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舞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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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灸舞,他已有了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那是只有珠华皇脉才能拥有的发色,发越长,星灵也越强,这样的发色只有在即将成年的时候才会渐渐显现出来,并且伴随着星灵的强弱长成不同的长度。灸舞的发是高高束起,发梢到了膝盖,若是放下的话,应该能到脚裸吧。
“灸舞见过皇兄,皇兄万安!”
他走到我们面前,单膝跪下,银白色的长发束束飘扬在风中。我惊征地望着他,看着他抬眸,对着谛听勾了勾唇角,随即,便侧眸看向了我。
我的心突然慌了起来,垂下眸没再看他,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
“灸舞,你这一去,也该有三年了吧。”谛听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微妙的情愫。
灸舞收回目光,咧嘴笑道:“回皇兄,是三年零四个月外加二十五天。”
“哦?”谛听挑眉,缓缓步到他面前,“这么说,是我的记性有问题咯?”
“皇兄日理夜积,记性出些问题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侃侃而回,一点让步的意思也没有。
谛听冷笑,深吸口气,挺起了背脊,我不懂他要干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可还没等我想明白,谛听竟突然目露杀机,手指微扣,一把冰剑从他袖口蛇行窜出,闪电般刺向灸舞脖颈。
我只看见冰剑触地时爆裂出的烟雾,如云袅袅缭绕在谛听身边,周围的宫女侍卫早已惊地目瞪口呆,连叫的反映都没有了。我不敢置信地瞪着谛听,实在无法相信他竟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而再下一刻,当冰冷的触感点上我的脖颈时,更多的惊愕充斥着我的头脑。
回眸望去,灸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手里是锋利的小刀,而面对谛听绽露的笑容,挑衅,更嚣张。
“我说亲爱的皇兄,您也太低估我了吧,您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被你打地满地乱窜的灸舞么?要试我也换个厉害点的法子啊!”
烟雾散去,谛听被吹扬而起的长发在飘荡了几下后又流泻在地上,宛如一弯银河。他背对着我们,方才浓郁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
“把刀放下吧。”再回眸时,温和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灸舞挑了挑眉,邪邪地看着我,拿着冰韧的手在我脖子上扬了扬:“皇兄是心疼她被伤着还是心疼她被吓着?”
谛听并不回答,只是笑看向我,我红了红脸,但听灸舞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如果是担心她害怕就不必了,我看她强悍的很,才不会怕这种东西,是吧,皇后娘娘?”
“强悍。。。”我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重复他刚才的话。
“恩,强悍,莫非,你不强悍吗?”他竟还好死不死地对着我笑。
我怒由心生,缓缓侧眸去看他,正对上他绽满邪恶的目光,于是,怒意更盛,我提起裙摆狠踩上他的脚背,又用力拈转两下方才尽兴。
“啊!!”他惨叫。
“强悍给你看,哼!”
我怒喊,忙躲到谛听身后,临走前还听到了他的咕哝:“怎么还是这么泼辣。。”
谛听无奈地望着我,苦笑一声,对着灸舞轻叹道:“看来你的星灵是进步了不少,可防人的本事还是有待加强。”
“我这叫好男不和女斗。”灸舞瞪我一眼。
我不理他,却是拉了拉谛听的衣袖:“陛下,你们两人见面都是这样打招呼的么?”
谛听的脸上**了笑意,可回话的却是灸舞:“那当然,我和皇兄是什么关系!”语毕,他走过来,握起拳敲向谛听的肩膀,谛听只是笑着,眼里流淌着柔和的光芒。
我白他一眼,本想骂他多嘴,偏巧宫女的传话声引开了我们的注意力。
“太后娘娘到。”
我看见灸舞脸上的笑容顿时都收了起来,换作一副严肃的模样,谛听的笑意也淡了,微一颔首,他对太后道:“见过母后。”
“见过太后,太后千岁。”我垂眸,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后点头,示意我们平身,目光却急不可待地转向了灸舞:“舞儿。”紧接着,她一声轻唤,带着略略的颤抖,犹如碎石般撞入我的心底。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安好。”
灸舞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目光如同冬天里最寒冷的夜风。我怔望着他,眼见太后将他扶起,又满脸心疼地抚过他的脸颊,心里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他是太后的儿子?”我看向谛听,谛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一股怒意在我心底窜起,我狠咬下唇,忍住想要怒极开骂的冲动,回身对谛听说:“我累了,可不可以先回去?”
谛听转眸,凝视了我半晌,轻颔下首:“去吧,待会我派太医过去。”
“恩。”我轻轻回他,向太后请了个安,便只身向宫走去,离开时,我看见灸舞停留在太后身上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我,而我却冷冷忽视了他的目光,又冷冷地从他身边径自走过。
晚上,吟雪差人送来了点心,我心正烦着,实在吃不下去,便带着点心去了瞳雨那儿,瞳雨拿起糕点细看了会,半晌道:“吟雪公主的手艺确实不错,好精致的糕点,不过。。。”她顿了顿,看向我,“以后娘娘还是少吃这种糕点的好,宫里的糕点味太重,娘娘身体不好,不适合吃。”
我干涩地笑笑,坐到花丛中,漫不经心地抚着琴。
“娘娘,今儿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一曲方毕,瞳雨便按住了我的手,不再让我弹下去。
我咬住下唇,轻轻摇头,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琴弦。
瞳雨见状,微笑道:“娘娘若是觉得累,那今天我们就不学了。”
“我不是觉得累,”我连忙解释,抬眸看着瞳雨,犹豫了会才说,“姑姑,为什么这宫里的人都喜欢骗人。”
“娘娘被谁骗了?”
“一个朋友,一个,我以为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那。。。他骗娘娘什么了?”瞳雨试探着问。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把我心里的感觉都告诉他了,包括。。包括我不想当太后棋子的感觉,可谁知,他竟然是。。。。。”
“是谁?”瞳雨也紧张了起来,看她这模样,我就更不敢把灸舞的事说出来了。
“反正不是好人!”我用力拨了把琴,琴弦经我一扫,发出了杂乱无章的声音,我轻吸口气,心情越发沉重起来:“姑姑,太后曾告诉我,在这宫里,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这是真的么?”
瞳雨微怔,轻轻在我身边坐到道:“娘娘信这话么?”
“我曾不信,”我顿了顿说,“可现在,我却被人骗了。”
“娘娘怎知他定是骗了你?”瞳雨轻问,我楞住,一时答不上来,瞳雨见我如此,便又叹笑着道,“娘娘,无论是谁,骗人必定是有自己的苦衷,至于娘娘该不该信那句话,姑姑只能告诉一点,信任是座桥,缺了哪头都不行,你若不信他,又怎能让他信你呢?”
我沉思了会,转眸对她笑:“反正我信姑姑。”
瞳雨不语,望着我,淡淡微笑。
那时的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宫里每个人的笑容都是那么哀伤,瞳雨是,谛听是,吟雪也是,只有灸舞的笑容是真正的清爽,可是,也只有那时清爽而已。
如今想想,若是当初我能更早地看清他们内心深处那份不为人知的脆弱,或许。。或许。。。我的脑海里又浮出了那么多的或许,那么多充满着期望却仍旧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实的或许。。。。
我扑入瞳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想要忘却她眸里的忧伤,忘却这宫中的一切,也就在这时,院里的门开了,一个娉婷的人影款款走了进来,我立即就认出了她。
“雪儿姐姐。”我笑着跑过去挽住她。
她见是我,也笑了:“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你去芳草居找过我?”我疑惑。
她微微摇头:“不,我在陛下那儿,陛下给你派去的太医回来禀告说你不在宫阁,我便猜你一定是来了这儿。”
“他不是在给各位皇子接风洗尘么?管我做什么?”我故作不在乎地说道。
吟雪掩嘴而笑,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丫头就嘴硬吧,他若真不关心你,恐怕你的嘴巴会翘天上去。”
“乱说!”我不服气,连忙转移话题,“姐姐找我何事,是不是又有好吃的要给我?”
“你就知道吃,”吟雪神秘地对着我笑道,“其实,我是帮一个人的忙来着,他找不到你心急的很,所以就托我帮忙咯!”
我对着吟雪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那是谁,皱眉道:“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你不见也得见!”伴随着霸道的吼声,灸舞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我转身便走,跑回瞳雨身边求救,瞳雨却轻轻笑了起来,走到灸舞面前半叩道:“瞳婕妤见过三皇子。”
“起来吧。”灸舞绕过她,直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转头对瞳雨说,“婕妤,我借走她一会,没问题吧。”
瞳雨笑地更畅了:“我可不敢留皇后,皇后自己决定即可。”
“我。。。”我刚想叫就被灸舞捂住了嘴。
“她同意!”
说完,他揽住我,一个轻步竟飞了起来,我只看见树影唰唰从我身旁扫过,夜风将我的发与衣高高抛起,似是撕扯在半空,我知道灵力高强者可以使用飞天的幻术,也知道如今在这珠华里只有谛听一人会飞,却不想灸舞的灵力竟也突飞猛进到了这一地步。
我虽然想当只鹰儿,可是,被人抱着在天空飞的感觉真的不怎么舒服,更何况抱我的人还。。。。我闭上了眼睛,索性无视他,等脚底确实有了厚实的感觉,我才又将眼睛睁开。
灸舞的呼吸有些喘,我推开他,幸灾乐祸地笑:“没本事就别飞,喘死你了吧。”
他瞥我一眼,大呼口气后坐了下去:“幻术只有练了才能纯熟,再难受我也要练,更何况,不用飞的,你一定不会跟我走。”
“我本来就不想跟你走。”
我皱眉看向四周,夜风夹杂着花雨一同拂过我的面颊,点点画面浮过脑海,仿佛天空里漫天飘零的花雨,一片花瓣,一份回忆。一年多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也是在书阁的屋顶,他说他要走了,我心里是真真留恋的。
“还在气我么?”他仰头望向站在花雨中怔立不动的我,我不想回他,我确实是在气他。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见我不回答,他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我已经误会了。”我冷声道。
“你误会?那就代表你信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咯?”他的眼睛突然忽闪起来,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辩解。
“你少歪想了,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死也不要原谅你!”话是这么说,语气却软了下来。
他见我如此,眼中滑过一丝失望:“我是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不理我,更何况,你不是讨厌我母后么?”
“我可没说讨厌她,我只是不想受她控制而已。”我抚起裙摆,在他身边坐下。
他试探着问我:“是为了皇兄么?”
“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没有看他,目光落向了眼前灯火璀璨的宫城。
灸舞也随了我的目光,半晌沉声道:“我帮你。”
我微怔:“不用,我暂时还没那个能力,而且,我虽然心里想着自由,可是,并没有忤逆太后的意思。”
“你这是在防我么?你仍旧怀疑我是太后安插给你的眼线对不对?”灸舞的脸上有丝怒意。
我侧眸去看他:“那你是么?”
他也侧眸看着我:“你认为我是么?”
我沉默,伸手接起空中的花雨,又摊开手心轻轻吹了出去,花瓣飞卷旋舞,边缘染着月光的淡淡蓝色。
灸舞静望着我,眸里闪烁着灯火与星辰交替的光芒,半晌,他抱头躺了下去,仰身望着星空,忽尔幽道:“母后根本不知道我认识你,也不知道我一年半以前回来过,和你见面的那两天,我一直都住在书阁里。”
我惊疑:“你是背着所有人回宫的?”
“也不是所有人,你不就知道么?”他笑笑,忽又淡了笑意,“宫里眼线这么多,真要瞒着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明里不说而已,或许,我母后也是。”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莫非是你逃军,太后故意包庇?”
他摇头:“军里有休息的日子,我是乘着这几日特地赶回花都的。“
“为什么?”我歪了歪头。
“因为我想见一个人。”他望着星空,淡淡地笑。
我也扑哧笑了出来,指着自己鼻子道:“你想见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这本是玩笑话,哪知他竟一本正经地回道:“是,我就是为了看你才回来的。”
我楞住,忽然心如鹿撞,他轻笑,继续说道:“起初我只是好奇,想要知道母后特地安插在皇兄身边的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垂眸,默不作声。
他又说道:“你还真单纯,脸上戴着面具,这么明显的特征我怎会不知道你是皇后,我问你是哪宫的宫女,你竟然就答了,实在是让我想不通,母后怎敢把一个这么笨的人送到皇兄身边当棋子。”
我哼了一声,懒地回嘴。
他仍旧笑着:“其实,这次我本不想回宫,我说过,我要留在边界将赤焰人永远赶出珠华的土地。”
“那你干吗回来?”我白他一眼。
“我也说过,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他轻声道。
我以为自己抓着了他的把柄,转身想笑他不遵守诺言,哪知他竟在这时突又补了句:“因为我想你了。”
偏巧云过风清,月华方露,那般轻柔地流泻在我们彼此交汇在一起的目光中。
我惊怔,脸上微微烫了一片,而他也敛去了笑容,凝神望着我,问:“倾城,你想过我么?”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绘自己当时的心情,只知道再回神时,身体已站在了书阁门口,灸舞说他是从洗尘宴上溜出来的,不快些回去不行。我点头默着,直到转身的那一刻,我依旧不敢抬头直视他。
然而,没走出几步,灸舞的声音就又传了来:“我知道你一定是想我的,”他见我顿步,又继续道,“书阁的楼梯上没有灰尘,你一定经常来这儿,经常来屋顶上想我,是不是?”
我没有立即回他,也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沉默了会咕哝道:“你少臭美了。”

提起裙摆,我跑地飞快,甚至不敢回想他当时的表情,他是否仍站在原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我甩了甩头,直到跑进离书阁好远的林子里,我才停住步子,靠在树杆上大口喘气。
耳边有正殿飘来的笙萧乐鼓,我垂眸,一个人静静穿梭在树林中,漫不经心的步,杂乱无章的心,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一潭池边,池水映着月,月边飘着叶,叶下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我伸手点上水面,感受到了水的凉意,却没有收手的意思。
小五说他不是太后的人,可他与太后的血缘是无法抹消的,太后如今想得到江山,若是得逞那江山必然也是给他的,这样的他却与谛听如此情深义重,谛听也待他确实真诚,这一连环的圈里,究竟谁是真,谁是假,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或许,不懂反而是好事,何必去懂他,自己该做的是好好扮演个局外人,只等爆发的那天趁早脱身,然而,这样的我真的能够脱身么?总感觉整个宫城就像是一张丝网,丝丝情丝彼此纠结,而我,也成了这些丝中的其中一根,该连去哪儿,连我自己也不知了。
我倚在池边,越想心越乱,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正有个人影慢慢从林中步了出来,月华流泻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他的衣袖染着华韵扬于风中,飘渺如天上的云霞。我怔住,凝神望着他,有一瞬我以为那人是谛听,然而,当云雾散去月华尽露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面容,看见他眸心那一丝妖娆,一丝邪魅,一丝连女人都自叹不如的芳华容颜。
“你就是倾城?”他走近我,弯唇而笑,又用手指点起了我的下巴,“可惜了,如此美丽的容貌竟被人硬生隐藏,该说你们的王是太过残忍还是太过聪明?”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端倪,伸手拍开他的指:“你不是珠华的人?你是谁,为何会在深宫里?”
他笑地更魅了,又是阵风,我注意到了他的发,染着月光,却是淡淡的粉韵。
“荧惑,”他开口,毫不忌讳地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自是有人请我,我才会来这宫里咯。”
“谁请的你?”我疑惑。
他懒懒靠在池边,指尖随意在池中划过,打破了池的平静:“秘密,我暂时不想告诉你。”
“怪人。”我瞥他一眼,转身要走,却突然感觉背后袭来一股强劲的灵力,径直将我吸到了他的怀里。
“怎么,就这么要走了?”他笑着伸手,抚上了我的面具,“听说你的脸可比美玉,不见一眼就走,我心有不甘啊。”
我抓住他的手,毫不示弱地笑:“就怕你才见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就毁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会亲手剜了你的眼睛。”
“就怕你还没这能耐。”他边笑,边用灵力禁锢了我的身体,我看见他眸心的妖娆犹如彼岸花般盈盈开绽,甚至飘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荧惑,你怎么还在这儿?”身旁传来太后不徐不慢的声音,我惊怔,蓦然回头看向她,而她也正仰头凝视着我,那双瞳眸,比冰还寒冷许多。
荧惑终是收手,解开幻术将我放下,嘴角的笑容却依旧妖魅着:“我只是好奇太后养的金丝雀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想满足下心底的**而已。”
他边说,边还笑望着我,我被他笑地一身鸡皮疙瘩,更被太后看地胆战心惊,看样子,太后定是认识荧惑,莫非那个邀请荧惑进宫的人便是她?堂堂一个太后,邀请一个这么绝美的男子进宫,这又代表着什么寓意?
等我回神的时候,林中只剩我与太后两两对视,那荧惑就如云烟一般突然飘去了踪影。
“城儿,你在这里作甚?”她轻轻问我,声却是冷的。
“回太后,城儿只是出来散步。”我颔首回她。
“散步,”太后挑眉,慢步走向我,又道,“城儿,在这宫里,不是你的别去想,不该记的你更不能记,本宫的意思,你可懂?”
“是,城儿什么也没见到,不过是出来散步而已,除了月儿,城儿未见任何一人。”我朗声回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太后见我明白,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早点回宫歇息吧,晚上夜凉。”
“是,城儿这就回去。”
我飞奔回芳草居直接就寝,内心的恐慌冲乱了我的心,恍惚间,我似乎听到玉儿说了什么春月宴的事情,可我哪有心思去听,恨不能自己立即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什么也不用记得。
好在,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在这座宫城里见过荧惑,再见他,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太后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我稍稍安心,强迫自己硬是将此事忘记。
再提起春月宴这事的是吟雪,她说,春月宴是宫里每三年才举行一次的大宴,意在犒赏各位为国有功的大功臣。
“那边疆的将军会来么?”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帝峻,太久没见他,不知他如今还好,有没有在战事中受伤。
吟雪猜着了我的意图,眉心稍皱:“苍王爷不会来,听说,那边的战事很紧,他来不了。”
我心中一黯,垂眸不再说话,吟雪见我失望如此,立即叫宫女取了一盘点心上来,安慰我道:“此时不便并不代表永远不便啊,只要你好好呆在宫里,迟早会与家人见面的。”
我轻轻点头,心中的难过稍稍淡去了些:“这是吟雪姐姐新作的点心么?”
吟雪微笑:“有瞳雨做给你的好吃么?”
我想了一瞬:“不一样,她的点心多是用花粉做的,说能给我调理身子。”
“哦?”吟雪轻轻挑眉,笑把点心全推到我面前,“你若喜欢就把这些全吃了吧。”
我笑了出来:“全吃可不敢,姑姑不让我多吃其他点心。”见吟雪面色一滞,我忙又道,“不过,偷偷吃几块还是可以的,嘿嘿。”
我晃荡着双腿,拿起点心塞进嘴里,才吃一半,一个好死不死的声音偏偏窜了出来。
“东西是好吃,可你的吃相实在是太煞风景。”
我转身瞪向刚从花园里冒出来的灸舞,暗自庆幸自己吞的快,没被他气到噎着。
“你爱看不看,我又没让你看,到是你,盯着我看作什么?”
我一时负气问出了口,可真正问出口时才发觉,这话问地实在暧昧不清,再加之前几日他与我之间那些道也道不明的情愫,感觉就分外尴尬了。
灸舞似是没料到我会这般问他,呆在那边半晌才踌躇道:“我。。我随便赏园,赏着赏着,不小心就见到你了,怎么,连不小心见着都不行么?”
“行啊,随便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咕哝了一句,转身拿起块糕点默默啃了起来。
一旁的吟雪看看我,又看看他,眸心流转着疑惑,但见我们俩都不再说话,她也就不便插嘴了,转而正色道:“娘娘,按照习俗,每回的春月宴,各家女眷都要献上一个歌舞为礼,母后说,今年的歌舞由我和你一起出。”
“各家女眷,难道,那些大臣的家里人也要来吗?”我停住吃糕的动作,看向吟雪。
吟雪点头道:“一般来的都是各家的千金,大家比才比貌,也算是个寻找归宿的地方。”
“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王的妃子也会在那些人里选出。”灸物冷冷看我一眼,目光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我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猛然紧了起来:“那么说,洛雁也会来咯?”
“应该吧,”吟雪略忖,深深看我一眼才道,“所以,这回的歌舞,我们可得好好想想。”
我沉思了会,说:“姐姐可有对策?”
“有是有,我想既然是两人合作,不如一人琴一人舞,娘娘擅长什么?”吟雪问我。
“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答道。
“你确定要选琴么?那可是陪衬啊。”吟雪疑惑地望着我。
我嘿笑着点头:“还是琴保险,我可不想在这么大的宴会上出丑,姐姐舞好,还是姐姐跳吧。”
吟雪见我坚持如此,也就不再推脱:“那既然如此,我先回去准备曲目,等一切妥当了便来找你。”
“恩。”我重重点头,重又拿起糕点笑嘻嘻地吃了起来。
待她走远,灸舞才又开口,皱眉望着我:“为什么不选舞,你若高她一筹,母后也好多个反对洛雁为妃的理由。”
我轻吸口气,倒了杯水,望着水面飘渺的白雾,淡淡地扯出一丝笑容:“难道,你要我在他们俩之间当一辈子的墙么?”
灸舞微怔,望着我的目光突然僵硬。
我侧眸对上了他的目光,略带天真地继续笑道:“知道么?小五,这世间有一样东西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的。”
灸舞垂眸,伸手为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又重重将杯放回桌上,沉声道:“是情,对不?”
我但笑着没有回话,而是慢慢喝着自己杯中的茶,飘着香的茶到了嘴里竟是苦的,我没有皱眉,而是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茶继续喝下,这是不得不喝的茶,我若不喝,苦的便是别人,而那个人,偏偏是我最不愿意让他去苦的人。
那个下午,我和灸舞就这么沉默着坐在花园里,没有任何言语地,你一杯,我一杯,我们喝着茶,一起把苦咽下,直至夕阳西下。
吟雪斟酌再三,最终挑了曲《盼朝暮》,大致是说少女盼情郎,无奈两人无法如愿在一起,可时虽过,心不变,愿与其朝朝暮暮的期待更不会改变。拿到曲子时,我不禁微笑,这曲子还真适合谛听与洛雁。
在瞳雨的教导下,我已能将琴弹地很好,吟雪也越舞越出采,那份魅而不娇的神态,如果我是个男人,定会为其心动,只是,她的动作虽美,可举手投足递给人的感觉,就仿佛黄昏下黯淡寂寞的残花,虽非败柳,却忍不住地让人悲伤起来。
“吟雪,这舞悲地我难受。”一曲完毕,我大呼口气,想要疏散下心中的抑郁之情。
吟雪微抿了口茶,听我如此说,嘴角立刻扬出一丝笑意:“傻丫头,这舞本就是这么跳的啊。”
“可听这曲子,并不怎么悲啊。”我皱眉又看了眼曲子。
吟雪淡笑,轻声道:“我只是随乐在跳。”
“更或许,是随心。”她刚说完,瞳雨便接了话。
我微微诧异,回头去看瞳雨,她不是个爱随便插嘴的人。此时正直盛午,园子里的花儿们沾了阳光的精华,各个开地娇艳欲滴,瞳雨静静站在花从中央,手里提着水壶,嘴角挂着微笑,那番悠然自得就好像对方才的所插之话全然不在意一般。
莫非她真是随口一个玩笑而已?我疑惑,缓缓收回了目光,转眸时正撞见吟雪的笑容,淡如薄雾,捉摸不透,让人看不进她心里去。
“我母后同意你选琴了么?”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吟雪抬眸浅笑,故意扯开了话题。
我望着她笑了笑,才道:“怎么可能,自然是不太情愿咯。”
“趁现在你选舞还来得及。”她回道。
我摇头:“姐姐莫急,我还没说完呢,不说服太后,我怎敢接坐在这儿为你弹曲呢。”
“这么说,你说服她了?”吟雪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丝惊讶。
我笑答:“我只对太后说,我尚还年小,想显山不露水,留有一技好在将来一鸣惊人。听我这么说,太后自然就答应了。”
“看来我母后没调教坏你,骗人的功夫都上了一大层。”吟雪盈盈而笑。
我微怔,蓦然想起曾经一撒谎就会被轻易识破的我,如今已能撒地如此脸不红心不跳了。
心中一黯,我挂着笑,一勾一拨地抚起了琴,先生说,撒谎总没好下场,若是被太后知道,我心里真正打的主意是想成全谛听与洛雁,将来,她定是要视我为眼中钉了。
春月宴那天,宫女们拿来了好多金银首饰,还捧出了被我闲置许久的凤袍,我只觉好多金属被硬生生地堆砌在发上,好似要将我压垮一般,再加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凤袍,简直是折杀我也!
玉儿一边在我头上插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地奉劝我说,今日的宴会不同往日,盛装着礼是不得不要的,我无奈,也只能听了她。
到达侧殿的时候,谛听已经在了,他见我走路有些摇晃,不禁笑了出来:“怎么?又犯昏眩了?”
我想摇头,可那些首饰早已禁锢了我的动作:“才不是,是这头发太重,我怕摔着。”
“搀着我的手就不会摔了。”他含笑,向我伸出了手。
我抿唇望向他,腼腆一笑,手指触上他的掌心,一股暖意在心中荡漾看来,犹如涟漪一般,一圈又一圈,拨地心弦痒痒。
“麒王到!皇后娘娘!”
一声通报,大殿上立即都安静了下来。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朗朗的声喊响彻天空,望着他们齐齐叩首的壮观景象,我的心里竟渗出丝恐慌,于是,情不自禁地,我握着谛听的手紧了紧,谛听略怔,回眸对我浅笑,随即,也将我搀地更紧了。
如同我大婚那天相同的情景,红而长的地毯,铺至正殿的龙椅脚下,我和谛听,迈着相同的步,走着同一条路,他摊开掌心,掌心上是我的手,合着衣袖轻轻搭在他的指间,十指的交错,传来的,是十倍的暖意。
我的目光游走,时不时扫过身旁的女眷,她们都是跪着,我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可心中却知,此时的洛雁,心里定不是一般滋味。
待谛听站于龙椅之前做了个起的姿势,众臣在齐齐起身坐回座位,宴席早已准备好,可没有谛听的指令,谁也不敢动,包括太后。人们都起来了,这回若我想看,应该能从人群里找着洛雁的身影,可我却突然不敢去看了,我害怕看见她的模样,更害怕看见她与谛听眼神交汇时的那般情意。
谛听举起金杯,我也赶快拿起眼前的白玉杯,我没怎么在意他之后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一些天下太平王朝兴盛的体面话,我心乱的很,自然不想去听他,待这些话语完毕,干完第一杯酒,宴席便真正开始了。
我也喝了一口,发现是茶而非酒,于是,我偏头去看谛听,却见他也正温和地望着我,嘴角的笑意似是在说,你才十二岁,仍是不准你喝酒。
我转回头,装出一副不甘的模样,而心里,却稍稍安下了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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