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难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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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惊,反是点点头笑道:“恩,我也听过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虎起脸瞪着他,他不甘示弱,唇角略扬,带着笑意同样看回了我。
还没人能与我这么对瞪呢!于是,我用上了心,睁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不知道我这样的表情是否很好笑,他与我对瞪了好一会,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终于,在我即将瞪出眼泪的前一刻,他忍俊不住,终究是笑了出来。
“丫头,你怎就这么倔。”
好久没听他唤我一声丫头,我心中惊怔,仿佛以前在草原上的感觉,又都回到了我们之间。
“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见我忽然落下了泪,忙用手替我抹去。
我尽力收拾住自己喜极而泣的心情,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刚才和你瞪太久,眼睛发酸。”
他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傻丫头,这么较真作什么?”
“是你先对我较真的。”我不服气他。
他苦笑:“还成我的错了?”
“本来就是。”我翘起下巴,侃侃而回,眼光一转,正看见他放在桌案上的奏折,“你要让小五去边疆?”我心惊,脱口而出。
“小五?”他疑惑地顺了我的目光,明白了我的意思,“洛成要完成赐婚,南荒战事又紧,所以,我准备派灸舞去。”
“你派小五去,太后不反对么?”
“反对又有什么用,太后从来拿不定他,更何况,是他自己在朝堂上提出要亲征前线,正好南荒需要增援。”
他笑拿起旁边的玉玺用力按在了奏章上,鲜红龙印就此烙下,这应该就是七夕那天重铸的玉玺了吧,我突然恍然,有这玉玺在,太后的反对又起得了什么大作用?
按照书中记载,帝王一旦铸造新的玉玺,旧玉玺便失去了龙气,就此作废,还记得谛听第一次运用新玉玺时太后脸上露出的惊慌与愤怒,恐怕,她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撮合我和谛听合房也是因这般原由,失去了玉玺,她必须重新掌握其他能够牵制谛听的线,而那跟线,就是我。
“也好。。。”看着奏折上他的名字,我轻吸口气,含了笑,“他总说要把赤焰人赶出珠华,如今,也算让他称心了。”
“那你称心么?”谛听凝视住我,笑容未变,我怔怔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他又道,“灸舞这一去,恐怕很久不会再回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低着头,胸口像是被压了块石头,闷闷的。
他见我如此,继续道:“这半年来,你们见面甚是冷漠,可是为我才如此么?”
我偏移了目光,不想回,也不知道怎么回。
他略一轻笑,声音竟透了丝讽意:“总感觉,我快成你的枷锁了。”
“不,不是的。”我忙摇头看向他。
他扯出一丝笑,望着我道:“其实,我挺羡慕灸舞的,整个宫里,只有他最不受拘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消失就消失,洒脱,自由,这些都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有痛,却不想敛去嘴角的笑意:“恩,我也觉得,他真的和鹰儿好像。”
“鹰儿,”谛听忽然淡了笑容,痴望住我的眼睛,“你也叫鹰鹰儿么?”
“很奇怪?”我歪着头。
“不,”他笑摇摇头,缓缓将指停留在我上扬的嘴角,“以前,我在草原上遇见过一个女孩,她和你一样,叫鹰爱叫鹰儿,叫狼爱叫狼儿,笑容单纯明亮,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光芒,一种灿烂明媚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丽光芒。。。。”
我心中悸动,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袖:“我听陛下说过她,这么多年了,陛下仍没忘记她么?”
“忘不掉,如何能忘掉,她从不曾我的世界里离开过,我怎么可能忘的了她。。”他忽然顿住,含笑着凝视住我。
我忽然不敢再正视他,只能垂眸,静静听着他的声音。
“不知她现在在草原可好,是否还自由着,是否还快乐着,是否还怕吃药,是否还疯地满草原乱跑。。。”他望向窗外的天空,嘴角弯着淡如月光的微笑。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打散掉团聚在眼眶里的水雾,不想再他面前哭泣,只想给他最晶莹的笑容,我暗暗和自己约定,暗暗向他约定。
深吸口气,我道:“一定,她一定很好,知道你还记得她,她一定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他淡笑,重又将手抚在我的发上:“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这么自由。”
我把头靠在他的膝上,问道:“陛下如果自由,最想做的是什么?”
“最想做的。。”他重复了我的话,略忖半刻,“最想学灸舞,带你出宫,回草原,男耕女织,再也不回来,可好?”
我惊了心,忽尔抬头看他,正撞上他似真似假的笑容,心中一动,我红了脸,忙转开视线:“陛下少哄我,带我走,那洛雁呢?”
“你为什么要问她?”他笑看着我。
我心沉,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干笑:“我才不要夹你们中间呢,陛下还是带洛雁一人走吧,不用管我,时候不早了,我先退了,陛下也早点休息吧。”
我心中有气,转身便要走,谁知他竟突然拉住了我:“来都来了,留下吧。”
“留下?那洛雁怎么办?陛下不用去陪他?”我冷声拒绝。
他稍是一楞,走到我面前,直望着我,一边望一边笑,还越笑越浓,笑地我不敢看他,满脸的不自然,过了半晌,他似是笑够了,转尔拉我坐回桌案边问道:“你刚才的举止,我可否理解为吃醋?”
“醋?!”我几乎是喊了出来,“没啊,我今天吃的很清淡,没沾醋。”
“哦?”他略略挑眉,看我的目光满是笑意,我被他看地心慌意乱,忙把头埋地低低,他见我窘迫如此,终不再为难我,反是拉我走到床边,边走边道:“偶尔,我也想轻松一夜,陪我轻松一夜,就当我求你,可好?”
“和洛雁在一起难道不轻松么?”我随口问道。
他摇头但笑:“我想要的轻松,不是她能给的。”
“那我就能给?”我对他眨眨眼睛。
他笑开了,将我抱到床上:“真想让你永远单纯下去。”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咧笑傻望着他,他也凝望着我,抱着我的双手渐渐用上了力:“整个宫里,没人能有你这样的笑容,真想把这样的笑永远留在这里。”
我淡去了笑,心里像是忽然停跳了一拍。他轻轻放下我,又凝望了我一会,突然目光紧张了起来:“倾城,太后有没有逼你做什么吧?”
我略怔,直接道:“你是说,太后有没有逼我想办法打掉洛雁肚里的孩子?”
“是。。。”他犹豫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言。
我望着他的眼睛,轻吸口气道:“没有。”
“那就好。。”他像是徒然放心般地轻呼口气,“我不想让你沾这些。”
“如果我沾了,你是不是会讨厌我?”
“就算未出生,那也是条人命,你不是这宫里的别人,别人杀个未出生的孩子觉得天经地义,可你,一定会让自己一辈子活在自责里。”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满是怜惜。
我忽然疼了心,原来,他也是如此了解我的:“陛下,如果有一天,我在这宫里活不下去了,你会保护我么?”
他含笑,将丝被盖在我的身上,自己躺到我身边,贴着我的耳朵道:“如果我说,我一直在保护你,你信么?”
“信,”几乎毫不犹豫地,我回道,“即使你骗我,我也信。”
那时候的宫里,每个人都以为我和谛听合房了,却不知,其实他从未碰过我,每每只是在寥寥可数的夜晚里拥我入睡,看着我在他的怀里的睡去,嘴角,永远挂着月般的笑容。
好几次,我都梦见他在我睡去时摘去了我的面具,轻挽住我,在我耳边不断地唤着,丫头。。。丫头。。。。
美丽的夜晚,美丽的梦。
或许,有人会觉得那是种悲哀,可我却从来不这么看,相反,我为此而安心,为此而庆幸,即使是自欺欺人也好,我总觉得,那是种不同于一般的感情,或许。。是珍惜。
我喜欢寻花园里最偏僻的角落,一个人静静看风景,顶多身边带个玉儿,不与其他女官们接触,在草原的时候,我是只鹰儿,可来到了这里,尤其是晒着太阳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像只猫儿,趴在假山顶处,发呆可发一整天。
“哪里来的烟味儿?”我到处闻闻,不觉皱起眉头,确实是烟味。
“奴婢去瞧瞧。”玉儿转身走下假山。
我忙拦住她:“不用了。”
移开视线,我望向了假山旁的小树林,这里本就是宫城的偏僻处,平时没什么人会来,尤其是小树林,常年没人打理,盘根错节的,看上去有些阴森。
我对玉儿做了个嘘的姿势,让她别出声,她点点头,随我一起悄悄步进林子里,宫里有许多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准祭奠亡灵,那是对皇族的大不敬,是种重罪,所以,当我看见这个小宫女将黄纸烧入火中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你在做什么?”我冷声突问。
小宫女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轻笑,走到火堆旁看了眼:“你有胆烧这纸,到没胆被处死了?”
“我。。。”宫女惨白了脸,瘫在地上似是没了力气。
我本想小吓她,给她个教训便是,可她倒好,完全被我吓傻了,这到让我怜心起来:“哪个宫的?”我问她,她只哆嗦着,颤了半天也未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无奈之下,我只得看向玉儿,玉儿比我熟这宫里的人,果然,她见我一个眼神,立即就报出了我要的答案:“回娘娘,她叫林夕,本是随着林贵人一起进宫的。”
我闻言稍惊:“哦?是林贵人的人。”
一提起她,回想当日她死前的落寞孤寂,仍觉得难过不已,回头再看了眼那黄纸:“莫非,你是在给林贵人烧纸么?”
宫女稍回神,叩首道:“是,今儿是我家小姐的诞辰。”
“难得你这片忠心了,是我错了。”我叹息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是做的过了,祭奠死去之人,本就人之常情,宫里的规矩是死的,可我是活的,何必和这种事较真。
“你备了两打黄纸,另一打是给谁的?”我又问她。
她忙回道:“回娘娘,是给小姐未出生的小皇子的。”
“哦?”我心顿了一顿,“未出生的孩子,你也祭奠么?”
宫女点头道:“回娘娘,在奴婢家乡有这么个传说,每个孩子都是天神种的精魂,被天神抛进娘胎就算是活了,即使未出生仍是条命。”
“这样啊。。。”我淡笑,呢喃道,“所以,即使是杀个未出生的孩子也算是杀人,是么?”
宫女不知我问这话的意图,不敢回答,我也知她不会回答,转而拿起另一打给孩子的黄纸,蹲下身与她一起烧了起来。
“玉儿,去林子外守着,就说是我说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是。”
玉儿听了我的话,立即乖乖退去。
“你现在在哪个宫里?”我将黄纸分开,一张一张地丢进火里,碎屑随风而起,犹如黑色雪花般扬地到处都是。
宫女轻声开口道:“回娘娘,小姐病逝后,奴婢就被派去了洛妃娘娘的寂雪宫。”
我略一犹豫,又问:“她怎么样,为人可好?”
宫女道:“回娘娘,洛妃挺温顺的,也不为难我们下人,即使是如今怀有龙子也没一点作威作福的样子。”
我轻轻笑开:“看来,她私底下也是个不错的人。”与太后的那番对峙,该是时事所逼吧,这样的一个人,我如何伤得?
回到芳草居的时候,正见一个宫女静静候在宫门口。
“娘娘,太后让奴婢问问您,前两天的雪梨麒王可喜欢,如果觉得好,太后想请皇后再过去拿两个。”
我呆了一呆,心笑,这哪是去拿梨,分明是太后在急着要我回复了。
进宫三年,一直以为自己只需占着皇后的位子不让洛相得逞即可,谁料到,我终究还是太过天真,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当的棋子?以太后的精明,又岂会放颗无用的棋子在棋局上,平白占了一个好位子。
“这么说,你是不愿答应这事咯?”
殿阁中央,我跪在地上,太后俯视着我。
我没有犹豫,说话的声音平静到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城儿想过了,伤天害理的事,城儿不愿去干。”
“伤天害理?”太后冷了声,眼角徒露了笑意,“倾城啊倾城,到底是大了,竟然敢拐着弯子骂本宫伤天害理了。”
我淡笑,自行直起身道:“城儿不敢,城儿在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若非没有太后,城儿不会活到今日。”
太后冷哼着在凤鸾椅上坐下:“亏你还记得这些,倒也不算冷血了。”
“城儿本就不冷血。”我侃侃地回道,“若是冷血,今天洛雁肚里的孩子早已成了英魂,城儿也不会跪在这里。”
太后盯紧了我,目光骤然犀利,过了半晌,她拿起身边的茶,微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谛听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我嘴上沉着答应着。
她侧眸看着我,将茶杯放下,轻声道:“本宫知道,王儿表面对你冷漠,私底下对你还是很疼爱的。”
我心里顿了顿,道:“那不正是太后希望的么?”
“是,所以,本宫才对他对你的冷漠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来,本宫从没让你去争宠,一来,本宫知你不爱,二来,你的宠根本就不用去争,自会得来。”她步下鸾椅,倾身,用手托起我的脸蛋。
我直凝视住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尽管心里,我是在发毛的。
她嫣然而笑,问:“你可知,当初,本宫为什么要选你为后么?”
我疑惑,摇头。
她淡着笑容,道:“其实,本宫早已从你母妃那儿听说过你,知你来自草原,生性单纯,而谛听毕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爱什么恨什么,本宫最清楚不过,对你的单纯,怕他想不动心都难。”
我怔住,一股凉意从心口涣散开,像是僵住了我整个身体。
太后没有停下,反是说地更得意了:“天助我也,偏是你为你哥哥杀死苍王而逃了出来,在草原又遇上了谛听,这么好的棋,本宫去哪儿找,不用又该用谁。”
“你派人跟踪我,在草原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跟踪我?!”我惊喊了出来。
她冷哼,云袖一挥,别开我的脸蛋:“要用的棋,本宫自然要小心对待。不过,要跟你还真难,一群的动物都在护着你,害本宫死了好几个侍卫,都是被你那些狼啊鹰啊的活活吞了。”
我跌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又道:“不过,谛听从小心思就慎密,否则,先帝怎会如此看重他,本宫这些小伎俩,怕他早就知道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皱眉冷看她。
她轻笑着看我道:“本宫的意思就是,他将计就计,收买你的心,好让本宫缺颗子,而他也少了个威胁。”
“那又如何?”我沉声道,“即使他骗我,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心,更何况,洛雁没对我做过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伤害过我,我不信这世界真有这么肮脏,即使脏,我也永远不让它脏到我心里去。”
我这话,就是冲着太后说的,我信她也年轻过善良过,每个人刚出生都是善良的。
果然,她的笑容徒然僵住,从来让人琢磨不透的她,眼中竟也露了慌张和颤抖:“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对你做,更或许他们已经做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那就不要知道了,”我站起来,直视着她,眼里忽然渗出了泪来,“城儿宁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即使他们骗也好,脏也好,只要不知道,就是没有骗过没有脏过,城儿不想活在仇恨里,城儿想继续单纯下去,一直一直,单纯下去。”
我一直都记得当时自己振振有辞的模样,感动了自己,也一定有这么一点点的感动了太后吧,还记得转身的时候,走地好洒脱,跨出殿门的那一刹那,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世界是美丽的,心情,是轻松的。
我以为,我解脱了,至少那时的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真的好喜欢当时那个一直坚持着单纯的自己,仿佛在那一瞬我又变回了鹰儿,变回了草原上,那个只会傻笑的女孩。
回到芳草居,殿里正点着炉,淡淡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闻着很舒心,我走到炉鼎边,将手悬在它上空,看着那些镂空里飘出的清烟穿绕在我的指里,渐渐升起了些兴致,忽觉袖里沉重,我滞神,缓缓将个红色布包从袖里掏出。
“藏红,也该是花的一种,本纯洁,只可惜竟被人用了这一用处,如今,我便解脱了你吧。”我掀开炉鼎,又看了藏红一眼,然后慢慢地,将它掷进了炉中。
忽然觉得身体轻松地不可思议,我静静看着炉内的藏红连同布一起化成了灰烬,脸上,渐**丝笑容。
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起自己的面具,青色的底子,稍白的纹理,精致而巧妙地弯成了蝴蝶的形状,虽是遮掩了我这么多年,可毕竟是他送的,不由自主地,我竟有些喜欢。
“娘娘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瞳雨躺在不远的座塌上,笑望着我。
“没什么,”我摇头笑笑,“只是突然很想看看自己的面具有多珍贵,所以对着镜子研究来着。”
瞳雨有些疑惑:“娘娘来奴婢这儿,不会就是为了照镜子研究这个吧。”
“我还真有点这意思,反正我宫里又没镜子,突然向人要会觉得尴尬,所以,索性来姑姑照咯,姑姑觉得奇怪么?”我看向她。
她忙含笑道:“哪里会觉得奇怪,娘娘长大了,到了爱照镜子爱漂亮的年纪了,奴婢见了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觉得怪,娘娘想照多久就照多久,奴婢绝不再多说一句。”
她似是把我的心事都看穿了,满是笑意的目光看地我有些窘。
于是,我不再照了,反是跑到她身边倚在她怀里,她明知我心思,仍故意问我:“怎么,娘娘不照了?”
我抬头,对她皱皱鼻子道:“姑姑在故意损我。”
“有么?奴婢怎么没发现?”她望着我笑道。
我重又倚回她身边,口气甚是洒脱:“罢了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照,不急这一刻的。”
瞳雨闻言略怔:“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回道:“就是可能,我这个皇后要当不成了的意思。”
“不可以,”出乎我意料地,她的反映好大,“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有人逼娘娘退位么?”
我对她楞了下,忙道:“不是啊,我只是不想再当太后的棋子里,太后也知道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另捧皇后的,洛雁又正好生子,总感觉宫里会有场腥风血雨,我趁这时脱身正好,姑姑,怎么,不妥么?”
瞳雨没立即接话,却是怔怔望了我很久很久才道出一句话来:“娘娘,那麒王呢,你当真放的下他?”
我心里略动,但嘴上却扯出丝笑容:“没事,只要是在这宫里。我与他总有见面的机会,而且,不做太后的棋子,他该会我高兴的吧。”
“娘娘,你确实想好了?”
“恩,想好了。”
“不改主意了?”
“绝不改!”
我是下定了决心的,瞳雨照顾我多年,该是懂我。
所以,皱眉许久,虽是带着丝不情愿,但她仍点头答应了:“也罢,若是娘娘决定了,奴婢也干涉什么。”
我这才放下心来:“那以后,等我不是皇后了,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好么?”
“恩。”瞳雨对我轻露笑容。
我笑了,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不过现在我得好好练莲翔,我很乖的,每天都没忘去练它,等以后搬来和姑姑住了,就更要勤加练习了,嘿嘿”
我偏着头,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如月的弧。
轻纱漫扬的瞬间,我看见了瞳雨的笑容,眼里的欣慰与欢喜互相交融,只是交融的背后,仍有不变的忧伤在慢慢沉淀。
姑姑,我知你会觉得我傻,平白地放弃皇后宝座,可能,那会招致杀生之祸,可我信谛听,我信他会护我,我信这世界仍是干净的,如同你的星眸一般美丽。
只是,从没想过,只是想要保持仅有的单纯,这种想法也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姑姑,如今的宫城里,你的别院应该还在吧?那里,是否已有新的花儿渐渐长成,你一定很喜欢这些花儿吧,总是那么细心地照顾着,似是一刻也不愿离开它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儿离开了你是会寂寞的。。。
如同我一样。。。。。
那阵凄厉的痛喊,即使是在芳草居,听起来仍是惊心动魄的。
随着玉儿一起赶到了寂雪宫,看见地上那一滩血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未出生的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只是一滩血,一滩脆弱到流出来就等于是死了的血。
洛雁脸色惨白,被谛听紧紧拥在怀里,泪湿了他的衣杉。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不停地叫,不断地叫,即使衣裙上沾满了她的血,好似她体内的血都快流光了,在意识模糊不见的刹那,她依旧忘不了那个已经化为了血水的孩子。
又想起林贵人当时痛心的表情,我不懂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座宫城里屡屡发生,就像是一个诅咒,阴霾在每个宫人的命运上空。
我看见血是怕的,是晕的,所以站在门口,望着殿里几乎昏死的洛雁,我迟迟不敢走近,走近她就要跨过那滩血迹,仿佛踩过一个死了的婴孩。
“洛妃,本宫知你心痛,可本宫也不得不说句,作为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断了皇族的龙脉,实在是让本宫太寒心的。”
太后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口。
我抬眸,正看见太后嘴角那朵诡异开绽的笑容,是谁下的手,不用多想都知道,我早知她会想尽办法杀死洛雁的孩子,可却没想到,洛雁竟会如此掉以轻心,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比我要谨慎聪明地多的女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一定是你!”洛雁强硬地探出声,铮铮指向太后的眉心,眸里似是能窜出火来。
太后冷笑一声,笑容自然:“洛妃,没有证据的事最好别乱说,更何况,别忘了本宫是后宫之主,你这么指正本宫,犯的是大不敬!”
“我不在乎!”洛雁哭喊,却气若游丝,“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皇儿,我要你偿命!!”
像是终于没了力气般,她倒进谛听怀里,嘴里不断呢喃着,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我看向了谛听,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记得林贵人失子的时候,他在殿里画画,我以为是他冷血无情,直到看见他哀伤的眼神,我才明白,他比谁都难过,只是不将这种难过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表现出来?现在的他明明是很难过吧,作为一个君王,难道连这种事也要憋在心里吗?为什么连感情,都要失去自由呢?
不忍再看他双眸里的黯淡,我别过脸,心如针扎般痛着。
地上是破碎的碗,洛雁该是吃了什么才突然流产的,太医们已经在那里查了,恐怕这事又得闹地满城风雨。
“禀陛下,太后,臣已经查出娘娘流产的原由了。”没过多会,几个太医走到谛听面前跪下,为首的人低眉说道。
“说。”谛听扬了扬手,声音有丝沙哑。
“禀陛下,洛妃娘娘是非自然流产,也就是说。。”太医畏缩地偷瞟眼谛听的脸色吞吐道,“是有人在娘娘吃的东西里放了不洁的东西,这才让娘娘。。。”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洛雁忽然睁开眼睛喊道。
太医忙回道:“是。。是种红花,一种极阴的药物,孕妇的大忌。”
“果然。。果然。。。”洛雁忽然喘息起来,转眸又瞪向了太后,“是你下的吧?是你下的吧?!”
太后冷哼,笑着在椅子上自行坐下;“洛妃莫要口说无凭了,会招罪的。”
“够了!”一声低吼,吼住了所有人。
我抬眸,在谛听的目光里竟寻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杀意:“去查明这到底是什么红花,从哪儿来的,立即告诉我。”
“是。。是。。。。”太医抹了把冷汗,起身便去了。
轻轻放开洛雁,谛听起身,目光移向了太后:“母后,既然您是后宫之主,这事发生在您执掌的后宫里,而且还不只一次,您是否也有责任呢?”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即使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着,可至少表面上,谛听从没与太后有过什么正面冲突。
我知道这回,谛听是真的怒了,而太后也敛去了笑容,目光紧盯着他,两人之间似是酝酿着一团火,一触即发的火。
“查,当然要查。”
“既然是在本宫的地盘上发生这事,本宫自然会给王儿一个交代,只望王儿能管好自己身边的人,莫让她再口出狂言了。”
“谛听谨尊母后旨意。”
他没有颔首,没有作揖,语中吐出寒气,连我都觉得惊心。
那滩血在阳光下绽射出刺眼的红,我转眸,实在是不想再看下去,这里的乌烟瘴气,几乎要将人压垮了的空气,压在我的身上,一重又一重。
转身离开寂雪宫,我直奔向瞳雨的别院,只有那里是温暖的,是干净的,是不会让我有任何恐惧的。
瞳雨不明我为何突然如此惶恐,我直扑进她的怀里,什么也不说,于是,她也什么都不问,只是抱住了我。
似乎听见了婴孩的笑声,荡漾在宫城的上空,还有洛雁凄厉的哭喊,太后诡异的笑容。
“姑姑,我怕,我怕。。。”我喃喃在她怀里哭泣。
她搂住了我,说:“娘娘,你可知,宫城是聚集阴魂最多的地方。”
我一怔,更紧地抱住了她:“姑姑,你要陪着我,不要留我一人在这里,我害怕。”
瞳雨笑了:“怕什么,你还有王。”
“可我也要你。”我望着她,抓紧了她。
她微怔住,半晌,抚过我的额发,眼中露出了暖意:“娘娘,我不想让你也成为这里的阴魂,我想让你永远活下去,带着单纯的笑容,一辈子不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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