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釜泼油激民愤——从“文明争路”到武装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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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对四川的凯觎,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已经开始。经过了中英烟台条约、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帝国主义势力在四川不断扩张。
7000万人的大市场,如许大好山川,不仅能倾销商品,掠夺原料,还能同时进行宗教、文化的侵略。
特别是1901年《辛丑条约》后,西方列强和小兄弟日本,纷纷加紧在四川的全面经济侵略,出现了众狗争食的局面。
《辛丑条约》之后的清廷,完全成为了列强的工具。庚子赔款数额巨大,仅这一项摊在四川人民头上的银两,每年多达千万两。其他各种苛捐杂税,名目奇多,甚至连农民入城担粪也抽税。
“粪税”都有,娼妓的“花捐”就不奇怪了。
数层盘剥下,四川人民生计艰难,街市乞丐成群,疮痍满目。在这种政治情势下,四川青年的救国救民热望空前。
1902年以后,四川的邹容、吴玉章等人纷纷去日本留学,到国外寻求救国真理。1907年,吴玉章创办《四川》杂志,连同先前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警世钟》等革命书籍,纷纷传入川地。人民争相阅读,大为感动,对清廷的不满日益加深。
清廷宣布铁路“国有化”,恰似盐入油锅。川地人民,激愤不已。
以咨议局为首的立宪派士绅们,开始不敢反应过激,只要求“保存现有之款,求还已用之款。”也就是说,只要国家能还钱给广大股民,也就算了。
但是,6月1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和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联合发出声明,明白表示:“欲举现存已用之款,一律填给股票”。如果四川民众非要筹还路款,清廷“必须借外债,必以川省财产作抵”。
不仅夺路,还要夺款!
这一来,连温和的咨议局议员们也不干了,因为这严重损动了他们自身利益。于是,温和派纷纷联合民众,发起保路运动。
6月17日,成都出现了“四川保路同志会”。立宪派蒲殿俊、罗纶任正副会长。仅仅半个月,在川地加入的会员,已超过十万之众。
初始阶段,胆小怕事的立宪派人士很担心保护运动酿成“民变”。因此,他们高言“文明争路”。在四处安抚大众的同时,他们派出代表去北京,向清廷哭诉,希望朝廷收回成命。
面对群情激昂、有理有节的请愿人群,当时护理四川总督的王人文都很感动,表示他自己一定力奏朝廷,为川民请命。即使是罢官,也在所不惜。
1911年7月,盛宣怀等人收买了川汉铁路公司驻宜昌总理李稷,宣布这个人为清廷直接委派的国家铁路驻宜昌总理。
这种行为,就是绕过川汉铁路公司,直接派人去接收川汉铁路,抢夺路权。
这一步棋,清廷也是投石问路,试探这一着是否灵验。
四川人民愤怒日甚,川汉铁路的股东们召开会议,开除李稷的职务,上书纠劾盛宣怀。
自以为大权在握的清廷罔顾民意,更发出语气严厉的“上谕”,指示署理川督赵尔丰严办“闹事”群众,并“钦派”李稷为川汉路宜昌总理。
当然,即始如此激动,川民并未武斗,仍旧处于“文明争路”的框架中。
接着,他们开始罢市、罢课、罢工、罢耕。由此,保护运动开始走向纵深。
随之怒气的加深,川民表示开始拒纳对清政府的厘税杂捐。
当时的川民,一直保持克制,以“良民”状态进行抗争。他们四处摆放光绪皇帝的圣位牌,或粘于门首,或供于街道通渠,焚香礼拜,以显示保护运动的全无“犯上作乱”之意。
在此期间,革命党人到处串连,煽动演说,致使保护运动的内压越来越大。
面对如此汹汹暗流涌现的四川大潮,清廷依旧不让步,反而下谕指示署理川督赵尔丰,一定要“切实弹压,毋任嚣张”。
温驯如羊的人民,一激再激,终于忍无可忍,准备以更激烈的方式对抗朝廷的不公。
1911年9月11日,川汉铁路公司股东大会正式发布《通告》,号召全省抗粮抗捐抗税。
倘若川地摇动,云南、贵州、甘肃、新疆、西藏等地平素仰仗川地的地方,定将坐困。四川一动,西南半壁,中原根本,无不动摇。
清廷急眼,认定抗税抗捐的举动,形同反逆。他们在加紧指使赵尔丰镇压的同时,力催端方从湖北带新军入川弹压。
腐朽无能的清廷,至此,把它自己完全摆在了与人民对立的一面。
原来温和、和平的保路运动,就被激成了“保路同志军大起义”。
9月6日,川汉铁路股东代表大会开会,会场中有人散发了《川人自保商推书》。这份印制品,使清廷震怒,因为其中内容“狂悖”,大有造反独立之意。

死催的清廷,严厉下谕,死催赵尔丰动真格进行镇压。
朝廷谕令,不能不遵。
9月7日,赵尔丰以开会为名,诱捕了保路同志会和铁路公司的首领蒲殿俊、罗纶、张澜等人,并封闭了两个机构。继之,赵尔丰下令查封了《西顾报》、《四川保路同志会报告》、《白话报》等报刊,严令四川人民开市复业。
他警吓说,“敢有聚众入署(总督衙门)者,格杀勿论!”
本来,赵尔丰想立即把被捕诸人杀掉,以警吓民众。此事重大,他不得不把时为成都将军的满人玉潉请来商议。
玉潉出乎意料,坚决不同意随意杀人。他认为,蒲殿俊等人是善良士绅,不是反逆乱民,哪能随便杀戮。应该先行请旨,如果朝廷要杀,再杀不迟。
二人正商议不决的时候,成都市民得知保路运动的领袖们被捕,义愤填膺。成百上千的群众,不召自至,头顶光绪帝牌位,手持根香,从四面八方涌向总督衙门,请愿政府放人。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赵尔丰走出了他一生中最臭的一招棋——下令士兵开枪。
真敢开枪?真敢!
面对手无寸铁的、一直不想“犯上作乱”的、善良的四川请愿民众,清军排枪乱放,当场杀死三十多人。
血流遍地,死尸横陈。
被杀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来自各行各业,皆一世良民。他们临死之时,怀中仍紧抱光绪帝牌位不放。
善良的幻想,被残酷的子弹一一射穿。
枪林弹雨下,成都人民不屈不挠,仍旧向总督衙门涌来,泪血涕零,要找官家弄个“说法”。
赵尔丰手下的营务处总办田征葵是个狂妄无脑的兵痞,竟然丧心病狂,下令要士兵开大炮轰击。
危急时刻,成都知府于宗潼嚎啕大哭,扑身于炮口,以肉身阻挡,才避免了士兵对川民更大规模的屠戮。
成都城外人民闻讯后,悲愤不能自抑。他们冒着大雨,集合起来,徒手白布,向城内行走,致哀请愿。未及入城,突遭士兵枪击,又有数十人被杀,尸横城下。
更加让人忍无可忍的是,赵尔丰为了恫吓人民,竟然还下令三日内不准收尸,任由几十具尸体摆放在督府面前,胀腐暴尸。
景状之惨,令人不忍闻睹。
成都血案,点燃了四川保路起义的引线。
当然,我们时至今日,再回首,阅读赵尔丰杀人后发出的白话告示,其中所讲,似乎不无道理:
“为晓谕事。照得此次所拿的首要,并非为争路的事实,因他们借争路名目,阴图不轨的事。若论争路的事,乃是我们四川的好百姓,迫于一片爱国的愚诚,本督部堂是极赞成的。所以本督部堂下车的时候,即为我们四川百姓代奏,又会同将军各司道代奏,又联络官民一齐代奏,本督至再至三,那一回不是为我们四川百姓争路?
“争路是极正当的事,并不犯罪,何至拿办,更何至拿办有官职的绅士?若论此次所拿的事,是因他们这几个人,要想做犯上作乱的事,故意借争路的名目,煽惑全省的人。煽惑既多,竟敢抗捐抗粮,明目张胆,反抗朝廷。并分布各州县设办事处,胆敢收地方粮税,并胁迫我们百姓,不准为我们的皇上纳粮,偏要为他们乱党纳粮。不准为我们的皇上纳税,偏要为他们乱党上税。且于省外州县解来的地丁钱粮,扣住不准上库,更要造枪造炮练兵练勇,自作自由,种种悖逆行为,我们百姓皆于报告见共闻者,此尤悖逆之显见者也。
“他们包藏祸心,偏要借著路事说那好听的话。试问抗粮税、造枪炮、练兵勇这与铁路什么相干?明是要背叛朝廷,又怕我们百姓不肯。故借争路名目,哄弄大众,说的是一片爱国爱川的热诚。上等社会之人,自然也为其所惑,随声附和起来,故此愚民百姓,更容易哄骗了。他并敢勾结外匪,定期十六日举事,作谋反的举动。
“果然十六日,四处便来围城了。若不是关城的早,城内进来这些乱人,早就烧杀抢劫起来,不知闹成个什么样子了。尔等乡愚无知,受其愚弄,实堪矜悯。所以昨日扑城,抗拒官兵的人犯,虽是无知妄作,自犯死罪。本督部堂念其皆是朝廷赤子,受人煽惑,情实可怜。……
“总之,此次所拿首要,非为争路的事实,系为背逆朝廷的事,本督部堂系奉密旨办理的。我们百姓要听明白,切勿误会。不但不株连我们的百姓,并且不妨害我们争路的事。就是误入该会的人,只要能立刻改过自新,也便不追问了。……”(《赵督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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