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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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亲爱的孩子,别害怕,好好拿着这个。”一个充满着魅惑的声音,温柔地在阿布罗狄耳边轻轻低语着。
一把冰冷的黑色手枪,被生冷无情地递到他的面前,泛着幽冷的寒光,仿佛带着讽刺与猖狂的狞笑,燃烧着残忍与嚣张的气焰。
满是泪水的双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惊惧与无助,阿布罗狄那年幼且俊秀的脸庞,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与威慑而变得惨白、木纳。
“怎么了?我亲爱的?”低沉的语调依旧很柔和地在他耳边回荡着,“别害怕,我的孩子,伸出手好好拿着它,拿稳了,别掉了。”
哆嗦的小手被迫无奈地接过了这柄杀人的器具,阿布罗狄张了张嘴,可是喊不出任何声音,舌头已经不停使唤,只是品尝到自己那不断流进嘴里的带着咸味的湿漉漉的泪水。
一双大手有力地抓住了他不断颤抖的双肩,在失神落魄的同时,阿布罗狄仍旧听见那个声音不断在耳边缭绕:“来,我教你怎么拿好它,看好了,就是这样。”
尽管那沉稳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柔和怜爱,然而那双有力的手却透露了所有的血腥残酷,缓慢地把他细嫩的手指轻轻放在扳机上,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就在他的耳边,令人窒息。
“看见了那个被吊在那里的人了吗?我亲爱的孩子?”说话间,一只手指向阿布罗狄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双手反扣,脖子上缠着粗麻绳,脚下踩着凳子的满脸鲜血的男人,他脚下所踩着的凳子的四条腿已经被子弹所削砍得七零八乱,整个凳子摇摇欲坠,一旦凳子崩散,那个男人即被吊起,他的生命将结束在那根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粗麻绳上。
————那是阿布罗狄的父亲,他的亲身父亲。
“看好了吗?我亲爱的?你看,他多痛苦啊,就快要死了,却还在这里挣扎,你忍心看着他这么痛苦吗?我亲爱的孩子?”
“……”
“来,用你的手帮帮他吧,否则的话他太痛苦了,不是吗?现在只有你可以帮他,只要你的手指轻轻地动一下,那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看,多简单的方法,不是吗?别再犹豫了,我的孩子,多一分钟的犹豫,那个人就多受一份煎熬,不管怎样,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难道你还要这么折磨他吗?赶快帮帮他吧,亲爱的。”
那充满魅惑且残酷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停在阿布罗狄从干涩的喉咙里对着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所发出的一声微弱且伤心欲绝的呼喊上——
——“爸爸……”
“……别害怕……我的孩子……照他所说的去做……”脖子上异常紧扣的麻绳几乎让史昂丧失言语的能力,但他还是努力睁开已被血水糊住的双眼,艰难地吐出不再连贯的字句:“是的……我需要帮助……现在你能帮我……孩子……别害怕……照着他让你做的去做……别忘了……我一直都会爱着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爱着你……相信我,亲爱的……爸爸……会永远不变地爱着你……明白吗?”
阿布罗狄哽咽着点点头,不断啜泣着。
“那就照那人要你做的……去做吧……我的孩子……”史昂用尽所有的力量,对着他的独生子挤出一个微笑。
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阿布罗狄绝望地全身战栗。
“我爱你……我的孩子……直到永远……”史昂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爱子,嘶哑力竭地说道,这是他对自己那将要被迫不得已作出残酷行为的孩子所能给与的最大安慰。
似乎对这种磨磨蹭蹭的态度感到不耐烦,阿布身边的那个有着温柔话语以及残酷行径的男人从随他而来的同伙的手中拿过一柄手枪,子弹带着风声继续削砍着史昂脚下已经近乎散乱的凳子,每一声枪响都给史昂带来一阵抽搐,火药的迸发与冲击声使阿布罗狄的整个灵魂都为之震颤为之崩溃。
“你看,孩子,你的犹豫不决给你眼前这个男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寒冷的笑声在不断响起的爆裂声里显得愈是张狂,“你真的忍心看着他这样痛苦的死去吗?”
“快点……动手吧……我的孩子……爸爸恳求你……”史昂心碎地看着阿布罗狄几乎崩溃的神情,“别再犹豫了……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快些动手吧……”
枪声依旧不断的响着,震耳欲聋。
“啊————”随着阿布罗狄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面带着怜爱的微笑,史昂垂下了头,生命的气息从他身上消失了,只有依旧流动的鲜血,顺着他低垂的脸颊、他浅黄的发丝,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一片殷红……
“啪哒”一声,握在手里的手枪掉在地上,枪口由于刚才火药的喷射还留有余热。阿布罗狄呆住了,震惊自己刚才做的一切,也震惊现在看到的情景。四周很静,没有了先前震耳欲聋的枪声,没有了哭泣,也没有了威胁,一阵风卷带着尘埃吹过,目睹这惨绝人寰的凄凉。
“爸爸————”一声惨烈的呼喊撕破长空。
接下来,一阵响亮冷酷的笑声由小到大渐渐响起,像是独霸者的宣言,专横、猖狂,此外,还带着讥讽和鄙夷。
“记住,我亲爱的,”身边的男人弯下腰继续在双目惊恐而呆滞的阿布罗狄耳边低语道,“是你,杀了你的父亲,不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是你,是你亲手将你的父亲杀死的,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干的。明白吗?”
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个单薄的正在不停地颤抖的弱小身躯,那个男人再次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烧了这里,连一粒沉渣也不要留下!我们走!”
充满霸气地一挥手,策马扬鞭,众人也挥扬起手中的皮鞭,烈马嘶叫着奔跑起来,坚硬的马蹄卷起尘土溅洒在阿布罗狄的脸上、衣衫上。他的身后,熊熊燃烧起的烈火,正无情地吞噬着那雄伟的房屋,美丽的花草,幽雅的庭院,吞噬着他温暖幸福的童年时光……
————昔日偌大而富有盛名的庄园,在烈火的“吡剥”作响声中,永远地从世界上消逝了……
幼小的身心经历着这起劫难,蛮横的歹徒残害了他的亲人,践踏了他的家园,迫使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最后连他赖以生存的地方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夺走。
握紧拳头,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火焰那夹杂着金黄的妍红色,倒映在水蓝的瞳仁里。冷风伴随着灼热的火苗,夹带着烧焦的碎渣,一次又一次地冲向这个孤零零的小小的身影。没有任何躲避,阿布罗狄咬紧下唇,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被火焰衬得更加耀眼的水蓝色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向世间宣告,他深深记下这刻骨铭心的仇恨,记下那个狂傲凶残逼人至胜的男人……
在记下那个男人的长相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在这一群凶残的犯人当中,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都有着深蓝的长发深蓝的眸,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英俊的脸上都带着冷然的神情注视着他的惨剧,在他迫不得已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然而,在他的嘴角却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的枪套是空的————那把枪曾一度被握在阿布罗狄的手里。
“我一定……要你对自己所作的一切作出加倍的偿还。”阿布罗狄喃喃地说道,“一定!”
那一年,阿布罗狄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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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干嘛这么闷闷不乐的?”加隆一边轻轻摇晃着手中加着冰块的“玛格丽特”,一边对撒加说道,“多棒的宴会啊,全场就你一个人摆着一张苦瓜脸。”
目光由窗外回到弟弟身上,再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四周的人们,撒加清淡地开口道:“我没有闷闷不乐,只是对眼前这些没有兴趣而已。”
“没有兴趣?”撒加的这句话彻底击败了加隆,“那你来这儿干嘛?”
“那是被你硬拽来的。”冷冷地回了一句,撒加的目光再次回到窗外————夜色很美。
加隆无奈地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得不这么冷血?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你那颗高傲的心?”
没等撒加回答,加隆便转身离开了,今天的晚宴对于他来说,是个能够尽兴的场所。
优美轻快地旋律在人们的谈笑风生间飘动,柔和纤细的弦乐混合着美酒的香味弥漫在大厅内,各地的达官贵人云集于此,彼此间嬉笑恭维着对方。
所有的一切,在撒加的眼里显得那么百般无趣,斜倚在高大的窗户旁,他猛地一抬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白兰地喝尽,然后把空杯放在了不停穿梭于大厅内的其中一个侍者手中的托盘里。
“撒加先生,”一个身着华丽长裙的女士来到他身旁对他说道,“您有兴趣跳一只舞么?”
或许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水的味道太过于刺鼻,撒加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不,请原谅,尊贵的女士。”非常礼节性地朝她一笑,撒加婉言拒绝了邀请。
他是个十分清高的人,金钱、酒色,在他眼里都属于人世间庸俗至极的产物,这些充满**气息的纸醉金迷简直令他不屑一顾。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亦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或许是得到的太多,或许是拥有的太棒,世间万物在他的眼里,似乎都注定会被他**于掌骨之间,只要他想得到的,那一定会属于他,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无可非议。
他的冷漠来自于他那毫无血性的父亲,看过太多的血腥掠夺,经历过太多的残酷杀戮,听过太多的无辜生命在绝望的尽头发出的撕惨的哀号,无数鲜血的洗礼,让他的心完全彻底的被驯服在嗜血与冷傲的威逼之下。
如今,他能带着最温柔的表情做出最残酷的行径,能以最怜爱的声调说出最凄烈的话语,能将人们在绝望之际的悲哭当作是最美妙的歌唱,能在不断地轻声安慰着对方的同时毫不眨眼地剥夺那人的生命。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成为了一种顺其自然的规律,一种天经地义的原则。
————就像他那杀人成性的父亲一样。
他不是贵族,却享有和贵族同等的特权与地位,爵位封号对于他而言,仅仅是那些喜爱虚荣的人们所慕求的一种毫无意义的影冠。所有的人都敬畏他,都奉承他,都献媚于他,而这些都得归功于他那有着残忍行径以及将他培养成在贵族社交圈里的当红人物的父亲。
他有着英俊的相貌,高雅的气质,良好的教养以及惨酷的品性,仿佛一把打造精美、镶金饰玉的匕首,华美间隐透着无情,高贵后闪现着酷冷。为此,他不得不感谢他那已经亡命于九泉之下的父亲,他使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只会舔着刀刃上的鲜血并粗鲁的傻笑着的屠夫。
但是,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这一点撒加有着绝对的自信,他能在最危难的时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能在最艰辛的时候定下最成功的计划,能在最慌乱的瞬间得出最冷静的定论,能在最涣散的阶段使出最有效的决策。
————这一切,都属于他自己的能力,并非拜他父亲所赐。
和他那整天浸泡在嬉戏欢耍中的同胞弟弟不同,撒加所需要的,是前程,是远见,是野心,是干练。
“真是一把温柔的凶器。”曾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这么形容他。
对于身后的闲碎耳语,撒加向来不闻不问,随便其他人对他有什么看法,都与他并无实质性的关系,就算所有人都会在暗中诅咒他,然而当面则仍旧奉承依附于他,这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
顶多,他会忽然决定让某个人“温柔地”告别生命,作为自己想清静一阵的赎价。
于是,再没有人敢对他有哪怕是一丁点只言片语的议论。
再次环顾了四周一眼,撒加禁不住冷笑,他能感受到所有人在有意或无意间对他投来的带有阿谀献媚,奉承有加的目光,仅仅因为他的相貌以及财产。贵族间迂腐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弥漫在宽敞高大、华丽奢侈的殿堂内。
简直令他作呕————他是一个自视清高的人。
“哥,你真的不来跳一曲么?”加隆一面轻声哼着刚才乐队所奏出的曲调,一面和一些年轻的贵族小姐们打着招呼,飘飘晃晃地再次来到了撒加身边,“别这么冷冰冰的,去和那些美丽的小姐们跳舞吧,你看,她们一个个看上去多可爱呀,不是吗?”
“我要走了。”不屑于加隆的劝诱,撒加收起目光。
然而在他正打算离开的前一霎那,他注意到一位坐在大厅另一侧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个女子。仅仅是短暂的一睹,立刻让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其漂亮的女孩,穿着洁白的锦缎长裙,纤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翻翘着,衬显出她那如同浸泡在海水中的钻石般的晶莹的眸子格外诱人,折射着屋顶上的灯光,滑顺的长发被很整齐地梳理起来,束在身后,浅浅的淡蓝,犹如包围着浅滩的海水,乖巧的唇,让人情不自禁地期待着从中吐露的话语,雪白的肌肤仿佛带着冰雪的剔透。
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个角落里,半垂着眼帘,精美、雅致,似乎是一件出自名师的得意佳作,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宝。
“那个女孩儿是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撒加侧过头问加隆到。
“谁?哪个女孩?”
“那个坐在窗边角落里的穿白裙子的女孩。”
“哦……”顺着撒加的目光,加隆朝那方向看了看,“她是费迪南德公爵家的千金。”
微微眯起眼,撒加的唇角扬起一丝轻笑。
“她很美,不是么?”看出撒加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加隆颇带意味地说道。
“是啊……的确很美。”这一点撒加十分赞同,她美得不需要刻意的妆扮,不需要人们虚假蓄意的吹捧,她看上去是那么自然而清新,使得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真正发自内心地赞叹。
“怎么?喜欢上她了吗?”
“你认为呢?”撒加看着自己的弟弟,挑起一边的眉梢。
“可惜……”加隆笑了,“亲爱的哥哥,你可以看上或爱上任何一个贵族千金,但是唯独她不行,费迪南德小姐是个特例,不属于任何人,凡若对她有爱慕之意的男士最终都会失意而归。所以……我看你还是放手吧,漂亮的女孩很多,不仅仅只有她一个而已。”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特例。”原本就很稀奇自己对那女孩的感觉,加上加隆的这一番话,更是大大地激起了撒加的征服欲。
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撒加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那女孩走去。
他有的不仅仅只是清高的品性与卓越的能力,除此之外,撒加还是一个征服与占有欲极强的人。当然,他不会像以往的一些纨绔公子般蛮横且庸俗,他有他的方法,让他的猎物慢慢陷进他所设下的“祥和温存”的圈套之中,终身无法自拔。
看着撒加的背影,加隆再次笑了起来,能使他哥哥感到有兴趣的人物,一定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这次他看中的是费迪南德家族中的人————那个极其英明并世代都享有极高的荣誉与特权的家族。

从身边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杯伏特加,加隆冲着屋子那一端举了举杯:“祝你好运,哥哥。”
一仰头,加隆喝尽杯中所有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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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您跳下一只舞?”一只戴着洁白的丝绵手套的手轻轻伸到阿布罗狄的面前。
……已经是第十八个人了,阿布罗狄有些无奈地皱皱眉,从他来到这场宴会起,就不断地有人邀请他跳舞,这使他很困扰,却又毫无办法,他不得不出席这种了无生趣的宴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耐着性子回绝前来邀请他跳舞的年轻爵爷们,甚至有时候需要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好不容易能有个独自清静的时刻,竟又有人向他发出这种令他厌恶之极的邀请。
“……”
“怎么了?我尊贵的小姐,为什么不说话?”撒加那轻柔的声音在阿布罗狄耳边响起,充满了魅惑与诱取。
“……”依然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这个人一眼,阿布罗狄摇摇头表明自己对于这个唐突的邀请的回应。
“费迪南德公爵家的千金绝不会在众人面前开口。”————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间传出了这样议论。
似乎很奇怪,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人见过这个有着天使般容貌的女孩开过口,更没有人听过她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话语。
他不能说话,一个字也不能说,只要他在人们面前是这副装扮,就算死他也绝不会开口。
“那多可惜啊,从宴会开始到现在,您从未跳过一只舞。”撒加浅浅一笑,从费迪南德小姐对他刚才的态度看来,他毫不费力地就能得到这样的判断。
“……”仍旧对其不理不睬,阿布罗狄将头转向别处,只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自觉无趣地离开。
“所以,”然而撒加并没有将自己已经伸到女孩面前的手撤回,“我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能与您跳自您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只舞,请问您意下如何?尊贵的费迪南德小姐?”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阿布罗狄有些不耐烦了,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地悦耳,但他已无心再和这个人继续浪费时间。
嘴唇掠起一抹清冷的浅笑,阿布罗狄慢慢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么他就需要以行动向其表明,不希望对方再继续困扰自己。
始终没有看对方一眼,阿布罗狄只是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手,并略微向这个邀请他的人礼节性的点点头,便快步朝其他地方走去,消失在众多衣冠华丽的人群当中。
这时,一对对俊丽的年轻男女已经站好队形,下一只舞曲,马上就要开始了……
撒加站在原处,抿了一口刚刚拿过的红葡萄酒,默默地看着大厅里正翩翩起舞的贵族青年们,脸上隐约透出一种微笑,那不是普通的微笑,那是一种当狩猎者发现所要猎取的猎物并不是轻易就能得手时的一种接受挑战的微笑。在这种微笑里夹带着兴奋、隐含着汲取、参杂着自信。
他并不因为自己如此断然地被拒绝而感到沮丧,恰恰相反,费迪南德小姐对他的这种冷淡的态度更是大大加强了他的征服欲,引燃了他的好胜心。很轻易就能到手的猎物往往不会被珍惜,这句话在撒加看来确切无比,他一向喜欢挑战,喜欢不同的刺激,迄今为止他还从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什么东西过,一次遭到拒绝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因为任何一切有价值的猎物都是需要时间与精力的。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最后的胜券永远是握在他的手中,毫无疑问。
缓缓地踱着脚步,加隆来到了他的身边,和撒加一道看着正在欢声笑语的人们,摇了摇头,轻轻地发出啧啧声:“真是出师不利啊,似乎被很明确地拒绝了呢,我亲爱的哥哥……”他歪过头轻声笑道,“费迪南德小姐甚至连看都没看你一眼……不过这似乎正合你意。”
脸上的那道微笑并未隐去,撒加冲着人群扬扬眉:“精贵的珍宝是需要人们努力去发掘争取的,否则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说着,他再次喝了一口那香醇的红葡萄酒。
“看来……今晚对于你来说不再是个无聊的宴会了。”
“哼……希望如此……”
“那……为了我亲爱的哥哥能够挑战成功,我先敬你一杯。”加隆拿过一杯同样的红葡萄酒,冲着撒加举了起来。
唇角掠起一丝轻笑,撒加稍稍抬起下颚:“应该是庆祝才对,因为我一定会成功的,这已成定论。”
加隆眯了眯眼:“看来我要改口说,‘恭喜你’了。”
“怎么……你怀疑么?”
“要是对方不是费迪南德家族的人,那我完全相信你会成功。但是……”说到这里,加隆笑了,“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只能对你说:‘祝你成功’而不是‘恭喜你成功’,就是这样。”
“我会让你说出后面那句话的。”冷哼一声,撒加的目光再次转向大厅内的众人。
“我期待着你的作为,”加隆又一次冲着撒加举起酒杯,“哥哥……”
两只杯子的边缘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撒加看着杯中摇晃的深红色液体,不禁加重了握住杯子的力度。
费迪南德家族……么?他一面默默地抿着葡萄酒,一面在心中暗自思索道。
加隆在与他碰过杯后,又继续去和那些贵族青年们谈笑风生了。撒加则依旧留在原地没动,锐利的光芒从他那深邃幽蓝的瞳仁中射出,在不断穿梭的人群中搜寻着那抹清丽的水蓝。
然而,他什么也没找到,从任何地方都看不见那个有着湖水般淡蓝色长发的女孩。这让撒加感到很意外,但同时也很兴奋。
“想就这么轻易地逃走么?”低喃的话语,从他微张着的唇间飘出。似乎是在对那个女孩的宣战,又像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费迪南德……
这是个古老的姓氏,字里行间都隐含着至圣的威严与特权,远离尘世的虚华和迂腐,摒弃世间的荒谬与沉沦,带着尊荣与权贵,有着高尚及荣耀。冥冥之中,让人们对这个姓氏产生一种无形的敬畏感,一种至高的圣洁,笼罩在浮华奢侈的达官权贵之上,冷傲地俯视着显贵们那滑稽可笑的阿谀谄媚和沦败之至的无稽之谈。
费迪南德————一个全然不同于其他任何姓氏的姓氏。
“要是对方不是费迪南德家族的人,那我完全相信你会成功。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只能对你说:‘祝你成功’而不是‘恭喜你成功’,就是这样。”
————加隆的这番话带有着绝对的挑衅。
并非他对兄长的能力有所怀疑,只是因为这次撒加锁定的目标,太特殊、太别致、太显眼了,不同于以往任何世袭贵族,有别于其他所有显贵权势。而另一方面,费迪南德小姐本身对于外人来说,就是个谜团。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从未在众人面前说过半个字,要知道,那个女孩并不是丧失了言语能力。更重要的一点是————人们也从未见过费迪南德公爵与他的千金小姐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之下的情景。
疑云重重且脱俗清世的费迪南德家族……
哥哥将会有如何的表现呢?在不停地和众人嬉笑的同时,加隆的眼中也闪现出期待的光芒。对自信满满且孤傲无比的撒加,也对美丽高傲并神秘秀雅的费迪南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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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是个无风的夜晚,月光十分明净地穿过一切障碍而均匀轻柔地浇至在所有景物上,朦胧中带着明晰,仿佛在温和的牛乳里蘸过。四轮马车那清晰而有规律的行进声在幽静的月夜中毫无阻拦地从远处传来,随着车夫轻轻地勒住马嚼,头两匹奔走在前的白色骏马发出一声不大的嘶鸣,车辆随即停在了那扇高大的、有着金色栅栏的大门前,银亮的月光很慷慨地照射着那渡着金的一道道栅栏,使其看上去更为精贵耀眼,突显着权威和地位。
一名男仆匆匆跑来,为车夫打开了门闩,于是,四轮马车再次缓缓移动,沿着两旁栽满茂盛的杉树的林荫道,轻快地向远处高大宏伟的建筑物驶去,清脆的马蹄声,一路留在了点缀着斑斑月色的林荫大道上……
卡妙独自坐在书桌前,用蘸着墨水的羽毛笔在一张柔软并带有韧性的纸张上慢慢地书写着。轻巧的羽毛笔随着他缓慢地移动着笔尖,在鹅黄色的纸上留下隽秀的字迹。灯光被调试得正好,既不昏暗,也不晃眼,柔暖的光芒衬得卡妙那冰绿色的眼眸格外的清澈,饱含着静谧与安逸,两缕墨绿色的长发和往常一样,顺从地依附在胸前,成为他那英挺的眉宇以及轮廓鲜明的五官最合适的伴衬。
安静的墨绿色,无言中默默散发着冷静镇定的气息,远离喧闹与争执,独享雅逸和平淡。
屋里很静,只有平静的呼吸声以及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桌边放着的一杯奶茶,正悠悠然溢散着淡淡地奶香。随着最后一个标点在纸上轻轻地落下之后,卡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放下了那只好看的羽毛笔,端起那杯已经变得温热的奶茶,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这时,响起了一声轻微地、礼貌地敲门声。
“请进。”卡妙不紧不慢地应道。
一位女仆进来轻声禀报到:“阁下,费迪南德小姐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
待女仆离开之后,卡妙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午夜。然后他用左手撑着前额,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看来阿布罗狄又要怨气重重地对着自己进行一番没完没了地发泄了。
当然,这是完全能够被理解的。
“很高兴见到您回来,我尊贵的小姐,今晚玩儿得可否尽兴?”当卡妙看着穿着落地长裙的阿布罗狄沉着脸来到他面前时,便笑嘻嘻地和他打趣道。
“别开玩笑了。”阿布罗狄翻翻白眼,冲着他撇撇嘴道。
“我只是想知道,”卡妙依旧和气地笑着,“今晚又有多少可怜的年轻人被冷冰冰地拒之千里呢?”
“……十八个……真是让人受不了。”阿布罗狄一面极不耐烦地扯下脖子上那些打造得精美而华贵的饰物,一面冷冷地回答道。
“又一次刷新纪录啊。”看着正打算走到内室更换衣服的阿布罗狄,卡妙似笑非笑地感慨道,“我真是能体恤那些可怜的年轻人所经历的尴尬情形。”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做出一个怜悯的表情。
“我倒是认为……若我真的和那些衣冠禽兽跳舞的话,”阿布罗狄的声音从内室中传来,带着不满,“那感到尴尬的将会是我。”
“哦?是么?”
“是的。”
“何以见得?”
“何以不见得?”随着刚刚这句反问,更换完衣物的阿布罗狄走了出来。
高挑的个子,并有着完美比例的身材,恰到好处地显示了贵族青年人那贵伟的气质,让人眼前顿时为之一亮。没有了发带的束缚,一头浅蓝色的长发萧飒地披散在身后,蓬松且不凌乱,俊俏的五官搭配着饱含英气的水色的瞳仁,亦显出英宇及高傲,精锐而果敢。挺拔的身形加上洞察秋毫的目光使阿布罗狄看起来具有绝对高雅的气质,并且让人在不自觉间就能感觉到他隐约透析出的敏锐的思维。依旧美丽脱俗的面容,却不见方才的那分娇媚与纤柔,依旧带着和曦温善的神情,却没有了之前的孱弱与羞涩。
阿布罗狄·拉法埃尔·封·费迪南德————真正的费迪南德公爵。然而,对外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多少人谈论的话题,多少人仰注的目标,多少人猜测的至密,多少人切慕的人物,正面带着典雅的微笑,缓步来到卡妙的跟前。
“现在感觉好多了。”他扬扬眉梢,对卡妙说到。
“其实我觉得你不论是哪种形象,对外人来说感觉都会很好。”卡妙依旧笑着,并用手略微替阿布罗狄整理了一下他颈上的丝绸领巾。
“请原谅我不能认同你的意见。”阿布罗狄耸了耸肩,“束身衣穿起来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冲着卡妙笑了笑,他没有接话。
“正在写信?”目光落到桌上的纸张上,阿布罗狄淡淡问道。
“刚好写完,”卡妙又喝了一口奶茶,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就在你回来之前。”
“怎么突然想起写信了?”
“反正一个人在家也什么事,你又去参加宴会了,就当是一种消遣吧。”
“我曾劝说过你,让你和我一道去的。”
“算了,我没有那种兴趣。”
“你以为我就有么?”阿布罗狄叹了一口气,“在那种场所只能让人经历日子的颓废与荒诞,感到生命的空虚与无望。”
“但是你却不得不去,”卡妙转过身一边慢慢将信纸整齐地叠至起来,一边对阿布罗狄说到,“邀请函上很明确地写着:‘衷心希望费迪南德小姐能够赏脸出席’。这是必要的社交礼仪,你不得不遵守。在你还没有达到你的目的之前,必须忍受这一切。”
“不是么?”将信纸浇上封蜡,卡妙接过阿布罗狄递过来的戒指,“我尊贵的费迪南德小姐,或者说是……公爵殿下?”
说着,他用戒指在深红色的封蜡上印上了象征着费迪南德家族的标致————一朵绽放的玫瑰花。
“卡妙……”双手撑在桌沿上,阿布罗狄紧紧盯住卡妙那冰绿色的眼眸,表情沉重且严肃。对方也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布罗狄叹了口气,慢慢垂下头,整个人似乎都松懈下来,柔和的灯光为他长长的睫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别丢下我……好么?”他低声恳求着,像个无助地孩子,“十三年……双手沾满鲜血……生活在罪恶之下的我,除了这个姓氏和形同虚设的爵位之外,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连你也离弃我的话……我……我……”
张开双臂拥住阿布罗狄微微颤抖的肩膀,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卡妙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别担心,”闭上眼,他低声安慰着年轻的公爵道,“你不是一个人……这里就是你的家呀,不是么?不要轻看你所拥有的姓氏,不要藐视你所处的地位,不要放弃你曾经许下的誓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是的,相信我……”
慢慢拿起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放在他的手掌心,再攥起他修长的手指,卡妙用他冰绿色的眸细心地、温柔地看着阿布罗狄。
“不管怎样,都不要忘记你的姓氏……阿布罗狄……”他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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