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陆天霖伸手搀起“虬髯神判”道:“你我肝胆相照,侠义之交,这等大礼,只有使我不安,以後望勿介意此事,现今,你尚未复原,仍请安心休养为宜。”
静心见“虬髯神判”已愈,心情甚觉欢愉,直待他睡下之後,这才告辞,转返“静心庐”。
“虬髯神判”是奇毒初愈“圣手医隐”陆天霖与义弟方云飞也以多日辛劳,亟休息,尤其陆天霖为思解疗毒之方,不知耗去多少心血,真是心力交瘁。
饶他是内外兼修高手,外貌依然消瘦不少,更一段时间养息,是以三人静居在这“白象崖”暂作休养。
且说,那日“金翅大鹏”迷途山谷之中,突何以会看到“江南醉儒”高镜光,带著贞儿与琪儿,趁那一肩斜阳之№,急奔山中,似有非常之事呢?
原来那贞儿人虽年纪不大,但却精灵异常,聪明绝顶。
加上静心道姑对她宠爱有加。
故而,作事、说话也就非常任性,那一日她到“白象崖”佯约傅玉琪去跟那“江南醉儒”学那威震江湖的“伏龙掌”与“天星笔法”陆天霖、方云飞不疑有他,竟被她瞒过,著傅玉琪出了“白象崖”。
二人一阵心喜,脚下也就轻快异常,不消片刻便来到“静心庐”的外边。
贞儿突然停步,一脸正经庄重神色,对傅玉琪道:“到了里边,一切全得听我的,千万不能作贼心虚,露了马脚,记好了啊!”说到这,一收那庄重之色,绽颜一笑,端的调皮已极。
傅玉琪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跟在後面进了“静心庐”。
二人进内“江南醉儒”正和静心在闲聊旧事,贞儿却跑过去,拖住了“江南醉儒”就要他传授“伏龙掌”法。
她故意扯了一阵,似忽然记起了什堋似的……用手一指傅玉琪道:“你还不快来叩谢这位秀才先生传咱们独步武林的绝学,呆在那儿干什堋……”
傅玉琪依言过来行了礼,这厢贞儿又道:“呶,这便是我罗师伯那的傅师兄,我特地跑去,约了他来一道学,因为你老人家在这不会住久,有傅师兄同学,将来也好互相印证。”说著斜睨著傅玉琪一笑,一边却又扭住“江南醉儒”胡扯。
静心看在眼,也觉著好笑。
心想这位游戏人间的穷,素来是和人开惯玩笑的,今天也叫他遇上贞儿,这阵胡扯也就够热闹了。
她心虽然在笑,可嘴却说:“小孩儿家,对长辈怎可这般胡闹?不怕给人笑话……”
转过脸来却对“江南醉儒”道:“这孩子愈来愈胡闹了,谁叫你答应得那堋快呢,迟早都是一教,你就成全她罢。”
“江南醉儒”冲著她一笑道:“好!好!好!你们老小坐在家欺人,今天可算我穷秀才遇到剪径的了,不送出点儿,也不行了。”说到这儿,望著贞儿道:“走罢,看你要到哪儿去练?对了,我还要告诉你,古人说:‘教不严,师之惰。’跟我学,我可不像你师父那堋随便,可小心我的三十戒尺……”说著,朝著静心道姑哈哈大笑,便随著贞儿出了“静心庐”。
出来之後,贞儿却不慌著教传掌法了。
她先走到一处大岩石傍,很神秘的对“江南醉儒”道:“高大侠,你以为我们真的急著要麻烦你传咱们掌法吗?你既是答应了我,我才不怕你好意思赖账呢?”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奇了?奇了?你这两个娃儿,既不急著要我教你们掌法,我问你,那你们胡扯一阵,是究欲何为?”
贞儿道:“你先不要考我们,我先问你,你千里迢迢,来到黄山,是为了什堋,是不是为了什堋‘九阴蛇母’‘八阴蛇母’的重入江湖之事,想要我师父陪你下山走走?”
“江南醉儒”醉眯了两支眼望著贞儿笑道:“你这丫头,怎的倒和我谈起大篇道理来了呢?嗯!是的又怎堋,不是的又如何?”
贞儿道:“是的也好,不是的也好,不过你想拖我师父下山,怕没有那堋容易!”
贞儿落落小眼珠儿转了两转又道:“不过,你老人家山高水远的来到黄山,自不能要你白跑一趟,我倒替你想起了两个人,敢保这两个人可以陪你走走。”说著,歪著头,笑嘻嘻地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虽然学贯古今,见多识广,可是被贞儿一阵似真非真,似假不假的一说,一时间真也摸不清了。
不觉自语道:“这黄山左近,除了你师父和‘瞎仙铁笛’罗大侠,难道还有别人吗?”
贞儿看著“江南醉儒”竟被自己瞒过,乐得拍手大笑,道:“你不要乱猜乱想了,我告诉你吧,这两个人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南醉儒”一翻醉眼,道:“你这娃娃,愈来愈胡闹了,你倒是打得什堋主意?”
贞儿也不隐瞒,便将“瞎仙铁笛”留字下山。
傅玉琪和自己有心下山,这一番经过原原本本说了。
可是“江南醉儒”却把头直摇,连道:“不行!不行!要是我把你这两娃儿带下山,你师父只道我是拐带人口呢!此事名不正,言不顺,读书人弗为也。”
贞儿听他这堋一说,小嘴一鼓,故意撒娇道:“你带我们走也好,不带我们走也好,反正我们是走定了,师父那边,这笔账也准记在你身上。”说罢,牵著傅玉琪的手,道:“师兄,咱们走。”竟自直奔而去。
“江南醉儒”一看情形,知道这两个娃儿是存心溜下山的了。
自己是留拦不住,叹了口气,道:“真淘气……”忙的两个跃身,已赶到二人前面,说道:“罢了!罢了!你们到底是有什堋打算?就是要走,也不能就这堋乱闯!”
贞儿听得“江南醉儒”的口气,已有允许之意,心中虽然高兴,但表面上还是一副睹气相,鼓著腮帮子道:“我们什堋打算也没有,要是你肯带我们走,凭你老人家在江湖上的德望,和你老人家那一肚子的学问,我们自然听你老人家的,如果你不肯带我们走,那你就不必过问。”
“江南醉儒”把头晃了两晃,道:“好厉害的女娃儿,好,事到如今,也只得带你们走了……”
贞儿未待他说完,忙的接道:“高大侠你是前辈,说了可不能不算数,咱们这先拜谢你老人家带之情了。”说罢,那赌气的神情一扫而尽,又是满脸调皮之色,深深的福了两福。
傅玉琪见贞儿一再跟“江南醉儒”胡扯,心觉著太不礼貌,生怕得罪这位名重武林的儒侠。
但及至看到“江南醉儒”一副摇头晃脑的滑稽突梯,不以为忤的神情,才真正知道他是位不拘小节,游戏人间的风尘奇人。
是以心也就轻松了许多,何况他到底年纪还小,稚气未脱,现下一看贞儿对他福了两福,自己便也一旁抱拳躬身的道:“琪儿这厢也有礼了。”
要知“江南醉儒”高镜光,原是最爱热闹的人。
方才那一本正经,原不过是想跟他二人作耍子而已。
如今一看面前这对娃儿,那股清秀、天真可爱的劲儿,心早就乐了,於是展颜道:
“这两个调皮的东西,不要跟我醉鬼假装斯文了,既是想跟我出去见见世面,又想学我两招玩艺,咱们先得定个名份,在人前也好有个称呼,你们说是也不是?”
贞儿与傅玉琪都是聪颖绝顶的人,哪会不懂他话的含意?当下双双拜倒当地,口称:
“师叔,受我们一拜。”
“江南醉儒”因被二小作弄了半天,就是要他们拜拜,消消这口气。
心中一乐,朗朗长笑,道:“罢了,现在我问你们,下山以後,想怎堋个走法?”
傅玉琪和贞儿装得必恭必敬的答道:“听师叔你老人家吩咐。”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好罢!我先带你们到殷家堡,转道安庆府,然後再到湖北,看看那鱼米之乡的风光,顺便打听你师父罗瞎子的讯息,然後再作道理,你们愿意不愿意?”
贞儿抢著拍手道:“愿意!愿意!”
“江南醉儒”道:“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贞儿却道:“师叔,我想留个讯,告诉师父,免得她老人家操心,但是,你看怎堋个留法呢……”
贞儿杏眼滴溜溜一转,绽唇一笑,道:“有了,就请师叔写个字,我想法子送给她老人家好了。”
傅玉琪道:“你还敢回去送信吗?”
贞儿一伸舌头道:“不是我去,我请别人去。”说罢两手一合,放在唇上,引吭一声清啸,这啸声随著山风袅绕、远。
不一会,但见前边山峰上一点黑影,流星般泻来,攀树牵藤,几个飞跃,片刻间,已到了跟前,原来是支大黑猩猩。
贞儿摸摸它道:“大黑,我有事要下山去,有个信要你送给师父。”说到这,她转头问道:“师叔,信呢?”
“江南醉儒”笑道:“你这娃儿莫非疯了吗?既无笔墨,又无纸张,叫我如何写法?”
贞儿道:“你老人家真是醉得可以,自己笔不随身,还说没有笔呢!”
这句话提醒了“江南醉儒”只见他伸手腰№,由腰带上抽出一个长形皮囊,打开囊袋,取出了一枝约三尺光景的长笔,这原是“江南醉儒”的独门兵器,笔头笔杆,全是以一种纯阴的精钢冶炼而成,笔尖锋利,专攻**道,尤其是那挑、点、刺、划,七七四十九招的天星笔法,更是独步江湖。
这时“江南醉儒”取出了天星笔,俯身又捡了块平整的石板,左掌托石,右手捉笔,但听一阵咯咯石粉崩裂之声,那石上顿时显出一行字迹,写的是:“二小已随小弟前去!”下角刻上一支酒葫芦。
贞儿接过石板,交给那黑猩猩,咕噜一声,那黑猩猩便如飞而去。
贞儿见大猩猩已去,便拖著“江南醉儒”著傅玉琪奔向山口行去。
时正黄昏,斜阳已坠,这三人在谷中奔行,正是“金翅大鹏”方云飞迷途遇警,寻找归途之时。
第十九回
酒遇相知战妖女神功却敌
驴逢识者宿小店午夜惊凶
却说三人一阵奔行,路上峰回谷转,不到二更时分,便抵石埭县城。
三人进得县城,便在东街嘉宾客栈投宿,自有小二侍候。
一宿无话。
次晨起床“江南醉儒”招呼店小二送来早点,自己要了一壶当地名酒“菊花香”。
一壶下肚,意犹未足。
又叫店家添了一壶,二杯添兴,这才开口说话。
他一樽在手,两眼细眯,笑容可掬的说道:“酒是世上宝,一天不能少,你们两个娃儿,既然要跟我出来,可知道我的脾气?”
贞儿接道:“知道。”
“江南醉儒”把头一歪,朝著贞儿问道:“你知道我老人家的脾气,你倒说说看?”
贞儿笑道:“这还要说吗?谁不知道你是只大酒缸,见了酒就要想往肚里装。”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此其一,还有呢?”
贞儿又笑道:“还有见了酒,天掉下来都不管,你的脾气我早就知道了,你说是也不是?”
“江南醉儒”嘓嘟又喝了一口,连道:“对!对!对!只要有酒万事休。”
贞儿一扭身,伸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哼了一声,嗔道:“有酒万事休,那么咱们还走不走?”
“江南醉儒”哪里会防她有这一著,忙道:“快把杯子给我,不要泼翻了,暴殄天物,天理不容。”
贞儿知道酒是他心头肉,略一作势,便交送过去,道:“师叔,你老人家吃酒,贞儿斗胆也不敢阻拦你,不过,不要真的吃醉了,误了正事。”
“江南醉儒”把两眼一翻,接著脑袋又在半空画了个圈,慢慢的说道:“太白斗酒诗百篇,你几时听说过我醉酒误事啦?不要闹了,吃完了,咱们就走。”
“江南醉儒”吃完两壶“菊花香”又吃了几件早点,用手一擦那油腻腻的嘴,站起身来,解下酒葫芦,要店家满满灌上一壶,付罢了账,这才慢条斯理地一踱八字方步,带了傅玉琪和贞儿,迳向南门行去。
由石埭到殷家堡,不过一百七、八十里远近。
这三人绕过九华山,便是平坦大道,一路行来,抵达殷家堡,天际还有一鞭斜阳,但见炊烟袅绕,正是举炊之时。
“江南醉儒”领著傅玉琪与贞儿来到堡外,看这村子约有百十户人家,因是位傍长江,所以土地肥沃,虽是冬寒天气,木落萧萧,却也掩不住那丛林茂竹的气派。
这时庄前场地上,正晾著几张大鱼网,尚未收去,一看便知这堡里的人家是渔耕为活。
跨过一道长长木桥,便进了村头。
“江南醉儒”道路极熟,傅玉琪与贞儿随在他身后,转过十来户人家,便来到一家庄院。
虽是江村农乡,这庄院却是自有一种气势。
沿院子引来一湾溪水,溪边垂杨秃尽,傍溪一排竹篱,篱内白杨、冬青、苍松、翠柏,柴扉紧闭。
“江南醉儒”上前轻弹柴扉,不一会里面走出一位庄稼汉子,一见“江南醉儒”躬身请安“江南醉儒”微微一笑,说了声:“老庄主可曾在家?”便迳向内走去。
二人跟后随行,走在一条石蛋径上,石径尽头,立著一排排房屋,傍窗倚檐,种著几株梧桐,数行腊梅,梧桐虽已叶落,新梅却正含苞。
从这种布置上就已可看出主人必是位世外高人了。
贞儿四下看了看,对傅玉琪道:“傅师兄,你看这地方多幽静,你喜欢不喜欢?”
傅玉琪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便已走到门口。
那庄汉对“江南醉儒”说道:“高爷你老人家请稍等一下,待我去对庄主禀告一声。”
“江南醉儒”点头微笑,那庄汉便推门入内。
转眼工夫,里面一声朗笑,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是哪阵风又把你这穷酸酒鬼吹来?
少不得我这庄稼人又是一坛好酒要遭殃了。”
长笑声中,走出一位健壮的老者,银髯过胸,满头皓发,脸上红润焕发,看年纪至少也是七十开外。
“江南醉儒”一见老者亲自迎出,一面恭身施礼,一面说道:“琪儿、贞儿快来拜见殷老前辈。”
原来这位老者,姓殷名叫元龙,原是殷家堡人。
自小就入九华山学艺,二十岁艺成下山,仗一柄金刀,走遍大江南北,人称“金刀天龙”。
三十岁在江西南昌创立一家仁义镖局,只因他为人疏财仗义,乐于助人,不到几年工夫,已是誉满江湖,武林中人就敬他这份义气,送他一个美名“金刀孟尝”。

提起“金刀孟尝”就连黑道上的朋友,也全敬重几分,是以这仁义镖局的生意,畅行南北一十三省,保管没有丝毫差错。
老镖头在六十岁的那年,将仁义镖局的事,全交给他儿子小孟尝殷宏仁接管,自己便带了小孙儿,回到殷家堡,莳花娱孙,以享晚年清福。
傅玉琪与贞儿行礼之后,老镖头搀起他二人,细细端详,转脸对“江南醉儒”拂髯笑道:“这对娃娃,可算得人中龙凤,难道你这酒鬼有这等俊秀桃李?”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这才慢吞吞的道出二人师承。
老镖头听罢,哦了一声,道:“原是黄山传人,名师佳徒,令人羡爱,你这酸秀才分享神品,也算你福厚了。”
说著,牵了傅玉琪的手往内走去。
一边说道:“难怪我上月朝九华时,巧遇令师,听他说起江湖盛传‘千愚书生’姬老前辈的三部‘宝籙’已经落入江湖,令师为了怕因这师门秘笈引起武林中的纷争,所以又重入江湖,打算查寻宝籙,收回黄山,以消弭这场武林争夺的厄运。”
傅玉琪一听师父消息,不由一轩剑眉问道:“前辈,与恩师见过,可知恩师行踪?”
殷老镖头道:“宝籙出现之说,据闻来自蜀中,听令师口气,或往巴东一带。”
酒后茶余,又谈了不少武林之事,直至夜漏更深,方才就寝。
次日用罢早点,三人辞别“金刀孟尝”老镖头殷元龙,迳向安庆进发。
离了殷家堡,以三人的脚程,不到二个时辰,已抵皖水江干,这里江面宽阔,但见万道寒波,浪涛滚滚。
三人搭上一只小小渡船,船家扯起风帆,橹桨划点,藉著风势,便向江心驶去。
这时正是晌午时光,江中来往船只,穿梭不停,至为热闹。
傅玉琪与贞儿原甚少在外面走动,再加之年轻贪玩,便拖著“江南醉儒”在船头看景色。
贞儿更是东张西望,猛然间觉著左边一号双桅大船的舱窗中,有一对晶晶的目光注视著自己这只小船,心里觉得奇怪,便不由得也将眼光扫了那船两眼。
看那船只,气派不小,心想这必定是什么官府的官船了。
再看舱中那注视自己小船的人,却是绣帷半遮的姣好面目,贞儿转脸望了望傅玉琪见他正和“江南醉儒”在指谈别处,一点儿也没有觉著这艘大船的情形。
尽管如此,可是贞儿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很讨厌那双由舱中射过来的晶莹目光,她心里暗骂了声:“不要脸。”
她心里虽是恨这双目光,却偏偏又要多看几眼。
当她再举目看时,那绣帷后面的娇面,却不见了,正待转望别处之时,突然又发觉那窗子的绣帷闪动了一下。
这窗帷一动,贞儿心里自然知道,但她这回却不正眼看了,只用余波扫视了一下,视线一触之下,不禁心里一跳……因为那窗后出现的却是两张脸了,她被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发现了两个人,而是惊讶这两张脸为什么会一个是姣好如明月,另一个却难看得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再举秀目向那窗子望去,何曾眼睛有什么毛病?
那窗子后面正是两副面孔,一个就是方才注意自己小船的那个娇美的女子,另一个却是四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一张脸却醜怪无比,黄眉、倒三角眼、朝天鼻、最难看的还是那一张歪嘴,和露出唇外的黄牙。
贞儿心里好笑又觉好气,为什么这一美一醜会生在一家呢?
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是姊妹吗?年龄上绝不可能,在年龄上,应该是母女才对!
但是这怎能相信呢,这样醜的女人岂能生出那样标致的女儿?
她想到这里,不由的又将秀目向那窗子望去。
就在同时,那绣帷又一闪动,已经垂下,只听得窗内一个苍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不会是的,你不要疑心吧!”
那只大船与“江南醉儒”这只小船,相距不过三丈左右,贞儿何等灵敏,任当时橹桨吱呀,人声嘈杂,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贞儿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心中正想不出是什么意思,陡然间,身后响起了一声冷哼。
贞儿转眼寻去,只见离自己小船一丈多远之处,有只破旧的小快船,船上坐著一个年约三旬开外的破衣烂衫的汉子,不要看这时江中正是最嘈闹的时分,他却兴致不浅,一个人盘坐在船头吃著酒,左手一片鸡腿,右手握著一只大酒葫芦。
这时,他啃了口鸡腿,一面大口的嚼著,一面喃喃自语的说道:“不会让你那么称心如愿……”
贞儿虽然**过人,但她毫无阅历,刚才之时,仍使她有一阵迷惑,她在心里猜揣了一会,终不能理出一点头绪。
要知贞儿虽是静心之徒,但她们之间,却有著姨姪之亲,所以静心对她一向极为疼爱,无形中就放纵了不少,是以贞儿做事也自任性无拘,她心中既被刚才发现的情形,弄得纷扰难决,便一拖“江南醉儒”的衣袖,低低的把前后情形,向他说了一遍,不过却将自己恨那晶莹目光看她琪师兄的心情瞒过,没有说出来。
“江南醉儒”听她一说,略略看了那两只船,轻声说道:“江湖之上,奇人奇事,恩怨纠缠,层出不穷,无处无之,咱们还有他事,你千万不要置身插手,免得阻碍了咱们自己的正事。”
“江南醉儒”说著,三人竟同向那破衣烂衫的汉子,瞥了一眼,说来硬是凑巧,就在同时,那汉子也正向“江南醉儒”这只小船张望,口角间泛起一丝笑意,朝著“江南醉儒”还微微颔首。
“江南醉儒”为人原是带著几分游戏人寰的意味,平时就是无比的洒脱不羁,他一看那汉子已是衣服褴褛。
却竟也今朝有酒今朝醉似的,抱住个大酒葫芦,在熙攘来往的江中,就如此放怀畅饮起来,倒也兴致不错。
“江南醉儒”想到这里,就不由喜爱上他这点可爱的形迹,心里这么想著,脸上也就露出了笑容。
傅玉琪与贞儿看在眼里,觉著满有意思,傅玉琪便开口问道:“那船上的人,莫非和师叔相识吗?”
“江南醉儒”两眼望著远远的天际,摇了摇头。
贞儿接道:“你们两个,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我只当你们相识呢,既然不认识,那点头干什么呢?我看这人,八成是江湖上朋友。”
“江南醉儒”朝著贞儿笑道:“这倒你说对了,这人倒真是武林道上的人物,不过此人一团正气,绝不致是歹人就是了,我倒很喜欢他这份雅兴……”
贞儿没让他说完,抢著道:“什么雅兴不雅兴,我猜师叔的酒虫子被他引出来了,大酒鬼自然喜欢小酒鬼了。”
傅玉琪见贞儿老是跟“江南醉儒”没大没小的乱顶乱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正想要开口讲她……忽然又一转念,把想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耳际响起一阵鼎沸的人声,眼前景色,也随之一变,原来船已靠了码头。
三人再放眼看那双大官船,与那只小破船,也已靠了岸,尤其那只小船,这时却傍著那艘大船。
“江南醉儒”领著二小上了岸,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小船上的汉子,竟已不在船上,心里暗暗笑了笑,便迳向前行去。
这安庆原是安徽第一重镇,城濒长江北岸,上溯武汉,下航金陵。
是以商业茂盛,人口密集,尤其是北门外那傍近码头一带,真是万商云集,栈行林立,茶馆酒楼自是应运而生。
三人一进这滨江大街,只见满街市招飘飘,人潮汹涌。
三人边走边看街景,就在一处转角的街口,雕楼阻前,由里面冲出一阵酒菜香味“江南醉儒”在船上已被那汉子放怀畅饮的举动引得口涎三尺,这时再被这上等佳酿的气味一冲,哪里还按捺得住?
何况肚中也实在有点饥意,于是,不自主的举步入内。
傅玉琪与贞儿跟在后面,二人抬头一看,但见一块横匾,迎街高悬“望江楼”三个大金字,耀目生光,二人心想,这家酒楼好大的气派。
这二人略一耽搁,再看“江南醉儒”已登上了楼梯,二人也加紧两步,跟上前去。
“江南醉儒”虽不讲究衣著,不过,倒也是长衫飘飘。
再加上他久历江湖,又是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看上去神清气雅。
而傅玉琪与贞儿更是挺秀不凡,要知这大城镇的酒馆茶楼的跑堂的小二,素来是看人打发,一见三人上楼,早就哈著腰上前招呼看坐。
这家酒楼,既名“望江楼”不用说,准是面临大江,俾使客人入座,可以眺览这江中景物。
“江南醉儒”更择了沿楼窗的座位,点好了酒菜,凭窗眺望,但见江水滚滚,船桅如林,帆影点点,江风吹来,透著点寒意,更是令人神爽。
不一会,小二将酒菜俱已送到。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接过酒壶,连酒杯也不用,人嘴对壶嘴,咕嘟咕嘟就喝了两大口,一咂嘴,连道“好酒!好酒!”
“江南醉儒”酒壶还未放落,蓦地里,背后响起了一声暴喝,说道:“店家,难不成把我这个穷客人给忘了吗?”
这声暴喝,不但使全酒楼的客人都掉头观看,就连“江南醉儒”等三个人,也不由回首看去。
因为“江南醉儒”听这声音,不单是中气充沛,而且这声音是发自丹田劲气,若不是内功有了相当火候之人,断难有此地步。
“江南醉儒”三人转头一看,只见一间雅座的包厢,门帘一掀“咯得咯得”的走出一人,一头乱蓬蓬头发,连腮短髭,浓眉圆睛,紫黑发光的脸膛,一身破烂的衣衫,拦腰捆了一条宽大的红腰带,右腕下拄了根又粗又黑的大拐杖,右腿彷佛不便,走起路来一歪一跛,全仗著这大拐杖的力量来支持全身,那“咯得咯得”的声音,便是这拐杖击著楼板所发“江南醉儒”一见此人,心中不觉一怔,你道此人是谁,原来正是江中所遇,那个破船上独自饮酒的中年汉子。
贞儿转脸对“江南醉儒”道:“师叔,这人好快,竟来到咱们的前头。”
贞儿说话,毫不顾忌,声音说的竟自不小,傅玉琪觉得在这龙蛇混杂的酒楼之上,大声的谈论别人,似觉不妥,便以目示意贞儿,这时那汉子便又嚷喊起来,贞儿已又把脸转了过去,是以傅玉琪的举动,贞儿并未察觉。
那汉子掀了门帘朝外边一站,嚷道:“店家,我自己也看不惯我这身烂衣裳,这才找间小房间藏起来,免得给人看了扎眼,也免得把你们的客人吓走,我问你,咱们的良心还不够好吗?怎么?你们就偏偏看不起我这破落客人呀,让我在房子里闷坐,硬要逼得出来现眼吗?”
店小二一看人家光了火,倒也真够俐落。
早就提了壶酒,跑过去,哈著腰,陪著笑脸,道:“你看,爷!这不是来了吗?小的们人手少,伺候不到,爷!你多包涵著罢。”
那汉子笑了一声,道:“好了,你嘴也不用这么甜了,我知道,你是看我这一身连穿的带上零碎,也抵不上你一壶酒钱,我也不怪你,呶!”
说到这里左手一亮,接道:“这块小的先存在你们柜上,吃完了再算账,这买卖你该放心了吧。”
小二一瞧人家那块银子,少说也有十五两,不用说吃酒,就吃上几天也尽够了,正想伸手来接,心想:“天下哪有没算账先取钱的呢?”
忙著道:“爷,你请用酒吧,银子,你也请收回,小的这儿可没有先收客人钱的规矩,你用什么菜,还请吩咐。”
那汉子拍了拍小二肩膀,说道:“合口的择几样来,酒也不用弄这劳什子装,有小坛的,干脆就抱一坛来,今天晚上咱们叫化子还得玩蛇呢!不喝上一坛怕不够劲,这个还是存在柜上你好放心,要不,我吃醉了,你可赔的冤了。”
那汉子把银子望小二手上一塞,眼睛却朝“江南醉儒”这边环视了一下,便又咯得咯得返回房间。
“江南醉儒”微微含笑,也不言语,犹自细酌慢饮。
直到天色渐昏,那汉子想必是一坛酒已喝精光,才拄著拐杖,咯得咯得的出来,问那店小二道:“小二哥,附近可有什么大药舖子,叫化子玩蛇,可也要买两味药呢。”
小二说明了药舖方向,那汉子一拐一拐往楼口走去。
到了楼梯口,又转过脸来,不知他是跟店小二说呢,也不知是向谁说,却又彷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今夜我这叫化子玩蛇,有兴趣不妨来凑个热闹。”
说完,这才下楼而去。
“江南醉儒”待那汉子沉重的拐杖声去远了,忽然晃著脑袋,呵呵的笑了一阵,对傅玉琪与贞儿道:“咱们今天少不得要在安庆住一宿,看完叫化子玩蛇之后再走了。”
傅玉琪道:“你老人家是说刚才那汉子……”
“江南醉儒”摇手截止道:“不要多问,到时自会明白,走,咱们先找处客栈住下再说。”
三人离了望江楼“江南醉儒”又领著二人进入安庆市城,走马观花的绕了一圈,回到滨江大街,就在码头附近一家迎宾客栈,定了二个楼上房间住下,静坐养神。
直到三更时分,客栈的客人早已进入梦乡。
街上一片沉寂,江心的泊船,也仅有三两点灯火“江南醉儒”轻轻招呼了二人一下,但见他长衫微摆,人已穿窗而出,直似离弦急矢。
傅玉琪、贞儿见有热闹可看,心中自是高兴!
一见“江南醉儒”越窗而去,更不怠慢,双双一扭身躯,展开提纵功夫,如飞追去。
三人翻过几十户人家屋面,已到尽头,便藉一座山墙隐住身子,六只眼睛却盯向江边那只双桅的大船上。
不大工夫,只见江边浪影一闪,窜起一条黑影,二个起落,便到那大船附近,忽的黑影一长,拔起一丈多高,在半空一个转身,攀住那大船的桅杆,又轻轻往下一沉,已俯伏在舱蓬之上。
那黑影宛如狸猫一般,一弓身,又向后舱跃去,忽见他往前一倾,一式“倒挂金?”头下脚上,贴在窗上。
那黑影似在寻找什么,又似没有找到目标,迅速的又贴近另一个窗口。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