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怒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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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词,叫四面埋伏,又有个词,叫四面楚歌。
而我,就是一直活在四面埋伏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四面楚歌。
灸舞要走了,谛听封他为武王,让他亲临南荒阻挡赤焰的攻击,那天早晨,我和谛听一起站在龙桥上送他,那个曾经迎接他的地方。
敬酒的时候,谛听卸去龙颜,嘴角温和地上扬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心依旧淡紫,我知他病还没好,偏是在众臣面前强硬地撑着。
“这次派你去南荒担的是重任,多向那些有经验的将军们学学,不要自持甚高,要以恭谦为主,记得?”
“是,皇兄!”灸舞抱拳,眸里闪动着钦佩与臣服。
谛听微笑,拿起酒敬向他:“切记,万事自己小心,尤其是在沙场上。”
灸舞点头,露出丝洒脱的笑容:“放心吧皇兄,我一定帮你保住江山,我要让珠华的子民永享安康。”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仰首,将酒一并饮下,灸舞抹了抹嘴,将酒丢进身旁的托盘里,望着谛听道:“皇兄,灸舞就此告辞。”
“等等,”他转身要离开,谛听却唤住了他,“倾城,没什么话要对灸舞说么?”
他突然看向了我,满眸的笑意。我怔了怔,像是突然惊醒般地缓缓望向灸舞,而他也正凝视着我,眸心流淌着淡淡的不舍与哀愁。
“我。。。”我咬了咬唇,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说,这半年来的彼此冷漠,似已将我们隔地好远,往日在一起的时光,竟如梦境般渐渐不真实起来,“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盈盈地看着他,他也紧紧地望着我。
略一沉默,他说:“回娘娘,除非那个愿望实现了,否则,臣绝不回来。”
“愿望。。。”我低眸,想起他曾说过,要将赤焰人永远赶出珠华,除非愿望实现,否则绝不回来,那不等于是永远不回来了么?罢了,也好,他是自由的鹰儿,不该禁锢在宫城。
“你一定会实现的,”我微微笑开,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信你,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信。”
。。。倾城,信我,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宫城,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儿,让你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
小五,即使是这句已经不可能再实现的诺言,我也一直记着,一直信着。
“保重。”
又是从前清爽潇洒的笑容,犹如阳光般倾泻在我的身上,只是,这束阳光已经清冷,再不如从前那般温暖炽热了。
最后望我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飞身上马,长袍猎猎跌宕随风。
白马吟啸天际,嘶声昂扬,我看着灸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尽头,如此决然,如此洒脱,如同当初他回来是因为他想回来,如今他走,是因为他想走。。。
回宫的路上,谛听一路送我,我走在他身边,觉得有丝尴尬,为了避去这种感觉,我故意看向一边装出副赏景的模样,而他也不说话,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舒服,想问又怕自己多嘴,不问又实在是心痒,就这么低头琢磨了半天,不曾想,脑袋竟一头撞在了棵树上。
“哎哟!”我喊了声,虽说有面具挡着,可这自己主动撞上去的力也实在足够我痛的。
谛听这才醒了过来,忙拉着我道:“你走路发什么呆,竟能把树也撞上。”
我委屈地努努嘴:“还不都是因为陛下,走路都不说话的,害我也乱紧张起来,这一紧张不就走路不集中了么,走路不集中不就撞树了么?”
“那我怎么没撞着。”他含笑着望我。
我皱皱鼻子道:“哼,陛下这是在承认自己走路也在发呆么?”
他略是一怔,半晌苦笑道:“小丫头,说不过你,行不?”
“行!”我点头,得意地嘿笑。
他微微摇头,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稍是一缩,皱着鼻子笑地像是吃了蜜一般,他沉默望着我的笑,那模样竟像是在赏着某样珍贵的东西。
“倾城,真想看你一直这么笑下去。”过了会,他望着我道。
我也道:“只要陛下喜欢,我就一直这么笑下去。”
他轻笑:“那么说,你是在为我笑咯?”
我被他问地有些羞,但仍要强地反问道:“陛下不想我为你笑么?”
他微是垂眸,笑容温文如月:“那灸舞呢?你会为他笑么?”
我不曾想过他会这般问我,下意识地,我淡去了笑容,他见我如此,又轻问道:“告诉我,他走了,你难过么?寂寞么?”
心中虽有踌躇,可我不想骗我,所以,咬着下唇,我轻轻点头。
谛听眸里忽然黯了一黯,却仍微微笑着将我揽进怀里,半晌,他在我耳边说:“告诉我,是我让你寂寞了么?”
我怔住,不知该如何答应他,而他又道:“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在这时候让他走。”
我忙摇头说:“陛下不要这样想,小五一直想着要去当个大将军,他说过要让珠华人永远在和平中活着,再也不受赤焰人的欺负,所以,你不用替他担心的。”
然而,谛听皱眉,悔意没有褪去的意思:“不,我担心的不是他,是你。”
“我?”我楞了楞,歪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天天呆宫里吃好的用好的,都胖了。”
说完,我还张开双手在他怀里晃悠,想证明给他看。
他见我爪牙舞爪的模样,这才露出丝笑来:“死丫头,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我不服道:“我也在和陛下说正经的呀,听说,男人都喜欢丰满的女子,陛下也是吧?”我故意凑近他,瞪着好奇的眼睛。
他苦笑一声,用力点点我的额头道:“你这小丫头又不学好,这些话都从哪儿听来的?”
“我哪儿有不正经。”我才不卖他的帐,把头一偏装做不理他的模样。
他的笑意更浓了,扬手,轻轻将我的脸别了回来,却望着我的眼睛,一言不语,我隐隐感觉他有话要说,所以,我也不说话,在相望中静静等待了。
望了一会,他的笑意渐渐淡了些,淡去的部分,却又是被忧伤代替,我看着难受,所以,不自觉地,我也将笑容淡去了。
“倾城,你可知,太后开始查洛雁堕胎的事。”片刻,他开口,竟是这事。
我心有疑虑,但没有开问,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他笑笑,忽然不再看我,转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抿嘴笑了一下,道:“陛下,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样搅得我心痒痒。”
他又是刮了刮的鼻子:“丫头,在这宫里,这么心急可不行。”
“那是对别人的道理,不是对你。”我笑着回他。
他一怔,僵住了笑容,又是沉默片刻,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倾城,告诉我,洛雁堕胎的事和你有关么?”
他的话,字字句句,像石头般砸进我心里。我觉得心像是突然被冰封住了,又龟裂开来,那种痛及全身的苦,吞噬了我所有的笑意。
收起笑容,我盯紧着他,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忙用手更紧地抱住了我,而我却在感受到他的力气后的那一刹那突然挣扎起来,像是疯了般地挣扎着,那一刻,我只想着要远离他,想着要离开他,他在怀疑我!他在侮辱我!
脚上用力踹向他,他没料到,身子一个不稳向后退了一步,趁他手上力气还有空隙的那一刻,我立即推开他,转过身冲出他的怀抱,身后飞起一群宫女侍卫的惊叫,还有他的声音:“倾城——!”
这是第几次他这样长呼我了?带着焦急和忧虑的声音,此时,却让我的心狠狠痛着。
我一路飞奔,拼命地跑,不要命地跑,仿佛要将所有的思绪都向后抛去,抛给那个伤我心的人,让他也尝尝我心里的苦。
直奔进芳草居,宫女们不明所以。
“拦住她。”谛听的声音在身后亮起,宫女们一个呆楞,再拦我时,我早已从她们身旁绕开,径自冲进殿里,徒然转身,在他即将冲进来的前一刻,我将门关上。门上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他的拍门声:“倾城,开门,你误会了,听我说。”
“我不要听不要听!”我用手捂住耳朵,打断了他的话,“你怀疑我!你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谛听开口喊着,边喊边用力推我的门。
我心慌,忙将身旁的案架拉过来抵住殿门,因为太用力,案架上的花瓶落了地,砰地碎成了花,宫外又是一阵担心的尖叫,谛听推地更用力了:“倾城,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先把门打开好不好,我和你慢慢解释,你先不要生气。”
“我不要听见你的声音!”我死命用案架抵住门对他大声吼道,“你走,你走啊!我不要看见你!”
我想,这话该是很伤他的心,因为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不再用力推我门了。
于是,渐渐地,我也放轻了力气,转尔背靠在门上,一个人低声哭泣,久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又从门后传来,竟是沙哑到令人揪心。
“倾城,你要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听着他的声音,我痛了心,却仍握紧拳头用足所有力气喊道:“是你先不信我的,我不要信你!”
门外不再有动静。。
这次,是真的不再有动静了。。。
我抽泣着哭了会,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走了,带着一丝害怕,我转过身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他确实走了,背对着我,一个人孤独地慢慢地向庭院外走去。
又是忽然,无限的惆怅,无限的失望,无限种犹如撕裂般的痛,一阵一阵重压在我的心上。我愤怒、委屈、失望、难过,手上用力,在所有人惊讶的视线中,我打开了大门。
“你不要看低了我,我才不屑去伤害洛雁,你也用不着为了保护她故意对我好,我不稀罕,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我带着哭腔,喊地很凶,很用力。
泪眼模糊间,我看见他停步,缓缓转身望向了我。
然后,犹如钟鼓般,他的眼睛就这么撞进了我的心里,风掠起了他的发,银发纷飞在他与我的目光之间,本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他的悲伤依旧如此浓烈地渗进了我的身体,我忘了哭泣,只感觉那团悲伤如火般在我的体内团聚,又突然炸开在我的心底,于是,痛!漫天漫地的痛!惨白了我的脸,也凝聚在他的眸心。
冰凉的花雨,昏暗的天空,一切,凄凉的风景。。。
那天,我以为他伤了我,而我,也更深地伤害了他。。。。
宫里开始大肆搜查洛雁被堕胎的事,又有不少女官无端被遭了殃,整个宫城再度人心惶惶,而这次,我的芳草居也没能逃出劫难。
安静的早晨,我正在描画,按着谛听教我的笔法,画着我心目中的鹰儿,阳光透过窗上的镂空射了进来,一束束地流淌在我的身上,我的笔上,我的鹰儿上,未干的油墨反射出点点金芒,我看着喜欢,不由望出了神,然而心底,昨日,他的悲伤,挥之不去。
“在想什么这么用心,连我来了都不知道。”吟雪的声音忽然唤醒了我,我稍是一怔,见她时不由楞了下。
“雪儿姐姐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她瞟我一眼,眼底露着笑,“还是,你不想见到我了?”
我忙是赔笑:“哪里啊,只是想心事想出了神,被你一唤吓着了而已。”放下笔,我避开她的视线,绕到桌边去替她砌茶,而她却缓缓走到我身边,伸手止住了我的动作。
“那天在天涯殿,我没吓着你吧。”她说地很轻,嘴角微微笑着。
我楞了一楞,干声道:“是有一点,不过,不碍事儿。”
她叹口气道:“那就好,那天我只是气皇兄将我随便许了人,一直以为他是会帮我的,所以,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并非有意要伤害你。”
我呵呵着笑,心里却飘出丝凉意,如果说那阵星灵的爆发是因为赐婚,那么,那个对着我充满杀意的眼神又该作何解释?
心有芥蒂,我实在不知该不该信她,而她幽幽开口,竟道出了我心中一直忘却不去的那句话。
“我要破那锁,我要破那命。”我为之一怔,转眸,撞进她的笑容里,“倾城,你可知,你是他的锁,锁住了他的命。”
我沉了心:“你说的,是麒王?”
她微笑着走近我:“昨天,你和他大吵了一架是吗?”
我皱眉,别过头去:“我怎敢与他吵,他是陛下,是麒王。”
“你还真倔,”吟雪叹笑,眼中忽尔又沾了落寞,“跟在皇兄身边这么久,我从没见他这么难受过。”
我怔了一怔,脑海又浮起昨日他那双忧伤的眼睛。
吟雪偏过头,望向窗外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残阳:“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缠着皇兄,他很善良,很温柔,总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西园里看书,有他在的地方就好象是一个世外桃源,能净化掉宫里所有的乌烟瘴气。”
我凝神望着她,这是第一次,吟雪对我说出这样的故事。
“皇兄本不想接王位的,”忽然,她皱起眉,眉心凝聚起隐约的恨意,“是父皇逼他,他太善良,太讨厌杀戮和尔虞我诈,可是,当时的皇子中只有他最有才干,而且,他是珠华上千年来星灵最强的人,甚至超过了父皇,超过了祖先,超过了所有历史上的名人,所以,为了逼他,为了自己的江山,父皇不惜触犯禁忌,在自己亲儿子的心上下了锁。”
“锁?”我心证,“那是什么东西?”
她苦笑一声道:“一种毒咒,残忍至深的毒咒。”
我倒抽口冷气:“毒咒?那咒的是什么?”
她微颤,转眸凝视着我道:“是一种会让他痛苦一辈子的咒,一辈子都逃不开,一辈子都会被禁锢住,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我心中一紧,迎着她的目光,心底竟冉起丝没来由的恐慌。
她又道:“父皇拥有很强大的星灵,占卜之灵,我和皇兄的命早已被他占卜而出了,他说,我命中注定要成为宫廷争斗的牺牲品,而他也命中注定要成为最寂寞的帝王。所以,我要嫁给洛成,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而他也要带着这把心锁,一直一直孤独地活下去。”

窗外花雨纷飞,仿佛每一片蝶瓣都是他的笑容,笑容里,他的哀愁淡淡徘徊不去。
吟雪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手,我不语,听着她的声音幽幽飘起:“倾城,你愿帮他么?”
我不是很懂:“帮?怎么帮,那心锁能解么?”
她微笑道:“以前我以为不能,直到我知道了那咒的咒心。”
我皱眉:“咒心?”
她点头答道:“每个咒都有咒心,只要破了那咒心,咒不攻自解。”
“那咒心是什么?”我忙问她。
她沉声:“这你不用管,你只需答我,帮,还是不帮。”
我反问她道:“是不是只要我帮他,他的咒就能破了?”
吟雪微怔,半晌道:“你这么问我,是不是代表你愿意帮他。”
“我。。。”我还没说完,她又打断我的话问道:“你是不是很爱他。”
我怔住,忽然避开了她的视线:“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干系?别说爱了,即使不爱,他是珠华的王,我理应帮他。”
窗外轻吹的风,将她的发卷上了我的手心,我捧住她的银发,看着有些痴迷:“皇族的发真好看,银的好漂亮。”
她扯出抹笑,淡淡道:“传说,我们的血液是由千万颗星星化成的,只是,星星虽美,却每晚高挂天空,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剩无边无际的孤独了。”
她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席卷而来的风吹扬起她的发,她停步望向我,嘴角的笑意,又如从前一样温和:“倾城,我终于明白了一点皇兄的心情。”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跨出门,声音弥漫进风里,仿佛山谷飘来的回音:“你果然是让人恨又恨不得,爱,又爱不起,可是,我不能让你夺了他,所以,莫怪我,莫怪我。。。。”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一群宫女忽然闯进我的芳草居,她们说,她们是奉太后之命在全宫搜查红花的下落,我连一句都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她们其中一人忽然喊:“红花!”
确实是红花,与前些太后送我的藏红一模一样,它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躺在我的桌案夹层里,一个明明方才还是空空如也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吟雪的那句莫怪我究竟是何意,除了她,在这群宫女进行搜查之前,再没人进过我的寝宫。
“帮他,你指的就是这个么?”我垂眸她们示给我看的红花,嘴角扯出丝笑意。
走进太后的宫阁,她正襟危坐,难得一副正颜的模样,她的身前跪着玉儿,从今儿早上起,我就没见过她。
“皇后,你可认罪?”太后紧盯着我,目光犀利如剑。
我轻吸口气,跪在她面前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太后闻言冷笑,转尔抬头望向了我的身后:“王儿,看来你的皇后还觉冤枉呢。”
我心中慌怔,原以为审讯过程只有太后一人,没想到他也来了。不想抬头看他,我颔首,望着他的脚步在走过我身边时略略顿了一顿,然后又步到太后身边。
“母后您审吧,谛听静听就是。”
太后满意点头,扬声道:“玉儿,把你方才对本宫说的事情再说一遍给王儿听。”
“是,”玉儿重重磕头,一个人独说道,“那天皇后娘娘命奴婢送燕窝粥给洛妃娘娘,说是为她补身子用,那时奴婢并不知道粥里被下了红花,所以就送了,直到今天早晨,奴婢为娘娘整理桌案时发现了夹层里的红花,所以特地来禀告太后,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迫害洛妃娘娘的,实为不知粥里有毒,请陛下饶命。”
玉儿说话有条不紊,没一点慌张的感觉,我斜眸看向她,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她的身上连一点伤痕也没有,完全不像是被太后逼迫的样子。我看了她半会,忽然脑中恍然,嘴角一扯,竟禁不住笑了出来。
早料到太后会在我身边安排眼线,却从没想到过,这个眼线就是时时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玉儿,多好的眼线啊,平时可以将我的行动全部汇报到她的耳里,等必要时又可拿她当棋子狠踩我一脚好让我当替死鬼,高明,真真是高明了。
太后眼中露出丝怒意:“皇后,事到如今你还笑的出来么?”
我轻吸口气,抬眸正望她:“我只是突然想起民间里的一句话,现在想来,用来形容如今的场面真真合适。”
太后迷惑地看着我,我见她如此,微笑着回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说完,转眸盯向了玉儿,玉儿一个哆嗦,把头埋地更低了。太后的脸突然白了白,但很快又沉着道:“不管这是瞎话也好真话也好,如今人证物证具在,皇后,你想逃也逃不开的。”
“我原本就没想过要逃。”轻笑一声,我侃侃道。
太后微眯起了眼睛:“这么说,你是认罪了咯。”
“我。。。。”
“等等。”我还没把话说完,谛听却插断了我的话,“母后,可否允许谛听问一个问题。”
他颔首对向太后,太后轻动了下眉头,冷声道:“问吧。”
谛听抬眸:“谛听一直都知道,母后每隔七日都会在寝宫里独自静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准打搅,每次静养,母后都会张开结界避免其他人打扰,所以,谛听非常好奇,以她这样一个小小宫女的星灵是怎么闯进母后的结界见到母后的,还请母后明言。”
太后瞟他一眼,笑容有些涩:“是玉儿碰见了吟雪,吟雪闯进寝宫告诉本宫的。”
“这么说,其实举报皇后的,是雪儿咯?”谛听顿然收起了笑容,声音也忽地沉了,太后一言不语,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谛听勾勾唇角,转眸凝望住我,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臂膀,“母后,谛听有事要与皇后私谈,先把人领走了。”
“站住!”太后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王儿,她现在是罪人。”
“她是我的妻子,”几乎淹没了太后的声音,我的耳里,只飘进了他的这句话,背对着太后,他止住了步,手,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即使非母后亲生,至少,母后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母后知我脾性,所以才会将她送到我身边,那么母后更该知道,我是不会放开她的,任何人都别想从我身边抢走她!包括您!”
我看见太后犹如失去支撑般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转身被他拉出宫阁的那一刹那,与吟雪擦肩而过,我在震惊中望着她,而她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静静倚在门旁,目光凝聚在谛听身上。
“锁咒,”她喃喃开口,这么轻的声音,却让谛听停了步,“难道你准备一辈子都被它锁着么?”
谛听牵着我的手忽然紧了紧:“让它锁吧,”他勾勾唇角,“我早已无所谓了。”
“无所谓。。”犹如叹息一般,吟雪轻声道,“可我,却这样被你锁了一辈子。。。”
心中一怔,我蓦然回过头,正撞见吟雪凄美的笑容,似是对着我,似是对着谛听,似是对着正在离去的我们两人。
他一路拉着我走,疾步如飞,从没见他如此怒过,我跟在他身后,连一句话也插不上。
听见呼呼的风声从我耳边扫过,看见一个个宫女侍卫在见到我们后慌忙跪叩,而他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银发飞扬在我的视线,看不见他的脸,我心慌,而他的怒意正连同指尖的温度一起骇浪般涌进我的身体,于是,不敢和他说话,不敢抬头看他,我只能低头尽力跟上他的脚步,像个做错事即将被责打的孩子。
一路走进天涯殿,他猛一挥手,门自动关上,殿里只剩我与他两人。
我咬住下唇,把头埋地更低,清晰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拍打在我的额头,沉重至极。
“这两天你就呆在我这里,不准出去,不准见任何人!”他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我的心。
“我不要!”我小声回他,却语气坚定。
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怒意,如火般包裹着我:“在这里,我是王,你是妃,只有你服从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心中虽怕,但仍倔强定声道:“陛下,您这是在用身份压我么?”
“是,”他咬牙回我,“我不仅要压你,还要把你关在这儿,从此以后,永远关在这里!”
我猛然抬头正视他:“凭什么?我偏不要听你的!”
他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倔!你知不知道宫里现在有多少人要杀你?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出了这个宫门恐怕连明日都活不到?你。。。。”
“活不到就活不到。。”我赌气也吼了回去,“你在乎吗?你管我吗?他们要杀我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吗?没有我在,你就可以升洛雁为后了,我才不要你假惺惺!”
他微怔,铮铮地望着我,眼中却全是痛意:“好,到成我假,到成我多事管你了!你走!立即从这里出去!从今天起,你死你活,我不会再多管你一次!!”
他扬手用力指向门处。
我一时语结,眼泪夺眶而出,对着他哭吼道:“走就走!我本就没求你护我!说什么护我帮我,全是假的!你信过我吗?没有,你若信我就不会在昨天这样问我,你去关心你的雁儿,我不稀罕你的关心,以后,我死我活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趁早把我这个皇后废掉省心!!”
狠抹了把眼泪,我拔下头上的凤钗扔在他脚下。
我一直不怎么偏爱金钗银饰,惟独这枚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凤钗,我不戴也得戴。
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双手打开殿门,迎面撞来的夜风吹在脸上生冷,我咬咬牙,抬脚向外跨去,然而,才跨了半步,我的手就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而我则整个人被他拉进了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我一边哭闹一边死命在他怀里挣扎,“你们一个两个都一样,就知道用星灵欺负我!!反正你和他们一样都想我消失,我讨厌你们,讨厌死你们了!”
我用手捶打他,却渐渐不再挣扎,不再逃开,他也不再用力箍住我,而是静默望着我,任凭我对他又哭又闹。
哭闹了会,似是看出我累了,他轻扬唇角,看着我道:“你说的那个一个两个里的一个,是指灸舞么?”
我抽泣着回他:“你管我指的是谁!”
他苦笑,用手抹我的眼泪:“别哭了,玉作的面具都快被你哭化了。”
我起初还不让他替我抹,但见躲了几次都不中用也就不再反抗,只是,本来眼泪就快抑制住了,可被他这么柔声一哄,那泪水又像失了控般哗啦啦地往下流,见我如此,他笑地更无奈了,索性又将我揽入怀里低声道:“好了,别哭了,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吼你,行了不?”
“不行!”我赖在他怀里,纯把他的衣服当作了抹泪的工具。
他含笑,将地上的凤钗拣起插回我的发间。
“以后,不准随便扔它。”
背靠在门上,他抱着我,轻语如梦呓。
我烧红了脸,有丝羞意,却也喜欢就这么被他抱着,站在这个位子,我正好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如同我在三年前听到时一样,温暖而安逸。
只是,这颗心是被上了锁的。
我忽然想起了这些,心底又是阵没来由的恐慌,而他也在此时手上一紧,然后抱着我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似是用力到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直到我实在忍不住轻吟了一声,他才像突然惊醒般地放松了力气。
我略一犹豫,开口问道:“陛下,那个锁咒的咒心其实就是我,对不对?”
他略怔了怔身体,转尔将我抱地更紧:“那又怎么样?你不愿和我锁在一起么?”
“我。。。”
我半分感动,半分难过,而他也在此时继续说:“我忘了,你来自草原,你喜欢自由,而我也答应过你,总有一天要放你离开。”
我心中酸楚,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抱着我继续道:“倾城,你想离开我么?”
我听着他的心跳像是突然停了拍,而我的心也一定是停了拍,抓着他的衣服,我想回答他我不愿离开,可是这个宫城,我又是真真厌恶和害怕着。
夜已深,月儿高挂天空,望地我有些迷离。
“是不是困了?”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手,转尔搂紧我的腰正视着我。
我忙傻笑,嘴角应还挂着泪痕:“没有,我只是看月儿看地有些发呆。”
他叹笑一声,刮了刮我的鼻子:“这么说,你刚才在发呆,我问你的话,你全没听见咯?”
我本想摇头,可回神一想,刚才那问题,装作没听见或许更好。见我不说话,他当我默应,轻叹道:“算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我“哦”了声,转身乖乖向床走去,可他却站着未动,立在门边凝望着我,我莫明,回头对他眨眨眼问:“怎么了?不睡了么?”
他淡笑,笑里有丝涩意:“你先睡吧,我得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皱眉,心头一紧。
他垂眸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知我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强笑道:“你去她那儿吧,我也习惯一个人睡了。”
转身欲走,他却唤住了我:“倾城,堕胎之事毕竟关系到她,而你又被。。。”
“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我冷冷打断她,心里泛满了醋意,“我知道,她也是你的妻子。”
疾步跑上床,我铺开丝被盖在自己头上。
感觉到他的手,隔着丝被隔着面具抚过我的脸颊。然后是一声轻叹,一声开门声,一声关门声,整个大殿又如同芳草居一样,孤孤单单地只剩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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