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考场风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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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帝五更便起床了,练剑片刻,便埋首勤政殿开始读书。
这几天来,他一直心神不宁。他顶着压力,支持郑吉进行变法取得了一系列成效。但是随着招贤令的颁布,却引来朝中勋贵重臣的大力反对,先是太师冯霖告病,接着侍中王泽请辞,郑吉独自一个人支撑着朝局,中书省要处理的公文堆积如山,议事堂的一些事务无法得到及时处理。直接造成国家运转效率降到最低。
虽说,孝武帝在看着书,但内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正在他出神之际,大长秋汪直轻轻地走了过来,奏道:“皇上,太后要见您!”
(大长秋,官名,与中宫詹事、中宫卫尉并称皇后三卿,有时太后也设三卿或一卿,主管中宫和太后宫的内务、政事、防卫等事务,也各自设有属官。)
……
“叩见母后!”虽然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帝位却是她给予的。因为生母早逝,所以周弼在即位后,便认其为母,并尊其为皇太后。
“皇上请起!”太后一见,笑着上前扶起孝武帝。
“不知母后召孩儿前来有什么事吗?”孝武帝站了起来,也笑着问道。
听到这话,太后正容说道:“哀家听说朝中老太师、王侍中不事朝政,议事堂百事俱废,心中很是担忧啊!哀家已是快要见先帝的人了,万一有哪天就这么走了,一旦列祖列宗问起来,哀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啊。因此请皇上前来问问?”
孝武帝赶忙赔笑道:“母后身体康健,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外间些许小事,皇儿会处理好的。母后尽可宽心!”
太后见状,温言说道:“皇上,你也不要用这些话来宽慰哀家。哀家已经年过半百了,早就该追随先帝而去了!”说着,望着孝武帝又徐徐说道:“哀家知道皇上是英明无比的圣君,想要我大周强大起来……但是朝政不稳,终非益事啊!哀家并不是要过问朝政,只想表示一下哀家的不安!”
孝武帝自信地说道:“这个,孩儿自然知道。皇儿会处理好的!”
太后幽忧地看了孝武帝一眼,徐徐说道:“皇上啊,不用瞒着哀家了。其实我大周自冲、厉、黯三帝以来,只是粉饰出来的太平盛事罢了,内有吏治腐朽不堪,外有藩镇割据,我大周已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幸得皇上励精图治,我大周方有如此光景。”停了一下又说:“想那郑吉虽有才学,却有些急功近利。前段削藩,活活将那北静王逼死。想那北静王乃是三代老臣了,一向忠于我大周。现下又要废除中正制,搞什么招贤。闹得议事堂无法运作下去。让哀家在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先帝,列祖列宗如何能安心啊?”说到伤心之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孝武帝一时慌了手脚,说道:“母后教诲,皇儿不敢不听。”但随即坚定地说道:“皇儿亦有苦衷,国家之势,非变不可,不变法不足以富国强兵。不用那郑吉,亦无人可用。况且这郑吉绝非等闲之辈,不仅学识人品高人一等,而且敢于任事,不畏艰险,不避嫌怨,不怕怨恨,一心只想着百姓。此等良臣百年难遇啊!”
太后见儿子说得有道理,在默然良久以后,轻叹一声说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哀家就不再过问了。只是皇上切记一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处处将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才能安享太平。做皇帝的要心系天下兴衰,行事定要谨慎小心。”
孝武帝躬身行礼道:“母后的教训,皇儿铭刻在心!”
……
九月初六,正是招贤馆大比之日。
李诚早早起来,精心梳洗了一番,郑重地穿上紫袍玉带,倒也显得很是精神。毕竟这是招贤令颁布后的第一次大比,举国大事,国相也要来亲自监考。
此时的尹尚他们早早地就驾车来到了招贤馆。可是刚接近招贤馆,就被禁军拦了下来。七人怏怏地下了车,只见馆外有站满了禁军,壁垒森严,如临大敌。进出人等都要检查,以令牌为凭,无令牌者一律不得进入。
江遂只得留在了门外,尹尚等六人验过身份之后,走进了招贤馆。此时的招贤馆已经物是人非了。只见原来的庭院内已经用帐篷围成一个个小间,外面挂着号牌。六人不知所措地四处观望的时候,一人书办模样的人走过来问道:“可是来参加大比的士子?”尹尚转身一看,原来是名书办,忙拱手答道:“正是!”
“那请随我来!”书办和气地说道,转身就引他们走去。来到旁边的小厅,尹尚一见,还是那名朝奉官,他赶忙上前抱拳谢道:“上次多亏大人……”朝奉官也认出了他,摇了摇手说道:“只是按章办事而已,何必言谢!”说着,他正色地叮嘱道:“今日大比,定需努力啊!”
尹尚点头称是,然后问道:“大人,这外面是?”“噢!这是国相大人想出来的,可防舞弊!”“噢!”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现在你们把令牌给我,我登记下再换给你们号牌!你们就可凭号牌入座!”。

好缜密的心思啊!听罢朝奉官的话,尹尚暗自称赞道,要是能亲眼拜会下此人就好了。
等拿到号牌,尹尚一看是“天字十六号”。循着号牌,他找到了自己的小间,但见这小间三尺见方,一张案几,一张木椅别无他物。他释然坐下,闭上双目,冷静地回忆着这三个月来的所见所闻。
孝武帝的诚意,尹尚是不怀疑的。但是诚意并不等同于治国方略的选择。自古以来,人们对治理国家提出千百种主张,大而言之,形成正统共识的有:王道治国、道家治国、儒家治国、法家治国几种主张。
其中的王道治国是经过千百年历史所延续下来的成规定制,其中最成功的范例莫过于周礼。这种王道礼制确实曾经使天下康宁一片,而且儒家至今还在不遗余力地为这种王道歌功颂德。那么孝武帝呢?能说他一定不赞成王道吗?暂时还没有证据前来论断。
那么道家呢?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治国家如烹小鲜。这对于安定民生,可能有些用处。当对于一个想要使国家强大起来的君主来说,恐怕就未必喜欢了。
至于儒家,儒家提出的所谓仁政、礼制等等根本主张,一向被北周嗤之以鼻。恐怕孝武帝也不会接受。
那么对于法家?法家历来是变法的火炬,凡欲强国者必先变法,已经成为历代贤君名主的共识。然则变法之要乃是国君的决心是否彻底?法行半途,不如不行。现在孝武帝任用郑吉为相,进行变法。看起来还算同心同德,但朝中守旧派已经开始反击,难保孝武帝最后会不会妥协?变法地推行有如排山倒海,但激起的回力亦是天摇地动。要是有个万一的话……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清凉的秋风拂面吹来。顿时一阵激动,管他呢,把自己的看法观点写下来,即使不用也算是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
过了约一刻钟点,李诚大呼一声:“关门!”禁军随即“砰”地一声,将那扇重重的大门关上了。紧接着,书办手捧着一叠纸,一间间地分发着。等众士子接到纸张后,锦衣佩刀的内卫则以“号监”的角色来回巡视,充当着监考。虽然有些士子觉得如此对待他们有些不公,但也身不由己,只得埋首提笔。
而尹尚提笔时,突然自己在东吴所受到的迫害以及在小村庄遇到的那双老夫妇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他不觉黯然泪下,奋而提笔疾书,洋洋洒洒数万字一挥而就。写完之后,仰天长哮一声,扔下那目瞪口呆的内卫扬长而去。
这时,李诚正在“人字”考棚巡查,看了几名士子所写的题卷都不是很满意。忽然听说已有士子交卷,不由一惊,才考了大半个时辰,竟然已经交卷,倒要看个究竟。他赶忙随着朝奉官来到“天”字十六号考棚,就见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大叠写满字的题卷折叠着放在案几之上。
他拿起那叠题卷,打开一看,《恶政论》三个大字跃然纸上。往下一看,不禁脸色一变,如今明君当道、贤臣辅弼。竟敢公然指斥大周为“恶政”,岂不是大逆不道?
他正要发作之时,转念一想,先看你写什么再做定论,于是他细细地看了下去。就见这《恶政论》中以“揽权”为对,针对时弊,慷慨自陈。关于“奸弊未尽”、“人才尚未盛”、“战乱祸民”等十种“恶政”,都作了无情的揭露……
看到这里,李诚觉得条条都写到了实处。正要仔细看下去时,突然后面有人喊道:“实甫兄,看什么呢?”忙转身看去,却原来是中书令郑吉,赶忙放下题卷。走上前去拱手行礼,说道:“国相政务缠身,百忙之中尚抽身前来。下官代众士子谢过了!”
郑吉微微一笑说道:“为国举才,本相纵有万般事务,也得赶来看一看。比起我这提议招贤者来说,倒是实甫兄为此操劳不少。本相代黎民百姓谢过了!”说完,便躬身行礼。直把那李诚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实甫兄,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这么投入啊!”郑吉问道。李诚说道:“我在看那位士子所写的策论?”
“说来听听?”
“这士子忒大胆,他尽揭我大周弊政,并称之‘恶政’。”
“什么?”郑吉闻言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好一会儿才说道:“恶政,那士子真是那么写的?”
“正是!”说完,李诚从案几上将尹尚的题卷拿起来,恭敬地递给郑吉。郑吉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李诚,然后打开来,不禁说道:“果然有此说……”他赶忙逐字逐句地看了下来,就不禁赞了起来:“好!好!精妙!”
他一口气将这题卷看完,感叹地说道:“这篇策论,几乎将我大周的弊政悉数罗列,本相痛心疾首,然实情果真如此……对了,这名士子是谁?”
这时旁边的朝奉官见机答道:“是南镇士子尹尚!”
郑吉一听,心中一惊,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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