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政府的尝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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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高度集中达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如果不改变这种不合理的分配形式,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进行多少改革,最终难免一个乱字。陈鑫看着方明德呈上来的那些折子,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现在大汉朝的事情不像建国之初那样好办,新建的国家由于是在混乱的基础上站起来的,统治者完全可以以雷霆之势废除严重不合理的分配方式,重新进行相对合理的分配,并且不用担心因此引起混乱,这是因为旧朝代灭亡,新朝代建立本身就是取消旧有特权等级权利的过程。消灭了(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旧有特权等级,土地和各种社会财产便有待重新分配,新统治者在获取利益的同时为使本身的统治稳定,必然将一部分利益转让给普通百姓,在这时,统治者与老百姓的利益是相对一致的,那就是休养生息,将国家从混战后的废墟中重建起来。这也正是中国古代史上几乎每一个正统的大朝代开国之初都有明君贤臣的重要原因。
这些大道理陈鑫明白,但道理是道理,却不能用在现在这个时候,现在大汉朝基本上保持了二百多年的稳定,其间虽然不乏农民起义、外敌入侵,但这些混乱都是控制在比较小的范围内的,并没有出现过影响到全国的大动乱。承平日久,特权阶级有充足的时间稳定和发展自己的特权,他们享受着朝廷给地权利。并且依靠这些权利把社会生产的绝大多数财富揽入自己怀中,渐渐与被统治者变成了对立阶级,一步步将国家灭亡的隐患扩大化。历代朝廷并不是看不到这种危险,但特权阶级作为统治基础,最大程度的控制着国家权力。在这种权利架构下,有中兴之志的皇帝们只能空有大志,却眼睁睁的看着国家沉沦下去。甚至有许多如果放在开国之初很有希望成为明君的皇帝变成可悲地亡国之主。
可怕的未来,陈鑫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己即使是明君,也仅仅是中兴,那么就意味着要付出比开国之君要多好几倍地心血才能做成他们做到的事,并且很有可能在未成功之前就已经因为危害了统治阶级的利益而被骂成是昏君,然后被赶下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鑫这个皇帝是整个统治阶级的傀儡,是他们假借其名行龌龊之事的工具。不管他做了多大的努力,终究脱不了一个“伪”字。如果说末代皇帝傅仪在东北时是日本人的汉奸傀儡,那么陈鑫现在地地位完全可以称为统治者的“伪皇帝”,即使他在人们心中是一个有作为的明君圣主,终究还是脱不了这个尴尬的地位。
自己是伪皇帝,那么就意味着在自己之后,一切又会慢慢恢复到统治者们所希望的“常态”上去,阶级继续对立。等矛盾无法调和时国家便重蹈灭亡的覆辙,那么自己的这些所谓政绩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陈鑫完全明白只有占人口绝大多数地阶级成为了统治阶级,国家才能有真正的长治久安,但这也就是想想而已,如果阶级力量进行转换。将要被打倒的第一个人就是当皇帝的陈鑫。做惯了皇帝的陈鑫总不至于丢下皇位带领一票人马啸聚山林,进行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业”吧?简直是开玩笑,只要是正常人,谁也不会这么干。
也许这一切仅仅是一个游戏或者一个梦呢?有人说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陈鑫倒希望这句话是真理,可是自从他被那道该死地闪电带到这个世界后,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便变成了唯一的真实,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吃,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里行,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里解决一切生理和心理需要。如果游戏人生。别的不说,至少得先饿肚子了。
……
与议事大臣们一起候在御书房里的方明德看着陈鑫琢磨不定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有等着陈鑫说出哪怕一个字表露出此时的想法才好找恰当的措辞来打破尴尬,然而陈鑫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都像是要让方明德难堪,方明德也只有先开口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了:“皇上,这些数目只是初步地统计,若要精确,还需复核几次。”
“很好,朕已经清楚了,你们户部继续做下去就是了,大汉幅员万里,子民近万万,朝廷若是没有个准数,也难管理。”陈鑫笑了笑,将奏章推在了一边,仿佛对此并不是很关心。

皇帝这样地态度,大臣们多少有些无所适从。首席机枢七王爷似乎预感到陈鑫对方明德上的那份折子有什么想法,略略沉了沉道:“流民是个大问题,若是处理不好,闹起乱子来会危害国本,好在现在关外已经平定,朝廷开了移民令,过了这些日子地乱劲儿,应当可以好转些。在此之前为防乱民借百姓北迁之机作乱,朝廷还当下些政令,以便此事办稳妥。”
应该说大臣们都是希望国家稳定的,并且也为了这个目的而努力,不过这些努力并不妨害他们占有大量土地,在他们看来忠君报国与扩大自己利益并不矛盾,但正是这种所谓的“不矛盾”会造成国家危亡的结果。
陈鑫这时大体上有了想法,看来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危害国本的事并不能一蹴而就,还得按原来的路数分步进行。想通这个问题,陈鑫借着七王的话头说道:
“山陕鲁冀各地这几个月呈报的奏章朕已经看了,三百一十六个县报名北迁的百姓已达五十多万,这还没算没有上呈官府便私自北去的那些人,若是全部算上,估计应在七十万以上,如此大规模的百姓流徙,若是控制不好,难免引起乱子,关外不同与关内,乱起来难以收拾。七王刚才说下些政令,朕看给百姓下政令不如给官府下政令办起来更稳妥。方明德,此次北迁的百姓大都是穷苦人,只怕路上也难过,你们户部下道令,让山陕鲁冀这些地方的户部司属出些钱买米买粮供应北迁百姓,免得他们沿路忍饥挨饿。曾楚卿,你以议事处的名义下道令,命令山陕鲁冀各地官府管好路防,凡是发现未呈报官府而私自北迁的百姓,着令交由北迁相关官员管理,务必让所有北迁百姓到关外后纳入官府管辖,不要出了冻饿死人或者与关外土人冲突的事。”
“臣等遵旨。”曾楚卿、方明德齐声答道。皇上说的这事新鲜,把那些流民迁到关外本来就是为了减轻关内的压力,多少有点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意思,又不是朝廷强制移民,何必弄的这么复杂?不过皇上向来以爱民护民自称,看来这些说法倒是符合他的秉性。
曾楚卿他们自是这样认为,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陈鑫加强移民管理是为了在关外这块新地实验一种新的生产关系,那就是没有地主阶级剥削的土地分配方式。
陈鑫点了点头,也不管曾楚卿他们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北迁百姓到了关外,官府要统一登记造册,绝不能漏了什么人,至于土地,按各家人口平均分配,以后要是有买卖,也必须经过官府认定,绝不允许私定契约。刘有光,这事你们督察院和下边的监察御史眼睛睁大点,朝廷让百姓北迁,是为了让无地流民有口饭吃,哪家的财主要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到关外占点地,朕绝不允许,哪里的官老爷要是得了好处给他们通融,一律按贪墨重办。绝不轻饶。听明白没有?”
刘有光一凛答道:“臣明白,绝不姑息贪墨私受,使皇上体恤黎民之心便宜了奸人!”
刘有光虽然有时候梗直过头了点,但总体还算是个明白人,陈鑫暂时也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大臣们退了出去。
诺大的御书房里就剩下了陈鑫一个人,然而他此时已经没有刚才的愤怒,他知道光生气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要想让国家达到理想中的长治久安,就得让朝廷的根本性质发生改变,使它从皇帝管理天下(准确的说应该是处于统治地位的地主阶级剥削农民阶级,如果仅仅属于皇帝,陈鑫也不能认清它的真实面目)的工具变成服务百姓的机构,并且将管理权和监督权以一种科学的方式赋予百姓,让百姓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拥有民权,他们才有可能真正与国家共命运。
明白了道理,也知道了该怎么做,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一帆风顺的去做。陈鑫站起身走到画窗前向外看去,窗外的景物被窗格分割,犹如陌生的世界,此时陈鑫想起了一句极其恰当反映地主阶级想法的诗句……“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齑”。不错,他们怕的就是被统治者翻过身来掌握政权,所以他们必然百般的去阻挠陈鑫做这些事。陈鑫肃然了起来,他知道,比太后死时那次生死考验更大的考验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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