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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虯髯神判”此时早就恢复了当年凌云的豪气,听宏普大师说的如此严重,不由的豪情顿起,朗声应道:“以你老人家在武林地位之隆,当今自是无人能比,再加上我恩师等,技压天下,连我们也不是庸庸平泛之辈,今天老前辈何以如此谨慎呢?这岂不是过於多虑了吗?”
宏普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此事你是只知其不知其二,如若单单是‘燕赵双凶’就用不著费这麽多的心了,据老衲所知,天霖贤侄,早就研炼出对付双凶的解药,二凶既不可惧,那麽老衲何苦还要重经此劫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见宏普大师说话神态,以及那话中的含意,就猜想到,这件事恐怕此老必定知道,当即问道:“难道二弟被害之事,你老人家全都知道了吗?”
宏普大师寿眉一抬,点头叹道:“唉!老衲岂止知道,说起这件事,却正种因在老衲身上……”老和尚说到此处,黯然唏嘘了一阵,平静庄穆的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神伤之情。
这淡淡的几句话,说的在场诸人,心中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怔怔地望著宏普大师。
大家虽然都猜料得到,其中必定隐著一件武林秘辛,但总不及“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的那种手足之情,和傅玉琪骨肉天性之爱来得殷切。
是以老和尚说罢,方云飞便抢著问道:“老伯此话说的晚辈甚是难解,我二哥夫妇遇害之事,怎会是种因在你老人家身上呢?”
“圣手医隐”城府较深,阅历见闻自是高过方云飞多多,他凝神忖思了片刻,才道:
“请恕晚辈愚蠢,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伯。”
宏普大师颔首应道:“好,你说罢。”
陆天霖道:“此间皆非外人,晚辈直言自是无妨,据晚辈所知,杀害二弟夫妇之人,凶手虽是‘燕赵双凶’但元凶却是另有其人,以老伯你老人家的德望,与双凶绝不可能结仇,纵然以前教训过他们,量他们也不敢公然向二弟寻衅,更不用说以兵刃相见了……”
宏普大师点头道:“不错,老衲当年行道江湖,武林中哪有‘燕赵双凶’的名字?我们年龄相左如此,自是不会跟他们结怨成仇了。”
暗玉琪满脸忧戚的道:“大伯说另有元凶,想必定是那人衔恨所为。”
陆天霖望了傅玉琪一眼,微微摇头,道:“此说也不可能,纵然说当年老伯威镇武林,但老伯行道,也不过是在江南、中原一带,跟他又怎牵扯在一起呢?”
宏普大师脸色微动,望了望傅玉琪,又转脸对“圣手医隐”道:“以贤侄所猜,那幕後主持其事的元凶是谁?说来与老衲听听,要是你所说不错,老衲也就毋须再事隐瞒,就把这般往事说与你们……”话到此,倏然止住,转脸对“瞎仙铁笛”罗乙真道:“不知那位朋友来了……”
话未完,陡闻前山传来一声狮吼。
静心道姑对贞儿道:“贞儿,你去看看去。”
“圣手医隐”为人最是心细谨慎,他一见贞儿立起身子往外走去之际,忙的起身道:
“贞姑娘,我陪你一道去走走。”
这正是“圣手医隐”的谨慎之处,他自从初到黄山之时,义弟方云飞就发现一老者与一少女,前来查寻琪儿下落,听来人口气,正是暗算二弟的仇人,这时山外突然来人,不知是友是敌,让贞儿一人前去,实是放心不下,这才起身,陪著贞儿同去。
二人出去不久,就听得一声“昂昂”驴鸣,鸣声嘹亮神充。
“江南醉儒”听得驴声,一晃脑袋,望著傅玉琪,做了个笑脸,道:“他来了!”
暗玉琪在听驴鸣之时,心里也就想到,这时“江南醉儒”对自己一讲,没有答话。只笑著点了点头。
“金翅大鹏”性子最急,同时又因恩兄陆天霖出外迎去,心中更是挂念,他眼瞧著“江南醉儒”和傅玉琪这一唱一和的神情,忍不住问道:“琪儿,你们知道是谁来了?”
方云飞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一阵“咯得咯得”的响声,同时一个苍哑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们兄弟打扰来了。”
随著话音,人已到了门口,陆天霖抢前一步,跨进门内,一面招呼道:“是洞庭石城山‘八义山庄’的孙兄和司徒兄。”转头又向门外道:“二位请进吧!”
一声“打扰”跟著进来两人,前面一个黑袍矮胖白发老头,後面是个破衣烂衫,蓬头乱发,腋下柱了根粗黑大拐杖的中年大汉。
这二人正是“八义山庄”八仙中的“白眉果老”孙公太,和“醉拐李”司徒雷。
“江南醉儒”与“醉拐李”最是投缘,一见二人,忙的站起身来,先将二人向宏普大师引见。
二人对这位前辈高人,自是恭敬万分。
“瞎仙铁笛”见二人突然远离洞庭,来这“白象崖”定然有事,当即笑问道:“二位远离岳阳,光临荒山,定有高论见教,此地并无外人,请讲无妨。”
“白眉果老”笑道:“无事也不敢惊扰清修,多承罗大侠、高大侠几位抬爱,咱们八个後进,也就高攀一点了。”说著,饮了口茶道:“自高大侠离开小庄,今年清明节後‘南岳二贤’白氏昆仲突然来我们‘八义山庄’说他在清明节那天,忽然接到‘九阴蛇母’莫幽香给他一封信,那信大意是说:她已以云南作为根据地,创设‘九阴教’自任教主,现在为光大‘九阴教’已决定先在附近几省,筹设分坛,希望白氏弟兄能为她主持湖南的分坛,并限定白氏昆仲在端阳节,给她答覆……”
静心道姑,虽是女流之辈,可是脾气却最急躁,尤其嫉恶如仇,听说“九阴蛇母”竟然遁到滇边创宗立教,心中不禁万分气忿,再听到莫幽香对待“南岳二贤”的手法,竟是如此强硬,气忿忿的说道:“如若白氏二贤不答应这妖妇呢?”
“白眉果老”答道:“那女魔头也真的狂妄已极,信中竟然明说,如若白氏昆仲不愿接纳她的指派,那麽在八月中秋将他全家杀尽……”
孙公太还未说完,那边“虯髯神判”不由怒冲牛斗,一声嚎笑,道:“我龚某跑遍半个天下,倒还没有听说这等狂言,要是白氏二贤敢毅然不答应,到时候,我必赶到南岳,看看她们到底是什麽三头六臂的人物……”
“白眉果老”等“虯髯神判”说完,又道:“这妖妇可恶还不止此,她更对白氏昆仲说,如困白氏兄弟,愿意与她合作,为了取信起见,要白氏兄弟将咱‘八义山庄’毁去,以表示他们的诚意。”
“瞎仙铁笛”追问道:“那麽白氏二贤对此事究竟作何打算呢?”
“醉拐李”司徒雷忍不住抢著答道:“白氏昆仲,不愧是武林二贤,他们看罢来信,把来人削去二指,并在原信上批了十个字……”
贞儿急著问道:“他们批了那十个字呢?”
司徒雷朗朗说道:“|誓扫九阴教定杀莫幽香|”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虯髯神判”一竖大姆指,嚷道:“痛快,痛快,这十个字是既豪且壮,不愧人称‘南岳二贤’。”
“白眉果老”孙公太,轻轻叹道:“白氏二贤,平日守正不阿,自不屑与这魔头打交道,不过这妖妇素来心肠狠毒,说得到就做得出,只怕……”
静心道姑冷哼一声,道:“难道莫幽香真敢这等胆大妄为不成?”
“白眉果老”点点头道:“唉!几位远在皖地,也许尚未有所闻,近来也实在搞得不成话,云、贵、川、秦等地的武林朋友,已有不少身蒙其害。”
“瞎仙铁笛”一翻双目,哦了一声,道:“我与万老前辈归来不久,怎麽还没有听说呢?”
“白眉果老”道:“这魔头凶就凶在这里,最先也是威吓利诱,如若对方不为所动,她再下毒手,这云、贵、川、秦几地,她几乎是同时出手,相差也不过短短几天,而且出手的歹毒,更是叫人不敢相信。”
“圣手医隐”问道:“不知那些朋友已遭其害了?”
“白眉果老”忖思了片刻,道:“莫幽香走避云南,最後择定以洱海作她根据之地,拟成立了‘九阴教’青灵总坛,并拟在云南境内,遍设分坛,但云南境内,乃是‘怒江神蛟’马天骥的天下,岂能容得莫幽香开坛设教,但莫幽香既选定云南作为安身立命之处,自然也不肯轻易放过,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怒江神蛟’马天骥全家三十二口杀的一口不留,又在两日之间连挑怒江派一十二处分舵,凡是这一十二处分舵略具地位之人,都毁去一只眼睛,这一来怒江派就算冰消瓦解,云南便落入这魔头之手……”
静心道姑切齿怒道:“好厉害,好狠毒的妖妇!”
“白眉果老”吁了口气,又道:“就是这个月初,四川峨嵋万佛寺,大凉山的土族,以及与甘肃交界之处摩天岭的天元宫也都受到骚扰,这魔头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赶尽杀绝。”
“圣手医隐”听得呆呆一怔,道:“如此说来,难道连万佛寺的惠字五老,和天元宫的一虚道长都……”
“白眉困老”孙公太黯然点点头道:“这魔头的重入江湖,实是一件浩劫,可怜这几人竟未能逃脱此劫。”微微一顿,又道:“不用说这几人了,就是终南山的‘终南老樵’姜老前辈也被她们所害。”
“瞎仙铁笛”不由面现惊讶之色,道:“任那莫幽香武功如何精进,要她在短短时日之间,对付几位武林高手,她也是分身不得。”
“白眉果老”望著“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要全凭莫幽香一人,除非她成了仙,否则她也无法分身,不过物以类聚,唉!想不到,想不到‘燕赵双凶’竟甘愿俯首听命於莫幽香。”顿了顿又道:“不单是‘燕赵双凶’就是连‘陆地神魔’邱三波这老怪物,也被莫幽香罗致到她的‘九阴教’下。”
“江南醉儒”奇道:“这就奇了,我在离开洞庭之时,到和他见过一阵,怎麽转眼间,道又跑到‘九阴教’下了呢?”
“白眉果老”孙公太道:“听说邱三波被仙霞观‘七星剑阵’所困,莫幽香伸手援救,邱三波就感恩投效了。”
“瞎仙铁笛”点头说道:“这就难怪她有这麽大的实力了,但不知白氏二贤究竟有何打算?”
“白眉果老”道:“白氏昆仲,既然绝决回断,也可说是慎重考虑,然後才下此决心,同时他们既然亲到‘八义山庄’持函相商,一方面固然是本著江湖道义,一方面也正是愿结同盟,到时候彼此有助,他们既是与我们兄弟以诚相见,我们也自然要以道义相报,所以‘九阴教’不动白氏二贤便罢,如若他们真敢如此,那我们就只有豁出性命,和白氏兄弟共存共亡。”
“江南醉儒”沉思了片刻,晃著脑袋道:“守望相助,固然可以收呼应策应之奏,不过听孙兄适才所说的情形看,莫幽香是不动则已,要动必定是同时发动,到时分头向南岳,和‘八义山庄’同时动手,到那时依然头尾不能兼顾,岂不是白费心血?”
“白眉果老”无可奈何的道:“如真是那样,也只好委诸天命了……”
“江南醉儒”把头摇了一阵,反对道:“事情成败虽然可以说与天命有关,但是吾人本身的安排与努力,还是不能疏忽,尤其是武林中事,我们更不能疏忽任何一个小环节,任何一个小环节,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重要,所以依我个人的想法,好者目下距八月中秋还远,我们还是应该细心策划为宜。”
“白眉果老”颔首道:“高大侠尊见极是,但是这事该是如何做法,才能算得两全其美呢,还望高大侠指教……”
斑镜光素来不喜客套,当即沉吟了半晌,才点头答道:“以我看,如果到时被逼得分头抵拒,还不如事先妥为准备,把两处合而为一,把力量集中来得有利。”
“醉拐李”司徒雷接道:“那依高大侠之见,咱们两处该向哪一处集中为好呢?”
“江南醉儒”转脸望著“瞎仙铁笛”摇头晃脑的盘算了一阵,道:“看起来自然两处各有利弊,不过南岳虽有险可据,但是山野辽阔,隐密之处也多,任你三步一卡,五步一桩,要晓得老虎也有打盹之时,那等广长的山林一时也是防不胜防。”
“白眉果老”道:“那麽以高大侠看,南岳不如洞庭了?”
“江南醉儒”笑道:“这个是自然了,你们‘八义山庄’设在水套之中,四面带水,一岛在中,不管他莫幽香如何了得,她也不能飞渡这千顷洞庭的水波,再说,她此番定然是大举进犯,既然要越渡洞庭湖,事前绝不能没有一点迹象,所以,你们只要能在紧要之处,布设眼线,谅来她有任何行动,也逃不出你们的耳目,在防守上说,这洞庭就要比南岳,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静心道姑笑著点头说道:“看不出你这醉鬼,心里可真不含糊,依我看,这洞庭果真比南岳易於防范。”
“白眉果老”道:“二位高见极是,以咱们山庄和白氏昆仲的实力共同对付他们远劳之众,谅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不过我们所顾虑的是‘燕赵双凶’和‘陆地神魔’的暗器,这三件东西,实是歹毒万分,我想……”说著望了望“圣手医隐”又环视在场诸人一眼,欲言又止的住口不言。
“圣手医隐”和“白眉果老”却是老走江湖之人,点到便知,哪里还用得著明说。
陆天霖一看“白眉果老”神色,当下接道:“果真莫幽香到时真的大举犯你‘八义山庄’我陆某虽然不才,到时只要分身得开,定当和我三弟前来‘八义山庄’呐喊助威便是。”
“白眉果老”没料到“圣手医隐”如此爽快,心中暗道:快不得黑白两道的朋友,提起“圣手医隐”人人都说一声好呢!原来此人竟是如此豪爽。不由得心中生出了大大的敬佩之意,赶上前一步,对陆天霖抱拳一礼,满面诚意的道:“多谢陆兄隆情,小老儿代表咱们八兄弟先向陆兄致谢,到时能蒙你陆兄到场,那‘八义山庄’仰仗之处就太多了。”
“圣手医隐”还礼谦让道:“孙兄快不要说这等话,你我道义相交,又何况莫幽香和‘燕赵双凶’等,原就和我等别有过节,到时前趋洞庭,也不过际会罢了,你老兄又何必谦虚呢?”
“瞎仙铁笛”道:“这事看来似不简单,说不定到时候,我和这酒鬼,也许到‘八义山庄’走一趟。”
“醉拐李”司徒雷欣然道:“如能蒙你二位大驾同来,那也就是这一班魑魅魍魉的末日到了。”
“白眉果老”转眼看到傅玉琪精光焕发,神采飞扬,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娃娃才数月不见,怎麽情形却大异往昔了呢?”由於好奇心动,便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又沉思了一阵,忽然悟道:“小世兄可是已把‘玉溪真人’老前辈所赐的药吃了吗?”
暗玉琪虽然受恩师的宠爱,但是门规仍然还是很严,心中本想答话,眼睛却不自主地朝“瞎仙铁笛”望了过去。
“瞎仙铁笛”对“白眉果老”道:“不是孙兄说起,老朽都把这事忘了,前承‘玉溪真人’赐赠灵药,琪儿已经吃了,请转向严兄等代为致谢吧。”
“白眉果老”道:“好说,好说,这乃是小兄弟他个人的造化际遇,严大哥不过是巧逢其会,代布玉溪老前辈的德爱罢了,不过这位小兄弟的际遇既厚,想必折磨必多,以在下之见,还是凡事谨慎的好。”
“瞎仙铁笛”听“白眉果老”话中另有含意,当即问道:“难道孙兄那边听到了什麽风声了吗?”
“白眉果老”也不隐瞒,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听到一点传闻,不过尚未证实真相如何。”
“金翅大鹏”心肠最热,一听有关傅玉琪之事,立即问道:“但不知是如何传说?”
“白眉果老”道:“前些时,老化子董大哥,叫人传话给我们,他只说最近有人在追查琪兄弟的行?,董大哥知其中另有文章,知道三湘也是龙蛇混杂之处,所以要我们几人暗中加以注意,留心查明对方是哪一路的人物,等到有了头绪,再与罗大侠取得连络,然後共谋对策。
“圣手医隐”嗯了两声,道:“竟有这等事情,看来他们对此事先已有安排的了。”

“白眉果老”因未曾听到他们适才所谈之事,所以不知究里,怔怔的问道:“陆兄所言,他们已有安排,但不知这‘他们’二字,究系指的何人,难道此地已得到了讯息了吗?”
“瞎仙铁笛”道:“我们虽未得到讯息,但从一两件事看来,也可猜出大概,在二位来到之前,我们正聊谈琪儿身蒙血仇之事,万老前辈也正为了此事,搁下清修,重又再涉江湖,就是老化子这一阵子东跑西荡的,还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白眉果老”一轩长长白眉,一脸迷惑之色,道:“你们几位武林领袖,既是这等处心积虑,事情定然是绝非寻常,但不知到底是件什麽武林大事?不知可否一开我兄弟茅塞?”
室中一片沉默,几个互相瞧了一眼,都未说话。
垂目静坐的宏普大师,微微一抬慈目,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武林之事,武林中人所管,还有什麽不能的呢?”说著顿了一顿,又道:“所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我等作事光明磊落,固然其中含有私仇,但报雪私仇亦不能有违江湖道义,所以我等作事,实可无怍无愧了……”
“白眉果老”接道:“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三十年前突然告隐,江湖上顿失明灯,今天复出,正是武林之福,以你老人家德望,还不是登高一呼,万方响应……”
宏普大师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怕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正因为目前武林中讲究这德望二字,将来我等力主此事之际,就怕不但不能万方响应,还恐怕是多方阻难呢!”
“醉拐李”欠身道:“老前辈如此一说,倒教在下不懂了,难道咱们武林中人竟是非不明吗?”
宏普大师又摇摇头道:“罪过,罪过,老衲怎能说武林朋友是非不明呢,只是江湖之事,原就是真真假假,伪真伪假,已叫人如堕云雾,眼花缭乱,时日一久,伪假也会为真,到了这种田地,任凭你如何聪明,怕也会被这种虚伪所蒙,古人所云‘君子欺其方’便是此理,江湖武林中事,又何独不是如此?”
“白眉果老”沉思了一阵,道:“老前辈语含玄机,此中道理虽然能领略一二,则是与‘九阴教’傅家血仇,又有什麽关连呢?……”“一指镇江南”万楚崧在武林地位,极是崇高“白眉果老”有心想要宏普大师,说出个中原委,但一想到老和尚原是勇镇武林的人物,而且又是武林前辈,如果自己贸然直询,乃是大为不敬,是以倏然而住。
宏普大师参透禅机,早已洞悉人心世故,一见“白眉果老”倏然住口,便知他心意,当下微微一笑,道:“此事虽然关系几家体面,也包藏著老衲一段私隐,但是老衲方才已说过,我人做事,但求於心无愧,说来又有何妨?更难得诸位这等爱护琪儿,为了傅家之事,这等出力,老衲更是应该直言无讳,把这事真象说出,然後是非曲直才能大白天下。”
说到此处,老和尚睁开双目,环视众人一眼,低沉的问道:“武林之中有一位艾正武,不知诸位可否知道?”
室内之人,一齐凝注著宏普大师,怔怔的皆未答话。
宏普大师微一点头,道:“关外有一位武林人物,人称‘佛心岛主’几位可知道……”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听老和尚说出“佛心岛主”不由脸色骤变,一移身,就想起来,但他目光触及老和尚那庄穆的法像之後,随即平伏下来,坐在原处。
正在这时,室内“白眉果老”孙公太、“醉拐李”司待雷、“虯髯神判”龚奇、“金翅大鹏”方云飞,以及静心道姑,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佛心岛主’侠胆佛心,誉满关外,就是我中原武林,对此人也甚为敬仰,但不知你老人家问他作甚?”
宏普大师脸色一阵轻痉,突然咯咯冷笑,道:“老衲说艾正武,几位都说不知,老衲提起‘佛心岛主’大家便似是十分敬爱,其实这‘佛心岛主’正是当年的艾正武,但是今天真正知道他真名实姓的,当今之世,除了老衲之外,怕再无第二人了,而他自己也舍弃了这艾正武三个字……”
“醉拐李”司徒雷,圆睁虎目,道:“舍弃自己的姓名,这倒是罕闻罕见之事,老前辈可知他是何用心吗?”
宏普大师朝著“醉拐李”点头笑道:“如若是他还用艾正武这三个字,那他这‘佛心岛主’的‘佛心’二字,便无法再叫了。”
“圣手医隐”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虯髯神判”插口问道:“同时使用这‘佛心岛主’与真名实姓有何不可呢?”
宏普大师反问道:“如若你叫张三,这张三却是一个罪不可恕之人,但若干年後,这张三竟又化名李四,而李四却是以善士自居,到那时,他怎肯使人知道他就是张三呢?”
“醉拐李”抢道:“依老前辈这等比喻,难道这位万人敬爱的‘佛心岛主’当年做过坏事吗?这等说法,真是令人不信……”
他原是性烈刚直之人,在他心目之中,认为“佛心岛主”乃是关外武林奉为泰山北斗的人物,同时,久闻此人心地慈善,抱济世救人之心,虽然不是自己亲见,但是“佛心岛主”
的盛名,在关外却是口道皆碑,关内也是传闻遐迩,是以在他心目之中“佛心岛主”乃是大大的好人。
但此时宏普大师竟说出“佛心岛主”乃是当年的艾正武,而艾正武又是身有劣迹的人物,叫他如何肯信,他虽然对“一指镇江南”万楚崧是万分崇敬,可是如叫他在一时之间将对“佛心岛主”的观念骤然改变过来,却是大为不易之事,所以一听宏普大师如此一说,不自禁的一阵冲动,脱口反问。
宏普大师,闭目微叹,道:“老衲也深知要将‘佛心岛主’事迹,公诸天下,不仅你们难以相信,恐怕也将难以取信天下武林中人,是以此事深藏老衲心中,数十年来,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一句。”说著缓缓抬起慈目,略略扫视了室内诸人一眼,又道:“这魔头既是伪善得逞,掩尽天下人耳目,而老衲也跳出红尘,把一切**,名利看淡,原本想将这件事,伴随老衲,长埋地下,无如这魔头依然劣性不改,难忘过去情孽,竟使出更卑鄙的手段,祸及无辜之人,同时老衲重履中土之时,遇见董天臣,更知这魔头心怀叵测,所以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江南醉儒”问道:“老前辈看到那化子王,不知他这一阵子在哪里乱跑,又向你老人家陈禀了些什麽?”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跟老衲说,他当年为了我家之事,曾受天霖贤侄之托,远走南疆,东去关外,辛苦了一阵子,哪知此人真个是古道热肠,因见此事未有下文,所以,又二次重走关外……”
静心道姑在一旁道:“这人倒真是侠义肝胆,令人可敬。”
宏普大师点头接道:“他此番二次出关,暗藏形迹,不露身份,明察暗访,获知了一件武林极为秘密之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笑著问道:“莫非这魔头想到中土来吗?”
宏普大师点头笑道:“以前你在小一辈之中,就是心思缜密,处事练达,现在看来,你是更加干练了,你说的不错,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陆天霖道:“早年晚辈为二弟之事,曾远赴关外,追?‘燕赵双凶’探知‘燕赵双凶’之事,与此人有关,所以对他诸种行迹,便暗中留意,听说他颇有意进关,来一睹中土风光。”
宏普大师微微笑道:“如若他知老衲尚在人间,他也就不动此念了。”
第二十九回
秉赋非佳劣质难成器
积伪为善佛心是魔头
“瞎仙铁笛”罗乙真原是静静的在听他们谈论,此时开口问道:“但不知老化子又说了什么武林辛秘?”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告诉老衲,他经过多次探查,那老魔头不但准备重返故土,而且野心勃勃,大有窥视中原武林之心。所以多年来正广收关内亡命,一面听说已与莫幽香互通声息,准备同时大举,这一来老衲便不得提早赶回中土,看看近年武林中又出了些什么人材,也好有所准备。”
“醉拐李”翻着一对虎目,满脸狐疑之色,道:“当真‘佛心岛主’有此等打算吗?”
他乃直性之人,对“佛心岛主”之名,景仰太深,是以一时之间,无法把观念改变过来。
宏普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你乃真情率性之人,不知人心险诈,不要说老衲对这魔头,知之甚深,纵然不知,单凭天臣之言,也足可置信。”
“白眉果老”孙公太,知道自己这位盟弟,个性坦直,为人浑厚。
见他一再出口相问,心中怕他言语间不知分寸,得罪这位前辈高人,这时见宏普大师一说,忙的应道:“四弟是个浑人,愚鲁不敏,望老前辈担待一二。”
宏普大师谦道:“罪过罪过,老衲就喜爱这种情性中人,尤其令弟完如玉璞,更是可爱,况且此事老衲自己也知道,如若要说‘佛心岛主’乃一伪善作恶之人,不仅令弟不信,就是天下武林中人,也没有几人肯信,所以你们二位贤弟兄未来之时,我们也正在谈到此事。”
“金翅大鹏”方云飞,也是急性之人,这时在旁道:“方才你老人家正谈起此一武林秘闻,现在就请你老人家接下去说吧!”
宏普大师点头道:“好,老衲这就说下去。”说着仰首沉思了片刻,脸上现露出一种回忆往尘的神色,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顿了顿,又道:
“老衲俗家叫万楚崧,承武林朋友的抬爱,都叫老衲‘一指镇江南’也就是江湖间所谓‘南指’此事诸位自是已有传闻?”
室内诸人都在急于要听这件大事,所以都没有接腔,只望着他微微点点头,以作答覆。
宏普大师继道:“数十年前,江湖上有所谓‘南指’‘北掌’‘三友’‘双凤’‘五怪’‘一奇’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老衲之事,除了‘北掌’‘五怪’‘一奇’与你们黄山前辈的三友无关之外,却与‘双凤’有关……”
原来万楚崧当年,乃是拜在金陵莫愁湖畔“莫愁散人”岳衡门下,这位岳衡乃是当代一流剑侠,文章武功,都足领导群伦,在武林中,极受崇仰,不过这位“莫愁散人”因中年丧偶,便带了两个女儿,筑庐莫愁湖,自署“莫愁散人”。
万楚崧的父亲与“莫愁散人”乃八拜金兰之好,因对盟弟的书剑两道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几经商求,才得到“莫愁散人”的同意,把万楚崧送到莫愁湖,收为门下。
与万楚崧一同习武读文的有四个人,一个便是万楚崧,两个是岳衡的女儿,长女吟凤,次女鸣凤,另一个便是艾正武。
这艾正武与岳衡既非亲,又非故,而是岳衡收养的一个孩子。
说起收养艾正武,倒也有趣,原来艾正武的父亲艾飞,本是一位无恶不作的黑道人物。
有一年岳衡游侠河北保定,正巧艾飞在保定做案,弄得保定人心惶惶。
岳衡本还不准备出面管这件事,可是艾飞奸、杀全来,激起了这位武林高手的怒火,毅然挺身而出。
经过几日夜的追逼,艾飞终觉藏身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与岳衡周旋。
正巧艾飞丧妻不久,留下一个两岁的男孩,这孩子便是艾正武。
尽管艾飞是无恶不作的人物,但虎毒不食子,骨肉自然有点天性,所以不论艾飞到什么地方,都要把艾正武背在身后。
这时他被岳衡紧紧追逼,弄得藏匿不住,孩子也无处可托,只得背在身上。
有一晚淫贼艾飞又被岳衡寻到,双方动手之下,艾飞吃岳大侠一剑刺伤左腿,不能再逃,于是岳大侠问他道:“艾飞,非是我岳某持强斗狠,你自己想想,你所作所为,有几件能逃得公道?”
艾飞被一剑刺得清醒过来,当时想了一想,慨然答道:“我艾飞一生作恶多端,死有应得,绝不怨你岳大侠,只是我有一事相求,万望岳大侠能答应我。”
岳衡为人豪爽无比,当下就道:“只要你说的合情合理,在我岳某人能力之内,我无不答应。”
那艾飞挣扎爬起来磕了个头,道:“艾飞罪应万死,死不足惜,不过我这两岁的孺子,却没有罪,我如死去,就请岳大侠交与仁人君子抚养,那艾某就感恩不尽了。”
岳大侠当即答道:“你说的不错,孩子无罪,我岳某人愿代抚养。”
艾飞便解下包袱,把孩子往空中一抛。
岳大侠心头一震,赶忙跃前接救,就在这时,艾飞一反手,把自己头脑击得粉碎。
岳衡一诺千金,当即带了艾正武返回江南,只说是友人之子,抚养在家,视如己出,并同爱女吟凤、鸣凤、以及故友之子万楚崧,一同习文练武。
这四个孩子,年龄皆差不多大,吟凤与万楚崧同年,这一年是十四岁,艾正武十二岁,鸣凤最小,才十一岁。
而四个的性格,却大不相同,吟凤好动,性子较为急躁;鸣凤温雅娴静,万楚崧沉练稳重,天份也极高。
艾正武虽也是聪明绝伦,但却喜爱嬉戏,文武两道,皆不肯用功学练。
但他也有一种特点,别看他人才十一、二岁,却能鉴貌辨色,说话作事,最能使人心里满意。
这时“莫愁散人”岳衡,因为年壮气盛,江湖上如若有事,他还是常出外走动,不过他每次出门,总不放心将两个女儿留在家,一定带领着她们。
而且这一对女娃儿,又精灵得不得了,大凤吟凤手段尤其厉害,所以岳家双凤,年纪虽小,但在武林中便已崭露头角了。
这男女之间,一到年龄,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出一种情愫,尤其女孩儿家,懂事得更早,那岳家大凤,在十四、五岁之时,便已懂得一点男女倾慕之情。
这时她朝夕与两个英秀的少年在一起,更是容易触发起她芳心的漪涟,不过这种感情,却是极为纯洁的一种天真的情操。
万楚崧的为人,天性笃厚,心地纯正,虽然终日与双凤在一起生活,习文练武,他对她二人只是保持着兄妹,姊弟的一种手足友情,从不曾涉及其他的想法。
艾正武年纪还比万楚崧小,但他就已懂得在二位姑娘面前献点小殷勤,耍点小聪明,以博姑娘的欢心。
“莫愁散人”岳衡自然知道年轻人的变化,所以有意无意便使他们间隔开,把住宅的前后院,分得清清楚楚。
特地请了两个年老的仆妇,照应二位姑娘,自己则督促着万楚崧、艾正武在前进院子住。
他对少年老成的万楚崧,自是暗暗喜欢已极,但对艾正武,却认为他这等聪明,而不知好好用功,认为玉不琢,不成器,实在辜负了这块材料,所以便督促的特别严紧。
岳大侠岳衡这种用心,真可说仁爱无比,他对艾正武丝毫不存他心,多年抚教他的苦心,已将他看同家人,同时,也由于多年日夕相见,岳衡对他,已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情。
他时常清夜暗思:自己对艾正武,是这等爱护,不知对与不对,看这孩子过份的聪明,却不肯用于正途,就怕将来聪明的反被聪明误,现在他年纪小,羽毛未丰,万一将来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竟是被自己逼死,就不知这孩子如何了!万一他以为自己是杀父仇人,就是否会把自己对他全心全意视同己出的一番苦心,抛到胸后……想到这里,悔不该,当初未听亡妻之言,不要收养他,岂不省了许多无谓的麻烦和苦恼。
但是今天,木已成舟,自己已无法摆脱得了。
何况自己这许多年以来,对他一直未存二心,无形中已产生了一种感情,此时也不忍相逐,他想到苦恼之际,也只得暗自伤叹而已。
有一年“莫愁散人”要万楚崧、和艾正武二人,前往浙江杭州、金华一带行走一趟,以增阅历。
这时正逢天竺灵隐寺佛身开光,路上尽是善男信女,和要饭的化子。
艾正武便一个溜出去,偷了许多银两,第二天,他便沿途施舍救助那些老弱化子,万楚崧一见他有这多的银两,自是要严加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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