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相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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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回归以后,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变了不少。她听说爸爸妈妈报了警,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去找她的下落,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她的离家出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对她都小心翼翼的,比以前更生疏了,敬而远之的样子。她成了不良少女的代名词,她本来就不多的朋友也迅速从她身边撤离,仿佛她是一个瘟疫的传染源,离她近了就会被冠上坏学生的称号。她隐隐听到有人在她背后议论,从她性格的冷漠到她离家出走可能是为了去堕胎。她不去解释发生过的事情,甚至对家人的询问也缄默,但在她心里,她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卓尔的头上,所有她所遭受的苦难全都是因为卓尔的过错。
环境的冷淡疏离使她加倍的发奋读书,卓尔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遥遥领先,而不凡的成绩总是在中间地带游离,她之前也不怎么起劲读书,似乎加一把劲就可以赶上,而松一松就可以掉下去。但现在,赶上并超过姐姐的念头犹如一把大锁,锁住了她整个的心。除了好好念书,不凡心无杂念。
到高考放榜时,双胞胎双双金榜题名,而且,考上的是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这让不凡多少有些吃惊,但旋即安定,这正是她所期待的结果,是她长久努力的结晶,她为这结果舒一口长气,表现出与父母和卓尔同样的开心。
双胞胎的父母为她们在一间很大的酒店举办了庆功宴,他们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两个女儿都非常争气,如今终于可以振翅高飞,尤其是卓尔,多年来一如既往的优秀,从未让父母操过一点心,不凡的成长之路虽然比较坎坷,但终归也算是熬出头了。双胞胎长大了,父母的鬓角白得也算有价值。
放榜之后的暑假长得令人发指。多年的寒窗苦读忽然之间完全松懈了,压力骤然间没有了,相信很多考生都经历过这样的彷徨,仿佛人生突然没有了目标,而夏日格外的漫长,一天的时间简直渡不过去。
卓尔忙得很,每天都有同学聚会要参加,高中时代就此结束,以后大家将各赴天涯,很难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多要好的同学心无杂念地相聚在一起,因为和不凡是双胞胎又是同班同学的关系,那些筹办聚会的同学也象征性地邀请了不凡,但不凡从来都推脱掉不肯参加,她清楚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邀请是因为却不过卓尔的情面,如果自己果真前往,就成了不识相的不速之客,一定会遭人厌弃,气氛也会冷场,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没必要去自讨没趣,而且这是大学前唯一一个自由宽松的暑假,等到开了学,自己又要与卓尔在一起了。所以,还是好好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吧。
不凡在这个假期里看了好多书,她看《娜娜》,看《茶花女》,看《日出》,她思索着书中女性悲惨的遭遇,深刻地恐惧着自己也曾险些成为那样的人,她等不及地要离开这个城市,深怕有一天走在大街上会突然遭遇使她失去贞洁的人,事实上那个肥硕的肚子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她的梦里,使她深怀恐惧地惊醒,他在梦中向她伸出油腻粗短的手指,脸上洋溢着猥亵不堪的笑,肥得使人恶心的胯间直立着一根利剑,要将她切成碎片。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时时折磨着她,她有好几次都险些对父母和姐姐冲口而出,仿佛这丑陋的事实一旦说出就不复邪恶。但她知道,如果卓尔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定会把它说出去,她会向那些散布谣言的人证实谣言的真实性,她并且会添油加醋地向他们讲述许多细节,加深他们心中不良少女的印象。即使是自己没有向姐姐倾诉,也难保姐姐没有去编造一些事向人们讲述,就像讲着一个发生在别处的属于别人的故事,迎合着人们鄙夷而期待的目光,不遗余力地毁灭着她的妹妹。

在不断成长的这些年月里,幼年时期对卓尔的依恋已经越来越淡然,虽然有时回忆起来还有温暖,但那温暖很快就会被仇恨所取代,她从羡慕姐姐身上的光环,到嫉妒姐姐和张平安在一起,到仇恨姐姐的存在,一直到,想取代姐姐的位置。
可是她心里非常矛盾,她恨着,那恨是刻骨铭心的,但她也时时想向姐姐靠近,出于对美好事物向往的本能,姐姐在她心里一向是高贵的,完美的,是她一直想成为而不能成为的。因为不能成为所以就恨了,恨自己生着与她一样的面孔却不能达到一样的高度。
恨她占尽先机。
恨她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恨根深蒂固而不得见天日,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她尽量多地向姐姐表示自己的亲善,她用小鹿一般的眼神看着姐姐,请求姐姐帮自己做一些自己明明能做但是偏要撒娇不肯做的事,她用温柔的声音重复“知道了姐姐”,她每天晚上都主动对姐姐说晚安,她柔弱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无辜,使她的姐姐对她的疼爱不减儿时。
双胞胎的家和张平安的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已经住了将近二十年了,小区里有一个小型的篮球场,每到傍晚,张平安就会集结几个小区里同龄的伙伴一起打篮球,而不凡也会准时出现在球场边缘的长椅上,迎着夕阳眯着眼睛看男生的身影,偶尔也会在中场休息时递过去擦汗的毛巾和矿泉水。
张平安考取了外省的一所大学,离姐妹俩的学校隔了一个省,几百公里的距离,这距离也许会从此隔绝开他和卓尔,淡化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印迹,使他们背道而驰,渐分渐远。
而不凡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傍晚首在篮球场边,看着她的王子奔腾跳跃,在夏日烈阳的余烬里挥洒汗水。
而夏日光阴过一天便少一天。
不凡有时会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夏日缤纷的橱窗,薰人欲睡的微风,燥动不安的阳光似乎都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只顾慢吞吞地走,有时想些什么,有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的情况居多,她只是需要走走。双胞胎的皮肤都很好,无论阳光怎么毒辣都晒不黑。
不凡不喜欢响晴响晴的天,她直觉地认为卓尔会非常喜欢大晴天,而她喜欢有点阴的,空气中含着些微雨气的天,要有凉凉的微风,她所生活的北方很少会有这种天气,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不凡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天气里遇到的沈木。
不凡有一块腕表,是刚上初中的时候爸爸送给双胞胎的生日礼物,姐姐的是粉红色的,而她的是天蓝色的,已经戴了五六年了,姐姐的那一块早已不知所踪,事实上姐姐每年的生日礼物中都会有不同款式的腕表,因为太多所以她曾经打算分送给妹妹,但不凡从来没有接受过,她就一直戴着爸爸送的这块,而它的机器太老了,它在一个阴郁的吹着微微凉风的早上停了转,不凡左敲右打都没有使它再次运转起来,她不知为什么对这块腕表有着难以言说的深厚感情,她决定找到一个钟表店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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