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此恨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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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啼声入耳,阮红罗脑中霎时间恢复了清醒,疲惫的缓缓睁开双眼,眼前耳畔再寻不到丈夫和儿子的声貌,惟有满天寒斗凄清,天涯寂静。
她软软的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星空,喃喃自语道:“都说七七之夕,牵牛星和织女星靠得最近,原来是真的。”
水倚篱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小小软软、手足不住乱蹬的小婴儿抱在怀中,欣喜的道:“秦夫人,快看你的孩子!”
阮红罗回过神来,一时间忘记了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坐起身来,急切的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水倚篱将婴儿小心的交到她手中,道:“是个小美人,你看她长得多像你!”
阮红罗颤抖的接过孩子,闪烁的火光中,只见女儿生得粉团一般娇嫩可爱,正闭着眼睛卖力的大哭。她无限爱怜的将脸颊挨近女儿的小脸,轻声道:“真的是个女儿,果然被他猜中了。”一语未毕,泪如雨下。
水倚篱知道她必是想起了亡夫,不知如何开解,只有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强笑道:“秦夫人,你想替女儿取个什么名字?”
阮红罗全身一颤,痴痴的望着女儿,目光无限温柔。
过了不知多久,她缓缓脱下罗衫,将女儿仔细裹好,平静的道:“她爹说,倘若生下是个女儿,就叫她‘莞尔’。”
水倚篱情不自禁的逗弄着婴儿,微笑道:“莞尔,好名字!”
阮红罗抬起头来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的道:“好名字——的确是好名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突然向水倚篱身后的树林中一指,道:“你师妹回来了!”
水倚篱适才只顾着照护阮红罗母女,根本无暇记挂唐婉瑶,听她此言立即起身追了过去,叫道:“师妹!”哪知道却扑了个空,林子里空空荡荡,便连半个鬼影子也不见。她疑惑的走回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住。
借着火折燃烧的火光,只见婴儿的襁褓放在地上,阮红罗的双手正死死扼住女儿的喉咙。
水倚篱呆了一呆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惊叫一声扑过去抢过孩子,却已然晚了,婴儿没有了哭声,小脸乌青,一动不动,早已经被母亲生生掐死。
水倚篱抱着死婴,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为什么……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阮红罗神色木然的从她手中夺过女儿的小小尸体,脸上无哀无怒、无悲无喜,便如同扣上了一张眉目精致却死气沉沉的面具,连声音也变得冰冷麻木,不带一丝起伏:“她爹说,若是生个女儿,便叫她莞尔,要让她在一个山水明净、花开缀锦的地方出生长大,从小看到的都是美好,不知道什么叫做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每天可以干净透明的笑……可是,我给不了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从这一刻开始,我活着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全都是为了报仇,只有报仇——你明白么?”说到最后,冰冷的声音中浸透着深深的怨毒。

水倚篱觉得全身一股透骨的寒意,身子不由自主的缩了一缩,颤声道:“你……”
阮红罗冷冷望她一眼,怀抱死婴,拖着鲜血淋漓的长裙幽灵一般飘然走远,声如死水幽幽传来:“我还会回来的——”影如鬼魅,隐没在无边暗夜中。
水倚篱久久立在夜风之中,一动也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手上猛的一痛,原来是火折燃尽,烧到了指尖。她连忙将火折扔掉,残火熄灭,四下里顿时漆黑如墨。水倚篱只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痕满面。
她脑中空白一片,胸口闷得发慌,满心只想要尽快逃离这里,可是四下望去,却又不禁胆虚心怯。深夜中的空山一片死寂,不时传来几声枭鸟夜鸣和山猫野兔等小兽穿草而过的簌簌声响,水倚篱虽有一身武功,却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大半夜里孤身一人独立空山,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秦天斩从悬崖坠下的身影、阮红罗仇恨怨毒的目光和那个出生不过片刻便被母亲狠心掐死的婴儿乌青的小脸,她双腿发软,背靠着大树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火光一晃,一人手执火折从山上走下来,遥遥唤道:“倚篱——唐师妹!”竟是楚莫尘的声音,原来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回山之后坐立不安,背着师弟们独自接了下来。
水倚篱猛听到楚莫尘的声音,压在心头的恐惧顿时尽去,叫道:“尘哥!”顾不得天黑路陡,急步奔过去,一头扑在他怀里。
楚莫尘静静微笑,轻抚着她的头发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吓成这样子——秦夫人和唐师妹呢?”水倚篱摇摇头一言不发,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恍惚中觉得这晚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就像作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只是不知道,这噩梦是已经结束,还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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