纡辔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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纡辔人生
一个人来到人世间,也就是几十年的光景,匆匆一晃就过去了。
童稚时期,思想单纯,小朋友们一起学习玩耍,嘻嘻哈哈不觉中就送走了最值得怀念的小学生年代。初中年代,当时是自愿报名、自由择校的,我选的是离家较远的金陵中学,同学就基本上都是些生面孔了,原来街坊邻居的小学同学小朋友大多分道扬镳各自东西了。我上金陵中学(以后曾更名南京市第十中学,现在怀古,追求名校效应,又还原了金陵中学的旧名),原因是我父亲、大哥和二哥都是金陵中学的校友。一所老的教会学校,按当时的条件来说,学校的校舍、教学大楼、操场、林木葱茏的校园,等等,都堪称是一流的,另外,学校里还有一座可以举行篮球比赛的室内体育馆,更是绝无仅有、只此一家了。最主要的还是当时学校雄厚的师资力量!这可能是当今的名牌中学不可与之相比的了,而这又恰恰是名校的根本,名校就名在有可望出高徒的名师!初中时,学生们都还是红领巾的年代,单纯、幼稚,学校的学习风气也较好。
高中,我也是在十中上的,随着57年反右运动的深入,中学校里的政治气氛浓多了,唯成分论的倾向压倒一切,同样是学习,因出身的不同,却可分为红专与白专二种不同的趋向。这在当时可是有口难辩,无由分说的;现在看来,真是无稽之谈,一派胡言!好在中学校基本上不是运动的重点,只是受影响,冲击一下而已。不过,就这样,老师中也出了好几个右派,受了不少冤枉罪和委屈。我年轻无知,被划为走了“白专”道路的,无缘圆我的大学梦。想当年我二哥由上海同济大学退学,从新报考清华大学,志愿从头到尾只填写清华大学一所学校,有点破釜沉舟,非清华不读的豪迈气概,而且最终以其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了。可想而知,当时52年的教育体制和考试制度,与59年时的相比,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大相径庭的;相距不过短短的7个年头,教育体制变化之大,却恍若隔世,不可思议。
没有能进大学的门,对我来说是不无遗憾的。其实,也未必如此,只是自己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道不可逾越的槛,总觉得人生前进的路上短少了几节顺利的台阶。
59年高中毕业,白专倾向,划入“另册”,无缘高校;60年被安排进了南京市农专农机专业学习,61年院校合并,转入南京市农机分院;我一心想转南大数天系学习,却莫名其妙地被“勒令退学”。以后在家待了大约二年,边学习、边待业,时间大都用在读书上。不过,不是无师自通刻苦、勤奋地系统读书;而是好高骛远、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胡乱读书:一会儿按照南大数天系的课程,研读原苏联菲赫金哥尔茨编写的“微积分学教程”和普通物理;一会儿又学起了“电子电路”,自己买零件组装无线电收音机、和简易的高频头黑白电视机;无聊时,又要看些古典诗词和世界文学名著来调节、化解自己抑郁不乐、郁郁寡欢的悲观心理;还学习了一段时间日语和英语,背诵了不少英语的经典名篇,诸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培根的“论学习”,等等。虽然毫无成就,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毕竟增长了不少科学知识、提高了自己的文化素养。
63年7月,为就业考进了南京市教育局举办的中学英语师资培训班,9月,被分配到南京市第12中学担任英语教师。一干就是8年多,其间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68年复课闹革命,经历了工宣队、军宣队进校,清理教师队伍等等一系列政治运动。
72年2月份辞去了已感厌烦的教师工作,转工厂当工人。在现在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区属小厂里,干了整整8个年头,做电器装配工;不过,是一名兼作设计、调试,“三位一体”的装配工,很可以锻炼人,获益匪浅。这在正规化的工厂里是不可能的,但在人才匮乏的小厂里却是行得通的。工厂生产的一些简单的新型可控硅整流器应用产品,诸如可控硅充电器、可控硅电镀设备、200KVA可控硅调压器,等等,从线路设计、简单的双面印刷电路板的设计、主机箱体外壳的造型,到机内电器元器件的排放,均由自己来完成。当然,大体上是“拿来主义”的,可以参照市场上已有的同类产品,如法炮制;不过,即便是生搬硬套,也得自己从头先来消化一遍,才可以仿制生产。对我这样一个未做过一天学徒的新手来说,也真是很够刺激的了。为此,我进一步学习了电子电路,并与汤崇源先生合作,翻译了一本“半导体脉冲电路”。现代电子技术的发展,生产自动化的应用和管理,脉冲电路,也即开关电路是其关键。我初入门,学习并简单地实践着,起初还是兴致颇高的。73年9月,厂领导拟考虑研制生产可控硅中频淬火炉,并派我们一行3人去浙江大学学习取经;说实话,当时我高兴极了,这可是一项可望替代电子管高频淬火的新的技术发展方向:高频淬火,由于表面趋肤效应,金属表面热处理的深度往往不够,所以有用中频淬火取代的倾向。但谈何容易!实际上,空谈一阵后也就没有动静了。小厂干大事总是有点不现实而且困难的!几年干下来就有些疲了,觉得工作太单调乏味。再者,小厂子领导的作风,比较简单、原始:长官意志,想到哪儿、干到哪儿,没有什么科学性可言;何去何从?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工作之余,补贴生活费用的不足,经常帮助市科技情报所翻译些应急的资料。以后,78年,受南京市科技情报所的委托,与紫金山天文台的专家王思潮、陈道汉先生一起,汤崇源和我参与了二部天文科技录像短片“行星探测”和“火星”的翻译工作。以此,与天文学接上了缘。79年,受中国科学出版社的委托,汤崇源与我从英文版翻译了德国G.D.罗思主编的“天文学手册”一书:全书50万字,并于85年出版。
正在考虑谋求新的出路的时候,79年底,江苏省外贸局在全省范围内面向社会发出招聘外语人才的公告,我应聘并被录用。政审时,政审人员问及我受过“勒令退学”处分的问题时,我有些吃惊,不知所以。我出示了学校在并转、停办前发来的转学通知单;试问在学校停办,党委、校领导机构已不存在的情况下,谁还有权力可以任意处理学生?政审人员一致认定这是严重违反组织原则的错误处置!以此,莫须有罪名的“勒令退学”,算是初步昭雪了。经过一个月的集中短训,80年初,被分配在江苏省机械进出口公司工作。
在外贸系统工作,迄今为止不觉间已过了28个年头。这无疑是我一生中工作年限最长的一段生活阅历了,也是我自学生时代起从不曾考虑过的就业趋向;命运的驱使,我竟然走上了这条从未有过一丝考虑的终生职业道路,真是阴差阳错,鬼使神差的。不过,话又说回头,也倒是老天爷的眷顾和安排,不忍心让我这么个坎坷半生、一事无成的“半瓶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了此残生,枉在人世间走一遭;到头来,人到中年,岁月蹉跎,心灰意懒,正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光景,谁曾料我国在80年代时髦起来的外贸职业却居然极需像我这样的“多面手”,而且有些奇货可居,算是时来运转了!
坎坷的经历将我造就成了一名不可多得、非常称职的外贸工作者。外贸工作者应是能够掌握好外语这一语言工具,又熟悉所经营产品的推销工程师。如果,又有丰富的人文和数理方面的知识,在谈判桌上,就更可以应付裕如、得心应手了,知识不厌其多、不厌其杂。这样的人才,很难在学校里完成全面培养!集中一个月突击培训了一些外贸的基本知识后,我也就算是被引入了门,并且很快熟悉了自己的业务,驾轻就熟,胜任愉快。
转行从事外贸工作时,我已是39岁,步入中年的人了。慢慢地我喜欢上了这项工作,而且,为此做出了些成绩,颇有建树。同时,工作的方便,国内国外接触面广多了;也走出去看了看世界,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不觉中,操此业渡过了28个年头。
现在我已是67岁,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回顾过去,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无所专精的理工专业学习,虽无建树,但对工作还是有所俾益的;自我排遣、消闲的文史哲、外语学习,虽派不上大用,却丰富了我的生活,也方便并成全了我外贸职业的需求。蹉跎了岁月,但时光并未虚度,我可以无悔了!
2008年8月12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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