非仰仗陆兄高明医术,只怕小女早已撒手尘寰了。”
“圣手医隐”摇摇头,道:“陆某托幸千年雪莲子,解得邱三波‘燕尾追魂针’上七毒,邀天地间异物神效,说来惭愧的很,哪知令嫒人刚清醒,邱三波已蹑?追来此地,那老魔头武功实在高强,陆某和义弟方云飞,均难抵拒,令嫒以伤病之躯,独退强敌,虽伤了邱三波左肩,但她也被老魔头打中一掌,震伤内腑,陆某正觉束手无策,幸得老前辈及时赶来。”
“东岳散人”笑道:“陆兄医术,誉满江湖,总算小女命不该绝,才有这等巧遇。”说着话,缓步走到床侧,详细的查看了青衣少妇伤势後,笑道:“陆兄医道,果不虚传,小女气血已渐复正常,老朽再以本身真气,助她一臂之力,或能挽她一劫。”说毕,闭上双目,运气行功。不到一盏茶工夫,只见他脸上汗水隐现,顶门间热气上腾,方云飞静站一侧,看得惊奇不已,心道:“此老功力果然精湛,幸而刚才未和他动手。”
但见“东岳散人”左手一举,揭开棉被,右手连续拍出,瞬息间遍走那青衣少妇十二大**。只听一声长长叹息,青衣少妇突睁开了一双妙目,凝注“东岳散人”一阵,道:“想不到女儿还能得见爹爹一面。”
唐一民冷哼了一声,道:“奶还认父亲吗?唐家早就没有奶这女儿了!”
青衣少妇凄凉一笑,道:“女儿眼下伤得这等沉重,难道爹爹还记恨我吗?”
“东岳散人”冷笑一声,道:“这都是奶自己找的苦吃,怪得哪个?”
青衣少妇眨眨眼睛,热泪夺眶而出,叹道:“你女婿已送命在邱三波‘燕尾追魂针’下,你老人家就原谅了他吧?”
唐一民脸色一变,怒道:“他是谁的女婿?我没有亲手把他击毙掌下,已算网开一面,以他那等作为,早就该死了!”
青衣少妇突然挺身坐起,说道:“人死不能记恨,爹爹这样咒骂他,真叫女儿痛心死了!”
唐一民脸若冰霜,冷冷答道:“十八年前我女儿已经死了,奶还叫的什麽父亲?”
青衣少妇一咬银牙,挣扎下床,伸手从陆慧手中夺过匕首,举手一挥,斩断满头青丝,惨笑一声,道:“爹爹心若铁石,执意不认女儿,那也没有办法,但女儿已身侍白涛,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海枯石烂,此心不变,爹爹再请受女儿一拜,聊尽我一点孝心,女儿还发父母後,永不提生身唐门。”说罢,盈盈拜倒,叩了三个头,站起身子,目光转向陆慧,低声说道:“孩子,苦了奶一日半夜,但我却无一物还报奶,我知道身世可怜,从小就没娘照顾……”陆慧目睹当前情景,早已感伤欲绝,再听那少妇几句话,哪还能忍受得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陆天霖和方云飞,也看得无限感慨,这两个风尘豪客,竟都满含着盈眶泪水。
只有“东岳散人”神情仍是一片肃穆冷峻,静静站着,毫不动容。
那青衣少妇,把斩断青丝匕首一齐交到陆慧手中,笑道:“孩子,奶把我这断发、匕首转交给唐老前辈,记着,奶要亲手交给他老人家收下。”说完几句话,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陆慧接过断发、匕首,一脸茫然不解神色,正要开口询问,那青衣少妇却陡然转身向外奔去。
“圣手医隐”一横身,拦住去路,道:“唐姑娘伤势正重,如何能走得路,还是暂留寒舍,养息几天再走不迟。”
青衣少妇停住步,怒道:“哪个是唐姑娘!”左手一掌扫去,陆天霖被她掌势逼得向旁一闪,青衣少妇却藉势冲了过去,纵身出门。
陆天霖呆了一呆,待他追出门外时,青衣少妇已走得没了影儿,只得重返室内,皱着眉头,对“东岳散人”道:“令嫒伤势正重,她这一走,只怕对她身体损害太大。”
“圣手医隐”一面讲话,一面暗中观察“东岳散人”神情,只见他脸色仍然一片冷漠,毫无怜悯之情,不觉心头一震,暗道:“武林中都说此老冷僻寡合,看来当真不错,对他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冷若冰铁,遑论和人论交。”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唐一民纵声一阵大笑,目视室外,自言自语说道:“奶只管安心追随那姓白的小子去吧!我成就奶最後一番心愿就是?”说完话,转脸逼视着陆慧,又冷冷问道:“奶可知道,她把断发、匕首,交给奶的心愿吗?”
陆慧双手捧着断发、匕首,送到“东岳散人”面前,怒道:“我知道,因为她不愿再多和你讲话,所以,要我把她断发、匕首转交给你!”
此语一出,陆天霖、方云飞双双大吃一惊,他们目睹唐一民冷僻性格,只怕陆慧几句话,招惹起他的杀机,赶忙蓄势戒备,只要唐一民一发动,两人立时出手抢救。
哪知“东岳散人”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呵呵一笑,伸手接过断发、匕首,说道:“奶究竟还未脱小孩子气,她要奶转交我断发、匕首,故然有斩断父女之情心意,但最重要的是要我把奶收到门下,天下武林道上无人不知我们唐家武功,一脉单传,她要不还发断情,老夫这一生就不能再收弟子。”
陆天霖、方云飞都在蓄势戒备着,准备抢救陆慧,听完“东岳散人”几句话,不觉面露喜色,心中暗道:“此老武功之高,当今江湖上敬若神明,慧儿能拜投在他的门下,报仇有日了。”他们心中正在欢欣当儿,却听陆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嫩脸上满罩怒意,大声答道:“你对自己亲女儿,就毫无一点怜惜之情,我不要做你弟子。”
“东岳散人”微一怔神,怒道:“早知奶不愿投我门下,我就不接奶手中断发、匕首,既然我已接到手中,哪还能随奶心意?愿意我得收奶,不愿意我也要收奶!”
陆慧扬了扬两条柳叶眉儿,道:“我就不拜你做师父,怎麽样?”
唐一民冷笑一声,道:“那还能由得奶作主不成。”说罢,陡然一进步,点了陆慧**道,挟住肋下,右掌虚空劈出,两扇紧闭窗门,应手而碎,烛光摇颤复明,房中已不见“东岳散人”去势快如电闪风飘,陆天霖、方云飞心念还未及转动,唐一民和陆慧已?影俱杳。
陆天霖长长的吁了口气,慢慢的转过脸,望着方云飞道:“慧儿能投到‘东岳散人’门下,实在是一段旷世奇缘,只是唐一民生性冷僻,处事偏激,喜怒极是难测,所以江湖上,都指言他是介於正邪之间的人物,慧儿外形柔和,骨子却极高傲,和她母亲当年性格,一般无二,不知他们师父与弟子之间能否相处得来?”
方云飞暗然一叹,道:“慧儿能得入‘东岳散人’门下,总算是她的造化,今後她能不能继承唐门衣??以後他们师徒能否相处得来?依据武林规榘,我们不便过问,就是想过问,也管不了,只好由她去吧!”
陆天霖一阵默然,垂首不语,要知他和陆慧十馀年日夕相守,由小把她带大,虽非亲生骨肉,但对陆慧惜爱之心,早已深植,一旦离开,总觉有无限怅惘。
方云飞见义兄,良久一语不发,知他心伤慧儿别离,随淡淡一笑,劝道:“‘东岳散人’生性虽然冷僻,但我想他还不致作难自己弟子,何况慧儿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刚才我留心他替女儿疗伤之时,神态间亦似有无限慈爱,大哥如思念慧儿,不妨常去看她。倒是有一件首要急事,眼下需得作个决定才好。”
陆天霖抬起头,微笑问道:“你是说‘陆地神魔’邱三波报仇的事吗?”
方云飞道:“不错,慧儿既有了去处,大哥似无再留住松竹坪必要,不如把仆妇遣散,和小弟到武昌镖局中小住一段时日,俟小弟打点打点,辞去总镖头之职後,陪大哥傲游天下名山胜水,也好顺便访查访查琪儿下落。”
陆天霖点点头,道:“邱三波心狠手辣,再来松竹坪,势必要放手烧杀,遣散仆妇避祸,不失上策,也免株连无辜遭劫。”
两人当下议决,第二天陆天霖果然依言遣发仆妇,各赠重金,使其归家,另谋生活,自己和方云飞、“豫南双杰”一起离开他安居了十年的松竹坪,纵马下山,重入江湖。
四人行到襄阳“豫南双杰”告别归去,陆天霖、方云飞也改走水道,由襄阳乘船,沿汉水放舟而下。
“圣手医隐”自隐居松竹坪後,已十馀年未再在江湖上走动过,这次乘船南下,饱览两岸景物,顿觉心情一畅,他本是生性豪放之人,立时把胸中积存的一些忧愁,一扫而光。
舟行数日,到了武昌,方云飞带着陆天霖迳奔“神武镖局”。
那“神武镖局”本是湖北省中最大的一家镖局,在江湖上极负盛名,主持这家镖局子的主人,却是一对艳丽如花的姊妹,方云飞十年前投身“神武镖局”只不过想藉镖局中的关系,结交些武林朋友,再者想藉镖局中的耳目,寻访一个人的下落,哪知他投身镖局之後,却被当时镖局的主持人“子母梭”张子斌看出他是身负绝学的奇人,对他器重异常,方云飞受了人家优厚的礼遇,自不能不为镖局出力,在几次夺镖战中大显身手,仗手中一只十三节亮银软鞭,力败劫镖匪群“子母梭”张子斌见方云飞武功才智均属上选,随介以总镖头重任“金翅大鹏”虽然数度婉辞,但无法推却盛情,只得答允下来。
就在方云飞就任“神武镖局”总镖头第三年上冬天“子母梭”突然得了急症,临终之前把方云飞请到榻前,要他无论如何答应他,十年内不能离开“神武镖局”十年後是否仍愿继任,听由方云飞自决。
“金翅大鹏”目睹张子斌病势危殆,只得当场答应“子母梭”带着一份安慰的微笑,道:“我这病势已无药可救,在我死前能托得你这麽一个人,代我主持镖局事务,完我心愿,虽死何憾,只可惜我没有一点酬谢,报答一场知遇。”
方云飞细看镖主病势,极为沉重,心中甚是怀疑,因为“子母梭”张子斌平时身体异常健壮,何以陡然一病如是,依据他的观察,张子斌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武功恐还在自己之上,这病势来得於突兀。
“子母梭”已看出方云飞脸上怀疑神情,随又淡淡一笑道:“你心中对我这突来的沉重病情,有着很多怀疑,是吗?”
方云飞道:“不错!镖主的病势,确实使人心中有费解之处……”
张子斌点点头,道:“我这病种因在六七年前,和人动手时伤了内腑,现在旧伤复发,沉?已入膏肓……”说此,一阵急喘,吐出了两口鲜血後,接道:“我死之後,七年内,定有两个年轻少女来访……她们来後……你就把镖局……和我这包遗物……交给她们……。”
说着话,勉强挣扎着,从枕畔取出一个白绢封包,交到方云飞手中,咽了一口气,溘然长逝。
“金翅大鹏”接过那白绢封包,只觉轻如无物,不知面包放的什麽?既是受人重托,只得妥善收存,他也曾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圣手医隐”陆天霖也觉出个中必有一段离奇曲折的隐情,只是难以猜测出来。
方云飞果然遵照了“子母梭”张子斌的遗言,担负起“神武镖局”的担子,除了一年一度,陆天霖的生日,到隆中山松竹坪小住数日外,全副精神都放在镖局事务上面,把个“神武镖局”办得有声有色,比起“子母梭”张子斌活在世上时,生意还要好上许多。
“子母梭”张子斌死後的第七年上,果然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找上了“神武镖局”
方云飞询问二女来历,二女却不肯说出,而且反问方云飞“子母梭”死时,是否告诉过他?
让二女来接收“神武镖局”。
方云飞听人家说得直截了当,也不再绕弯磨角,拿出收存的白绢封包,交给二女,并把“神武镖局”财产列册移交清楚後,向二女坚辞总镖头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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