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足阴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步入宫殿的刹那,我听见殿门在发出一声支哑声后轰然关上。
于是,大殿里,又是那盏灯,又是那种昏黄,又是一殿的寂静安宁,他正倚在床头静静看书,青衫长卷,银发流泻在地。
我静望着他,一步步地靠近他,从天涯到咫尺,从远望到几差几分的距离。
他抬眸看向我的一刹那,风从窗外席卷而来,吹散在我们的身上,隔着纱裙,勾勒出我的身影。我看见我的发卷上了他的眸心,他的发与我的青丝牵扯在一起,一丝黑,一丝白,一束青,一束银,原来,竟也般配的美丽。
“过来。”他清迷而磁哑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我僵立着,久久未动,他见我如此,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步到我面前,含笑道,“这屋子很热么?”
“热?”我楞了一楞,“没啊。。。我觉得刚好。。。”
“那你的脸为何会红成这样?”他的笑意更浓了,我抬眸,正寻见他眸心一闪而过的那丝狡黠,心里扑通一声,脸上就更是热血沸腾了。
“我。。。我想看书。”语无伦次了,我只得随便找个理由从他的狡黠里开脱出来,随手从他床头的书里拽出一本,我翻开,忍不住一惊,“《市井图》?陛下也会看这种书?”
“很奇怪么?”他笑问我,“到是你会认地这本书比较让我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啊,以前我在草原时候,先生常拿这种书给我,他说,多看看市井的故事,万一将来回了城在生活上也可图个方便。”我一边翻,一边道,《市井图》每年出一册,由谁撰写在哪儿撰写皆为不详,它描绘的是这一年里珠华市井的百态生活,从惊天大事到芝麻绿豆的趣事,统统都有记载,可以说,是本专门描写百姓生活的书。
“看来,你先生教你挺多。”他站到我身侧与我一同看。
我点头道:“先生什么都教我,我好喜欢他。”
“怪不得你不喜欢台甫。”他又露了笑。
我不服气:“本来就是,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先生一人配当我的老师。”
“也是,台甫教的书你都学过,确实无法降服你的心。”他说得若无其事,我却惊疑。
“你怎会知道我都学过?”
“乱猜的,不过如今是确信了。”他笑对上我的目光,我微微疑惑,但回想起刚才自己问话的方式,等于是在告诉他,自己确实都学过那些东西。
“和你说话还真是一刻都松懈不得。”我叹息,心里却隐隐有些发毛。
他挑了挑眉:“哦?我有这么可怕么?”
我轻笑,反问他:“能从语言神态里揣摩或诱导出对方的心思,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可怕么?”
他的笑容忽然淡了,我不作声,装出一副看书入迷的模样,他却伸手轻轻夺了我的书,深望一会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么?”
我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所以毫不思索地摇了摇头。
见我如此,他又道:“这本书在不同人的手里就是不同的作用,百姓看他但为娱乐,不过是想窥探下除自己以外别人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书中的一份子,正被别人窥探着,官吏看它或是想了民,或是想看这书中是否记录下自己不想让他人知道的臭事。而你,或者一些从未在珠华生活过的人,看它是为了多了解一下珠华的生活,说到底,它成了一个工具,最后是我,我看它。。。。”
“是为了看天下。”我垂眸,淡淡接了他的话,“这本书,惟独无法记录的是君王的生活,你看它就等于是在窥探天下,窥探所有珠华子民。”
“你非要用窥探这个字么?”他苦笑,露出丝无奈。
“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低身咕哝,身体不自觉地远离他。
他沉默半刻,将我的反映尽收眼底:“我不想当困水之龙,被一群声称爱我的臣子埋在谷里。”
我微怔,抿紧唇没有说话。
“天下明明不是我一人的天下,可它的兴亡却全都承载在我一人身上,坐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困在丽水里的龙,无法伸展爪牙,无法腾空飞翔。每天看着臣子们传上来的吉报,明知其中八分是假,却无力去了解真相。我毕竟不仅是这些臣子的君王,我更是天下子民的君王,我要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甚至与他们融为一体,否则,但凭我一人与这些报喜不报忧的臣子,治理珠华根本只是空话。”
他的话渐渐揪紧了我的心,我忽然有了丝愧疚,为我刚才的话语,为我刚才的心情:“可陛下是全珠华千年来拥有星灵最强的人,陛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君王的。”
我真诚地说着,他却摇头而笑:“星灵可以助我成为珠华里最强的人,却不能助我成为珠华最英明的王。”
我眉心微皱,略略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将我一点一点拉回他的身体。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才到我的腰,如今,竟已到我的胸膛了,”他一只手环住我,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发,我偶尔能感觉他温热的呼吸,一拍拍打在我的额头上,痒痒而迷醉,“可是你还是那么瘦,都不敢用力抱你,怕一用力就把你揉碎了,倾城,你该多吃点东西,都这么大了,该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了。”
他暖暖的声音,听地我连心都是暖暖的,心底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我也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的臂挽,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落进我的心里。
脚底忽然落了空,我知是他抱起了我,不作任何挣扎地,我任他将我放在床上,搂住他的脖颈,我深望着他,他也深望着我。
手指带着他的体温从我的发落到了我的唇,他微笑,弯下身体,另一只手扯下身旁的黄色丝带,于是,床帷飘散而下,像是隔绝了床与床外的世界,这方小小的天空里,只有我与他对望着彼此。
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种湿暖的轻触在我的脸颊游走,那是吻么?
我略一轻颤,他却笑开了:“紧张么?”
再睁眼时,他已侧躺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眼中满是笑意。
我红了脸,踌躇半晌才道:“呃。。下一步该怎么做?难道要脱衣服么?没人教过我这些,我不懂。”
他稍是一楞,半会竟哈哈笑了起来:“倾城呵倾城,你怎可单纯至此?”
“单纯?单纯不好吗?再说了,我只是实话实话,就是没人教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就是紧张。”最后两个字,我说地像蚊呐。
他浓了笑意,手抚过我的额发:“我教你。”
我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反映。
他也不让我反映,反是倾下身,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又是那种湿暖的轻触感,我看见他隔着面具亲吻我的眉心,又从眉心移到了我的鼻,然后,略一犹豫,他凑近我的唇。
犹如蜻蜓未点水前的徘徊,他在我的唇心若即若离,却始终没有侵犯的意思,偶尔,我会闻见他的气息透过唇齿渗进我的身体,换来胸口莫明的燥热。
情不自禁地,我搂住他的脖颈,暗暗沉醉在他带给我的温暖梦境,有一瞬,我甚至冲动地决定,从这夜起我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哪怕再也回不到草原,哪怕被太后千刀万剐,哪怕皇后的位子被人夺去,一切代价,再所不惜。
然而,他终究没有吻我,反是仰起头又望回我,我对他眨眨眼睛,好奇道:“就这么完了?”
“没完,”他摇头而笑,“只是,我不该再继续了。”
“为什么?你不要我么?”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臂膀。
他笑了笑,在我身边睡下,将我拉入他臂挽中轻道:“小傻瓜,以后,会有个比我更适合的人教你。”
“什么样的人?”我又问。
“你爱的人。”他凝望我道。
我心中一沉,在眼泪即将涌出的前一刻把头靠进了他的臂挽。
“睡吧,不早了。”见我安静了,他在我耳边沉声道。
乖乖地,我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呼吸声中静静入眠,只是,快要迷蒙的时候,他的声音又轻扬了起来:“倾城,你怕我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装作是睡了,于是,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犹如梦境。
“好几次,我都对自己说要放你离开,可是,渐渐地,我越来越放不开你了,怎么办?倾城,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醒来,谛听已经上朝去了,他不让宫女们叫醒我,所以直到正午我才睁开了眼睛,昨天依旧如梦,走出天涯殿的时候,身子竟觉得有些冷。
“娘娘,要加件衣服么?”见我身子哆嗦,玉儿小心问我。
我笑着摇头,仍是一薄轻纱,缓缓走在离开天涯殿的小径上,不知昨晚,又有多少人恨我入骨,又有多少人因计谋得逞而暗自雀跃,总觉得这个泥潭,我是越陷越深,越陷越脏,说不定到最后会众叛亲离,而第一个离我而去的,就是。。。
“小五?”我徒然止步,看见灰暗云层下,灸舞的银发长长撕扯在风中,脸上是冰冷的面容。
那是个没有阳光的正午,阴风阵阵,冷入人心。
灸舞清爽的笑容,该就是从那一天起被我生生碾碎,自私的我,该有的报应。。。
我没再向前走一步,怕只是一步的距离,我又会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情,斜眸看向周围,仍是那汪池塘,仍是我们当初相遇的地方,只是突然间,物是人非,变换地可怕。
他的脸上有疲惫和憔悴的痕迹,我略一微怔,脱口道:“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么?”
忽然想起,曾经的我也在这里看着谛听和洛雁缠绵,而今。。而今。。。
他笑,不是从前的笑,让我疼进了心里:“你还好么?他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我垂眸,和他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我就知道他不会。”他转身,独自面对池塘,玉儿识相地带着其他宫女一同先行离去,于是,那个池畔又只剩我与他两人。
我不敢前进,即使是面对他的背影,两人间的距离看似咫尺,却恍如隔着万水千山,不过一夜,却已隔世。
“我以为你会出来,”忽然,他又开口,声音沙哑至极,“我以为你不会让他碰你,我以为你会跑来对我说,小五,带我走吧,我不要呆在这宫里。”
我淡去了笑意,可他背对着我,所以他不知道,我的目光同样忧伤至极。
“可我早知道你不会出来,”略一停顿,我听见了他的一声哼笑,“因为你爱他,从来从来,你就只喜欢他一人。”
我怔住,紧咬下唇,硬是不让自己的泪流淌下来。
小五,为何最懂我的人永远是你?
“倾城,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他略略侧回头,我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所以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倾城,如果是我先遇见了你,你会爱上我么?”
风扬起他的发,发梢在我眼前狂舞,却始终触及不到我的身体。
“第一次见到你,你因为他跌进了池里,也是这样一身的白衣,在水里缓缓散开,仿佛正在盛开的白莲,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我想把它永远记在心里,倾城,为什么你先遇到的人,不是我?”
他终于回眸,缓缓看向我,可那一刻,我却宁愿他不要回头,我不要他看见这样的我,犹如崩溃般跪倒在地,手捂在自己的嘴鼻上,只为抑制住自己因哀伤而迸射的哭声。
小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多出了他的脚,他单膝在我面前跪下,看着我的泪水犹如天空的雨滴,一滴一滴落满青草草尖,过了半会,他似是想扶我起来,可手刚伸过来,接住的,却是我的泪滴。
于是,微微一颤,他伸回了手,转而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风挥洒而开,犹如天空的云,云般轻盈地覆在我的身上,身上,是令人心痛的暖意。
“天气凉了,穿这么点衣服会着凉的,你身体又差,动不动就会昏过去,呆在你身边除了担心还是担心,以后,你要自己照顾你自己了,皇后娘娘,不要输给别人,我信你是最好的皇后,臣告退了。”
我听出他最后的话语里那一丝又一丝的颤动和沙哑,犹如树叶在风中的哭泣,下意识地,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我拉住了他的手臂,他也僵住,停步顿在我面前,似是在等待我的回应,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自私的话,自私的留恋,自私地想要他陪伴在我身边的心情,我一句也说不出口。
所以,等了片刻的他似是终于灰心,他的手,在我手里一点点抽离,就像是在把过去所有的回忆与快乐从我们彼此的身体里全部抽空一般。
我们,成了陌路人。
半年。。。
半年后的宫城,依旧萧条、寂寞、浮华的美丽,只是有一点不同,洛雁怀孕了,她终于怀上了龙子,知道自己怀子的那天,她笑地好开心,谛听也是。
已有两月未见谛听,上次被召寝还是迫于太后的压力,只是人才刚到天涯殿,太医便传来了洛雁怀孕的消息,于是,他又匆匆去了,这一去便是两个月,我不会去他的天涯殿打搅他,他也绝不会来芳草居找我。
所以,这两月里,能陪我说的上话的人,只有瞳雨了。
“又要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别院里,瞳雨静静抚着琴。
经过这半年来的调养,她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眼角那些沧桑痕迹始终淡褪不去。
我闭着眼睛,脚上一刻不停,瞳雨所教的莲翔我是越跳越熟,可是,瞳雨总是摇头又摇头,不满意仍是不满意。我以为是自己到了瓶颈,可瞳雨却说可能是时候未到,不过,也快了。
“娘娘这回送了什么礼?”休息的时候,她问我。
我笑道:“反正没送吃的,刚好前两天太后送了我几方南方进贡的丝绸,我把她送给洛雁,体面又不存在什么危险。”

瞳雨听完点点头:“这到是样好礼,洛妃该是很高兴吧。”
“不觉得,”我耸耸肩,“我一送去,她连看都未看一眼就命人收起来了,好似我在里面下了什么巨毒一样。”
“她该是谨慎。”瞳雨安慰我。
我笑笑:“姑姑不用担心,我不在意这个,她要真是与我亲昵,我反尔还担心来着,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反到让我轻松。”
“井水不犯河水,那也只是暂时,奴婢只怕,若是洛雁当真诞下一个龙子,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可就。。。”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在乎,大不了到时候,我搬来和姑姑一起住,隐居这里再不当皇后了。”我嘿笑着扑入她怀里。
她摸着我的头,手却冰冷:“娘娘,我只愿你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答道。
瞳雨这才笑开,尽管嘴角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她的笑,依旧美地动心。
玉儿从院外走了进来:“娘娘,太后有请。”
我恩了声,可心里却眷恋着瞳雨,于是又懒懒躺了会,瞳雨见状笑出声来:“娘娘这摸样活像只小猫。”
“我还真想当只猫儿,赖在你怀里一辈子不离开。”我坏坏地笑。
瞳雨点了点我的鼻,摇头叹道:“快去吧,这事耽误不得,会落人口舌。”
“哎,真是麻烦,做什么事都得忌惮到别人的嘴。”我嘴上抱怨着,人却不得不恹恹向院门口走去。
快出门的时候,瞳雨又出声唤出了我:“娘娘,明天再来练,好么?”
我回眸望着她,转而一笑道:“好。”
“将军!”太后玉指一点,整盘棋胜败即定。
“城儿不玩了,每次都输给太后,丢脸死了。”我负气把棋一摊,嘟嘴不肯再下。
太后瞅我一眼,叹笑道:“和你下了三年多的棋,你还真是从未赢过本宫呢。”
“太后棋艺精湛啊,城儿望尘莫及,得回去再好好学它个几年。”我回道。
“哦?”太后挑眉,“本宫可不觉得你望尘莫及,依本宫看,瞳婕妤教你教的极好,不但教你如何赢棋,还教你如何深藏不露。”
我心中略紧,怔了一瞬,吐吐舌头道:“再深藏不露,不是仍被太后您看出来了么?”
“那是因为本宫比你多了一样东西。”她起身,走出凉亭步进旁边的花丛小径里。
我忙跟了上去:“太后可否提醒下城儿,好让城儿多学学?”
“这样东西,你可学不来,”她斜眸望我一眼,挥手,退去了所有的宫女侍卫,“在这宫里,活地越久,越不容易死,你可知是为什么?”
我轻轻摇头。
她笑:“这宫中的日子呀,步步惊心,可惊多了看多了,久而久之习惯了,反到成了保护自己的利器,本宫比你多的一样东西就是阅历,在这宫里的二十年,本宫能走到这一步,没这份阅历和心狠手辣是万不可能的事。“
她是话中有话,我不露声色,心却悬了起来:“太后可是要嘱咐我什么事情?“
“城儿,你在我身边也有三年多了吧。”她竟顾左右而言它。
我答应道:“回太后,三年零九个月了。”
她点点头:“该学的,本宫都让你学了,如今,也该是让你出师的时候了。”
“可城儿儒笨,都没学着什么。”我想拐着弯推脱,可太后又怎会看不出来。
“城儿啊,本宫教你再多,你不亲自干一次是没用的,”她笑瞟向我,从云袖里拿出一包东西递到我面前,“这是藏红的花粉,极阴。”
我脑中一震轰然,楞楞看着那包东西硬是不敢接。
她见我如此,嫣然而笑,托起我的手,将那包东西塞进了我手心:“要你做什么,你该明白了?”
我颤着手,像是快窒息了般:“太后,这是谋杀皇脉啊。”
“那又如何,”她冷声道,“这种人的皇脉,留着只是祸害!”
“那太后大可派某个太医暗中将她的孩子堕掉,也可以让某个宫女不小心推她一把,反正什么都好,为何非要让我干?”我满是讶异不解地看向她。
她轻摇玉扇,转眸赏起身旁的花,模样甚是气定神闲:“在本宫身边的人,不亲自为本宫作些什么,怎可让本宫信你呢?”
我闻言心凉,转而讽笑:“说到底,太后是在试我呀。”
“是在试你,”她徒笑,信手在牡丹群里摘下最大的一朵,“本宫说过,宫里的日子是步步惊心,人是会吃人的,你仁慈别人就会吃你,不让你学会心狠手辣,就算给你完全的保护也是无用的。”
“可洛雁并没有惹着我什么,”我皱眉规劝,“进宫半年,她虽与我保持距离,可也没有任何要废我的意思。”
“那是因为有本宫在,她还不敢,”太后拿花端详,又笑盈盈地放在鼻下嗅了一嗅,说话的声音却冷如薄冰,“如今你是皇后,本宫是太后,就算她再怎么得宠也没那力量独掌后宫,可一旦让她生了个龙子,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有龙子撑腰,你以为她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么?到那时候,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了。”
我被她说地心慌意乱,拿着藏红的手猛然用上了力,这些道理我又岂会不知,可是,我真的不想。。。
“那如果我不做呢?”心存侥幸,我将这话问出了口。
太后蓦然看向我,手一松,刚还被捧在掌心里的牡丹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没用的人,本宫不会再要,到那时,本宫也没那心思继续庇护你,再找一个皇后不是件难事,想要堕掉洛雁肚子里的孩子更不是难事,城儿,本宫说了这么多,你该明白了。”
“明白,城儿若不愿,太后就再不会顾城儿,让城儿自生自灭,任人宰割。”我看着手里的藏红,越说越心冷。
转眸,正看见太后向我踱来,一脚踩上了那朵牡丹,她皱眉,为脚上的不适,目光尽是厌恶:“城儿,莫怪本宫心狠,本宫不狠,别人就会狠本宫,对你,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轻吸口气,对太后拂身:“可否允许城儿考虑几天。”
“可以,”她答地干脆,“本宫知道,要下这决心是很难的。”
“那么城儿先告退了。”
“等等。”
“太后还有事?”我问地冷漠。
她微笑道:“这藏红要混酒喝才有用,而且,它堕的不是孩子,而是连着女人生子的器官一起溃烂掉,所以,你也得小心。”
“呵!好狠的药!”我只觉脑中轰然,除了那句话,我什么也说不出。
“还有,本宫这有几只刚采摘的雪梨,甚是好吃,你帮我天涯殿给王儿,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多说了吧。”她又转回神,继续赏起另外的花来。
我轻应道:“是,城儿明白。”便也转身想要走,可走了几步,她的声音又飘了来,隐隐含着丝冷意。
“城儿,我知你不想要权要利,你只想在这宫里活下去,等待着有朝一日再见帝峻,再见亲人,再回草原,这些年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本宫在你背后撑着,没了本宫,你想在这宫里活下去,等于是天方夜潭,好自为知吧。”
“是。”我轻轻应着,声音简直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接过宫女递上的雪梨,我一路直奔天涯殿,风声灌满了我的耳,吹地我头痛欲裂,我不敢让自己停步,只怕一停,太后的声音就会像梦魇一般吞没我的意识,我想活下去,即使是在这宫里苟延残喘也可以,我想再见帝峻,想再见鹰儿,我想在草原里重新见到谛听,希望那时的我已经摆脱如今的身份,真真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可是,如要活下去,就要伤害洛雁,就要心狠手辣,就要毁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纯真。。。
这样的生命,有意义么?
忽然惊醒我的,是一声凄厉的哭喊,夹杂着愤恨。
“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赐婚!”
是吟雪的声音!我抬眸,这才惊觉自己已在无意中走到了天涯殿的门口。
“你怎么可以把我嫁给洛成?你怎么可以变地和他一样冷血无情!!”
这是吟雪发出的声音么?我震惊,从前那个一直温婉如水的吟雪竟也会这么歇斯底里。
“为了江山,为了国家社稷,你是公主,理应负起这个责任。”谛听清朗而道,不夹丝毫感情的声音。
“责任?”吟雪冷笑,“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还不都是因为他给你的锁咒吗?你为她所做的一切,你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雪儿,你还要任性多久?许多事情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为何要去强求它?”
“为何?为我们都是他的孩子,为我恨你和我是兄妹!”
她忽然厉了声,伴随着这个恐怖的声音,殿门徒被吹开,我感觉一股巨大的灵浪向我直扑而来,浪里翻滚着很多杂物,包括一只瓷做的花瓶。
“倾城!”
绕过花瓶,我看见了谛听脸上为我再次展露的慌张,可下一瞬,我又看不见他了,眼前突然多了一束银光,是他的银发随着灵浪飞散而开,犹如花朵般将我包括在花心。
然后,一阵破碎的哐啷声,还有一丝血腥的气味。
他一手将我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则徒手挡下了那只花瓶,鲜血顺着他的袖流淌而下,染红了瓶屑,也染红了地。
“我不想对你出手,赐的婚我不会收回来,你走吧!”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呼吸,沉重到令我揪心。
抬头,吟雪正站在大殿中央,发丝似是因刚才星灵的爆发而有了些凌乱。听见了谛听的声音,她微微怔了怔,随即迈步,缓缓踱到我们面前。
“信不信,我可以破了预言,我可以破了那命!”她应是对谛听说的那话,可她的眼睛,却直直紧盯着我。
如同鬼魅的声音,听得我心慌,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没想到她竟也能有这样的眼神,更没想到她的星灵是这么强大,从来,她都是绾着发,温柔如水的笑容,一点瑕疵也没有。
“我不会让你破的。”谛听沉声,抱起我走进大殿。
门自行关上,一同被关在门外的,还有吟雪。
“你流血了。”我看向他的伤口,还好只是破了点皮,“让太医来包扎下吧,万一发炎会很疼的。”
“不用。”他轻笑,摸着我的头道,“吓着你了么?”
我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随即掏出怀里的手帕替他包扎:“正好太后托我给陛下送来了梨子,陛下呆会多吃两个,听说梨子能降火,不易让伤口发炎。”
他点点头,扶着门硬是撑起身体,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地吓人,唇心还泛着微紫。
一阵心慌,我抓紧他的手:“陛下不舒服么?是不是病了?要叫太医么?”
“不要,”谛听扯出丝笑,一把拉住我,“只是前两天受了寒,不用惊动太医。”
我心头略痛,忙扶他在塌上坐下,他侧身靠在塌橼上,让我跪坐在他身边,笑看了我一会,他忽然问道:“不问我么?为什么吟雪会突然这样。”
我叹笑一声:“还能为什么,定是为你赐婚给洛成咯,听都听的出来。”
“那其他的事呢?”他又问。
“其他,”我看他一眼,“陛下说的是不是那个什么锁啊,命啊,咒啊的?”
“你说呢?”他反问我。
我扬了扬眉:“陛下若想让我知道,还用的着我问么?”
他闻言略怔,过尔感叹:“倾城啊倾城,该用什么形容你好,单纯?机灵?似乎每个词都不足以诠释出完整的你。”
“那样才好,让人看不透才能在宫里好好活下去。”我反倒说地振振有辞。
他轻轻摇头,点点我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不正经的事?”
我瞥他一眼噘了嘴:“你怎知我想的就是不正经了?”
“你还正经,前两天台甫刚跑我这来告状了,你不想学文的,至少武得学学吧,就当是为将来防身用。”他伸手,将粘在我唇上的发撩开。
我对他眨眨眼,突然笑道:“莫非,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是需要我自己防身的么?”
他又是一怔,忽而苦笑:“敢情皇后你是越来越精明了,还说和我说话得时时警惕,这话,我现在反过来用在你身上还正合适。”
“多谢陛下夸奖,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笑地更快意了。
他也不惊,反是点点头笑道:“恩,我也听过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虎起脸瞪着他,他不甘示弱,唇角略扬,带着笑意同样看回了我。
还没人能与我这么对瞪呢!于是,我用上了心,睁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不知道我这样的表情是否很好笑,他与我对瞪了好一会,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终于,在我即将瞪出眼泪的前一刻,他忍俊不住,终究是笑了出来。
“丫头,你怎就这么倔。”
好久没听他唤我一声丫头,我心中惊怔,仿佛以前在草原上的感觉,又都回到了我们之间。
“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见我忽然落下了泪,忙用手替我抹去。
我尽力收拾住自己喜极而泣的心情,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刚才和你瞪太久,眼睛发酸。”
他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傻丫头,这么较真作什么?”
“是你先对我较真的。”我不服气他。
他苦笑:“还成我的错了?”
“本来就是。”我翘起下巴,侃侃而回,眼光一转,正看见他放在桌案上的奏折,“你要让小五去边疆?”我心惊,脱口而出。
“小五?”他疑惑地顺了我的目光,明白了我的意思,“洛成要完成赐婚,南荒战事又紧,所以,我准备派灸舞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