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郁闷的站在窗前,清新的空气迎面涌来,却依然无法消散他心中浓浓的怨愤.
近一段时间他不知走了什么倒霉运,诛事不顺不说,就连天下中很少出现的昏迷状态,都遇上了好几次.而且这次居然是被人家给偷袭了,不可否认那个不起眼的胖子实在是个很厉害的杀手,但一贯是暗算别人的他栽得这么没面子,还是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从中箭的瞬间起,他就感觉出伤口处的痛感并不强烈,反倒有些麻痒,且扩散得十分迅速,到昏倒之前,他的半边身子都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明显是中了毒.可是混天下这么久,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档次的毒药能出现在玩家手中,用在他这个半残废的刃无心身上,也未免太浪费了些,看来对方是志在必得.
反正在游戏里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李尘开始仔细分析起这次遇袭.第一嫌疑人很自然是刚刚分道扬镳的白马啸西风,可是两人之间又没有激烈的利益冲突,白马啸西风刚刚独当一面,正是树立自己江湖形象的时候,会对他这个前老大如此着急的除之以后快吗?即使他因为害怕李尘的影响力会动摇一部分流云帮的玩家,也不用把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得如此低级,这可是是个游戏,难道他不怕自己重生后跟他不死不休吗?
不是白马啸西风一时犯傻的话,那就是想对付白马啸西风的其他势力了.白马啸西风暂露头角,根基不稳,这件事在一般玩家看来,很可能会把他看作一个不择手段的无义之人,与他着力树立的正面形象大相径庭,可以想见今后一段时间之内,慕名去投奔流云帮的玩家肯定会大为减少,流云帮的急速扩张也不得不告于段落.
有这个可能动机的,除了太远且实力一般的血旗盟,其他几个势力,包括交情不错的豪情,全都不能排除.能坐上这些势力老大位置的,不论是玩家还是NPC,当然有这种手腕心计.
信息实在是太少,李尘分析了半天,也没法确定谁的嫌疑更大些,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明知道是其中哪一个做的,一时半刻也没法反击了.
长叹一声,李尘深深的浸在无奈之中.当今的天下已不是自己初入游戏时那样,凭借自己的聪明可以轻松的混下去了.玩家武功水平差距加大,各大组织的势力也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个人的力量对于动辄成千上万的对手来说,未免太渺小了些.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如果有傅天绝、常笑那样的武功,还有谁敢这么明刀明枪的杀到头上来,他们不怕从此不得安寝么?想想段行空独闯武当的豪气,李尘不由得无限向往.
YY了半天,最终归于一阵苦笑.天下中玩家不必枯燥的打怪升级,可是龙腾却用不起眼的内力将玩家的飞跃提升的可能扼杀了.想要一夜暴强,基本是天方夜谭.就连暗夜那种变态人物,看似奇迹般的有现在的实力,也是长期刻苦修炼的结果.
想到这里,李尘又生出一丝自傲,原本他的内力修为连浅薄都说不上,通过武当涤心洞的磨练和玄妙的太上忘忧心法的加成作用,现在单论内力值,他自信已经达到玩家中的中上水平,若不是右臂残废,最多两年之后,他就有跟天下一流玩家一较长短的自信.
短短片刻之间,李尘脑海中浮现出进入天下以来的种种经历,心绪跌宕起伏,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在这个游戏里度过了如此精彩的一段人生.
许久以来,李尘只觉得自己无限的迷茫,不知道该去追求什么,想不到这次受伤,倒有机会让他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自己和天下的关系.
人生游戏,游戏人生,李尘心中一片清宁,再也不为眼下的挫折而郁闷,只要自己努力去追寻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得到的精彩人生,那么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留下遗憾了.
想通了这一切,李尘心中舒爽,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重新拿起游戏头盔,干劲十足的重新进入游戏.
首先入眼的,正是熟悉的船舱木顶,从船只起伏的程度来看,应当正在快速的行进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苏醒的原因,眼中的一切都略有些模糊,半边身子还是麻痹无力,李尘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始终无法办到.
听到声响,水灵儿匆匆跑进船舱,看到李尘醒来,惊喜的叫道:“刃大哥,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李尘竭力睁大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水灵儿,笑道:“放心,我还不想这么没面子的丢掉第一个替身娃娃,我躺了多久了?”
“你足足昏了一天一夜了,我们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你中的毒很怪,短时间内没办法彻底清除,我们就马上起程送你去找郑老先生他们了,说不定会有好办法.”水灵儿黯然道.
“别这样,灵儿,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李尘哈哈笑道:“游戏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完蛋,就算是重生,至少还能把我的胳膊变好呢.”
水灵儿嗔道:“别瞎说,什么完蛋不完蛋的,听说重生的滋味很不好受呢,既然没到那个地步,胡思乱想什么?你再坚持两天,我们很快就会到长安的.”
“想不到我会这么丢脸的回去见傅先生他们.”李尘自嘲道,不过也没有太过失落,旋即笑道:“把灯点起来好吗?这么看你太费眼了.”
“灯?”水灵儿脸上露出惊诧莫明的表情,楞道:“现在是中午啊?你觉得暗吗?”
“什么?”李尘也大吃一惊,费力的转头去看着舷窗外灰沉沉的的天色,这才发现明明眼中一副阴暗无比的样子,皮肤却明显的感觉到阳光的浓浓温暖.
看到李尘僵住的笑容,水灵儿急忙叫道:“刃大哥,刃大哥,你……你没事吧?”
良久,李尘终于长嘘一口气,淡淡的道:“想不到我的胳膊残了,竟还会可能变成瞎子,哈哈,龙腾,你真的是要玩死我啊.”
说着这么沉重的事情,李尘脸上竟还能带着几丝笑意,水灵儿真怕他是受刺激过度,赶紧安慰道:“刃大哥,你别担心,可能是你太累了…….”
“灵儿,不用着急.”李尘让自己在枕头上躺得更舒服了些,没事人一样道:“我知道是这该死的毒害的,大不了还是个重生而已.”
见水灵儿还要再安慰,李尘笑道:“我还没放弃,毕竟能不死当然更好,少不得要争取一下,告诉暗夜他们,不必赶路去长安了,走最近的道,咱们去武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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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灵而肃穆的武当还是那熟悉的模样,山脚的六里坪也仍然熙熙攘攘,到处可见川流不息的玩家,可是李尘却没有重回故地的欣喜之感.无论他如何看得开,视力一天天越发不济,眼中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即使是最乐观的人面对这种转变也免不了活在消沉与郁闷之中.
这几天来,虽然水灵儿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还是不能让他的身体好转,虽然依靠每日苦修太上忘忧心法,暂时缓解了身上那种麻痹无力的处境,但他的视力依然落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在天色最亮的时候,也不过能看到面前模糊的影子而已.
好在他经过前日一番反思,心境开朗了不少,还没有自杀重生的想法,在一般玩家心里,这种一臂残废,双目失明的煎熬,可比干脆利落的重生更惨,而他好歹还没放弃希望.
他们一行人匆匆登上武当山,径直到七星崖去找飞云道长,但入口的守卫不能放行,还是龙七仗着自己和飞云道长的关系,又是个小孩,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过不多时,就带着满面凝重的飞云道长跑了出来.
飞云道长早年闯荡江湖多年,虽然不懂医术,对内伤中毒所知不少,仔细看了李尘的情况后,沉声道:“果然不出所料,是曼佗罗催心散,这下可麻烦了.”
“曼佗罗催心散?”其他人听了都被这名字弄得心中一沉,只有李尘笑着问道:“这种毒很厉害吗?”
飞云道长叹道:“这种毒谈不上霸道,却是十分古怪,中毒之人会全身麻痹,慢慢双目失明,两耳失聪,最后心脉乏力,即便并不能直接至人死命,对练武的人来说,那种状况也是差不多少了.”
不过他旋即又道:“不过暗算你之人用的这种却十分不到家,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效力,因此只让你目力变差,若是能找到解毒的方法,有个把月的功夫,就能复员如初.”
众人这才轻松下来,李尘笑道:“我就说我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呵呵,飞云道长,怎么样才能解这种毒呢?”
“要是配制解药,耗费时日,对你的身体也不利,最好就是能找到一位内力阴阳相继,浑圆自如的高手,帮你推宫过气,将毒素排出体外.”飞云刚说完,就见水灵儿他们的目光都转向自己,笑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上,小刃知道的,我这把老骨头虽然混江湖时间不短,这内力一项却是提不上台面的.好在武当人才济济,帮你找上一位倒也不难.”
飞云道长是武当高层,找一位高手帮忙自然简单,当下带着李尘等人前往三清观,因为暗夜等人不是武当弟子,只好在观外等候,只由龙七扶着李尘跟在飞云道长身后.
李尘在武当山住了不少时日,这三清观却是第一次进来,可惜两眼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错过了这个参观武当派中枢的好机会.
走过几片屋宇,三人来到一处红墙碧瓦的大院门前,飞云对守门的道童吩咐两句,那道童就引着他们进院,飞云边走边道:“小子,你运气不错,这里就是武当高手最集中的伏魔院了,今天院主玄雨正好有空,上次他还欠我二斤雨前龙井的人情,这次他不会好意思不帮忙的.”
正说着,前边正殿门前已迎出一位黄观道士,隔着好远就朗声笑道:“好你个老飞云,这么久也不登我的门,这次是不是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虽然对方并未刻意,但李尘还是从清朗浑厚的话音中听出这位玄雨真人有着极深的内力修为,想到自己身上的毒马上就能清除,也是一阵高兴,只是不知为何,这玄雨真人的声音稍稍有些熟悉之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飞云道长笑道:“这次带来的可不是好茶,而是个病人,你可不能推脱哦.”
玄雨道长闻言微楞,目光转到李尘身上,神情稍有迟疑，笑道:“早知道你没有这么好心,这位是你手下的弟子?”
“我那些弟子还不都是整天围着帐本库房打转,哪有机会染这个病?”飞云道长指着李尘道:“这是下院弟子随风,跟我交情不错,你看好了,他中的是曼佗罗催心散,幸好毒性差得远,否则我也求不到你这里来.”
玄雨道长双眉微簇,走近看了看李尘的脸色,又探手试了试他的脉息,点头道:“象是曼佗罗催心散,只是功效为何如此不济?难道不是日月神教所为?”
“其中内情颇多，回头再跟你细说，现在你就先帮随风驱毒，毕竟是咱们武当弟子，用不着另找外人。”飞云道长道。
“驱毒倒是不难，”玄雨道长面容一整，道：“不过你要先跟我说清，这个随风是什么来历？因何中毒？跟咱们武当有没有关系？”
玄雨道长突然冒出这几个问题，飞云道长登时愣住，道：“玄雨，这种事情你也要摆架子不成？随风又不是邪魔外道之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玄雨的目光停在李尘身上，摇头道：“老飞云，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你带来的这个随风，我好像见过，而且并不是正常的见面。”
李尘心中一震，终于想起了玄雨道长的声音为什么有些熟悉，当日初来武当，偷上七星崖，被巡山弟子发现，一路逃下山时，曾被一位高手紧紧追赶，要不是最后靠着凝气决爆发潜力跳入山溪，只怕早已被人家拿下。现在想来，那位高手，竟然就是这位玄雨道长。
李尘心中叫苦，想不到事隔这么久，玄雨道长也只是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背影，到现在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偏偏还真是不能解释，怪不得玄雨道长会疑心他的来历，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潜入禁地，被发现后扭头就跑，人家会觉得你只是一时好奇心太大吗？越描越黑之下，说不定真的暴露自己这个圣刀传人的身份，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怕恼怒的飞云道长还要跟玄雨多说，李尘心中一横，道：“飞云前辈，既然人家玄雨道长说我来历不明，不肯相帮，我也不敢强求，也用不着留在这里惹人怀疑，我看我还是走吧。”说着，转身就要龙七带他离开。
其实玄雨道长也不敢肯定，但上次让李尘从手中溜掉，着实气闷了好一阵子，此时更不愿放弃，闪身便拦到李尘身前，道：“随风，今日虽有飞云为证，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你离去，还请你说个清楚，当日偷上七星崖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你到底对武当有什么图谋？”
他这么一说，飞云也明白过来，知道玄雨是个认死理的人，要是今日不给他个理由，说什么也不肯替李尘驱毒，甚至不会放李尘离开。正想着如何编个借口遮掩此事，忽然门口一个淡淡的语声悠然传来。
“玄雨师侄，何事如此急切啊，有人要对我武当不利么？”
这语声清悠淡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宁的气息，令着古朴的道院之中，更是多了一份出尘之感，众人抬眼望去，正见到一位浑身散发超然之气的中年道士，正望着众人微微而笑。
李尘对这个声音印象可深刻得多，虽然看不见，却和飞云、玄雨一样，连忙俯身施礼，叫道：“参见掌门真人。”
来人正是那位令李尘心折的武当掌门，青云真人。
玄雨听掌门动问，忙将事情讲个明白，飞云道长还来不及为李尘砌词解释，不料青云真人只是淡淡一笑，道：“玄雨师侄，你时刻为门派着想，自然不错，但此事你想必误会随风了。我与他倒有些渊源，知道这位弟子绝非心怀不轨之人，不知能不能解你心中疑虑？”
青云真人在武当虽然不大理俗事，却威望极深，他只轻轻一句，玄雨已忙称不敢。连飞云道长也感到错愕非常，想不通李尘为何会与青云真人有这份交情，竟然能让这位武当派的掌教真人也帮他说话。
如果江湖上一般人物靠只言片语做什么担保，当然是一文不值的屁话。但这句话要是从十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掌教口中说出的，那就是决无怀疑，十足真金。就算他说乌鸦是白的，别人也只会觉得自己色盲而已。
有了青云真人这句话，玄雨立即要为李尘驱毒，此时青云真人却道不必，既然遇上此事，为了随风早日康复，自己出手更是合适。
在所有人都膛目结舌，想象着李尘是不是青云真人什么亲戚之时，李尘已随着青云真人向掌教的云房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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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瀑自崖顶奔腾而下，在七星潭中荡起数丈高的激浪，蒸腾的水雾弥漫山间，李尘坐在观瀑台那道熟悉的石粱上，几乎能在脑海中将眼前的一切清晰的刻画出来。
他的双眼上包着厚厚的布条，当日青云真人用乾坤太极心法配以浑厚的内力帮他将余毒轻易排出体外后，告诉他为了保护目力回复，这些天最好不要用眼，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回复如初，他也趁此机会，静心实践起在广州被中断的心眼锻炼来。
当一个人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时，其他的各项感官反而会更加灵敏，李尘的精神力修炼，这些天来大为长进，为了修练成果，他连下线之后在现实中也包着眼睛，开始时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好在随着他熟悉在黑暗中的感觉，习惯了用心去体会周围的环境，大部分困难已经逐渐克服了。
面前依旧是熟悉的七星瀑，但石粱上的李尘却已不再是那个对着瀑布头昏眼花的李尘了，这一段时间，他经历了无数令人消沉郁闷的打击，以往在游戏中游刃有余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这些挫折磨练了他的心志，也让他重新拥有了崭新的心境。其中对生活的感悟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那个满心幻想，心机处处的刃无心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态平和，静心体会生活中种种细微美妙的成熟李尘。
西北风的背叛，白马等人的离去，身体的残废，包括凝聚心血的流云散伙，这一切都如风般划过他的脑海，却没有带起激荡的波澜，他的心中，只有那一份宁静，如镜子般将一切映得清清楚楚。
不再有愤怒，不再有郁闷，不再有伤感，只有一声悠然的叹息。
“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喃喃的吐露心声，端坐的李尘洒然一笑，面前的一切不在眼中，却在心中。
太上忘忧心法悄然升入第五层，运转三十五周天，李尘却只想着瀑布后石壁上那句：“道可道，非常道。”
“果然是非常道啊，龙腾，我该恨你，还是该感谢你呢？”李尘微微一笑，起身漫步走过狭窄的石粱，似乎丝毫不知道两边都是能让他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在李尘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已满是绚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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