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三篇 打群架及打群架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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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没人了,我锁上门,挎着书包走出学校,看见陈二院、郭景朝、刘永杰、草字头以及我们别的几个男孩站在路边说话,同时望着学校里面。
郭景朝低声对陈二院说:“他的事我可不管!我跟他不说话!”
“跟你说过了,是草字头的事!”
我跟郭景朝不说话,因为前不久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又打了一架。
“真的?”
我也没打算理他,就要走过去。
陈二院问我:“闫道理走了吗?”
我问:“怎么了?”
“他欺负草字头。”——这个草字头之所以叫“草字头”,是因为他总是分不清“买”和“卖”,等到我们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他才转过脑筋来。
闫道理、章新房和闫开从厕所里出来,朝这边走来。
“哎,闫道理!”陈二院笑着问,“你为什么欺负俺庄上的人?”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们庄上的人了?”闫道理还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不高兴;看见草字头,就更不高兴了,说:“噢,欺负就是欺负了,又怎么样?你们庄上的人就是欠欺负!”
陈二院生气了。“你欺负俺庄上的人就是不行!”
“不行又怎么了?”闫道理反问。
陈二院立刻回答:“不行就揍你!”
“那得看看谁能揍过谁!”闫道理也不是瓤茬。
陈二院冲郭景朝他们几个挥挥手:“是郭楼的,都给我站出来!上!”
“哎、哎——”腊楼的章新房插了一句,“你们人多欺负人少?”
“我们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郭景朝说,把“四十集香港武打电视连续剧”里的词用上了。“别看在你们家锅门,我们要把你们打回姥娘家去!”这一句却是土话,闫道理听得懂。
没等闫道理回话,章新房站在闫道理一边:“那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武打电视剧,他也没少看。
陈二院拍手叫道:“好!好!快毕业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把他们都打回炉!”郭景朝准备开战,首先与章新房打了起来。紧接着,两边的人一拥而上,混战在一起。
我想过去拉开架,闫开双手抱住我。我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倒在地上。
“闫开!”
“嘘!嘘!”闫开小声对我说,“你听我说:你别管这事,咱俩都不管。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也装着打我们的。”
“不行!我得拉开他们!”
我摆脱闫开,去拉开陈二院与闫道理。陈二院乘机朝闫道理脸上就是一拳。
闫道理指着我骂:“考你娘!拉偏架!”马上朝我头上狠狠来一拳!
我根本没料到闫道理会给我来这一招,所以又倒在了地。陈二院看见了,忙扑向闫道理。
这时郭景朝把章新房摔在一边,也过来帮忙打闫道理。
“狗咬吕洞宾!”我站起来,拉开陈二院,自己要打闫道理。章新房朝我扑来,陈二院赶紧拦住。
闫道理挥拳又朝我打来。我闪过后紧紧抱住闫道理,把他摔倒在地上。郭景朝跑过来,抡起拳头,朝闫道理的大腿上,狠狠地,雨点似的,一打就是十多下!
闫道理“哎哟”一声,大哭起出来。
正在打架的人都停住了手。
闫道理又哭又叫:“郭景朝,你妈的B,你来真的!”
“你妈的B!谁知道你这么不能打!”郭景朝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心怯。
闫道理“哎哟、哎哟”个不停。
我抓着闫道理的胳膊,问:“你怎么样?”
“我的腿断了!”
“啊!!”我与郭景朝都吓得出了汗。其他的人也吃了一惊,赶紧围过来。
“扶我起来!”闫道理拽着我胳膊,喊着。
郭景朝赶紧过来,和我一起扶闫道理起来。
闫道理站不住。“ 哎哟,我的腿断了!我不能走路了!”
刹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我们把闫道理打瘸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郭景朝也慌了,焦急地对我说,“天都快黑了!”
章新房对郭景朝笑了笑:“想不到你下手这么黑!”
这时闫开对我和郭景朝说:“你们俩把道理扶回家吧。”
闫道理说:“好。”
我对陈二院说:“你们先回家,把我们的书包也拿回去。”
陈二院把我和郭景朝的书包都接过去,然后他们先行回去了。
郭景朝与我扶着闫道理,往他村子里走。
闫道理嘟囔道:“人家‘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你们这俩王八蛋!”
“行了、行了!你家在哪里?”郭景朝显然心里很不平静。
我也是心乱如麻:等到了闫道理家里,我们应该怎么说呢?“我们把你们家的闫道理的腿打瘸了——”他家的人肯定会找到我家里来!……赔东西倒不算什么?我爸会修理我?他可比刘德勋老师可怕多了!而且,我还得担当一个坏孩子的名声,因为只有坏孩子才打架。以前虽然也和别人打过架,那结果都是被周围的人及时拉开,充其量和那个人不说话罢了。但这一次不一样,我把人家的腿打瘸了!这样一来,村里人怎么看我?学校里的老师怎么看我?同学们怎么看我?而闫淮秀又会是怎么看我?……

扶着闫道理,我们穿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了一个院子。门锁着。
“这就是你家?”我有点九死一生的感觉。
“嗯。你们把我放在地上坐着就行了。”闫道理说。
等他坐好了,我们还傻站着。
闫道理说:“你俩回去吧。”
我们俩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就像是被人挂牌游行,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可是到了芦苇河,我看见草字头背着我俩的书包,正坐在那里等我们——我的天!

我生气了,问:“书包不是让你们先拿回去吗?”
“恐怕家里人问人呢。”草字头小声地说。

没有月亮的夜里,在野外,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这儿的人都是靠感觉走路的,哪儿有坑、哪儿有凹,我们一清二楚。我也从来没有掉进过沟里。现在村子里有了电,那从谁家照出来的灯光落在高大的树枝上,树枝于是发出刺眼的白——完全不同于白日里的树枝,这在洋油灯的时代里也是看不见的。可是——我感觉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到了我家的那条巷子,邻家的院子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天已经黑了——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是汽灯的光,我们上晚自习用的不就是汽灯吗?还有每逢放电影、大家都盯着荧幕看的时候,我抬头一直望着路边的树枝,那树枝上发的不也是这样光吗?
很久的一段时间内,这种光都给我一种恍惚如梦的感觉。
想着这些,我走近了我们家的院子。
我们家的院子和别人家的一样:五间浑青堂屋,靠西边墙的是牛棚和猪圈,厨房和过底连在一起在东边,大门朝东,而且是最流行的铁门。
我推开我家的大门,看见爷爷正躺在过底的软床子上。
妹妹小云点了灯,正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做功课。娘从锅屋里走出来,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开会。”我居然说了谎,赶紧进堂屋放书包,调整一下心情,然后出来吃饭。
娘有点怀疑:“开什么会?这么晚?”
我随口说:“快放假了嘛。”天哪,我又说了谎。
“赶紧吃饭,我要刷锅了。”幸好娘没有打破沙锅。
我进锅屋端饭出来,坐在院子里吃,心里面正要想“闫道理”这个事怎么办。
“景仪的娘!景仪的娘!”景朝的娘一边喊着,一边进来了。看见了我,问:“才吃饭?”
我答应一声。天哪,什么事?
小云招呼景朝的娘:“大娘,喝汤了吗?”
“家来正喝着哪。”景朝的娘夸小云:“不去看电视?多用功!”
娘从锅屋里出来。“啥事?”
景朝的娘说:“小景朝刚从学校里回来。我怕他在外面瞎闹,所以过来问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没把碗卖了!
娘说:“景仪也刚回来。”
景朝的娘问我:“景朝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吧?”
我“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景朝的娘对我娘说:“跟景仪一起回来的,我就放心了。”
顺便说一句:后来上初中的时候,我和景朝早已经和好,每天上晚自习他都会和我一起回家,其实他并没有在教室里,而是去河边跟一个女同学拉呱——通俗一点讲,就是“谈恋爱”。
我几大口吞完饭,把碗筷送进锅屋,然后出门。“娘,我去看会电视。”
“早点回来。天天看电视!”
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听见景朝的娘说:“俺家那个哪天不看到十一点?”
“您喝汤了吗?”
“正喝着哪。”

《天气预报》快结束了。我听出电视的声音,急急忙忙地走着,迎头遇见了淮海叔的娘——我叫她“奶奶”或者“东院奶奶”以与西院的奶奶区别,因为我们本家的人太多。
“奶奶,弄啥的了?”我说的只是见面时的一句客套话,不要以为我真的想要她回答“弄啥的”,我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事,那就是“闫道理”!“闫道理”!
“您小叔来电话了,我去接电话。”
啊?淮海叔来电话了——如果换在平时,我该多高兴!
我打起精神来问:“俺小叔今年暑假回来吗?”
“回来。你娘在家吗?”
啊!又能见到淮海叔了!又可以向他请教问题了!但是现在,我只是应付一句:
“在。那,我先走了。”
陈二院家已经开了场,院子里坐着的十来个人正围着一台黑白电视看。
正在过底吃饭的二院一家人招呼我:“景仪来了”、“在这吃点”。“我刚吃过。”我对二院说,“二院,你出来一下。”
二院从板凳上起来,端着碗,跟着我出了院子。
“啥事?”二院问。
我说:“就是闫道理的事!”
二院无法可想。
“他的腿断了,怎么办?要是他家里的人找来,怎么办?”
二院想了半天,说:“又不是你一个人打的。”
我立刻说:“反正也有我的份!”
“明个到学校里看看再说吧。”二院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见电视剧《戏说乾隆》开始了。
我还是站着不动。
“白想了。进去看电视吧。”
我跟着二院进去,坐下来看电视——我最喜爱的郑少秋和赵雅芝演的《戏说乾隆》开始了,但是现在哪有心情看电视呢?……
电视结束了,我也回家了,什么也没看——这一夜,差点成了我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我早早地到了学校,进到教室,第一眼就看向闫道理的位子——没有来!!!
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读不下去书,同学们的关于《戏说乾隆》的谈论,我也充耳不闻,单是死死盯住教室的门口!
闫开看透了我的心事,碰碰我的胳膊,说:“你放心,他没事。昨个黑来,我还看见他骑洋车子哪!”说着,闫道理进来了,行动正常,还冲着我笑哪。
这个王八蛋!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八年抗战”。
刘老师进来上课。
我随着同学起立,坐下——原来上课铃打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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