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指腹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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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倚篱和唐婉瑶在阮红罗身后数丈悄悄尾随,阮红罗陡经惨变,神智已迷,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便似天地万物都已与她无关,加之她腹部剧痛越来越烈,除了扶着树干艰难的向前挪动外,根本无暇理会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阮红罗步履蹒跚的穿过御玄山院虚掩的后门,出了大门,下到半山腰,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跌跌撞撞的向前扑倒,亏得她危机之际双手撑地,腹部才没有触地受伤,可一股暖暖的液体还是从下体直涌了出来,整个下身如同将要被绽裂了一般的剧痛难忍。山夜寂静,她重重的喘息声听来愈发又促又深。
她无力的仰望着头顶星空,惨然暗道:“天哥,我……我大概没法子替你报仇了……”深黑色的夜空中,大簇大簇的星在头顶安祥绽放,星光轻软,便似丈夫的手在她面颊上温柔抚摸。
她忽然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惧,紧抱着身旁树干失声痛哭,边哭边凄声道:“为什么他们不肯杀我?为什么他们要放我活着下山?天哥,你甘愿一死,就是为了要换我平安,倘若我自尽与此,你纵然人在天上也不会原谅我的是不是?可是狠心的汉子,你如何不想一想,你死了,留下我孤苦一人,要怎么活下去……”
水倚篱不忍再听,拉着唐婉瑶默默走近,低声道:“秦夫人。”
阮红罗脸上瞬间罩了一层寒霜,抬袖将泪痕一抹,冷冷道:“水掌门是来了结后患的么?你尽管动手好了,阮红罗只消皱皱眉头,都算是负了我夫妇‘索命鸳鸯’的名头!”说到这里,猛想起那个刚刚还会说会笑、喜欢故意惹怒自己之后再小心哄得自己转嗔为喜的人儿如今已在万丈深渊下摔得碎尸满地,从此再没什么伉俪江湖的‘索命鸳鸯’,只剩下一只孤雌,形单影只,苦熬余年,她心痛得全身一阵颤栗。
水倚篱默默在她身边蹲下身去,借着幽幽月光,只见阮红罗脸色白得吓人,下身几乎完全浸在血中。
她垂下眼去,生怕被面前这个生性高傲的女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怜悯,只轻轻的道:“秦夫人,你丈夫的死,我们无意脱咎,你要恨我们,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以你如今的状况,倘若再死撑下去,你和孩子都会没命的!就算你不顾惜自己,难道孩子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么?绛花门世修药术,医病救人亦是门规祖训,你不需要承我什么情,待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你也仍然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报仇。”
阮红罗心头一颤,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凄然不语。
水倚篱知她已然动摇了大半,小心翼翼的续道:“这是你丈夫留给你的骨血,你也决不忍心让它有什么闪失的,是不是?”
唐婉瑶忍了许久,终于不耐烦的将她打断,道:“师姐,我真是搞不懂你!从来都是有病有灾的磕头作揖苦哀旁人救命,还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样挖空了心思求人家答应被救的!况且她们母子留在世上也终是一对祸胎,我们不杀她也就罢了,何苦还一定要救她?”
阮红罗本已开始慢慢变软的心顿时又坚硬了起来,她柳眉一扬,森然道:“想杀我?哼!世上人人可以杀我,就只有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唐婉瑶眼中杀气一闪,冷笑道:“这么说,我若想活久一点,就只有先杀掉你了!”说着左手翻起,指如利爪甲似尖刃,径向阮红罗腹部插下去。

水倚篱一惊,翻掌将她手腕抓住,重重甩开,怒道:“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还下得去杀手!”
唐婉瑶叫道:“师姐!难道你忘了是她伤你在先,干嘛一直护着她!”
水倚篱的目光忽然变得游移不定,似乎不敢同她眼神相对,潦草不安的道:“归根结底,他丈夫的死是因我而起,我不想眼看着她也白白丧命。”
此时阮红罗腹痛愈烈,全身大汗淋漓,手指深深**身下泥土之中,却紧咬着嘴唇不肯呻吟出声。她倔强的看着水倚篱,咬牙道:“若是这样,那你的慈悲心肠大可以收起来了,我阮红罗用不着谁来可怜!”
水倚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惨白的嘴唇上渗血的深深齿痕,半晌,她似乎终于下定了一个重大的决心,轻轻道:“我并不是可怜你,只是不想看你这样白白丧命,更不愿一个孩子还没出世就不明不白的死掉,因为我……我腹中……也已经怀了孩子。”
唐婉瑶霎时间如被天雷轰顶,整个人呆呆僵住,颤声道:“你说什么?是楚大哥的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若怀了孩子,我怎会不知道!”
水倚篱脸上腾起一片红云,轻轻道:“师妹,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我也是刚刚才发觉,便连尘哥也还不知道。”
原来楚莫尘与水倚篱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年华初好,两人情深意挚生死相许,又早已订下了婚约,就在水倚篱负气出走的前几日,他们一时情到浓处,已偷偷结成了合璧之好,谁知虽然只此一次,水倚篱居然就此珠胎暗结。她也是三日之前才发觉自己似乎已有了身孕,心中既忐忑又羞涩不安,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她面上装作无事,不曾告诉给任何人,一心要等到八月十五新婚之日才告知楚莫尘,想到平日里从容挥洒、好像天裂成龟壳哗啦啦一片片砸下来也仍旧可以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的“逍遥仙郎”听到消息后乍惊乍喜的傻傻表情,她几乎连梦里都在偷笑。
唐婉瑶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好笑,她身子不住发抖,泪水夺眶欲出,喃喃道:“你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
水倚篱见师妹突然之间神情大变,心中疑惑,却不明所以,轻声问道:“师妹,你怎么了?”伸手过去想要拉她,却被唐婉瑶一把推开。唐婉瑶失控的大叫道:“别碰我!你——”呜咽着掩面奔入夜色最沉处。
水倚篱叫道:“师妹!”正要去追,阮红罗突然“啊”的一声痛呻,水倚篱望她一眼,又望望唐婉瑶跑失的方向,顿了顿足,终于还是抽身回来。
阮红罗腹痛如绞,身子在地上痛苦的辗转,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昏昏沉沉中隐约觉得水倚篱晃燃了一支火折插在身畔,接着有一双手在自己腹部不住推按,剧痛的下体大量的流血,血液将她包裹住,感觉既温暖又安定。朦胧中,丈夫和儿子欢笑的脸庞在她眼前交替旋转,越转越快,恍惚里听到儿子脆嫩的“咯咯”笑声和丈夫轻轻的喃语,他说:“红罗,我们这就回家去……”阮红罗凄厉的一声长叫,与此同时,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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