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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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韩重双眉一挑,淡淡地应道。
伍子胥道:“吴国虽然强盛,但发兵攻楚也是绝无胜算的一件事,而吴王僚仅凭一面之词就被我打动。为君之人,把个人好恶,看得比国家的利益还重要。如此目光短浅、见识浅薄之人实非明主。”
韩重“嗯”了一声,又问:“伍兄觉得公子光怎样?”
伍子胥一呆,似乎没料到韩重会这么问,沉吟一会道:“公子光亲贤下士,只可惜为人急功近利,又不知韬光养晦,故而事事制肘于人。”
韩重笑了一笑,道:“伍兄少说了一句,公子光生性忌妒多疑,可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共安乐。”
伍子胥倏地变了脸色,韩重紧接道:“现在公子光有求于伍兄,故而对你万般礼遇包容,一旦……”
伍子胥点了点头,沉吟不语,近日自己频繁出入公子光的府邸,多少听过公子过去为人种种。公子光之所以会落到身边无可用之人的地步,吴王僚的压制虽是主因,但也未必和他的多疑善妒无干,想及此,伍子胥不由暗自惶粟。
韩重微笑着又道:“伍兄既非吴国宗族又非吴地之人,虽然伍兄重用,但公子光内心未必没有疑虑。”
伍子胥神色变幻了一会儿,韩重一直在看着他,在仔细看着。
“假使公子光不疑,又怎么保证公子光身死之后,继任之人不疑。”韩重又道。
伍子胥吸了一口气,反问道:“苍挟以为我将如何自处。”
满室茶香渐渐淡去,韩重转身望向窗外,天空蔚蓝而透明,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硕大浓绿叶片的间隙,撒下班驳的树影。
韩重的目光遥远而幽深,仿佛洞透了世情,他微微一笑道:“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彊晋,西霸戎夷,离不开百里孟明,以及人称“车家三良”的车奄息、车仲行、车钅咸虎兄弟。可秦缪公死后,其子康公却将百里孟明和车家三良全部殉葬。而晋文公重耳死后,为他辅政的狐偃、赵衰、魏武子、司空季子、先轸、颠颉“六卿”却得以专权。虽有衰退,但却屡堕屡起,不断重振。“三良”、“六卿”,情形相似,结局却有天壤之别,伍兄可知原委?”
伍子胥道:“君择臣而臣亦需择君,“三良”、“六卿”虽都为一代名臣,只可惜“六卿”得遇名君而“三良”却未能免祸。”
韩重道:“伍兄此言颇有道理,但我却另有一解,。”
伍子胥双目一亮,却不言语。
“君道之御其臣下,可做臣子也要学会御其君,都不容易啊。”韩重笑了,眼中晶芒闪动,“国君的霸业就是臣子的霸业,一国之内,国君只是躯壳,臣子才是灵魂所在。所以,缪公死后,秦国又回到了蒙昧时代,而文公死后,晋国的霸权却仍然继续。”
他深沉地看着伍子胥,一字一顿地说道:“秦国“三良”只知为国计不知为己谋,终至于身死国败。晋国‘六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就连国君也奈何不了他们。”
伍子胥何等样人,闻一而知十,当即心下恍然。
他略一迟疑,谨慎说道:“当年的晋文公初登君位正是王室虚弱之际,反观如今,吴国的局势稳定,虽然王僚不堪,但其子庆忌,却有万夫不挡之勇,他的同母兄弟掩余、烛庸又掌握着兵权,统治坚如磐石,若仿效“六卿”恐怕不易……”
韩重微笑,他这一笑仿佛江南春早柳丝拂岸。
“所谓物有自然,事有合离,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如今天下分错、君臣相惑,缺漏不可谓不大,只要能运用得当,秋毫之末亦可移泰山之本。伍兄啊,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若时至而行,则终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
伍子胥亦笑,却微有怔仲之色,韩重善于鉴貌察色,随即道:“吴王僚早有攻楚之心,且以如今情势看来,太子建之母尚在郧阳而伍兄你在吴国颇得重用,楚平王当如芒针在背,不久必有行动。只要吴楚交战,缺漏自生,到时候不仅可以乘机将王僚羽翼一一剪除,伍兄你也能一偿所愿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伍子胥便没有把眼前之人当做弱冠的少年。
他只是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但却散发出绝对的存在和压迫,在他的面前泰山虽高山仰之可极,黄泉虽深度之可测。如果说初见时,自己只是被他风神俊秀的外表以及敏锐的感觉与广博的学识所慑服,那么如今则是彻底被他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所征服了。
伍子胥低头沉吟,再抬头时,他的眼神已是无比的果决,他面向韩重深深一辑,毅然道:“所谓青绳之飞,不过数尺,附之骥尾,可致千里。伍某不才愿附公子骥尾。”
话一说完,伍子胥只觉内心平静如水。
韩重微笑着握紧伍子胥的手,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就偏劳伍兄了。”
9
送走伍子胥时,天已是薄暮,一轮细白的新月高高悬在浩淼的苍穹,更显得碧天如水。
远远地伍子胥青色的背影溶入这辽阔的背景之中。
风清云淡,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韩重抬头望月,刚才运筹帷幄的风发意气竟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薄如月光的惆怅。
四商肆气势如虹,隐隐已有垄断天下贸易之势。
秦、齐、楚、晋……那国没有自己的心腹。
今日一会,又多了个忠心不二的伍子胥,与被离一明一暗,在吴国的势力必然更加巩固。
完成这一切时他才刚满十六岁。
年轻如此,却达成了无数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梦想。
他自信,不出十年便可将天下归于指掌。
他有理由猖狂,如此的成就,不能说后无来者起码也是前无古人。
那么,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韩重的心里缓缓升起一道郁结,久久不能舒展,仿佛失落了什么心爱的事物,偏偏却又想不起来。
否则,心里的空虚从何而来。
他静静地坐下,沉思。
帘幕闲垂,风低低细细地呼吸着,山间淡蓝的轻霭低低地弥漫上台阶,案前的瑶琴上离华两字幽幽地泛着光。
不觉便抚上冷冷七弦,琴发清商,音节短促而低微,宛如心中郁结百转。
凉风乍起,落花如雨。面前的人儿臻首娥眉,一笑嫣然。
凌霄的花朵红得象要滴落,“好漂亮。”她伸出手。
“那里来的脏鬼?”她咯咯娇笑,海棠分飞的花瓣如雪纷飞。
庭院寂寞,风过处,碧绿的树叶哗哗作响,只为满园风光尽随伊人归去。
“你的主人还会再来吗,还是她已经把我们忘了?”
抚着黑亮的琴身他悄悄地问,说完又觉得傻气。
灵光突现,如闪电划破夜空,他明白了。
这是他吗?
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苍挟公子吗?
是那个暗中操纵着天下贸易进出的商人王诩吗?
还是说,这才是那个叫韩重的,十六岁的寂寞少年。
所以他才发现,那天的和谐,不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两颗原本就该契合的心灵在相遇的一刻所激起的喜悦。可是他却傻到以为那只是因为寂寞,连她的名字都不曾问起。
反以观往,复以验来;反以知古,复以知今;反以知彼,复以知此。
此时的韩重无从反应。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风在吹,星光明亮,照壁下促织声声。
果然,夏天是一个只适合相偎相伴互诉衷肠的季节,却绝对不适合思念。
窗外蝉鸣嘈杂,紫玉心烦意乱地坐起身来。
推开窗,清凉的夜风随即旋入室中,令人神智一爽,可她心中的烦躁之意却愈加盛了。
抬头望天,只见星汉西流,长夜未央。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如同只与夜风琴声相伴的无数个不眠的夜一般。
紫玉这样想着,转身便想向案上取琴。
空的,那琴案上空无一物,离华竟然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紫玉使劲地回想。
那日一气离开谒阁院时,手中似乎便是空无一物,回来后又只顾着生气和懊悔全没抚琴的心思……
月光照在床榻上,仿佛洒落一床海棠。
明天便去取回吧。
看着月亮在地平线上树木轮廊的优美纹影之间时隐时现,紫玉忽然想起相遇的那天。
是的,明天。
既然忘不了又何妨纵情。
一想及此,心中的燥意竟然消失无踪,捂着微红的脸颊,深黑如夜的倦意随即淹没了她,不一会紫玉便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是漫天的桃花雨纷纷扬扬,拂了一身还满。
随遇而安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
老天不许人太贪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
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
也要是一条好汉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
苦来我吞酒来碗乾
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
天涯知心长相伴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硕大浓绿叶片的间隙,撒下班驳的树影,芬芳的草香在青色碧绿的山间如云似雾地弥漫着。
柔软的草叶轻轻触动她的脚背,痒痒的,又带了点痛。
柳条在春风中荡起一圈圈涟猗,叶底的黄莺呢呢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走在山间,紫玉觉得心情好得像七月的天空,这样的晴朗、这样的碧蓝。
甚至连翩翩的彩蝶都绕着她恋恋不去。
转过一个小弯,便是那幽静的庄园,金风细细,梧桐叶叶,大门两旁院墙上密密地爬着各种不知名的花草,香风翠意浓得直教人忘却凡尘。
门前一个穿着翠色轻衫的女孩正拿着花剪,小心地把院墙上枯死的枝叶除去。
走近一看清清亮亮的单凤眼,挺直的鼻子,正是那日送她出门的青丘。
“姑娘您可来了。”见她走近,青丘笑吟吟地上前。
紫玉有些讶异,看那样子倒象是专门等着她似的。
“我来是……”她觉得脸上开始发烧,仿佛小时侯做坏事时恰好被人撞上。
“呵呵,进来再说……”青丘抿嘴一笑,引着她进了门。
入门是曲折游廊,两旁杨柳成列,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一带清流绕阶而过,随势曲折萦迂。岸旁山石萝薜倒垂,杜若蘅芜牵藤引蔓,水上落花荡漾,溶溶荡荡顺流而下,碧叶红花、柳枝低垂,一切都是那么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公子在哪里看书,我还有些事,姑娘你自去找他吧。”青丘指着前方笑道。
眼前是一栋旷朗的清厦,屋前植着两株极大的槐树,洁白芳香的槐花软软地铺了一地。
“青丘……”紫玉拉住她,“你陪我去吧。”
“嘘……”青丘一指掩唇,朝她眨眨眼道,“你知道,公子读书时最怕人多的。”
“啊?”
说着青丘转身走了,追之不及的紫玉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翠色的身影迅速溶入到更苍翠的背景里去了。
我知道什么?她在心里大呼。
阳光悄悄向西移了两寸,金灿灿的光线从叶间漏到她的脸上,将她的面孔晕得无比柔和。
紫玉咬咬牙,拉开门前垂坠的湘帘。
湘帘一开,房间顿时明亮了许多,而其中最亮的点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韩重一身青衣坐在窗前,面前棋秤上黑白两子缠斗正急。也许是不曾预料有客来访,他墨色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红绳系住,一任发尾散乱垂下,让他那张俊雅清贵的脸显得落拓不羁。
见她进来,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其实,在紫玉与青丘经过回廊时他就已经看见了,可当她纤细的身影渐渐走向他时,他的心还是突地停了两拍,那是一份他从未体验过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公子别来无恙否。”紫玉笑道,激动的心情在见到他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承蒙姑娘挂念。”韩重微微一笑,在平部九三路上放下一枚黑子。
紫玉俯首看那棋局,但见其势大开大阖,气派宏伟,却又劫中有劫牵涉极多。
她笑道:“先定中原再取边角,公子你好大的气魄。”
仅凭着开局的二三十子,她就能看破自己的布局,韩重不禁颇感意外,他拾起黑子,笑道:“原来姑娘竟然精通此道,与我对弈一局可好?”
“既然公子有意,那我当然不客气啦,看公子布局如此精巧,不如我们就这局下吧。”紫玉拈起一枚白子,稍一沉吟在平部六五路放下。
韩重心中一动,他点了点头,下了一着黑子,紫玉跟着便下白子,韩重又下了一枚黑子,如此往复转眼便下了四十余着。
“妙啊!”韩重哈哈大笑,接着在去部九五路下了一着。
“断又不妥,连也不对,我可怎么应对才好呢?”紫玉咬唇笑道。
低头想了一想,在七四路下了一子,抬头笑道,“这样看你如何。”
她微微皱着鼻头,俏皮的样子看得韩重几乎忘了落子。
“这一子下去,你可就占了两先,看来我只能转战中原了。”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棋局韩重颇为佩服,没想到她的棋艺竟然可以与他一拼。考虑了一会,他便在入部放下一子,下完后以手支颐脸上似笑非笑。
“不好,上当了。”紫玉暗呼,韩重这一子下去右上角的黑子虽被全数困死,但反观全局,他已尽占中央腹地,白子反而被困在了四隅边角。
“这招‘不应之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公子你着实厉害得紧哪,我只认输了。”紫玉双手一摊,笑道。
“这是‘双活’。这一局应该是平手才对。”韩重道。
紫玉指着棋局,笑道:“公子不必过谦,你下在这里,我如果去救,必然兵败如山倒,可如果不救往后也将处处受你掣肘了,所以我败了。”

韩重举手笑道:“虽然受我制肘,可我也奈何不了你呀,何况这局白子本来就落下风,我胜之不武。”
紫玉道:“输了就是输了,不用和我客气,下棋最难得的是棋逢对手,这次是我思虑不周,再杀两局如何。”
“有请姑娘赐教,我是主,按理应让姑娘先手。”
“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紫玉拾起棋子,先去对角四四路上放下两枚白子。
紫玉虽占先着但在韩重的步步进逼中却依然不能取势,两人从一开局便缠斗极烈,白子看似居于下风但黑子也奈何不了它,仿佛风浪中的一叶小舟虽然风高浪险它却能悠然于风尖浪谷而不至颠覆。
韩重不由暗自赞叹,要知道围棋一道最重得失,即使一子一地之争都丝毫不可放松,所谓关心则乱,所以历代棋手中甚至有因为一场棋局而呕血数升的,能象紫玉这般能够不受棋局的表象所惑抱元守一坚持己道,确实难得一见。但从棋局上看白子虽然时时欲游离于局外,可又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势。
他不由又想到了那张离华之琴,面前的姑娘落落大方,且从气质衣饰看来家世必然非王即候,可为什么心思却暗藏如此的清冷孤寂呢。
他这么一想手中的棋子便下得越来越缓了。
两局下来,紫玉虽然连负但失子也甚是有限。
她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好痛快啊,我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说实话,开始一局我虽然口服但心中却不服气,这一次我是心服口服了。”
韩重淡笑:“不过一子之差而已,姑娘的气度才真让在下佩服呢。”
紫玉轻敲棋子,笑道:“若不是公子手下留情,我输的可就不止这一子两子啦。”
韩重摇头,无奈道:“不是我容让,而是如果我不取守势必然两败俱伤,否则我即便得胜也必然元气大伤。”
紫玉掷子叹息道:“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心思,我又哪里能不败。”
韩重道:“姑娘你棋术本来极为高明,只是你胜败之心甚轻,持着之念却又太重,虽然能游离于外却又不能真正淡然,弈棋一道原本便是寸土必争,锱铢必较之事,象你这样难免吃亏。”
“是吗?听你一说棋局到是和战场颇为相似了。”紫玉道。
“又何止战场,世事如棋,世人皆在局中而不自知,为方寸之利尔虞我诈,成则王侯败则寇。只要一步踏错便会满盘皆输,到时候即使求一隅安身亦不可得。”
韩重扭头看向窗外,其时正是伏天,窗外艳阳如火、柳枝低垂,窗户上糊着的雪白窗纱被覆院的浓荫映成淡淡的碧绿色。韩重虽然扭头向外,但眼角却时刻注意着紫玉的反应。
紫玉一震,她怔怔地看着棋盘,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一块块都象变成了吴宫中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漠然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父亲,嫌恶地拍开自己的母亲,来去匆匆的门客谋士,以及势利的宫女侍从们。他们都是局中之人吧,那么这盘棋局之中我又身在何处,我在这局中又扮演着何种角色。如果我在局中,那么他呢,他又身处何局。耀目的阳光下,少年刚毅的唇形、深湛的眼神一览无余。
“公子,硃明肆总管事廖荻在有斐堂侯见。”
紫玉正待说话,门口传来声音。
“硃明肆?”她疑惑道,那应该近些年来几乎垄断天下贸易的四大商肆之一吧。即使是象她这样不晓世事的人都知道,现在整个吴国的盐铜等物大都来自他们的供给,而硃明肆总管事廖荻更是父亲的坐上常客。
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会和四大商肆之一的主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听起来廖荻对他还甚是恭谨。
韩重见她疑惑,笑道:“人人都知道硃明肆为天下四大商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硃明肆的背后老板到底是谁,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是……?不对,不对。硃明肆的主人不是王诩吗?”紫玉疑惑道。
“你认识他?”韩重惊讶道。
“谈不上认识,见过一两面而已。是个年约四十长髯过腹,浓眉细目的中年人吧。”她笑道,“恐怕我还没有介绍自己,我叫紫玉,父亲是吴国的公子光。”
说着含笑望向她,虽然极力镇定但心中的迫切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公子光。”韩重有些心慌,没想到眼前这位另他倾心的女孩竟然是公子光的女儿,“我早该想到的,以姑娘的才貌气度怎么会平常的女子呢。”
他苦笑一声道:“在下韩重,身在山野不懂礼数,适才多有不恭还请公主见谅。”
紫玉见他躬身,忙道:“别公主公主的掉文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重双手一供,虽然震惊但韩重毕竟是韩重一个闪神之后便又恢复了他那一贯的微笑,他调侃地说道:“公主之命在下岂敢不从,不过……”
“既然公子有事,那我就不便打扰了。”紫玉道。
“不不,”韩重摇手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姑娘不如和我一同前去,这样你自然就明白了。”
“可以吗?”紫玉惊讶,“我可是女子啊。”
“当然。”韩重笑道,为她惊喜的表情而开怀。
同一时间的廖荻在有斐堂却是坐立不安,一团浓浓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
这次从齐国发回的蚕丝入库时明明是二万三千担,可核查时却凭空少了近一半,糟糕的是他竟然查不出到底是那里出了差错。九月份那批卖给周天子的牛马玉石原本是他负责,公子却转给了华师。
廖荻知道,公子虽然是商肆的主人,但向来都只在背后操纵,就是有什么命令也由计然代为传达,他并不直接出面,这一次特地招自己前来,难道是……
虽然他在之前就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真正面对仍不免忐忑,正在犹豫时,只见门口出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廖主管,这几年硃明肆全赖你主持,实在苦劳可嘉,我已经让柜上替你准备了一百两银子,不如你好好休息半个月,再来候命。”
“公子,这次我……”廖荻艰难地抬起头。
“这次之事,你并未失职所以不必自责。可是有的人我却饶不了他。”韩重脸一沉,挥挥手道:“把钱起给我带进来。”
外面有人答应一声,从侧房里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钱起**来了。看见韩重,钱起"扑通"一声跪下了。
“爷,爷我该死,我猪油蒙了心,可我这也是迫不得已。”钱起浑身筛糠,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叩头。
“迫不得已?”韩重冷哼一声,“你上赌场输光了身家,为了翻本竟然引狼入室带人偷盗库存,前后三次,一共万担。我问你,我冤枉你了没有。”
“钱起,是你……”廖荻失声道,钱起是他幼时的同乡,几年前因为家乡遭水灾所以来投靠他。见他颇有些小聪明,所以廖荻便也渐渐将一些事务交给他办。
“廖爷,求求您看在我两多年的情分上向主子说说情,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抬头看见廖荻,钱起爬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
廖荻扭过头去,虽然钱起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他也不忍见他这副可怜样。
见廖荻扭头,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钱起突然狞笑道:“廖荻你别假清高了,爷,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了,廖荻他娘得了枯血之症,爷您发给下面的五十万钱早让他买药买光了。”
见到钱起为了活命竟然能弃朋友于不顾,见惯了人性丑恶的紫玉也忍不住心惊,韩重却神色不变,那双不可捉摸的眼让钱起的一切挣扎成了徒劳。他一边轻轻拍拍紫玉的手暗示她安心,一边沉稳地说道:
“廖荻,他说的可是属实?”
“是,廖荻私提公款,愿任凭公子处置。”
韩重微微一笑道:“孝顺母亲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你私提公款我也不能不罚,就用你今年的红利补上吧。至于他嘛……”
韩重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吩咐道:“把这个贪财卖主奴才带下去,交给张平处置。”
钱起一听,顿时委顿在地,他知道一旦落到张平手中下场只怕是生不如死。
看着钱起被拖下去,韩重转向廖荻,沉声道:“看见了吧,廖荻。你是个君子,但却不知道这世上亦有忘恩负义的小人,这次的事以后不要提了,就当是一个教训吧。”
事情居然就这样解决了,廖荻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韩重又问。
“还是用人参吊着。”廖荻皱着眉说。
“你母亲病了这事,原本前些日子计然就告诉我了。我想你向来是个孝子这时要你远行必然有诸多牵挂,所以九月份那批货就让华师替你代劳了,你就安心地在家照顾母亲吧。”
廖荻低着头,也不说话。
韩重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个方子,你拿去抓药,我已经和药铺打了招呼你抓的药都记在商肆的帐上你就不用担心了。”
廖荻抬起头,眼眶一红竟然掉下泪来,他颤抖着说道:“……公,公子。”
韩重拍拍他的肩,笑道:“硃明肆有现在的规模多亏了有你主持,这是你应得的,快回去吧,我还指望你以后替我干事呢。”
“……那,我就告退了。”说完,廖荻擦擦眼睛转身出去了。
韩重拍拍他的肩,笑道:“硃明肆有现在的规模多亏了有你主持,这是你应得的,快回去吧,我还指望你以后替我干事呢。”
“……那,我就告退了。”说完,廖荻擦擦眼睛转身出去了。
“好重的一笔人情债啊,从此以后他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望着他的背影,紫玉笑道。
“花出去的钱如果不能成倍的赚回来又怎么算得上是个好商人呢。”韩重微笑。
“不愧是硃明肆的幕后舵手。”紫玉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可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呆在幕后呢?”
“你觉得我能去幕前吗?”韩重摸摸自己的脸,苦笑道。
“咦?”紫玉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虽然他的气韵风度往往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但凭心而论,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个毛头小子坐在父亲面前滔滔不绝地纵论天下,这幅情景想着都不由让人失笑。
“现在不行,可不出十年你必然会名满天下。”紫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可惜我怕是无缘得见了。”也许正是知道,见他是自己唯一一次的任性所以才能这样的毫无顾忌吧。
“为什么呢。”韩重看着她,笑问。
为什么?
她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里,无论她多有才华,只这性别便决定了她不可能真正地接触到风云变化的世界,与晋国国君的婚约迫在眉睫,一入宫门深似海,外面即使有天大的变故,宫内也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死水一潭……
见她沉默,韩重道:“身为女子又如何,生在王宫又怎样,人一旦落地,生命便应该操纵在自己手里。无论怎样的人生,其实我们第一个考虑的永远都是自己。我们学习是因为只有这样周围的人才会承认你,我们顺从父母是因为这样能让他们高兴,而我们从这种承认中得到了安心或者是骄傲的感觉。只是我们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反而就被束缚了手脚。你看,种子一旦离开了果实,他便自己长成树,小狼离开了母亲,他就开始自己扑食养活自己。要是真的不在乎牵挂那么任性而为其实很简单。”
生命应该操纵在自己的手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虽然惊世骇俗,但字字又仿佛正说在她的心坎之上,她日夜思量的东西巧合似的被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概括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问。
“不为什么,”韩重耸耸肩,懒洋洋地说道:“只是突然想,所以我也就这么做了。”
林木清葱,风景如画,清凉的风吹过绿色的大地,阳光碎影在地上跳跃,鸟语,更似是音乐。
紫玉似在梦中,她所梦想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却在这蓦然回首之中的寂静庭院里,那个前世既定的缘,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面前漾出一脉情海,无边无止。
欲辨已忘言。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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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轻烟,熏风欲醉。
惟有时雨亭内袅袅升起的茶香给人带来一丝清醒。
孙武懒洋洋地靠在竹榻上看着韩重煮茶,敞开的衣襟里他结实的胸膛就象是铁打的。
“听说你们家老头终于想起他还有你这个儿子来了?”孙武问道。
“我兄长下月娶妻,好歹总得让我去露个脸吧。”韩重漠然答道,这么多年即使自己现在回去怕也是对面不相识了。
“你回去了,那她怎么办?”孙武故作无意地问道,心里却好奇得半死。才跑去找计然混了半月,回来便听说这边风云变色,首先是韩重那个七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突然派人来接他回府,再有就是韩重因为舍不得某位佳人而将行程一拖再拖。
“什么怎么?”
“韩重,你别给我装糊涂,告诉我让我们韩公子成天牵牵挂挂放不下的佳人到底是谁呀。”
紫玉,韩重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他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人分享。
煮茶是极静极耗功夫的一件事,必须先仔细将饼茶研碎,再以精选佳水置于釜中,以炭火烧开。待其将沸,加入茶末。茶水交融,二沸时则出现沫饽。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称为三沸。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以“则”量入。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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