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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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改队
66年的文化大革命已过去40年了,具体的细节早就有些淡忘了,但大致的情况记忆犹新。运动中,学校首当其冲,从北大开始,然后波及北京的其他大学、中学,全国各地的大学、中学。当然,我工作所在的南京市第十二中学也不例外。那时我还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英语教师,又刚在学校工作三年,比较单纯、历史简单,因此运动开始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受冲击的大都是些在旧社会工作过,有些历史问题的老教师、有些男女关系问题的教师、或是在课堂上无意中说过错话的教师、或是和同学关系有些紧张的教师,等等。开始时,是大字报批判;等到红卫兵、造反派组织成立,停课闹革命后,这些教师就自然地归到劳改队去了,而且一呆就是二年,一直到复课闹革命、68年清理阶级队伍后,才被解放,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不妨设想一下一个无罪的人,丧失自由是一种什么滋味?更不用谈什么身体上的体罚、人生侮蔑等想象不到的心灵上的创伤了!漫长的二年,在当时可是度日如年啊,何时才是尽头!
66年下半年,造反派之间派性斗争激烈,文攻武卫,武斗迭起;公交瘫痪;挹江门城楼也有持枪的造反派队员把守,大街上临近一些大的军工厂正门的路面,也有拦路设卡的,走在路上总会使人有一种不安全感。这期间,像我这样的没有什么派性的“逍遥”造反派,早就干脆不去上班了:路远、又无公交车可乘,于己于公,都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对于身陷“囹圄”的劳改队教师可就惨了,每天必得准时报到,否则咎由自取,后果自负,谁还敢奢望不上班的清福!哪怕不回家,也决不敢迟到!那种担惊受怕的心理负担可想而知。
但是,在当时,进劳改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只要是那个造反派的头头,看了你不顺眼,立马就可以把你送进去。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能躲过这一劫,也还真是万幸!记得那时我还住校,有一天下午,突然有几个平时调皮捣蛋的红卫兵学生来到我的宿舍窗前,直呼我的大名,命令我这个“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去清扫学校的大操场;我倒是有些“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勇气和胆量,当时就挥手让他们离去,不要胡闹。但他们哪肯罢休,还一味地纠缠,声音也越喊越大,这时走过来一位红卫兵的小头目,问了一下缘由,当即下结论说:彭老师是革命教师,今后不得再无理取闹了!这样,我也就从此逢凶化吉,再没遭遇过此类的麻烦了。而且,还利用此影响作了件大好事:事后,晚饭时间,我去食堂就餐,途经大操场时,见与我一同进校的汤老师,正在用大的竹扫帚清扫大操场,我们相视而笑,心知肚明。后来,我又找了解决我麻烦的那位小头目,希望不要这样对待汤老师,她立即回答:你们是不同的,他和你不一样!我一再解释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汤老师也是革命教师。最后,她终于接受了我的观点,汤老师也因此逃过了这一劫,第二天就不必再去扫操场了。要不然等着他的就是先扫操场,再进劳改队的二部曲。

此事说来也很奇怪,这位小头目,是我任辅导员的初三(一)班的一个女学生。她个头不高,一双大眼睛,总是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子上。人很聪明,但学习不很努力,对英语学习还算有点兴趣,对我这个教学方法很差、英语学习很认真的“年轻有为”教师,还颇有些好感?因为是干部家庭出生的,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顺理成章地就成了红卫兵的小头目。(因为年级低、年龄小,才没当上大头目。)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由于这件事,使我对她难以忘怀。虽然,自文革后她离开学校至今已近40年,我们既未见过一次面、也无任何联系,但我从心底里还是很感谢她的那次帮助的。尤其是在那个无理可讲的年代,她的帮助也无异是雪中送炭了!
2005年9月19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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