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洛阳之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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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冯霖虔诚的祈祷,却并没有得到上苍的垂青。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他的府邸的时候,却连续得到两个噩耗,先是派到南镇搬救兵的郎官程通跑回来,哭诉着镇南大将军赵羽如何慢待自己,任凭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百般哭诉,都不能打动他,最后只得跑回来了。对此,冯霖早就意识到了,现在是大难当头各自飞啊,即使是身为皇室血亲的两位藩王在此危急时刻没有挺身而出,这样的话倒也怨不得别人了。想到这里也坦然了。但是第二个消息却令他十分的气愤,原来身为金墉城的守将司马璀,竟然在求援无果之后大开城门投降了。他是冯霖一手从行伍中提拔出来的人,由于办事果敢,忠诚不二,所以才将与洛阳互为犄角的金墉城放心交给他来驻守。原指望他能死守,这样依靠巩洛仓的粮食,洛阳可以坚持一年有余。但现在……想不到自己一手栽培的人也会在这紧急关头离自己而去。冯霖顿时感到浑身无力,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上方。
难道上苍,真的抛弃了自己吗?他那坚毅的内心不由得出现了一丝皲裂。
这时,冯元盎走了进来,在他耳朵旁轻声说道。
在烛光下,冯霖的脸色由苍白变的铁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
第二天,他派遣使者去备身府召见张基。由于城外敌军已经围城,所以张基正在练兵。这意想不到的召见使张基和他的轻信中郎将刘忻感到不安。刘忻把张基拉到角落,悄悄地说道:“将军,你密谋这么久却不行动,只怕走漏了风声!不如干脆杀掉使者,带兵杀出去开城引太子殿下进来!”
张基迟疑道:“可是仆射大人和右将军处尚未联系……不如先去看看究竟,相机行事!”
刘忻看着他,半晌才说:“将军,您多保重!”
张基随着使者进了上阳宫。
宫中一切平静。张基来到大臣议事的政事堂,发现吴闵中、令狐熙也在这里。正中坐着冯霖的侄子,卫尉冯元盎,四周是全副武装的龙骧卫。
这时跟在他的身后的两个人也走了进来。
他回头一看其中的一个人,张基全明白了。这个人是前将军,掌管射声卫的贡杰。
原来,在巨鹿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身为卫将军张基就把消息告诉给令狐熙,二人又一起去找仆射吴闵中,吴闵中神色凝重而忧虑:“我不是不关心国之安危。只是时机未到!贸然起事,恐怕凶多吉少!”
张基说:“老贼子蒙蔽圣听,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废除新法,此乃大逆不道之臣。令狐将军主管右卫骑兵,我率领备身精兵,您的长子又为五官中郎将,主管殿中警卫官员,如果我们几个同心协力,一起发难,投降河北的太子殿下。就可以保全我们各自的家族。不然,只怕天下一变,我们就要杀身灭族了!”
吴闵中沉默良久,说:“应当等待太白星出现,才可行动!”
等张基回府后,考虑到前将军贡杰掌管射声卫,便借机将谋划起事之事也告诉了他。没想到贡杰得知此事后,惶恐不已,回到家中,脸色大变,吃不下饭。经不起妻子的盘问,将事情合盘端出。其妻子又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兄弟文达,文达便来劝说贡杰,让他告发张基等人。在经过思想斗争之后,贡杰决定把事情告诉给冯元盎。而冯元盎则告之冯霖……
张基一见这情景,,知道事情已经暴露。情急之下,赶忙拔出佩剑,想要负隅顽抗。
冯元盎使劲把手一挥,十几个龙骧卫将即一拥而上,挥刀乱砍,片刻之间,张基死于乱刀之下。
吴闵中、令狐熙被勒令自杀。
吴闵中的长子虽没有参与共谋,但身为人子不能免罪,亦被处决。
冯霖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便出人意外地下令赦免张基、令狐熙属下官吏和所有军官,不管是否参与或者知情。
三人的家族却被悉数收捕,分别被斩杀于菜市口。
没有人能估量出吴闵中、张基事发,对冯霖的内心有多大震动。一个是多年的同僚,一个心腹旧部,他们的背叛,对冯霖的冲击可想而知。《周书》上有一句话准确地概括了他当时的处境:“军师外破,大臣内叛,左右无所言,不能复远念郡国”。他陷入了空前的孤独和困境。
他不再相信他人,只相信自己的亲族。于是他任命冯元盎为卫将军,表侄李融为右骁卫大将军,外甥严师古为折冲将军。
由于部队接连作战失败,只有区区不足两万的守军驻守在这硕大的洛阳城内,已无兵可出击了。这时,冯霖想起了在城内还有一个地方有大量的男丁,就是监狱。于是,病急乱投医的他不顾冯元盎的劝阻,下令释放囚徒。并且打开了武库,给他们分发武器,命令他们出战围城之军。
在出征之前,杀猪饮血,起誓:“只要击退敌军,不但免其罪,还要加官晋爵。要是谁不为皇室效力,天诛地灭!”
誓毕,由李融率领他们,出玄武门进攻北军。然而刚出玄武门,士卒们便发一声喊,一哄而散。李融见无法制止,只得一个人悻悻地回转城内。
听到这一噩耗,冯霖头一阵昏厥,“啊”了昏死过去。
……
这时围城的部队因为囚徒出逃,而得知城内并没有多少兵力之后,纷纷来到何洋的大帐请战!毕竟如果能第一个踏进洛阳城,就是最大的荣耀啊!
面对这些洋溢着期望的面庞,何洋抬手让众人静下来,说道:“大家静一下,静一下!”下面众将稍稍平静了下,何洋对着众人说道:“大家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洛阳乃是帝都。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妄加刀兵,这是以下犯上之罪。非我等所为,现在城中一无外援,二无粮草、三无士气,焉能坚守。只需要围困数日,城中自会生变。现在攻城,恐怕只会使其坚定信心死守。如此徒增伤亡何苦来呢?不知道诸位以为然?”众将虽然都想在进城的时候赚好处,但一想到那高高的城池,如果自己硬攻,恐怕伤亡不小,反正洛阳已经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想通了,众将便退了下来。
待众将退下后,何洋返身进入大帐,低声对着着尹尚说道:“光用围困,恐怕时间太长生出变故。到了八月河水一平稳,就再没有使太子滞留在北岸的理由了。到那时候,恐怕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胜利拱手让人了!”尹尚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继续在写着什么。好一会儿方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道:“好了!”说着,拿起纸用嘴吹干墨迹,然后递给何洋。何洋接过后,仔细一看,一拍手:“文渊此书可胜千军万马啊!”

说着,他大声说道:“来人那!命令书吏将此书信誊写五十封!”
等誊写好以后,何洋又选派射术精湛之人将这些书信射入城内。
城内的冯元盎日夜在城上巡视,把大部分的书信都截获了,并且作出了立即焚毁的决定。但是还是有一些书信被一些人偷偷地藏匿了起来。
“这次大军围困洛阳完全是因为冯霖蒙蔽了皇上,废除新政,才引起的……”、“义军无意攻城,只要把冯霖交出来,既往不咎……”、“只杀冯霖一人,其余都赦免……”这些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洛阳大街小巷,就连宫里也传开了。
上阳宫。龙元殿内烛光幽暗,暖烘烘的。周仁离开丽妃的身子,翻身下榻,披衣坐在椅子上,看着卧榻上横陈的**。心想,真怪,这仪态端方、妩媚多姿的女子,今日无论怎样、使出浑身解数,也激不起自己一点兴致。
思绪又回到了白天,一切的焦虑不安都缘于周旦大军的围城。想到周旦,就来气,凭什么你小子会坐上太子之位,我就不让你安稳,现在这洛阳就是我说了算。想不到,你竟然敢抗旨,带兵造反,自不量力。现在兵临城下,都怪那个萧龙,还号称常胜将军。三十五万大军都会败给那区区数万人,害得朝中无兵可派,废物!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冯霖那老家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一切,搞得现在兵临城下,马上可能一切都要完了。只好来找这女人侍寝,可是一个女子纵有千种风情,也难解我心头的焦虑啊!
“殿下!你快来啊!贱妾正想要殿下呢!”听到丽妃的**轻叫,周仁烦火心头起,对着她喝道:“叫什么!穿上你的衣服,给我滚!”说着便不再看那熟悉的玉体。
丽妃悻悻地哭着走了。
周仁挑亮了灯,望着火苗出神。忽然亲信、中黄门郎甄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殿下,有救了!”
“什么有救了?”
“您看了便知道了!”说着,郎甄媚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周仁。周仁迟疑地接过信,展开来凑在灯下,仔细地看了起来,接完,他大叫一声:“这下真有救了!”
他振作起精神,对着郎甄说道:“说说,我们该怎么办?第一步!”
郎甄说道:“想那周旦军中诸将的家属都在洛阳城内,上次周旦起兵,冯霖将其全部押解在东宫之内。我们必须在周旦的大军到来之前,把那些人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一来可以用来讨好周旦,二来可以在危急时刻作为人质!”
听到这,周仁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说道:“好,好计策!郎爱卿,这事就着你去办了!”
郎甄又说道:“等人质到了宫里,应当立刻关闭宫门。不让冯霖的部下进来!”
“嗯!那是自然!”
于是,郎甄带着殿中卫去东宫将那些家属统统押解到宫城内,等冯元盎问讯而来,他们已经退入上阳宫内,并且关闭了城门。
冯元盎来到应天门前,大声呼喊着:“快开门!”城楼上郎甄大声说道:“何事?”“是郎中侍啊!为何要将叛军家属押入宫内!”
“哎!冯将军此言差矣!那些犯人押在宫内比较安全啊!”“那为什么要关门呢?”“现在贼寇就在城外,如此所为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趁机破坏罢了!”
说了半天,郎甄只是不开门,冯元盎无法只得回去禀报冯霖。
冯霖一听,怎会猜不到周仁在想什么。顿时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父亲大人!”“伯父大人!”经过一阵揉搓,冯霖悠悠地醒了过来,这时他看见一干冯氏族人围绕在他的身旁,有自己的幼女冯丽华、侄子冯元盎、表侄李融,外甥严师古等。
冯霖在痛苦的喘息当中挣扎地说道:“……看来我不行了,不要难过。我死不足惜,我跟错了主君,也选错了女婿。这样的下场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人最合适的结果!你们,不要太难过……”
他对着冯元盎道:“元盎啊,等我死了以后,你们就打开城门吧!把国家交给周旦,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确保全城百姓的安宁!”
面对着冯霖的这一番话,众人非常平静。既然周仁这么对待我们,那我们冯家就没有必要再侍奉你了。
这时,冯丽华道:“父亲大人,只要有我在,我们冯家一定会传承下去。而且还是以最尊贵、最不可侵犯的形式。这样子,就请父亲大人放心了吧!”她的声音虽然不疾不徐,但是这话的内容却有着深不可测的端倪。冯霖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儿。这个排行老三的女儿,一直被认为只是拥有美丽的外表,可是缺乏个性,而且女红方面的能力平平,可以说是一个平淡无奇的贵族女子,如今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死而有了些许的改变吧!
冯丽华对着父亲那显得有些茫然的面孔,露出了宛如彩霞般美丽的微笑。这时冯霖突然明白了,原来女儿此时的表现不是因为有所改变,而是在展现出她真正的面貌。
“丽华啊,父亲一直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你,以致于让你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日,这全是为父的愚昧!”
“父亲……”
“到了如今,我不敢祈求得到你的谅解,唯一希望你做到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想着为父亲报仇。这样的话或许就不会给这世上带来不幸了,你行事要好好地瞻前顾后,千万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千万不要让自己远离幸福。知道吗?”
“……是,父亲,女儿明白,请父亲安心!”
冯丽华在回答之前先有一瞬间的沉默。冯霖那对衰弱到极点的眼睛,突然又闪现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仿佛察觉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点了下头,原本握住女儿的手,此刻松开了,那双衰弱的眼睛才慢慢地闭了起来,仿佛沉寂在无尽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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